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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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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哽咽难言,悲辛无尽。
跪下去给婆婆磕了几个头,婆婆的嘴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看周围的阵势,又闭了嘴。子孝因为吵闹已经被官府的人架出去了。
我回房稍稍收拾了一下,拎了一个小包袱出来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里虽然住了三年,可是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真没什么东西是自己的。也难怪婆家嫌弃,没嫁妆就算了,还没生养,完全废人一个,对婆家没半点贡献。
大队人马走到门口,被一个人当门堵住了,是我的丈夫子孝,他的表情很激动、也很不安,两眼通红地盯着我问:“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我轻叹道:“你都娶亲了啊,我这个不会生育的无用女人还留在这里干嘛呢?我已经成了多余的人,我走了,你跟你的新娘子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以后再生一群孩子,不是很好吗?”
“你都走了,还好什么?再说谁稀罕娶什么妾,生什么孩子啊?我只想要你。”
“是吗?妾都进门了,再说这些,就不怕伤了她?你已经伤了一个,就不要再伤另一个了,好好待她吧。”
我轻轻拉下子孝抵着门的手,毫不犹豫地迈出了大门。我三年前吹吹打打坐着大红花轿从这里进来,现在却也是浩浩荡荡带着大队人马离去,倒也不寒碜。
只是为什么,这心里依然如此凄惶?
子孝奋力挣脱开衙役的手,从后面追上来,这次他的眼睛不只是红,还泛起了一层水雾,声音也不是凶凶地,而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地嗫嚅着说:“不要走好不好?求你了。我向你发誓,娶妾绝不是我的意思,娘开始说这个的时候,我根本没答应的。你倒好,不仅满口应承,还自己带着人去准备新房。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我不过跟你赌气,才把她真的娶进来,我不过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结果你的气赌得更大,你竟然要走,要离开我,要离开这个家!”他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委屈,到最后,一个大男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声来。
这让我心痛莫名。虽然去意已决,但终究是无奈的选择,在内心深处,肯定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可是,不离开又能如何?不管这妾是不是出自他的意愿,娶进来了就是他的女人,而且还是他将来的孩子的母亲。不管他爱不爱,这女人都会在这个家里占据重要的位置,我终究是个多余的人。
我们俩在门前泪眼相对,然后我再次扯开他的手说:“子孝,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你要娶妾我当然很痛苦,可是我无法拒绝,你很清楚这件事根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你很痛苦为什么不拒绝?只要你说不让我娶,我肯定听你的。”他急得直嚷。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赌气也罢,真想娶也罢,反正你娶了。既然娶了,就善待她吧,我走了。”这个时候再探讨过程已没有意义,反正结果摆在那里了。
“我不准你走!”他最后一次显露的大少爷威风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手里只如小孩子撒气,惟觉幼稚可笑。
我毅然转头,今生缘已尽,错开眼已是陌路。
前方不远处,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在等着我,四周围满了戎装侍卫和穿绸着缎的女仆。
“这是你的休书,从今往后你跟这家人没关系了。”车开动之前,枣衣男人递给我一张纸。
我打开一看,休书不是子孝写的,但后面的落款的确是他的笔迹,旁边还有两个鲜红的指印,应该是他和婆母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是要走的,何必藕断丝连。
只是,拿什么去填补此一刻心底那被生生撕裂开的伤口?要怎样才能压住那排山倒海的疼痛?
泪如断线之珠,一滴滴落在他的名字上,瞬间晕染成墨黑的一团。
“小姐,别哭了,跟他们了断关系是好事,他们给小姐提鞋还不配呢。”
“就是。”
宽敞的马车里,几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竭力安抚着我,其语气之巴结,态度之恭谨,让我不禁暗自诧异。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娘,现在过得好吗?”其实我想问的是,我娘现在是什么身份啊,就连派来接我的人都如此不凡。
“我们要去京城。你娘当然过得好,不能再好了。”她们相视而笑,意味深长。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章 绵绵思远道
马车辘轳,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路边池塘里,荷叶清圆,粉白争艳,绵延数里。
才不过离家几日,眼中所见就已是另一番景致。
只是这心境,仍悒郁如几日前。离家愈远,思念愈深。恨不得命车马掉头,让我奔回那曾属于我的怀抱,哪怕只让我再享一日温存,也好过这无望的思念。
每想到今生今世再也不能跟子孝相见,心里就一阵抽痛。
三年的恩爱,多少个晨昏共度的日子,只换来一纸休书,两行热泪。
刹那间情断缘尽,覆水难收。
“小姐,你看荷花开得多美啊。”刘嬷嬷见我倚着车窗发呆,忙过来陪着笑逗我说话。
我却喃喃低语:“可惜这里闻不到桂花香。”
刚离开的那个家,院子里种了一圈桂树,我嫁给子孝的时候,也是桂花飘香的季节。
我只是随便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刘嬷嬷立刻向外面打了一个手势
很快,身着枣衣的崔总管就出现在车窗边,先毕恭毕敬地向我行了一个礼,然后问刘嬷嬷:“什么事?”
