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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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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传来床上被褥翻动的声音,过了片刻,又听顺治淡淡道:“多安排些护军来日夜守着。这养心殿的太监宫女,若是朕有什么,就全殉了吧!”皇太后似是顿了一下,才道:“你安心养病,额娘再来看你!”过了一会,传来了开门声,再就是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周也就逐渐安静了东莪木然站在黑暗之中,耳边还缠绕着他最后的那句话,她的眼睛闪动不定,包含着复杂的思绪。床内床外的两人在这同一时刻,都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思绪如潮,不论他们此时想的还有没有共通之处,在各自的位置上,二人心中都分外明白,再也不能交错了。

东莪几乎忘记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屋里那边传来轻轻的开门声,随着传入的一丝微亮,她这才惊觉天色竟然都已经开始发亮。趁着屋里的太监出门的时候,她轻开后门,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第十六节 宫变(上)

午后时分,东莪依旧来到顺治的房间为他诊脉,顺治这日特别安静,只躺着沉默看她,待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才道:“东莪,你陪朕一会,不要急着离开,”东莪点头微笑,坐在一旁。

顺治仰头看她,轻声道:“这些日子累着你了,”东莪含笑摇头,他又道:“那日额娘她来,吓到你了吧,”东莪道:“没有,我一直呆在厨房里,连面都没碰到,听说她过了许久才走,太后她定然十分焦急伤心吧!”顺治叹道:“虽然朕与她不算和睦,毕竟母子连心,”他看看东莪又道:“你还恨她吗?”

东莪摇头道:“恨与不恨如今都已经没有分别了,”顺治道:“为什么?”东莪含笑道:“你忘记了吗?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亲笔诏书,只要能为阿玛平反,我还有什么仇恨可言!”顺治点头道:“这样就好!”他伸手握住东莪的手,顿了一顿,柔声道:“若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东莪声音中流露疲惫,也道:“是呀,若是能回去从前那该多好,”她看了一眼顺治,道:“我说些我小时候的事给你听吧!定然有许多是你不知道的,”顺治忙点头道:“好!”东莪抬头看看四周,缓缓道:“我自小就害怕阿玛,他个子那么高,讲话声虽不算特别响,可是听着总有一些说不上的威严,让我害怕!”顺治面色一紧,见她转头看向自己,忙报以一笑。

她却只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围幔轻声道:“有一回,我在房里背诗让阿玛听到。他夸赞我,又那么体贴地疼惜我,自此我们父女这才真正亲近起来。阿玛他对我很好。我喜欢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之中撒娇,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我说的,他从来没有不应允的!”顺治轻轻咳了一声,东莪却似若不闻,继续道:“他从不强求我学什么,只要我喜欢地。他都为我想到,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珍宝,是他最最在意的人!”

她说到这里却停顿下来,转头看顺治一眼,又道:“可是,不是地,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是,阿玛他有更在意的人,此人在他心里比我这个女儿重要地多!”她眼中闪动泪光。。奇书网。声音低柔道:“那一年,京城传起一种病,皇上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顺治经她忽然一问。不知如何回答,东莪却自顾自道:“就是眼下纠缠皇上的天花。那一次。听说死了好多人呀,我记得是一个雨天的午后。阿玛急匆匆地赶回来,带齐人马要出城去避痘,他没有带我走,只是来额娘房里紧紧抱了我一下。只一下而已,可是我分明听到他狂乱的心跳,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泪光,那一次,他抛下我在危险之中,却带着另一个孩子逃避这恶症去了!!”

她目光缓慢转到顺治脸上,他此时已经面色奇白,没有一丝血色,东莪目光极冷在他身上扫过,道:“这孩子皇上熟悉吧!那就是你如今称之为当年摄政王对你不敬地大罪之一,你可还记得?”顺治嘴唇动了一动,木然转开头去,东莪道:“听闻你嫌他当时带的人数太少,装备太差,若是当日阿玛带的不是你,不知这会儿你又在哪里?”顺治道:“东莪,你何必说这些?”

