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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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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习惯性地团成一团,又轻又薄的丝绒盖毯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上隐约浮现诡异的笑容。被阳光刺激了眼睛,青舆图候动了动,睡梦中把盖毯向上一拉兜头蒙住阻挡光线──于是毯子下方露出半只光脚。脚趾感觉到周围空气流动的变化,轻轻蜷拢。脚趾的拥有者却仍顽固地不肯醒来。

昨晚他从王宫出来时本就已很晚,又因为凌飞的意外行动,以及其他几件消息思忖了好一会儿,还交待了要属下们今天一早去做的事,直到丑时将尽才回房──上床后又惯例性失眠,翻翻覆覆了个把时辰,才终于在天边泛白时迷迷糊糊地睡去,当然要利用上午多睡一会。

与雪叶岩、波塞冬不同,青舆图候是夜行生物,即使没有事情午夜之前他也根本不可能睡着,日上三竿不起更是再正常不过。他府中的瓴蛾和侍卫们,早习惯了不到中午不去打扰主君的安眠。不过,今天他是注定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睡到中午了。

一阵杂乱的扑翅声步履声中,青舆图候的贴身侍从俞骊急匆匆排闼直入,一把扯开青舆图候蒙在头上的盖毯,摇晃着他的肩膀,叫道:“君上快起来!翔阁下来了。他说你若十分钟内不出去,就要闯进来了。”

“啊?谁……来啦……嗯?翔?”青舆图候被晃得头晕,也还没有全醒,迷迷糊糊地问。俞骊没有功夫等主君完全清醒,反正他从不到一百岁就跟着青舆图候,两个龙在私下里早不用讲究什么主从礼数。俞骊将盖毯整个掀去一边,硬拖着青舆图候坐起身来,直接动手去剥他身上的睡袍。

被侍从三两下扒光了之后,皮肤直接与空气接触的微冷感觉终于令青舆图候醒过神来。微微打个个冷战,青舆图候叫:“俞骊你……哎呀!干什么……你刚才说谁来了?”

嘴里叫着,身体已经很配合地张开手臂,往俞骊抖开了送到身前的内袍袖子里套。虽然还不很清楚状况,侍从让他赶快起床整衣的目的是很明确的。雅达克王公贵族虽多,能让他的侍从这样急迫地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的可也没有几个。

“翔阁下来了。他要君上十分……不,八分钟内出去,否则就闯进来。”俞骊口里重复,眼光在床前地板上搜寻。

青舆图候这回听清了,二话不说跳下床。俞骊弹指发出信号,两个瓴蛾捧着洗漱的脸盆毛巾等物进来。青舆图候以最迅速的动作系好内袍,自瓴蛾捧着的脸盆中掬水洗脸。俞骊这时已找到要找的东西,蹲下身去为青舆图候穿鞋着袜。

三分钟后,青舆图候洗漱完毕,俞骊也完成工作直起身,随手从床边衣架上取下件外袍递给主君。青舆图候披上外袍,掠一掠额发,一边系袍带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在问:“又是谁惹到那变态了,让他跑来这里发疯?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翼龙团是王的护卫,无一不是高手,翔身为团长,自然更不好惹。青舆图候与翔的关系虽还不错,但翔若真发起标来,他也一样惹不起。

俞骊道:“他一早来找凌飞。我说凌飞不在,他当即暴走,大吼一声‘是真的’,就要闯进来见君上。”

青舆图候脚步一顿,叹道:“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唉!我就该想到,昨晚当值的那班守卫,哪有可能在他面前瞒住事!”

由于心理的问题,翼龙虽然功夫强横,却相当缺乏安全感。因此翼龙除了出任务,或跟随主君,很少会单独行动。独自出外喝酒喝到夜不归宿的情形更是不可能发生。翔从昨晚王宫当值的侍卫处听说凌飞竟醉在外面,不发标才怪──虽说翼龙团翼龙之间十分团结,感情都相当深厚,但毕竟仍有亲疏之别。据说翔最疼爱的就是凌飞。

青舆图候刚跨走进厅门,耳边就响起一声怒吼:“青舆图候,你立即给我把凌飞找回来!”眼睛一花,面前两米处已现出一张戴着鹰翼面具的脸──面具比普通略小,只能覆盖大约三分之二的面孔。面具是狰狞的铁青色。而只看那张脸孔上未被面具盖住的部分那青中透黑的色泽,就可想见翔目前的情绪是什么样的了。

青舆图候不敢怠慢,立即说道:“我拿性命担保凌飞不会有事,翔阁下你可否冷静下来说话?”