刘嬷嬷说:“小姐喜欢桂花,我们今晚找一处有桂花的地方下榻。”
“咱家这就吩咐下去。”崔总管忙不迭地答应着。
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用那么麻烦啦,在哪里住都一样的,我也就随便说说。”
“小姐”,又一个嬷嬷坐到我身边,轻抚着我肩膀说:“我们的职责就是侍候好小姐,让小姐开心。不过找个有桂花的地方住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就别放在心上了。”
“是啊”,赵钱孙李几位嬷嬷一起附和道:“小姐这两天晚上总是偷偷哭,哭得我们心都碎了,崔总管也快愁白了头。昨日他还跟我们说,要是小姐这样一路哭下去,哭坏了身子,到时候我们怎么跟上头交差?小姐再哭下去,我们也要哭了。”
我只好打点起笑脸说:“你们放心,只是哭了几场而已,何至于就影响到身体?我可没那么弱。”
刘嬷嬷沉吟道:“真要论起来呢,哭也不见得是坏事,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比憋在肚子里好。但凡事不可过度,太郁闷了固然伤心,哭得太多也伤身。”
“嗯,我答应你们,以后尽量不哭了。”
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一定会得到解脱,我会淡忘了他的容颜,也忘了往日的恩爱。时间是最好的稀释剂,无论恩怨嗔痴,都会在时间里慢慢消解,终至无迹可寻。
“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哭过了就忘记,这样才利于养身。”刘嬷嬷还在劝着。
李嬷嬷想到了是另一个问题:“从十里铺到这里,又过两个时辰了吧?”
“差不多了,小姐,吃点莲子羹吧,我一直抱着,还是温的呢。”孙嬷嬷从怀里掏出一个裹着棉兜的盒子。
“我早叫你不要抱着那个,多累呀,抱了几个时辰,真亏了你。”我笑着直摇头。
“又没要她干嘛,只是抱个盒子坐着而已,哪里就累了?”说这话的是刘嬷嬷,她是这伙嬷嬷的头儿。
赵嬷嬷则凑到车窗边吩咐:“去跟崔总管说,车子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车停了,几个嬷嬷分工,有的拿小碗,有的拿碟子,一阵忙乱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小圆桌子,上面摆满了点心,离我最近的,是一碗尚温热的冰糖莲子羹。
“才吃过饭,哪里吃得下这些东西。”桌上的点心再精美,奈何我心情不好,胃口也跟着变差了很多。
嬷嬷们不干了:“哪里是‘才’,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小姐从小被后妈虐待,出嫁后又遇到那么个恶婆婆,从来没好好将养过身子。这几天更是,本来就舟车劳顿,小姐还不停地哭,再不进补,等拖到京城,太后她老人家看到小姐的样子,心里一难过,责我们照顾不周,我们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说话间,刘嬷嬷已经舀起一勺子莲子羹送到我嘴边。在那么多双哀恳的眼睛注视下,我只好被动地张开嘴。
喝完莲子羹,我还没来得及扯出手绢,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替我拭了拭嘴角。
我不由得在心里叹息,只因为有个做了太后的娘,我就被当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什么都不用做,任何事都有人代劳。
没错,我那走失的娘亲就是当今太后,这是她们在路上告诉我的。
原来当年她不是被人贩子拐跑了,而是被朝廷选秀的太监看上了,拦路捉了去献给先皇。先皇只图美貌,不计较贞操,居然对我娘十分宠幸。两年后,已晋封为妃的娘生下了一个皇子,最后母凭子贵,把没有子嗣的皇后拉下马,自己登上了皇后宝座。
再后来,先皇病逝,我娘生的皇子继位,自己也顺理成章当上了太后。因为皇上年纪尚幼,一切军国大事俱操纵在我娘和皇叔琰亲王两个人手里,他们一内一外,牢牢控制了整个朝廷。
我有个这样的娘,宫里的下人们还能不往死里巴结我?
第五章 初惊河汉落
我没想到的是,白天才听她们说起琰亲王,晚上就在下榻的枫林驿遇到了他。
当时我坐的马车还没停稳,远远地,先是听到一阵马蹄声,然后就见一个身着白色织金锦袍的男人骑着一匹白马疾驰而来,车旁的人跪成了一片。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去见见这位大人物,他已经打起帘子,探头进来笑吟吟地说:“你就是咱们太后日夜惦念的音音?”
我忙点头起身,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始终不开口吧,怕人家说不懂规矩;开口吧,又怕言辞不合礼仪惹人笑话。
他很自然地伸手扶住我:“慢一点,别摔到了。”
待我下车后,他又自顾自地提议:“现在还早,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等会儿再回去吃饭不迟。”
刘嬷嬷一副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的样子,跪在地下恳求:“王爷,音音小姐纤纤弱质,从没骑过马的,您别吓着她了。”
这话王爷可不爱听了,鼓着眼睛嚷:“刘嬷嬷,你好啰嗦,我带女人骑马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见我吓到过谁?”
