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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香师-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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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面面相觑,并开口问人在哪的时候,安岚从那高壮的侍女身后走了出来。
她面上带着浅笑,却并非是讨好的笑意,只是表达礼貌的一种笑意,是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她并非有具有亲和力之人,从来不是,因而,无论是在源香院还是在天枢殿,大家都很容易注意到她,但却很少有人想去亲近她。
这个天生的特性,在她身份地位低微,是个很大的劣势。因为当旁人看到她,注意到她身上优点的同时,却无法喜欢她,甚至会对她生出嫉妒和暗恨之心,如此便足以造成她的灾难。但是,当她的地位改变,站到一个绝对的高度时。这种特性便成为她非凡的吸引力。
不可否认,人们对于这样的人,往往怀有足够的宽容心。她是白广寒的继承人,是天枢殿的传人,在她走出来的那一瞬。大家心里首先想到的是这个,而非是,她曾是源香院的香奴。
安岚微微欠身,行一礼:“原该早些出来见一见各位的,只是如此精彩的斗香,安岚不忍打断。故而有所怠慢,还望贵客见谅。”
众人回神,亦纷纷还礼。
卫齐和金秀廉都站起身向她行礼,安岚看向卫齐:“听卫公子刚刚那一席话,不止金大班受益良多。我亦是受益匪浅,投桃报李,卫公子的请求,我自没有拒绝之理。”
卫齐一笑,再次行礼:“多谢安侍香!”
金秀廉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原先主持的香使在安岚还未走近的时候,就已经知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是若仔细注意的话。她后退时的脚步,带着一点慌乱。
方玉辉不由握紧手心,然后忽然往丹阳郡主那看了一眼。或许那目光太过明显,丹阳郡主也往他那看了过去,随后微怔。卫齐和金秀廉重新坐下,安岚选香包的时候,方玉辉悄悄走到丹阳郡主旁边,顿了顿。就低声道:“郡主好气量。”
丹阳郡主转头,却没有接他这句话。只是眼神带着询问。
方玉辉再道:“再次功败垂成,郡主就真一点都不气恼?”
“你——”丹阳郡主心里微惊。却也压低了声音问,“此话何意。”
方玉辉却笑了笑,待安岚选好香包开始点香的时候,才道:“我助郡主一把如何。”
丹阳郡主已收回目光,转过脸,片刻后,淡淡道:“斗香已经开始,四少爷应当噤声。”
方玉辉嘴角边浮出冷笑,不再言语。
此类斗香,一轮下来,很可能两人都能答对,所以,要最后定下胜负,或许还得需要好长一段时间。但此刻,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眼下这一轮,应当就能决出胜负了。
那选出来的五包香品虽是只给卫齐和金秀廉赏闻,但主持人每次点香的时候,那香味还是会逃逸出来,灵动缥缈,时隐时现,旁边的人能否捕捉,便看各自的本事了。
且不论别人,方玉辉和丹阳郡主还有谢蓝河,都是不会错过这些微妙的变化。
因而,之前那二十几轮斗香,他们即便未有参与,也都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而这次,五包香品都已全部赏闻完,三人面上却都露出疑惑之色。
这五包香,初闻之下,似乎都是一样。
方玉辉微微皱眉,不可能会是这样,如果让他细细赏闻,定能分出区别。此时金秀廉也面露难色,倒是卫齐迟疑了一下,便抬笔画了五根竖线,然后放下笔。金秀廉也画了五根竖线,然后又将五根竖线的顶头全都连起来。
卫齐认为五包香品都不一样,金秀廉则认为,五包香品全都一样。
安岚没有吊大家的胃口,当即就宣布赢者是卫齐。
金秀廉怔了一怔,迟疑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道:“可否请安侍香道出此五种香的区别,在下适才赏闻,觉得都只是用桃花粉研出来的香品。”
卫齐则看向安岚:“刚刚安侍香说此轮斗香,不用写出香品名,只需分别其中差别即可。是否这五种香品是安侍香新研制出来的,所以还未取名。”
安岚微微颔首:“确实是我新研制的香品,名字也才刚刚取好,卫公子果真细心。”
“可否告知香品名。”卫齐开口的时候,香室内的侍女和香使们已经将安岚的这五种香品分别送到客人跟前,请其赏闻。
因卫齐和金秀廉的答案完全不一样,因此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只是,能辨出其中差别的人,寥寥可数。因而,片刻后,即有人附议卫齐的请求。
安岚将自己跟前的五个品香炉分别托起,缓缓开口:“此香名为初音。”
“桃夭。”
“夕颜。”
“空蝉。”
“宿命。”
香本就是缥缈灵动之物,勋贵们爱香玩香,追求的就是那份幽玄空寂的感觉,所以,且不论有多少人品出这几个香品名里的意味,这虚玄的名字,就已经先获得大部分人的好感。
只是安岚的话才落,方玉辉就慢悠悠地道:“安侍香能否说一下此五种香的玄妙之处?”