翼龙一窒,冷哼道:“凌飞真要有事,你的性命算什么?”

这只是嘴硬。翼龙也知道自己没道理。要知凌飞是青舆图候的保镖,而非反转过来,从道理上说,凌飞的安危生死青舆图候根本没必要理会。青舆图候这样郑重地向他保证凌飞不会有事,他的脾气立时再发不出来──焦急却仍难免。翼龙顿了一顿,立时再问:“你知否凌飞到底在什么地方?昨晚派瓴蛾给你送信的那个梅什么先生到底是什么龙?凌飞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青舆图候松了口气,知道翼龙最狂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道:“梅菲斯特先生,是伊甸园亚当先生的护卫,这次凌飞随我回赫伯时碰到的。你没有问过昨晚凌飞出去前的情况吗?我的侍卫说他本是去找团里的朋友喝酒的,怎么会跑出去?”

翔面具后眼神变幻,呆了一会儿,才说:“我问过手下的小子们。他们说昨天凌飞去团里时好象有心事,在一起没喝几瓶麦酒就开始醉了,胡说什么认识了个长得很漂亮的翼龙什么的,几个混小子跟他起哄,他就生气跑掉了,大喊大叫着说要去找他的天使。”

青舆图候恍然大悟:“原来他去之前已经喝醉了!我还奇怪他怎么忽然这样鲁莽!”

翔皱着眉头,道:“你刚才说那个梅菲斯特是什么伊甸园亚当的护卫?就是出香醉忘忧的那个伊甸园?梅菲斯特又和所谓的漂亮翼龙是什么关系了?”

青舆图候叹道:“梅菲斯特就是翼龙,相貌美丽得有如天神,就连卢茵塔大公都拼命追他呢,你说是什么关系!”

翔蓦地一呆,张开了口说不出话来。他听手下说起凌飞跑出去的情况时,只以为凌飞所说天使翼龙之类全是醉话。毕竟用漂亮这种词形容翼龙根本就是笑话,至于“天使”,不过是“心肝儿”、“蜜糖”之类情侣间常用的昵称,倒是没当回事。却没想竟然真有个“漂亮的翼龙”。凌飞爱上他了吗?

看见翼龙发呆的样子,青舆图候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等会儿我让俞骊把有关伊甸园的资料整理一份给翔阁下参考。另外,我预备今晚在府中设宴,为昨天返回王都的雪叶岩阁下洗尘──我刚起来还不知道雪叶岩阁下的答复,但这点小事想他不至于驳我的面子──亚当先生和雪叶岩阁下是好友,也是前两天才到王都,我自是一并邀请请。阁下若有意,今晚也请赏光如何?”

一走进浴室,凌飞就看见从内到外一整套制服,折得齐齐整整地,放在蓄满水的浴池旁边的木凳上。可不正是特战军翼龙团的制服!制服上衣肩后的开口大小方位都恰到好处,正适合他的翅膀。凌飞翻开制服衣襟,找到丝线绣的一个“三”字,那是他在团里所属小队的编号──这明明是他的制服啊,怎么会在这里?

凌飞发了好一阵呆,又回身往外边院子里看了看。那个叫做梅菲斯特的银发身影,正一手持刷一手提桶,进行着把院墙刷成淡灰色的工作。呜……这有着清蓝之境最高贵的君主都无法企及的风采的美丽翼龙,居然在做这种泥水匠的工作!他有着怎样一个愚蠢的主君呀!

