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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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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莪见他们真情流露,到此地步,也不能再装胡涂。忙扶起面前的常之介,再去扶常立之时,那常立未等她手伸到,忙向后移身,这才慢慢站起。

东莪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身份,你们既是我阿玛的旧部,便也是我的长辈,应该是东莪行礼才对。”说罢,便要弯身,那常之介忙上前扶了,道:“格格万不可这样,卑职们可不敢当。”他回头叮嘱常立,引东莪在东首坐下,自己则侧坐在旁。不一会,常立奉上茶点,轻轻关上房门,立在门外。

常之介看向东莪道:“能看到格格平安无恙,王上在天有灵也定是无比欢喜。卑职……”东莪打断他话,说道:“如今东莪无品无阶,实在不敢当得您这般称谓。”

常之介叹道:“在卑职的心里,见到格格便如同得见王上的英容,能在格格面前自称卑职,实在是真心感慨。若是格格不允,也罢……那卑职便不以此自称便是。”东莪见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个……在下是听闻加急公文,知晓这一伙人在堂镇与官兵对抗,致使官兵一死八伤,这才急速追找。后得报他们投住本县,自然大张兵力前去围剿。可万万想不到竟会得遇格格。还是幸得常立曾见过格格,他说起在围战之中,见到一人隐隐相识,仔细认了居然竟是……唉!他眼见格格顽强抵抗之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忙喝令制止,一边飞报过来。我因未亲到,竟至格格于险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惶恐不安。”他歇了一歇道:“只是……在下却有一句话相劝,不知当不当讲?”东莪忙点了点头。

常之介道:“在下不知格格怎地会与他们同行,好在如今格格已然脱离。在下这就备下车马,格格想去哪里或是愿意在陋下暂住,都悉听格格安排。”

东莪道:“那他们呢?”常之介道:“杀伤官兵,罪名非小。在下在接到公文之时,便已以叛乱之罪上报了。此县离京不远,不多日便会有公文下传,想来是难逃一死的。”

东莪全身一震,道:“不行,我决不能放任不管,他们与我有恩,自我离京日起,倘若不是得遇他们,怕是活不到今天。”当下便将自离京后一路上遇匪,只说是得遇何可梁相救,后随其习武之事说了,只略过盛京一节不提。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五节 脱困(上)

常之介听东莪说完,眼中却又慢慢泛出泪光来,道:“格格受苦了……必是王上在天之灵,一直庇护格格平安成长。”他转头轻轻拭去泪水,东莪也不觉泪湿。

他深思了一会道:“既是如此,在下再去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只是……”他转头看看东莪,好似欲言又止。东莪见了他的神情便道:“常大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常之介忙摆手道:“唉哟!格格如此称呼,在下可不敢当。”顿了一顿,他又道:“只是心里有一句话,想告之格格。”东莪忙点了点头。

他道:“这些人皆为心怀前明的汉人,他们对大清实有诸多怨恨仇视,所言所行亦皆是忤逆之极。格格与他们同处,总是不甚妥当。想来现在他们尚不知格格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得知了真像……到了那时,不论他们曾与格格有何等情意,只怕……也会起愤恨之心。”东莪听到这话,只觉心底微微发麻,那时常涌现的不安情愫,顿如潮水般又在她心头渐渐泛滥开来。

只听常之介缓缓言道:“况且依在下之见,这伙人只徙具一身武艺,事实上却只是一伙胸无谋略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在堂县大闹官衙,居然不知讳避,一路扬长招摇,仍在大路直行。到了这里,也不知视察情势,这许多人全都住到一处客栈之中,若不是存心挑衅官府,那便当真是无知至极了。”

