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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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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平生最不愿与闻的就是这种伦理悲剧,会让人对世间生出绝望。如果骨肉都能相残,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了半晌后,我才问:“太后准备怎么处理呢?”

太后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你认为怎么处理比较好?”

这可难住我了,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说:“不如交给琰亲王吧,让他和扶桑使节商议着办,找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太后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事往大里说,涉及到两国关系,应该双方协调;往小里说,是琰亲王的家务事,也要他自己拿主意,于公于私,都由他出面最好。”

我叹息道:“要是这样的话,只怕落花还是难逃被休弃的命运。换了我,也不敢把一个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杀的女人留在身边。”

太后却说:“她可是为了爱琰亲王才这么做的呢,我估计,她杀妹妹,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担心那个诅咒会伤害到琰亲王。她喜欢这个男人,又正值晏尔新婚,当然希望幸福能长久,不愿活在被恶灵诅咒的阴影里。正好她妹妹找她吵,就动了杀机。”

“可是,皇上告诉我,如果诅咒真的存在,并不会因为姐妹分嫁就消失,可能本来只会祸害一个人的,变成了祸害两个人。”

“分嫁还是都活着呀,要是死了一个呢?根本就不存在双胞胎了,关于双胞胎的一切诅咒自然会随之消散。”

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翻过的一本书,说一个古代的皇后,生了双胞胎,当即借乳儿之机闷死了其中一个,把剩下的那个抱给皇上看,谎称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后来被册封为太子,若双胞胎都留着,就失去这个资格了。因为,国君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若世上还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首先就破坏了“独尊”的绝对权威,不配为太子,更不配为帝。

看来,双胞胎之忌讳,在帝王之家的确存在。

我把这个载于野史的传闻讲给太后听,太后沉吟道:“如果落花真是为了琰亲王的安危着想,倒也其情可悯。在我们看来是荒诞的传说,她们可能信得真,为保全丈夫,只好杀掉妹妹了。”

“为了丈夫的安全就杀掉亲妹妹,太后认为这也‘其情可悯’?”我难以置信地顶了她一句。十几年的骨肉亲情在一个才做了三天夫妻的男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女人,真懂得情吗?不过是自私心和独占欲作祟罢了。

“不管怎样,杀是不能杀的,休掉也不好,和亲公主怎么能休掉?若依我的主意,可以命她搬出主屋,住到后园僻静处闭门思过,等过了一年半载,事情冷下去了,再重修夫妻之好。”

我笑道:“这就是后宫处理犯事嫔妃的法子嘛,俗称‘打入冷宫’,母后在宫里这么多年,有见过打入冷宫的妃子过了一年半载还能跟皇上‘重修夫妻之好’的么?”

“有!”这个字太后说得极为自豪,“那就是你的母后我。”

我惊讶不已,“母后曾被先皇打入冷宫过?”

“是啊,三进三出呢。”

“外面的人不是说母后极为得宠的吗?”

“极为得宠就不打入冷宫了?有时候,越是宠妃越容易得罪皇上,因为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比较容易起龌龊。我又从不肯趋奉先帝,他是行伍出身,性子暴烈,一言不合就可能降罪。但脾气来得快也去得急,一会儿功夫就后悔了。我在冷宫待得最短的一次,还没把冷宫的椅子坐热,就有人去传旨说,皇上命你速到宸佑宫侍候进膳。”

看着太后脸上瞬间绽放的光彩,我轻轻地问:“母后,其实你是喜欢先帝的,对吗?”

太后有点窘,但还是老实回答:“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要说完全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人必须适应环境,该忘记的就要忘记,你也一样!母后知道你心里还惦着那个人,但这于你,于他,都完全有害无益。母后当年何尝不想念你父亲,可既然进了宫,要在宫里生存,就只能依附于先帝。我的‘不趋奉’,其实正是趋奉,因为先帝就喜欢烈性女子,唯唯诺诺的他见多了,就稀罕来一两个敢跟他顶嘴的。每次他把我打入冷宫,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没人跟他抬杠,他觉得太寂寞,太无趣。”

我呐呐地应着,不明白太后何以又把话题扯到我头上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该是关于我的婚姻问题的若干提议。

果然,“琰亲王娶了扶桑公主,祁云海和严横你也不喜欢,看来,母后要再给你物色几个人选了。”

我不得不出言提醒:“母后,我们是在讨论落花公主的事。”

“有什么好讨论的,说到底,这是琰亲王的家务事,随他怎么处理好了,只要不杀不休便可。”

我捂嘴而笑:“不杀不休,还是‘随他’?分明就是您拿的主意嘛。”

太后忽然生起气来:“我也就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拿拿主意而已,真正的军国大事,他们还不是瞒得跟铁桶似的,拿我当死人?长福,你去给我把皇上找来,说我有话问他。”

我就知道,那件事还没完,落花公主的出现只是个小插曲而已。

第六十三章 母子起嫌隙

 让人去叫皇上的时候太后就一脸阴沉了,问起话来自然会有些咄咄逼人:“那件事你们策划多久了?”