十分钟后,凌飞换上干净制服,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束起(头发还是潮的,梳起来比打了发腊还光洁齐整),一手拿着自己的面具,神清气爽地从浴池里出来。

出了浴房,凌飞向刷墙的银发翼龙方向走去。迈出两步后停下,手中面具举到脸前,犹豫了片刻又放下──翼龙在自己信任亲近的龙或翼龙面前是不戴面具的。他难道不是希望成为那银发翼龙的朋友,甚至更进一步的吗?何况对方也一直以真面目相见……呃!那是不能这么算啦!毕竟人家那样的相貌,也真没必要遮起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一直戴着面具对他,就永远成不了朋友的。

凌飞走到梅菲斯特身后,没拿面具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自己脸上微嫌干燥的皮肤,鼓了鼓勇气,出声道:“梅……梅菲斯特先生!”

大天使暂停下手上的工作,侧过脸来点点头回应,道:“酒完全醒啦?没什么不舒服吧?”

对方没有对他仔细打量,并在那双灰蓝色眼睛里显示出鄙视不屑的意思,令凌飞松了口气。可又不由得涌起不被重视的自伤情绪。翼龙微微欠身行礼,有点儿心虚气弱地道:“对不起!呃,昨晚……打搅了。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还应向亚当先生谢罪才是。”

他已约略想起昨晚酒醉时的荒唐举动。当时梅菲斯特正在前边院子里与几个龙、瓴蛾交待事情,他从空中直接飞进院墙大呼“我的天使”,连邻居院子里都吵得一阵鸡飞狗跳。后来梅菲斯特好言好语地把他让到屋里,还叫瓴蛾从库房里拿出香醉忘忧来请他喝,他好象干掉了好几瓶好酒,硬拖着梅菲斯特说了好多话,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那样的醉汉行径,真是太丢脸了!梅菲斯特的主君亚当,大概也非常生气吧?若是害梅菲斯特挨骂就太糟了!

梅菲斯特笑了笑,漫不在意道:“亚当不在,谢罪什么的也不必了。昨天我看你醉得实在厉害,只好留你住下。只派瓴蛾去青舆图候君那里禀知了一声──你的制服也是今早派瓴蛾去取来的──现在你若没事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君上担心。”

听说亚当不在,凌飞算是少去一件心事。再听说梅菲斯特居然留酒醉的自己住下,还派瓴蛾去告知青舆图候、为他取来干净制服,心儿不禁“霍霍”跃动起来。心跳上没两下,忽听见催他回去,又不由得一沉。

大天使看着翼龙阴晴不定的神色,知道他的心思,禁不住心中叹气。简简单单一件事,这些龙啊,翼龙啊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杂七杂八来?有那个精神,想想其他有点儿意义的东西不好吗?

凌飞听见主君的名字,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职责,叹道:“我是该回去见君上了。”

梅菲斯特淡应一声表示听到,回过头去继续刷墙。翼龙的可怜心灵大受伤害,对着银发天使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愣,不肯死心地挣扎说道:“梅……梅菲斯特,呃,那个……我说……昨天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今晚请你吃饭算是道谢好不好?”

梅菲斯特道:“今晚我没空。”(哗啦……翼龙听到自己心儿碎裂的声音。)

身为一军统领、王国可能的继承者之一,这位申邑琛殿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这是弗雅在申邑琛府的候见厅里干坐了半个时辰之后,在心中做出的结论。

弗雅奉了雪叶岩的命令,分别拜访政务大臣雅伦公和海银骑士团统领申邑琛殿,代表雪叶岩婉谢他们今晚的邀宴,并且转达雪叶岩希望在当晚青舆图候君的宴会中与两位相见的愿望。承担着如此使命的使者不受欢迎是当然的,但弗雅也只是使者而已。

无论地位、年资,弗雅理所当然地先到政务府去求见政务大臣雅伦。萌祭在即,整个政务府忙碌不堪。弗雅等了至少二十分钟才被带到雅伦面前。行过礼,奉上雪叶岩的名帖,禀明了主君的意思,雅伦也只随随便便地应付了几句“这样啊!也好”之类的客套话,就把他打发了出门。

然后弗雅就到申邑琛府来。

申邑琛统领的海银骑士团驻守在南极港,领地也在王国南部,因此他在王都雅达克的宅邸,只能算是一座别府。不过,申邑琛毕竟是王的继承者之一,即使是别府,也是气派宏伟、门禁森严。

