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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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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爷一看,是秀娘在屋里发动了,潘氏在屋里陪着,稳婆请了两个,蓉姐儿在亭子里正襟危坐,一双眼睛盯着屋子一瞬也不瞬,萝姐儿陪她坐在一处,槿娘跟杏娘两个在屋子里根本没出来。
王老爷左右看看是没他好插手的地方,把冠儿一脱,坐下来跟沈老爹两个下起棋,沈老爹生得瘦俏,王老爷长得富态,玉娘一打眼就瞧见了,她认不得王老爷,指给蓉姐儿看,蓉姐儿一瞧就笑,拎了裙子到王老爷跟前请安。
“阿公来了,阿公累不累?我叫给打水,外祖母说娘没这么快生下小弟弟来,先洗濑用饭罢,二姑四姑也在房里用饭呢。”王老爷先还笑着点头,看见孙女是个大姑娘模样了,管起事儿一套一套,往后是个能当得家,到这最后一句眉头便拧了起来。
蓉姐儿只作不知,搀了王老爷的手进门去,沈老爹在后头点点她,她吐吐舌头,叫厨下整治一桌子菜,晓得王老爷爱吃肉,一面端了肉菜上来,一面又给他备下粗粮果蔬:“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大姑姑教的。”
一句话把王老爷最疼爱的女儿也带了出来,王老爷用罢了饭,看见一院子还在等着,独自家两个女儿还在屋里,抬头看看天色墨黑,顶上一轮圆月清辉四溢,照得砖地如铺了一层白霜,拈了指头算算日子:“今儿十四,明儿便是十五了罢。”
沈老爹拈了拈胡子:“十五十六都是好日子,这娃儿好,生在中秋佳节了。”便是秀娘要临产,蓉姐儿也没忘了备下这时鲜物,女儿家还要拜月,拜月的盒儿总要齐全,案上置香斗,供了鲜菱、红石榴、金柿子、炒甜栗、爆白果等时令瓜果,就差明儿焚香点烛“斋月宫”了。
王老爷坐在石凳子上,到天色晚了,里头还没生下来,蓉姐儿急得攥了玉娘的手:“怎的还不出来?弟弟这样淘气!”
玉娘拍着她的手安抚她,又叫银叶拿了薄斗蓬来,一个一件的披上,怕夜里着了风明儿疼痛。傍晚发动的,到了子夜才刚刚出一个头,等整个身子出来了,里头正举家欢腾,外边敲梆子的响了一下,蓉姐儿仔细一听:“呀,这是过了十四,弟弟的生日是十五。”
这回是真个心想事成,生了个哥儿,潘氏喜得合不拢嘴儿,王老爷一双腿儿发麻都不觉得,哈哈笑起来,围拢了去看包在棉花包里的哥儿,蓉姐儿凑上去:“咦!”一的声退回来,吐吐舌头:“弟弟好丑。”
叫潘氏打了下头:“浑说,看看这眉毛眼睛,一头好头发,大些定然生得俊。”
☆、第93章蓉姐儿晋升当姐,王四郎喜得贵子
秀娘的屋子叫围得风雨不透,所有的窗缝门缝都拿布条贴了起来,内室里头更是连光都少见,小娃娃就睡在她床边的悠车里头,蓉姐儿日日往正院里跑,一天按着餐点儿总跑上四五回。
“娘,弟弟怎的一直睡一直睡,他就不醒么?”蓉姐儿拿手指头去摸小娃儿的脸,小人儿在蜡烛包里还蠕动了一下,皱皱脸打了个哈欠。
“哈,它比小白还有意思。”蓉姐儿才说完,秀娘就嗔她一眼:“孩子话,怎的拿你弟弟跟只猫儿比,他现在小才一直睡,等大着些天天闹个不休呢。”
秀娘才生产完,没日没夜的足足睡了一日,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睡足了,她迷迷糊糊之间也听见稳婆告诉她是生了个哥儿,醒来第一桩事便是叫玉娘把孩子抱到身边,看着他皱巴巴的脸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越是富越是觉得没个儿子傍身日子都要过不下去,泺水人家越发不讲究生男生女了,生女养蚕织丝,小小年纪便能支撑家中开销,从七八岁起到出门子,不说家中老小的吃口,就是一注嫁妆钱都攒了出来。
生男儿总巴望着他金榜提名,考童生进学,再一步步的往上考秀才举人,还要保媒出聘,原都说女儿是个赔钱货,如今却不一样,得了哥儿的人家人自然欢喜不禁,那生了女儿的人家也不愁容满面了。