东莪听他细细分析,确是入情入理,不由得微微点头。

常之介又道:“如今虽仍有各处战况此起彼伏,但天下之势,唉,那却是决不会动摇变换的了。单看这些只知挥扬匹夫之勇的汉人,便可知战火再烈,也决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他叹了口气,转向东莪道:“格格,你应当尽早从他们之中脱离。在下心想王上若在天临看,也一定是别无它念,唯愿格格能平安度过此生而已。”东莪轻轻点头。

常之介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了一会,说道:“既然格格要报恩,我一定会想一个好法子出来。不让格格为难。”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趟,忽然想起一事,停在东莪面前道:“信郡王自格格离京以来,久寻不获,还大病了一场。格格,你看要不要在下将这喜讯传给他,也好叫他放心。”

东莪惊道:“多尼哥哥病了?病的重么?”

常之介道:“详情我也不尽知,只是听到京城的风声罢了。”东莪想起多尼待自己一向亲厚,当年冒然离京之时,因怕他阻挡,不曾事先告诉。想到竟因此害的他焦急至病,心中顿时很是不安。听常之介这么说,便道:“不用了,我放心不下,这里离京城不远,还是自己去看望他吧。”

常之介听她这么说,面上却流露迟疑之色,朝她脸上注目,又犹豫了片刻才道:“格格,你若是要回京城,在下……倒有一言相劝。”东莪仰头看他,他看看窗外道:“自格格当年离京之日起,便自宫中传出格格病逝之辞。恰才听格格所言,当时离开之时,曾给皇太后与信郡王留有信函,既已道明离别缘由,那……宫中又为何会传出病逝之说!在下心里暗思,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忌讳的事!”

他目光在东莪身上略一停顿,又道:“人心难测……依在下愚见,这京城格格不去也罢。就由我代人传信给信郡王便是了。格格你看可好么?”东莪低头深思,过了一会,慢慢点头。常之介便将门外的常立唤进屋来,嘱咐了一番。

东莪只看向他的背影,沉静了一会,忽然道:“你既然当年能够随尼堪陪同我阿玛一同出京,理应是个不小的官职才是呀!又怎么会在这县城做一个七品县令?”

那常之介浑身一颠,站在门旁久久不动,东莪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一言不发。良久,他方才慢慢转身,至东莪身旁的原位坐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道:“我原想与格格如此相逢,实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能为格格尽一分薄力便好,其它的事,实在是不想多嘴让格格伤神。”

他看看东莪道:“何况我还曾听闻格格与皇上、皇太后之间尚属亲厚。因而更是不敢造次。却没想到格格聪慧至此,看出了端倪。”

他叹了口气道:“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王上仙逝以来,这朝中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朝臣中俱是郑亲王的人,当年与王上出生入死的诸多满汉大将,无不被杀的杀贬的贬,几乎消磨殆尽,能保得性命便已是不易之极了。尼堪大人也已于前年告老还乡,退出了这一方是非之地。”

他抬头向东莪望来,目光之中满是愤慨不平。这目光在东莪脸上停了一停,便慢慢移向窗外。屋外不知何时已吹起阵阵疾风,墙角那围青竹的枝叶相互击打抖动,却给这初春之景,平添了一分萧条。

只听常之介缓缓道:“当年王上不记满汉之分,任人以贤,唯才而取,这才有了我等立身之所。在下能得到尼堪大人的重用,也全仰王上的推荐赏识。自立报效之日起,我自问所做从不曾愧对国家。可是却屡次遭到污蔑排挤,全得尼堪大人保存才得……!唉。那次听闻大人要告老归田,我赶到之时,大人已经走了。只是他留有一封书信给我,信上只有“刘睦遣使”四个小字。”

说到这里,常之介神色渐沉,独自出了一会神,垂首道:“我当时不知是何意,回家苦思良久,却忽然明白了他的苦心。”