东莪却不再看他,继续道:“后来总算都平安回来了,阿玛回来看到我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欠疚,他待我更好了,可我已经明白,自己在他的心中远远不及另一个孩子。阿玛他曾对我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恶名昭著,杀人如麻的黄巢有一回遇到一个妇人,这人逃命之时怀抱大的孩子,却让小的那个自己奔跑,她说这抱着地是她伯父之子,牵着的却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又转头看顺治道:“你知这妇人为什么这么傻吗?”顺治目光阴沉,一言不发,她道:“在逃难之时,若是真有危险,她只有放弃自己地孩子,因为怀里抱着的那个是她伯父唯一地骨肉,与此相比,牺牲自己地孩子并没有什么?”她的声音渐渐沉重,“阿玛他也是这么想吧。他宁愿让我这个他唯一地孩子在危险中,也要保全你的安危,可是……又有谁能保全他的安危呢?”

东莪说罢转头向顺治看去,她的目光已经变的冰冷锐利,顺治与她对视之间,全身发冷,说不出话来,只听东莪一定一顿道:“当日尚有他带你逃避天花,如今又有谁能救你?”顺治咬牙道:“朕不是已经为他平反了吗?你还想要什么?朕也都会答应!你……你是能救我的,是吧?”

东莪看他面色发黑,眉目间现出恐惧神色,淡然道:“不错,我确实医治过天花病人,便也能治你!”顺治盯着她的眼睛,她道:“可是眼下已然迟了,谁也救不了你,你不是常感叹自己人生无趣么?活着对你,可见并不重要。”

顺治道:“东莪,你不是这么狠的人,朕知道,何况如今你的的愿望朕也助你实现了,你还要什么?”东莪伸手自怀中拿出那份诏书,放在手上再看了一遍,道:“这是你的亲笔吗?”顺治一愣,她轻笑道:“你忘记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你的字我会认不出吗?”她的嘴角虽满是笑意,眼中却满是痛苦神情“你骗我一次,还要再骗第二回,若是我拿出这份诏书,等着我的就是断头台了!”

顺治沉沉看她,东莪又道:“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曾经助你打开自闭心性的儿时伙伴而已,只因为我是多尔衮的女儿,你才份外对我念念不忘,凭借的只怕也并非是所谓的痴心向往,我说的没有错吧!”顺治脸色铁青,沉声道:“既然是这样,朕又为什么不杀了你!”东莪与他对视,却道:“其实你对我阿玛的感情比对我更甚,你可曾想过顺治忽然剧烈咳嗽,好一会才慢慢停歇下来,道:“朕恨他入骨,有什么感情可言!”东莪黯然道:“你还记得当年在多尼府中你对我说的话吗?你的用意虽是欺骗,可你的所言,我却相信还是有真的。”顺治瞪视她,眉头紧锁,她道:“太宗皇帝他兴许没怎么陪伴过你,自小独自成长,所谓父爱对你来说,也许还未曾亲身体验,他就已然辞世了。因而你对我阿玛所有的依赖可能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多一些!”

她向顺治看去,他却避开她的目光,她再道:“阿玛他虽重视你,但也可能对你要求过于严厉,毕竟你是大清的帝王,阿玛对你的期望只有比你额娘对你更多!”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再道:“我本来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后来要那样对他,可是凑巧得知了一件事,这才明白了,此事便是你真正开始仇恨我阿玛的开端。”

东莪轻轻叹息道:“宫内曾经拟过一份太后下嫁诏吗?”顺治浑身一颠,那眼神惊恐万状看向东莪,她木然回望,道:“这是当初我阿玛他对皇太后的承诺吗?究竟为了什么原因,会让他做下这个承诺,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了。可是我能想像,你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有多么震惊失望,虽然此事最后因他迎娶顺义公主而告终。可却因此种下了你母子二人对他的仇恨!!太后她是因我阿玛背弃承诺而恨,而你……恐怕是知道那份诏书的那一时刻开始,便想撕裂他了吧!我说的有错吗?”