皇上小心翼翼地问:“太后指的是声东击西攻打匈奴之事?”

太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皇上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吗?”

皇上忙躬身道:“儿臣不敢。”

“不敢?”太后气得拍着扶手说:“攻打匈奴这么大的事都没在我面前透过一点口风,在皇上心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

面对如此质问,皇上都不敢直起身来,头压得低低地答:“儿臣以为母后对这个根本不会有兴趣,因为打仗本来就是男人的事。再说,既然是秘密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一听就知道要糟糕了,果然,太后勃然大怒,指着皇上的鼻子道:“你的意思,本宫是奸细,一旦知道了你们的秘密计划就会通报给匈奴人,然后和他们里应外合谋夺你的江山?”

春末夏初的天气,本来不是很热,皇上却急得一头汗,跪在地下说:“母后息怒!儿臣绝无此意!母后是儿臣的亲娘,儿臣的江山本来就是母后的,没有母后,哪有儿臣?儿臣的一切都是母后赐予的。”

也许是“亲娘”二字让太后警醒,她不再那么激动了,放缓语调说:“先帝在日,有什么大的作战计划都不瞒我的,我并非要干预什么,只是不喜欢这种被自己的至亲当外人的感觉,那样会让我觉得心寒。”

“母后,儿臣罪该万死!”皇上只好伏在地上不停地请罪。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你说得也有道理,军政大事,后宫妇人本来就不该参与。只是先帝太把我看得真了,什么事都告诉我,我就以为本该如此,却忘了先帝已逝,如今的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未亡人。”

说罢,掉下泪来。

皇上汗流浃背,自责赔罪的的话说了一箩筐,还是止不住太后的悲伤和眼泪。最后,我只好出面劝道:“母后,皇上年纪尚幼,处理事情不周到也是有的,但儿臣相信他绝非有意隐瞒。最近几月宫里宫外连连出意外,皇上也是千头万绪,事情多了,有些就忘了告诉母后。”

皇上忙接口道:“确实是事情多了,有时候明明想起来要告诉,到见面的时候又忘了,尽顾着扯别的。”

只要不是傻瓜,就听得出这理由有多经不起推敲,别的事情忘了还可以理解,两国开战这样的大事也会忘?

好在太后也只是想找个台阶下,真跟皇上闹僵了,对双方都没好处。于是她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吧,母后累了,要歇歇。”

皇上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不过也不敢轻易走人,而是察言观色地问:“母后,您还怪儿臣吗?儿臣真的不是故意隐瞒,有几次也打算说的,临到头又出了别的事,就耽误下来,到下次又开不了口了。”

太后道:“怪你做什么呢?其实少知道些事情也好,可以少操多少心。”

皇上居然抗议起来:“那怎么行?没有母后把舵,儿臣就没有主心骨了。”

我和太后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这是怎么说?瞒着太后的是他,明明很会自作主张了,这会儿又口口声声说太后是他的主心骨。

见我们满眼疑惑,他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我是怕母后和姐姐反对,才不敢说的。”

我打趣道:“皇上怕我反对?太后是主心骨,难道姐姐也是?”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姐姐坚决反对,我会动摇的。其实,我曾好几次探过姐姐的口风,每次姐姐都对出征高哥丽很不以为然,说两国百姓好好地过太平日子,为什么要劳民伤财发动战争?”

我马上反问:“那你还不是发动了,并没有因为姐姐的反对就打消念头啊。”

他很肯定地说:“我打消了!本来我的确想完成先帝的意愿,出兵高哥丽,就因为姐姐反对,我才决定放过他们,去跟北边的匈奴打。”

我失笑:“这不是一样吗?换了一个国家打而已,照样是劳民伤财。”

“不一样”,这回是太后说的,“高哥丽势弱,跟我们最多在边境有些小冲突,对我们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但匈奴这些年来势汹汹,即使我们不出战,他们也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皇上喜出望外:“这么说,太后您支持儿臣开战?”

太后道:“支持你打匈奴,至于高各丽嘛,可以暂缓。”

“嗯,儿臣谨尊母后懿旨。”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他先斩后奏,这会儿又成“谨尊母后懿旨”了,不是一般的狡猾,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皇上走后,我陪太后回内室休息。太后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他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甩掉我这个太后自己当家作主了。”

我勉强笑道:“也许真是怕我们投反对票吧。”

太后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怕我,是怕你。”

“母后……”我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不是我跟皇上真有什么,而是这样的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太让人吃惊了。

她抚着我的背说:“我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母后是过来人,皇上那点心事,难道母后会看不明白?”

我嗔道:“那您还整天给我物色夫婿人选。”

太后笑问:“你真想嫁给他吗?”