弗雅在门前下了独角,向门口的侍卫报出身份来意,连同自己的腰牌一并递出。那龙平板板的脸上别无表情,口气倒还算得客气:“原来是弗雅阁下!请在候见厅稍坐。我这便为你禀报殿下。”弗雅也一本正经地还礼,说了两句“有劳”、“多谢”一类的客气话。

(特战军常驻王都繁华之地,待遇既好,名气又高,打的仗又少,紫金、海银这些驻守边疆的军团心里当然不很舒服。再加上申邑琛和雪叶岩有心病,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碰了面,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小心地保持距离、同时又都特别地客气以免被方抓到把柄。)

就这样弗雅被让到候见厅,那个龙进去禀报,过一会儿出来说“殿下请弗雅阁下稍候”──弗雅就这么被干晾了半个时辰,连杯茶也没龙给倒一杯。

弗雅说申邑琛不聪明,倒不光是因他端架子──毕竟人家是“殿下”,等得再久弗雅也没得话说。谁让自己只是个普通骑士来着!问题是,申邑琛的驻地、采邑都在南方,到雅达克只是“述职”,并没有什么公事──政务大臣那么忙弗雅也只等了一刻左右,他还能比政务大臣忙?他都在忙些什么?

弗雅枯坐无聊,不免就要想想要不要怎么给他搬弄一下是非,给申邑琛殿下小小地制造点儿麻烦,以做回报?下午找几个朋友到城里的馆子吃顿饭,喝两口小酒,发几句牢骚,再有意无意地暗示一下……就算不成,也可以让别的龙认为这位殿下傲慢小气,没有风度。

想到约朋友去吃饭,弗雅不禁又想起昨天晚上──雪叶岩阁下还真的干耗了他一个晚上呀!可怜自己明明知道他阁下一头扎在温柔乡里不记得出来,却只因为少了主君的一句交待而不敢离去──本来他也是可以与某位好友共享小别后的温柔滋味来的……这种见色忘属下的主君,真要为他尽心竭力吗?

当某龙无聊地策划阴谋并腹诽主君的时候,同一府邸、若干重屋宇之隔的另一个房间中,申邑琛半蹲半跪在一只折了一只脚的矮几旁,大口喘着粗气,全身不时掠过一阵阵战栗。离他两三米的距离,特战军第三团团长梁思微蜷着身子卧在地席上,断断续续地发出轻微的呻吟,嘴角还不时涌出一点点暗红的血迹。

这间原本具有书房或办公室功用的房间,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龙卷风的洗礼。房中的家具摆设,几乎已找不出一样完整无缺。墙上的绘画、架上的书籍,通通都成了碎片。而所有物品中破坏得最彻底的,则是一些丝绢制品──那是原本称做衣服的东西。

两个龙可说是完全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痕。青红蓝紫各色的扭伤碰伤、皮破出血的抓伤咬伤,以及一些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伤痕,把两位平日里尊贵威严、高不可攀的贵族,装点成了贫民区为争一口剩饭而疯狂撕打后的乞丐。

两位高贵的龙会变成这幅模样,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争剩饭,这原因真要解说起来却也颇为复杂。

昨天黄昏雪叶岩进城,去了王宫缴旨。梁思将城上的事交给属下打理,自己回家打了个转,就转来申邑琛府里。两个龙一起吃饭,又商议讨论了好一阵今后的行动,最后一同就寝。

他们没有雪叶岩亚当波塞冬那么麻烦,还要搞什么品茶、走火入魔的花样儿;也不似青舆图候有着翼龙凌飞这种开小差儿酗酒的属下,以及习惯性失眠这样的坏毛病,城里的钟楼报过子正没有多久,两个龙就温温馨馨地相拥着进入梦乡。

今天早上卯时左右,生活习惯良好的申邑琛殿下和梁思团长起了床。团长阁下惦记着顶头上司前一天刚刚回来,为人属下不可不表现得好些。洗漱整装之后,就告辞去了特战军总部。申邑琛自己吃了早餐,做了晨课(调息练剑),按照前晚商量好的,派龙给雪叶岩送去帖子,晚上给“王弟”洗尘庆功──虽然明知那眼高于顶的小子多半不会应邀,也最好不要应邀,这帖子也还是要发的。

送帖子去雪叶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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