顺治鼻翼一张一合,用力吸气,眼中凶相毕露,沉声道:“你从何处得知此事?还有谁知道?”东莪垂头沉默,他一把拉过她手,几乎怒喝道:“你回答朕!”东莪这才与他对视,眼中流下泪水,轻声道:“没了,你放心,知道此事的只有我而已,其它人都死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顺治粗声喘息,好一会才略为平静,慢慢放开她手,二人静了一会,他才道:“朕的病,已经没得治了,是吗?”东莪垂头不语,他语气缓和,再道:“朕知你这几日尽力了,反正一定要死,能死在你手里,我没什么遗憾!你退下吧!”

东莪看他一眼,顺治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再道:“朕已经知足了!”说罢挥手让她离开,东莪站起身来,走向床后,门声轻轻开启又轻轻关上。龙床之上,顺治的嘴角却露出一丝恶笑,他向床顶直视,许久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有你父女二人陪朕一起死,朕知足了!”

第十六节 宫变(下)

还未到天黑,顺治的病情便开始急剧恶化,他不停得咳出血来,身上奇痒难当,却又痛不可当,太医们都吓的面无血色,虽然竭尽全力施以急救,可也知道回天乏力。东莪目视眼前一切,慢慢退后,却将一枝晾有白纱的竹杆支到南墙角落上,白纱堪堪高出墙面一点,在红墙金瓦之间分外显眼。

她做好这些,不动声色回到厨下帮忙,看到身旁一边烧水一边哭泣的丽儿,她的眼睛里露出不忍神情,暗自咬了咬牙。天色在众人的忙碌之下不知不觉地黑沉下来,顺治经这一日的急救,总算稍为安宁了一些,太医不敢回房,都等在暖阁外,殿里的护卫太监宫女等众人,也都不约而同聚集到殿外,空气中满是惶惶不安的气氛。

这一夜虽无人能安心睡眠,可是到了丑时,众人却还是支撑不住,纷纷挤在内院的殿下,廊间沉沉睡去。东莪却轻轻摇醒自己身旁的丽儿,悄悄向外院走去,院中一地树影,二人在角落中徐徐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南边的侧门下。东莪在门上轻敲三下,门外果然有人回应,发出两声极轻的敲门声,东莪再敲一下,只听门轻轻一动,开出一条细缝来,东莪紧紧抓住丽儿的手,带着她一同侧过身子迈步,转眼间已经同时站在了门外,门外的人看到她们二人却吃了一惊,低喝道:“怎么是两人?”正是那护军统领额哈。

东莪向四下张望,见周围居然静悄悄地没有一个护军,看来额哈安排的甚是妥当,便轻声道:“我们两个都是佟妃那里去的,”额哈跺脚道:“不行不行。得回去一个,佟妃只让我带一个出来的,”丽儿卟嗵一声就跪下了。东莪凑声上身,在额哈耳边说了句话。额哈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真的?”东莪道:“若是有假,你随时来取我命就是了,这么个人情放在眼前,你做是不做?”额哈虽满腹狐疑。可眼见她们二人都出来了,再把门开开关关地只怕真要惹人发觉,便道:“就这么着吧,你们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东莪忙扯着丽儿给他行礼道谢,他挥手道:“快打西边回去,一路上小心些。。。”东莪再不回头,扯住丽儿快步朝西去了。

二人在宫中一路疾行,丽儿在宫里久了。路线比东莪熟悉的多,何况看她救自己出来,更是感激不尽。一路上她都抢到东莪前面。看到无人才唤她过来,在各个殿门廊间穿梭。好不容易才回到佟妃宫里。佟妃早就等得心烦意乱。看到她们二人一同回来更是诧异,东莪让丽儿立刻回房更衣淋浴。自己也照样打理了,这才回到佟妃房里。