香的玄妙之意,讲究的是个人的感觉,同样的香品,不同的人往往能有不同的体会。如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旁人怎么说,你其实都很难切身体会,所以方玉辉此话问得有些刁了,但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表示反对。
第266章 化蝶
香室的门忽然开了,风入桃源,枝头上的那枚蝶蛹滚了几滚,便落到地上。风停了,蝶蛹却又忽然动了几动,随后挣扎,对新生的渴望而奋力,蛹壁出现裂痕,蝶蛹动得愈加厉害,随即“砰”的一声轻响,生命最初的音律出现在这片桃源,那么微小,甚至被风声完全掩盖,没有人注意,唯有自己知道,那么激动,于是尽情地伸展身体。
林中的桃花骤然盛放,花朵随风摇曳,灼灼其华,破茧而出的粉蝶在花海里飞舞,追逐着纷扬的花瓣,那么幸福,艳丽的翅膀洒下梦一样的莹粉。
许久之后,它飞累了,轻轻落在一朵桃花上,小心翼翼,似怕惊了这些娇客。它慢慢歇了翅膀,注意力从满园的桃花落到身下这一朵桃花上,这是自然的馈赠,是神灵的恩赐,完美得令它自惭形秽,它不由微微垂下头。
花容的娇艳让它开始观自身,它初始好奇,随后迷茫,自身的这副躯壳让它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它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它究竟是谁?空蝉之中,它究竟是谁?
陷入迷惘后,它开始思过往,初音是临世;桃夭是成长;夕颜是自省,空蝉是追溯本源,于是忆起初始,进而思及一生,才明明原来都是宿命。
……
其实就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许多人却感觉似过完了长长的,化蝶的一生。
那是梦,还是——
方玉辉看着放在自己跟前的香,沉默不语,只是眼里的寒意更浓。
他一直就低估了她。他观自身思过往时,不得不承认,是他自身的不足,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谢蓝河亦是沉默,思过往。让他更加坚定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丹阳郡主轻轻放下手里的品香炉,抬起眼,看向安岚,目光复杂,她从未看低过她,却还是未想到。她竟已进步至此!她惊诧的不是安岚能一下子对这么多人起香境,这一点她也能做得到,因此香境虽涉及的人多,但时间很短,并且能借助原有的环境。难度并不大,真正难的是其中意境: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观自身而思过往。
人们对新奇之物会好奇会关注,但真正关心的,终还是与己有关之事。
她将她的香,同每一个人的本身都联系起来,成功做到了让人再难忘记。
安岚抬起眼:“此五种香,配在一起。名为化蝶。”
众人如梦初醒,皆怔然,安岚站起身:“午宴已设在花厅。请贵客移步。”
香室的门这才由侍女缓缓打开,外面依旧是残雪桠枝,可每个人的脑海里都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一幕。
谢蓝河出去之前,再次看了她一眼,一个专门针对她的危机被她轻易化解。并借此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下一次春宴的主持者。其压力,想必会不轻。
……
傍晚。戏园子里也升起袅袅炊烟,蓝衣人打开盛着化蝶的香盒,自言自语般地道:“居然连崔文君都被她利用上了。”
常九看着蓝衣人熏香的动作,对大香师来说,即便只是很随意的举止,在旁人眼中,却是极美的享受,常九看了一会后,兀自笑了笑:“崔文君这么多年偏执于此,自困己身,那丫头却完全不以为意,倒是难得的洒脱。”
蓝衣人转身看向他,沉吟一会,才道:“白广寒准备多年,各处都有他的眼线,她会知道他们找了戏子不奇怪,却为何,她竟能猜到他们请戏子的真正用意?”
常九把玩着手里的碧玺:“你没想到?”
蓝衣人看着几上的香炉,沉吟着道:“有些意外,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竟有此等心思。”
常九道:“若不叫人意外,如何入得了白广寒的眼。”
蓝衣人唇边噙着笑,眉头却微微一蹙。
常九未在意蓝衣人的情绪变化,闭目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化蝶如何?”
“已有香师之才,呵,应当是较之香师还更进一步。”蓝衣人顿了顿,轻轻笑了,声音温和,甚至有些软糯,听起来宜男宜女,“上天从来都是不公的,拥有天赋之人,凡人数十年的努力于他们来说,往往不过是朝夕之间。”
常九道:“如此说来,只需她再多读些书,香师之位便是垂手可得了。”
蓝衣人无谓道:“若白广寒愿意,随时都能赐她长香殿香师之位。”
常九睁开眼:“看来是位严师。”
“且不说这个。”蓝衣人走到他跟前,“已确定白广寒确实中了涅槃,傀儡人的事也已经压下,你却反而迟迟未有动静,却是为何?”
常九反问:“既然中了涅槃的人必死,你又为何着急?”
“上次傀儡人在他面前引出涅槃,却未能杀死他。”蓝衣人顿了顿,才道:“而此事让他着急了,他着急了,便会做出无法预料之事,我自然不能不急。”
常九轻轻哦了一声,蓝衣人又道:“上次必死之局他能逃过,我当时无法相信是那丫头的原因,今日,却是不得不信了。”
常九道:“因为化蝶。”
蓝衣人垂眼,看着自香炉内燃气的轻烟,缓缓道:“她确实能接得住白广寒的香境。”
那语气,似赞叹,又似惋惜。
难得这样一个好苗子,却站到白广寒那边。
常九却反而笑了:“小丫头还真成了白广寒的护身符。”
蓝衣人忽然转头:“你很高兴?”