我忙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嗓音说:“母后,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儿臣以后就别在宫里混了,多丢人啊,打自己弟弟的主意。”

“放心,不会的,我身边的这几个人要是都靠不住,母后也别在宫里混了。但皇上那儿,你也要上点心。”

我越发惊疑不已:“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儿臣竟听不明白。”

“母后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跟他搞好关系。他在乎你的意见,这对我们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我仔细琢磨她的话,难不成,她希望我成为连接她和皇上之间的纽带,或者,说得再露骨一点,用我来牵制皇上?

但仔细看她的神色,又觉得不像,她的眼中,除了对我的关怀,就是隐隐的担忧。

她自言自语地说:“该让皇上亲政了,这样也许能减少一些他对我的恨意。”

我大惊:“恨意?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哦,母后是怕迟迟不让他亲政,他对母后会有些不满。”

不对!我确信自己刚刚没听错,就是“恨意”二字。

好奇加上心惊,我越来越想知道,在我还未进宫之前的那些岁月里,这对母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第六十四章 殷殷嘱爱女

 落叶一案最后基本是照太后所说的办法解决的,落花承认因自卫而杀妹,但看在和亲公主的身份上,免于刑责,令其迁居于王府后园净室中吃斋修过。

琰亲王也以“治家不严,致伤两国亲和”为由自请免去太师封号——他在皇上为太子时是太子太保,皇上登基后,便改封太师了。

我本来以为这样只是做做表面文章,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挽回一点声誉。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一桩丑闻,总归是不好看,在全国百姓面前丢了亲王兼太师的面子。

没想到皇上竟然批准了!还在朝堂上说什么“王叔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以致无暇兼顾家庭,才导致了惨案的发生”,等等。所以,特批他三个月假,让他好好打理一下家事。

此话一出,朝野震动,直弄得人心惶惶。

三个月啊,皇上正是雄心勃勃,要执掌朝政、除弊更新的时候,三个月后再回来,也许皇上早已收回了许多原本由琰亲王极其亲信掌管的权力机构,下面的那些官员,尤其是中下级官员,怎么能不着急?他们名义上是皇上的臣子,实际上又各有主子,其中攀附琰亲王的最多。皇上还小,太后又是深居后宫的女人,只有大的任免才会过问,级别低一点的,要说生杀予夺大权全在琰亲王一人手中也不过分,遍布全国的大小官吏,至少有一半的任命书直接或间接出自他手。

可是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当堂准奏,琰亲王的三个月假也休定了。

那些人的担忧不是没理由的,炎亲王休假未及一月,朝中便有人联名上奏,请皇上正式亲政。

奏章传上,太后立刻跟一干老臣紧急磋商,老臣们都是先帝手里的旧臣,肯定希望皇上早点亲政了,这事几乎没什么可议的。原来皇上老是称病不朝,他们不好说什么,现在皇上意气风发,每天勤于政事,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了。

太后也让崔总管去请了琰亲王,可惜他不肯到,只是托崔总管捎来口信,说皇上已年满十五,照理也该亲政了。

既然琰亲王都表示支持,这事很快就敲定了。

于是,这一年的五月初一,太后亲拟诏书,宣布皇上正式亲政,改元神武元年。

神武之名,自然是为了让即将到来的大战有个好兆头。

皇上亲政,那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说明天佑皇朝的小皇帝终于长大成人,结束了由太后和王叔代行君权的历史。在朝臣和百姓看来,这才是正常状态,他们心里都希望有个真正的君主,不是母鸡司晨,更不是王叔揽权。

他们如愿以偿了,太后和琰亲王就郁闷了。但皇上亲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谁也没法阻拦,太后和琰亲王也只能顺水推舟,不然岂不犯了天下众怒?

亲政诏书下达的那一天,扶着喝得半醉的太后回宫,我试着提议:“皇上亲政,母后也安逸了许多,要不儿臣也陪母后出去度度假吧,听说西京那边的宫殿修得很漂亮,儿臣一直都想去看看。”

西京是京城长安的陪都,也是先帝的称帝之所。先帝统一中原后,因为西京过于偏西,便迁都长安,把原来的京城作了陪都。但每年仍花费大量的银两进行修缮维护,先帝去世前一年的夏天还去那里避暑了。

太后没有拒绝,只是说:“现在还早,等过一两个月天气热了,母后再带你去那边消夏。”

我高兴地嚷着:“那就说定咯,琰亲王休了三个月,我们也休三个月,六月初过去,八月底回来,正好赶上桂花开。”

“音音”,太后看着我,眼中有几分醉意,也有几分清醒,“你希望母后做个不问实事的安乐太后吗?”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如果要问儿臣的意愿,是的!母后前半生活得太辛苦,儿臣希望母后的后半生能安逸自在,乐享天年,活到一百岁。那时候儿臣也八十岁了,正好陪母后一起走,咱们下辈子再做母女。”

太后笑开了:“傻瓜,一起走,下辈子年纪一样大,怎么做母女?”

“是哦”,我抓了抓脑袋,“那儿臣晚二十年再投胎。”

“好了,别贫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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