他看看东莪道:“这’刘睦遣使’四字出自一个典故。汉时北海靖王刘兴之子刘睦曾派中大夫进京朝贺。临行之前刘睦召这位使者前来,问使者道:“假如朝廷问到我,你将用什么话回答?”使者答道:“大王忠孝仁慈,尊敬贤才而乐与士子结交,我当据实回答!”刘睦道:“唉!你可要害我了!这只是我年轻时的进取行为。你当说我自从袭爵以来,意志衰退而懒惰,以淫声女色为娱乐,以犬马狩猎为爱好。你要这样说才是爱护我。””

他微微苦笑道:“这四字用在我的身上,说实话是太看得起我常之介了。我一介小吏又怎能与那靖王公子相比。只不过,这官场中的生存之术,古往今来确是真没有丝毫分别。尼大人便是见我耿直不群,放心不下,这才出此言提点。也便是这般,那以后我纵情风月,得了个放诞无为之名,被贬到这小小县城来做个芝麻小官。但也正因如此,才保留下了这一条不值钱的性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东莪向他注目,不知怎地却觉心上仿似变的沉重了一般,不是滋味。常之介转向她道:“叫格格见笑了,在下真是无理之极。”

便在此时常立来到了门外,他走出去与常立轻声说话,过了一会转身进来道:“在下还是先安排格格住下,让那伙人逃离之法,还是得细细斟酌。”

东莪站起来道:“不用了,我看我还是回去牢房吧。这些年来,我从未离开过他们身旁,长年相处,便如同亲人一般。我倘若不回去,是要教他们担心的。”

常之介忙道:“可是……在下又怎能这般亏待格格,此事断断不行。”可东莪执意要去,他久劝不下,沉默了一会,只得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也只得依着格格。在下必早早想出脱身之法,能让格格脱离此处。”东莪点头答应。

他与常立一同送东莪至院门外,又道:“格格此去,只怕在下此次不能再与格格想见了,盼格格一路平安,信郡王那里,在下自会派人送信。他日,格格在哪里驻足,又或是有什么事情,都请您给在下带个信来。”说罢眼圈又微微发红,东莪见他真情流露,忙点头应允。转身随常立而去。常之介站在门口,目送东莪上轿远去,这才自回屋内。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五节 脱困(下)

东莪跟着常立,还是自原路返回牢中。史承戟等见她无恙回来,无不大喜,争相询问她的去处。东莪只得依常之介之言,说是被带去问话。果然过不多时,牢中其它几人也一一被常立带出,也都是过了一会,便既回来。想是那常之介为不令东莪被他们见疑,故意依次传唤他们。众人回来都是骂不停口,却也没见到有谁被上了刑,大伙儿茫然对望,不知这县令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晚间,牢卒发来饭食,居然还颇为丰盛。众人初时心有疑惑,还是杨简冷笑道:“既已落了这番田地,想来也没有在饭中下毒的道理。”众人均觉此言有理,也就顾自纷纷吃饭,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早上那牢卒又送饭来,他将东莪与叶青容的饭碗放下,还在牢前停留了一会,眼睛看向东莪,又朝饭碗中瞄瞄。东莪心知有异,拿过饭碗在墙角慢慢吃着,恍惚觉着入嘴似有一物,便吐在手心里。

隔了一会,趁人不备,她自牢门外射入的微光下,向手中东西看去,见是一个卷成圈的极小的纸条。她伏身细看,只见上有“晚,牢卒,自侧门出,珍重!”几个小字。她将字条扔到地上的碎草之下,只坐等天黑。

这一日,便不再见到常立来传人问话。到了晚饭过后,东莪只盯着那个牢卒,却只见他守在走廊外的木桌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又过了一会,忽然听得门外喧哗,走进一个牢卒来道:“前院像是去了水,大伙这会儿正在救呢!”