“有意思,不是吗。”常九身子往后依靠,“若是白广寒就这么乖乖等死,你难道会因此而高兴?”
蓝衣人沉默,常九接着道:“你想同他交手,想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允许他就这样默默死去,如今有了那个小丫头,不是正好。”常九将手里的玉玺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有了护身符,结果就不再是唯一了。她既然有大香师之才,那么小把戏是影响不了她,但若动真格,你便会暴露,你只要暴露了,你和白广寒不分出个死活,这件事就不会结束。而你,显然现在还不想暴露。”
“至少在揭露天枢殿那人究竟是白广寒还是景炎之前。”蓝衣人微微眯眼,“你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他真的就是景炎,那么天枢殿便是无主之殿,而那丫头的身份也不会被承认。这么多年,用这么大的谎言来蒙蔽长香殿谋取私利,即便是景府,也再无法力抗。”
常九点头:“先证明他的身份,再解决那丫头,然后,你便能取走他的性命了。”
第267章 离开
安岚回天枢殿之前,去了一趟景府,本是想看看景公的,只是正好赶上景公刚歇下,便未打扰,只将化蝶香留下后。出了景公的院子后,她问了八姨娘一句:“景公子可在府里?”
“就一个时辰前公子还在,只是忽然有件急事景公交代公子去办,公子就匆匆出门去了。”八姨娘说着就轻轻叹了口气,“景公这几日精神又有些不好,公子若在府里,我心里也能安定些,也省得这边一有什么动静,后院那些女人又坐不住。”
其实,八姨娘真正担心的倒不是景公养在府里那些妾室,而是景公的那几位婶婶和那几位侄媳。只是以她的身份,不好直接这么说,便特意含糊了一下。景府冠有长安首富之名,不说外头的产业,单是景公交给她保管的那几把小库房的钥匙,就不知遭多少人眼红。这段时间不知多少人打那几把钥匙的主意呢,有为此特意与她交好的,也有故意给她下马威的,可谓是花招百出。而这等情况,随着景公的身子每况愈下而愈演愈烈,不过只要景公子在府里,那些人也都知道收敛着些。
八姨娘跟安岚说这些话,多少有点儿交心的意思,无论年纪大小,女人之间的交往多半这样,一些偶尔的抱怨,往往就是交流感情的意思。太要强的人会让人难以接近,有烦恼的人才显得有人情,而将自己软弱的一面稍稍展露,很多时候,就是表达善意和亲近的一种方式。
只是,安岚却在八姨娘这话了听出了别的意思。便问:“景公子是要出门多长时间?”
八姨娘道:“这倒说不准,少则六七天,多则一个月,也或许更久些。”
安岚诧异:“是何事需要这么长时间?”
并且还走得这么匆忙,特别是在眼下这样的时刻。而且,一言半语都未给她留下。
八姨娘顿了顿,才低声道:“景公在合谷有份产业,一直是由蒙三爷打理的,蒙三爷是景公收养的第三个孩子,咱景府除去公子外。就是三爷最受景公看重了。蒙三爷跟在景公身边三十多年,一直就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人也极为孝顺。”
安岚问:“是蒙三爷出事了?”
八姨娘微微点头:“听说蒙三爷还曾是景公子的老师,所以。这一趟公子是不得不亲自过去的。”
安岚有些意外:“老师?”
八姨娘笑了笑:“听闻蒙三爷那位过世的父亲是什么门派的传人,身手极为了得,蒙三爷为着报答景公,便将家传的功夫交给公子,不过并未让公子拜师。”
安岚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再问:“可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八姨娘却摇了摇头:“外头的事情,府里的女人是不得过问的,刚刚也是因为在景公跟前伺候。所以才听得几句。”
安岚便垂下眼,掩住眼里的担忧,从长安到合谷。即便是连着赶车,也得一日一夜的时间,若是正常赶路,差不多得三天。照八姨娘所说,最快也得六七天才得回来,如果这段时间。天枢殿出了什么事……景炎公子不在,天枢殿那位替身会不会让人点破身份!?
想到这。她即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再待不住。便向八姨娘告辞。
八姨娘却想多留她一会,便道:“晚饭都备好了,就是几样家常的小菜,姑娘吃了再走吧,都是我特意为姑娘做的。难得我觉得姑娘这般亲切,之前第一眼瞧着,就觉得跟我亲闺女似的,只是可惜我没这个福气。”
若是往日,安岚多半会留下,八姨娘虽只是为妾室,但却是能日日待在景公身边的人,对方又是这般示好,她怎么也不能驳了对方的脸。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是待不住了,想马上赶回天枢殿见一见“白广寒”,她相信,景炎公子若是有话留给她,也是在“白广寒”那里。
“八姨娘的心意我本是不该拒绝的,只是不巧今日天枢殿还有件重要的事等我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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