可如今却又不同,既攒下了这一份家业,自然不能跟贫家小户同日而语,秀娘自家也知这回若生的不是男孩,再生上一个,说不得便要纳妾。
潘氏虽没在她怀孕时说这些丧气话,可便是旁人不说她也知道,到时候由着别人送人进来,还不如她买一个干净好生养的,手里头捏着身契,便是真个生了儿子下来也不敢作反。
王家塘里那个“堂叔”打的甚个主意,秀娘一望便知,借了亲戚的名头进来,再怎么也不会写□契,还占了同出一地的便利,真生了儿子,还不知道要把自家挤到哪儿去。
由着这等狼子野心的进门,还不如她挑个老实的,那是下下之策,如今这个哥儿一落地,不仅是秀娘的保命符,便是蓉姐儿,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后头支撑着,出了嫁也有人撑腰。
秀娘看着儿子满心喜意,蓉姐儿也坐在边上笑团团,趁了玉娘去端汤,凑到秀娘耳边说:“阿公骂两个姑姑呢,我听着的。”
王老爷一看两个女儿竟是这模样,第二天就斥了她们,叫她们家去,这倒不是来帮忙,却是来裹乱来的,槿娘还嘴硬,说是总要洗了三才好走,要添盆呢,王老爷阴沉沉盯了两个女儿一眼,杏娘赶紧收拾起东西来。
到底还是留下来洗三了,若不是王四郎还没到家,怕婆家人来的太少场面冷清,秀娘实是愿意赶紧把这两个姑子送回去的。
蓉姐儿跟在潘氏玉娘身后办着洗三,她跟了秀娘也去过几回夫人家的聚会,写了帖子请人来,何夫人李夫人跟平夫人,这几个除了平夫人不一定,另两个定是能到场的,再有便是江州府里那些来往走动过的官员。
蓉姐儿读书平平,这上头却似足了王四郎的好脑筋,列了一张单子出来,一个个的点下来:“这位夫人很是和善,看着应是能来,这个便不成,眼孔比针尖都小,从来瞧不见咱们。”说白了也容易,那官位小些的,夫人也和蔼些,那官位大的,便同平五家请来的小娘子一样,根本不拿正眼瞧人。
不说玉娘,就是潘氏都啧啧称奇:“乖乖,咱们家妞妞倒是个当官家娘子的材料。”
秀娘抱了儿子哺乳,家里虽请了乳娘,潘氏却不十分肯叫乳娘碰小娃娃“吃了谁的奶,便跟谁贴心,你看看前门陈三家的媳妇,奶了刘员外家的哥儿一场,那哥儿到如今还金银吃穿的给着,我来前才晓得,陈三把他的小闺女送进刘家当妾去啦。”
从东往西一条街的人都在背后说陈三家的下作,家里日子过得这样好,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要卖女儿,生生把个花朵样的姑娘送了去作妾,慕富贵连脸皮都不要了。
“好容易得了他,哪能叫别个料理。她就这点子小聪明,怎不瞧她作得诗出来。”秀娘拍哄了儿子,虚指指蓉姐儿:“到外头见了人一双眼睛就断的转,是个人都晓得你在使那聪明劲儿,还当自家不落人的眼呢。”
原是还小,别个怎么瞧都只说这个姐儿伶俐,翻年便要十岁了,再这么可不成话,蓉姐儿听见秀娘说她只低了头不作声儿,眼睛只盯住弟弟看。
还是皱皱巴巴一张脸,却生得肥壮,脑袋圆圆的,顶上还有一个陷进去的窝儿,她好奇想拿手指头戳一戳,叫潘氏一把拍掉了:“那可是命门,还没长好呢,再不能碰的。”
蓉姐儿缩了手:“为甚没长好?”说着又抬手摸摸自家的头顶心,好似没有这个窝,潘氏抱了娃娃放到悠车里,一只手还没落下,奶娃儿就扁了嘴巴要哭。
“一个赛一个的精怪!”潘氏嘴里埋怨一声,到底还是抱起来,又抖得一会儿手也酸了,见着娃娃睡熟,又想放下来,这回还没沾上床褥子,才刚弯了腰,奶娃儿嘴儿一咧,张着没牙的嘴巴便哭。
“他是要人抱,阿婆,我来!”说着就要接过去,潘氏赶紧往后头让一让:“我的祖宗,你可别碰,再摔了他可怎办。”
“摔不着,我抱得动,我来!”蓉姐儿一定要伸手去接,自生下来她还没抱过呢,秀娘看见她踮了脚绕了潘氏圈,笑一笑:“你坐到床上来,放在你腿上给你抱。”
奶娃儿刚还在哭,一到蓉姐儿怀里竟不哭了,蓉姐儿凑上去香他的脸,又学着潘氏的样子颠颠他,嘴里还发出“哦哦哦”的声音哄他,抬头笑眯眯的弯了眼睛:“弟弟好香。”
“呵,可算夸了他一句。”生下来就说他丑,说得红通通像只小猴子,好容易才说了这一句话出来,蓉姐儿嘿嘿一笑,低头就看见奶娃娃动动嘴,瞧着就跟笑起来似的:“娘!他听的懂啊!”