刘嬷嬷也真勇敢,居然敢跟王爷据理力争:“她们都是将门虎女,从小骑马射箭,像男孩子一样养大的,音音小姐可没经过那样的训练。王爷,就当奴婢求您了,要是小姐有什么闪失,奴婢人头落地事小,辜负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嘱托事大,太后可还在京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跟小姐团聚呢。”
我以为听了这番话,眼前的跋扈王爷会多少顾忌点。他倒好,索性懒得搭理刘嬷嬷,把我扯到一边说:“不用理她,我们走。”说话间,他好看的眉眼一挑,脸上尽是捉狭的笑意。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我甩到马背上,自己也飞身一跃,稳稳地落在我身后,然后在一群嬷嬷的哀求声中挥动马鞭。
耳边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和呼呼的风声,我紧紧地闭住眼睛,手死死地拽着胡乱间抓住了一撮马鬃。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抓痛了,马越跑越快,我伏在马背上剧烈地喘息,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腔了。
“小美人,我们到啦,你没吓掉魂吧?”不知过了多久,马总算停了下来,他一面调侃一面把我抱下马,命令我睁开眼睛。
我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
瀑布,清澈如镜的水潭,漫天水雾,嶙峋苍黑的怪石,水声和松涛声交织而成的天籁。
他指着瀑布上方的某处欣喜地说:“你看,那上面居然开着一朵花,想要吗?想要我就去摘给你。”
“不想要,不想要。”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那种悬崖峭壁,下面又是飞瀑,他怎么上去摘?就算他真有本事摘回来吧,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为我冒险?
“女人说不要,就是要”,他在我耳边低低笑语,说完还吹了一口气,我的脸轰地烧成了一片。
正羞怯难言,他已经攀着崖边的小路,揪着石头缝里长出的小灌木慢慢往上爬。
还以为有什么绝技能飞身掠过瀑布,再以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潇洒无比的摘下那朵悬崖上的花呢,却原来,尊贵狂妄的王爷也需要学狗狗,一步一步地攀岩。
我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他怎么以蜗牛速摘到那朵花。摘不到才好呢,我很乐意看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吃瘪。
可是这个男人的意志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好几次我以为他要打退堂鼓了,他却只是停下来休息一下,又艰难地往前爬。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他举着那朵花来到我面前,亲手把花插进我的发髻里。
“你比你娘更美。”他赞叹了一声,然后揽住我的腰把我再次送上了马背。
我们回到驿站的时候,崔总管和嬷嬷们全部眼巴巴地守在门口,看见我们出现,一个个差不多要喜极而泣了。
这天晚上我睡下后,还隐隐听见外间客厅里崔总管在训斥:“你们是怎么照管小姐的,怎么让他把小姐带走了?”
刘嬷嬷战战兢兢地解释:“他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骑着马到了车前。”
“那你们就守住车门不许他靠近啊,他还能踩着你们的身体过去?”
“总管大人恕罪,我们下次一定牢牢守住车门。”
“还有下次?你们都不想要脑袋了是吧,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又出了名的好色,只要是他看上的人,从没哪个逃得过的,他臭名远扬,你们又不是没听到过,今天居然让他劫走小姐,我看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
“请总管息怒,小姐这样的身份,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薄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在乡里长大,不知世情险恶,那色鬼王爷又长了一副好面皮,我怕的是别的。“
“总管是怕小姐看上他?放心啦,这几天小姐一直哭哭啼啼的,心里放不下的是以前的那个男人,才没空想别人呢。”
“没有就好,要是小姐跟那人有什么牵扯,太后怪罪下来,大家都等着人头落地吧。”
这时有人说了一句:“你们小声点,小姐睡了。”
外面这才恢复了宁静。
我却很久没有睡着,这个琰亲王,既然和我娘一起把持朝政,应该关系不错才对,怎么他们都避他如蛇蝎,生怕他和我扯上什么关系呢?
第六章 行馆夜月幽
到达京城的那天是十月十七,也就是说,我们在路上整整走了两个月。
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可能一个月就到了。但我们的车队越到后来越慢,甚至到了京城后,他们也没有立即带我进宫,而是去了宫外的一处行馆。让我在那里泡温泉,用羊奶子皮给我敷脸,同时疯狂地给我进补。
最夸张的时候,他们在我面前摆上一百多道菜,几十个人围着桌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吓得我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了。因为,只要我的眼睛在哪道菜上稍微停留一下,立刻就有几双手伸过去,用金碗银碟把菜盛过来,然后几十双眼睛像可怜的小狗一样巴巴地盯着我的嘴。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疲劳轰炸:
“尝一口,就一口好吗?真的很好吃哦。”
“尝尝嘛,这是某地的名产,据说先皇微服私访时吃了赞不绝口。”
“这是某名厨的拿手菜。”
“这是某酒楼的招牌菜。”
“这是某府的不传秘方熬制的。”
连骗带哄之下,差不多所有的菜都尝过了,于是换我用小狗一样的眼神求他们:“我真的饱了,让我回房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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