那牢卒惊道:“那你们快去救火,这里有我就成了。”那人转身去了。这牢卒坐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会没人,正好弄点酒来喝。”他伏身到一边的土墙边,掏拨了一会,再站起时,手里已拿了两小坛酒。只见他立时笑逐颜开,坐在桌旁,拿起坛子就往嘴里直灌。

东莪一直朝他注目,过了一会,就连史承戟等人也都留上了意,众人不露声色,偷眼瞧他。只见这牢卒不一会功夫就喝下了一坛,第二坛才刚打开,他便已开始摇晃不定,在椅子上摇了一摇,忽然跌倒在地,不再动弹了。

众人互相回看,犹豫不决之时,却见这人面朝地上四脚八叉地就躺在牢门之旁。史承戟伸手出去,刚刚碰到他的衣角,他不敢用力回拉,只得缩手。众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东莪却知绝无惊险,她环目四望,却见到牢中一角,不知何时竟有一支小小的木棒,忙捡在手里,递给承戟。

这木棒足有半条手臂般长,史承戟有它在手,忙自牢中伸出,再去钩那牢卒的衣服。只掀开了一点,便见到几把门锁串成一串,挂在他的衣裳下。

众人屏住气息,只盯着史承戟手中的木棒,好在那锁串好似并未绑紧,被钩了几钩,居然便滑了下来。眼见锁串越来越近,众人脸上无不露出狂喜之色。

只一会儿功夫,锁串便被移到了牢门边,史承戟伸手将它握在手中,打开大锁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待到两门俱开,叶青容冲出牢门与叶福紧紧拥抱在一起,险些喜极而泣。众人忙劝住了,轻声走到门边,却见外面黑压压的,没有人影。众人不敢耽搁,陆续出门,却见黑暗之中,一角的侧门微微敞开。

何可梁轻声道:“小心有诈。”却听东莪在一旁道:“准是他们救火心急,忘记关门了,咱们就先走着吧”,众人纷纷点头。何可梁无法,只得随众而出。哪知门外不但空无一人,连前面的侧门都敞开着。大伙一径走出,居然便已站在了长街之上,这一下死里逃生,就连先前重伤之人的腿脚都仿似麻利了许多。

皎洁的月光之下,夜色已深,长街上空无一人,众人在街头巷角探首慢行,向城边上靠近。他们好不容易挨到城门边,东莪与另两个身上无伤的人一起,便想先到城门下打探情形。

何可梁阻拦道:“城门一定早已关了,这会儿只得先找地方暂避,待明日看情形再想法出城去吧。”东莪道:“师傅,就让我去看一看也无防。”何可梁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东莪等几人走至城门下,那城门果然紧闭。但东莪四下张望了一会,心中一动,上前伸手轻推,那大门竟缓缓应声而开,他们一声欢呼,忙回头将情形于众人说了。何可梁想到这般夜深时分,城门还依旧洞开,实在不合常理,但众人皆赞同就此离城,他也不好多说,便随着大伙鱼贯而出,轻易地便到了城外。

众人失了马匹钱物,但也一刻不停,直走了约有三里,才在一个小山坡旁休息下来。众人四下围坐,想起此番被官兵围捕,原本以为难逃一死,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得以逃生,均觉大难不死,定有天意。

杨简更是兴高采烈,他曾为绿林多年,钱财向来来的容易,此时两手空空,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朗声笑道:“我还当这回,只怕要千年道行一朝丧,这样也能逃出生天来,可见咱们福字当头,百无禁忌。”众人纷纷附会,只何可梁轻皱眉头,像在独自思索。

杨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何兄在烦恼什么?”

何可梁道:“那兄弟我就直说了。咱们十人同行,实在太过惹眼,只怕一路上还会再生枝节。依我看,咱们还是分散好些,只要约定何处碰头,定下一个日子,大伙儿再会合一处共商大计。”

杨简道:“怕什么,要我说,咱们人多势众,还更方便些,遇见什么也好有个照应呀。”

何可梁道:“咱们在先前的那个小镇与清兵对战,那可是通了天的大事,只怕如今各路关口早已设了埋伏。咱们在承德被围被捕,其实一点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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