王四郎算准了日子中秋前回来的,谁料到在峡口堵住了,也不知前头哪一艘船阻了道路,眼见得动都不得动,只好退回来,绕了路行。
这一绕就绕进去三四天的水路,到得家中,洗三都已经过了,一回来就瞧见门口挂了红绸,门房一见是老爷回来,赶紧道喜:“太太生了个哥儿,老爷大喜。”
这句喜一报,王四郎随手就是一两银,奔进内室里,叫潘氏一把拦住:“赶紧洗干净尘土再进去,小儿家身子嫩呢。”
得了儿子还有甚个好说,王四郎乖乖洗干净头发,还自个儿剪了指甲,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收拾干净了,才推开房门。
秀娘早早睡了,小娃儿也在悠车里头嚅动着嘴巴熟睡,王四郎看看床上的秀娘,咧开一口白牙,搓了手想抱抱儿子,看看他的脑袋还没自家一只拳头大,缩了手不敢去抱,绕着悠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看也看不够。
秀娘被他这番动静吵醒,眯了眼儿瞧见是丈夫,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家来了,怎的这样晚,可要吃喝些什么?”
“你赶紧躺着!”王四郎走过去她按下:“我在船上用过饭的,急赶慢赶还是晚了。”去了金陵才知道甚是脂粉乡繁华地,似他这样在泺水数得上名号的,去了金陵不过小虾米,王四郎先是在大姐夫家盘桓了几日,将姐夫王瀚之石材场的朋友见了个遍,这些个人家里少有往茶叶这一行当去的。
无人领进门,王四郎便是去行会拜过山头,也依旧揽不着生意,开铺子哪里有说的那样容易,便是你手里有钱,没这块叩门石也依旧进不得圈子去。
王四郎不成想着大姐夫一门心思做着材料生意,也不想想往别行插一插手去,不做是一回事,没人脉又是另一回子事,出门靠朋友,他先是想写信问问陈仁义在金陵有没有识得的熟人,后头一想却又罢了,已是靠了他起的家,总不好赖在人家身上。
刚转过念头要回家,忽的想到吴家人就在金陵,带了礼物上得门去,只说自家是来金陵走亲戚的,想着吴家便在此地,带着礼上门拜会。
这回吴老爷却在家了,吴夫人把前情后因纷说明白,他捏捏胡子晓得王四郎是来金陵找门路的,当着他的面儿却一字不提,只送下礼物便走了。
上回跟吴少爷喝酒却不是白白醉了一场,把吴老爷喜欢些什么摸了个清楚,晓得他最爱牙雕,这东西在金陵却不易得,王四郎剩的这点钱也不够置办大件了,便送了他一只牙雕的哨子。
这哨子却不是给吴老爷的,只说是送给吴少爷的,给吴老爷吴夫人却还是寻常物件,也没忘了徐小郎,单给他一方端砚,蕉叶白的拿酸枝木盒子盛了,吴老爷拿出来一瞧倒跟吴夫人笑起来:“这才是行家。”
吴夫人看看那方端砚:“虽是蕉叶白,我瞧着却没甚个出奇,礼哥儿房里多少块,你怎的单赞了这一个。”
“不是说礼,是人!”吴老爷把盒儿放下,又捏起那个牙雕的哨子:“这才是真心走动,若有意来求,我未必就肯,便是再贵重的,咱家难道就缺了?”这样子套近乎,才是真近乎。
吴老爷也不急着伸手,看王四郎还上不上门,又等了十多日,见他到处请客吃饭,楼里院里都转了一圈,行会里人去的不外乎这几家店,来来往往总有照面的时候,等一碰着,王四郎同吴老爷问一声安,那几个瞧原是旧识。
吴老爷知道他等的便是这个,脸上一笑,作出熟人模样,又说王四郎在泺水产茶产丝的好地方,一南一北都通着商路,有了熟人一口气儿,他这事就算成了一多半儿。