佟妃眼中含泪,颤抖着道:“皇上他……”东莪垂首道:“他病入膏肓,我救不了他,”其实佟妃与东莪在她初进养心殿时就商议好,每日打发一个宫女去南墙探看可有竹杆立出墙头,若是盖有白色衣物便表示皇上无救,当日便可接东莪出宫。佟妃今日听到那宫女回来说到杆上有白纱,便已经哭了一场,此时听东莪再说一遍,更是心如刀割,呆呆坐下,泪流满面。

东莪在一旁只不出声,过了好一会,佟妃才道:“那你怎么又带丽儿出来了,这样没事吗?”东莪道:“眼下就要发生大事,趁乱时送她离宫吧,若是让人在养生殿外看到她,她左右也是活不了地。可是我这么做只是想帮玄烨多积些德行,助他日后无病无灾!”

佟妃拭泪看她,迟疑道:“莫非你听到什么风声吗?”东莪轻声道:“皇太后已经决定立玄烨了,”佟妃大喜过望,刚要展开笑容,却想到顺治的情形,又呆了下来。东莪道:“有地事是命定的,人为无法更改时,不如就想想好的事。”佟妃愣愣点头,静了一会,却又垂泪道:“我真想……真想再见皇上一面!”东莪向屋外注目,眼中已尽是漠然。

两日后,也就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顺治逝于养心殿,终年二十四岁。与他死时同日,养心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及护卫全部自谥殉主。

顺治在他的遗诏中对十八年的朝政进行检讨,共立有十四项罪责。遗诏中立皇三子玄烨为太子,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鳌拜四大臣辅政,辅佐年仅八岁地幼帝。初八日,遣官颁行遗诏于全国,初九日,玄烨即皇帝位。

是日夜,东莪与佟妃二人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二日凌晨,佟妃宫中走出两名太监,跟着膳食的购车一路无阻,出了宫门,到得宫外,这两名太监却各自转头朝两个方向去了。其中一人泪流满面朝另一人用力挥手,另一人则面目冷淡,只是在宫外停步朝紫禁城投下最后一瞥,毅然转身离开。

佟妃自这日送走东莪起,便始终郁郁寡欢,她知道本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秘密如一剂毒药,时时侵蚀着她,在面对玄烨,面对太后时,她都时常露出恍惚之像来。康熙二年,也就是东莪走后二年,佟妃病逝宫中。

华丽的紫禁城,金瓦红墙围绕,这里面有太多太多故事,眼泪笑容,仇恨恩情。还有许多人要在这里继续勾心斗角的存活下去,可是东莪已然脱身了,当她穿回旧日的那袭黑衣,在多尔衮的墓前,那张黄绸的“诏书”与锦帕,都慢慢消失在了火焰之中,变做一层碎碎地灰烬,被春风带动,立时飞散了。

东莪轻轻抚摸墓碑,眼中却带有微笑,风越发轻了……

扬州,四月时分,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正是人们结伴郊游,花荫下饮酒对诗的好时候。城南的大路上却来了与这柔香春色格格不入地一人一马,这大马一步一停,鼻孔中喘着粗气,累的好似随时都要趴下一般,牵着马缰地这个男子也是失魂落魄,虽然长地剑眉星目,却一脸颓废神情,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脚步,看看不远处巷口的一扇门,他轻轻叹了口气,提起精神向前走去。

刚走到门边,好一个清丽地年青女子开门出来,抬头看到他,欢叫道:“哥哥,你回来啦?”这人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这女子抿嘴一笑道:“瞧你把这马累的,又连赶了几昼夜?”男子好似无力说话,只摇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那女子在他身后叫道:“我给你打水来,你歇息一会吧,”说罢转身要去牵马,一旁一个老人过来道:“你快去吧,这马我来料理!”女子笑道:“那就让阿苏伯伯打理它,我得赶紧……”说罢朝里一指,那老人笑逐颜开,催着她走了。

男子回到自己房中,在床上重重坐下,眼神空洞的看着地板,这已经是第三次去京城了,还是音迅全无,纵然他竭尽全力,也打听不到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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