把他收来的茶寄往茶叶铺子里头卖,压低了价儿做那供货的最是下等,王四郎打的却不是这个主意,既通了路子,他便把茶叶白给店家,只订下规矩,茶叶钱一分不要,价却不能卖得贱了,泡茶的茶叶也不能少,每店先上二斤,等卖空了,可再拿来货。
光是这等自还不足,那堂客茶博士才是正经销茶的人,客人过问,自然要对答,王四郎使手下人单请了茶博士用饭,同他们拍定卖出一杯就给铜钱十文,若是一壶便给铜钱五十。
白送上门的好货谁不要,金陵人原只吃雨花茶,绿茶,却没尝过白茶的滋味,王四郎这一手却是在酒座茶楼里头打响了招牌,分给店家原就有量,客人吃着觉好,再来时却摘了牌子,把这货当成紧俏,到把价炒了上去。
这般作势了一月,他的茶叶铺子也就热热闹闹开了张,收来的白茶叶一路看涨,算是把价定了下来,比运去九江卖得还要贵些。
“九江那儿节后再去一趟。”金陵城的生意安定下来,九江却无人坐镇,还是手头人太少,只一个算盘跟着却不成。
“算盘也老练了,你使了他去便成,这才家来,舟马劳顿的多累人。”秀娘一句说完,悠车里的小东西便细细哼哼两声,秀娘赶紧拍他,压低了声儿:“鬼精鬼精的,有一点儿不动就要哼。”
“这才是我的种,儿子哎,你爹给你挣家业,你可得快快长!”说着凑过去用力亲了一下,秀娘再想拦也不及,王家的小哥儿怔了一下,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哇”的一声哭叫起来。
☆、第94章两姑红包百廿钱,玉娘拒嫁王算盘
别说秀娘,便是王四郎也一夜都不曾睡好,小娃娃能有多难哄,抱起来拍一拍摇一摇便是了,可谁知道这娃儿气性大,睡梦中被亲爹吵醒了,不依不饶哭了大半宿。
连蓉姐儿那院子里都能听见正院的动静,丫头养娘轮着抱还不行,最后趴在秀娘身上睡着了。这一夜睡下来,秀娘的肩背腰酸痛的坐不直了,只得躺在床上,叫丫头给她揉肩捶腰,潘氏还在边上瞧着:“可不能重了,月子里亏了身子可不得作怪一辈子。”
窗户门缝还叫糊得严严实实,蓉姐儿进屋看见弟弟母亲都在睡,放低了怕声音:“阿婆,汤好了。”她自学厨,比学算盘还更起劲,日日往厨房里去,作一道汤蒸一个点心已经很拿手了。
“乌鸡人参,最补气的,爹带回来的。”说着开了盖子,舀出一碗来放凉,秀娘为着奶水多,日日离不得荤汤,肉倒不多吃,满是油花的汤喝得都快吐了,要为着奶水好,当喝药也得灌进去。
昨儿王四郎家来,因着夜里并不曾见过亲爹,知道女儿把王老爷请来过节,冲她点点头:“到底是当姐姐的人了,等会子爹给你好东西。”
说话就去给王老爷问安,也叫他给小娃娃起个名儿,蓉姐儿名字是王老爷随口叫的,因是生在荷花节,才起了蓉字,蓉姐儿知道这一桩,还悄悄问秀娘:“阿公这回别是要起个月哥儿罢。”
笑得秀娘差点儿喷了汤,男娃儿的名字怎么也要郑重些,王老爷原想着等儿子回来起,听见他问心头也早早就想好了:“就叫茂哥儿吧,我这一辈子嗣单薄,到你这儿,开枝散叶才是道理。”
这话一说,秀娘把儿子抱在怀里更不能撒手了,蓉姐儿看见亲娘这样吃起味来,噘了嘴儿坐在罗汉床边,潘氏一进门就瞧见她这模样:“这是作甚,嘴巴上倒好挂油瓶了。”
“大清早起来炖的汤,娘都不喝上一口,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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