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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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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走时天色还早,万卖油的知道坏了人家姑娘,外头还没起市,赶紧整顿衣冠,说些亲亲爱爱的情热话儿,搂了梅姐儿一把,赶紧挑了油桶打后门出去了。外头门楼铺子还不曾开,后巷更是少人经过,他挑了油桶出去,竟无人瞧见。

梅姐儿将家人瞒得风雨不透,卖油郎得了一回手,便又想二回三回,只苦无机会,两个做下事来,梅姐儿再去买油,那卖油的待她又是别种模样,挨手摸手的不消说,便是有人在,也还说一两句风话,叫那些妇人瞧见了,俱都眨眨眼儿,直往梅姐儿身上打量。

朱氏一直等着闹将出来,冷眼瞧着梅姐儿,越瞧越不对,腰脚也摆起来了,眉目也松了,再不似闺女模样,她虽等着闹出丑事,却也不曾想到梅姐儿的胆子这样大,竟能叫人得了身子去,她这才急起来,怕王老爷连坐。

自梅姐儿来家便从没算过她的月事,这回一留心,才晓得坏事,她竟是有两个月都不曾来了月事了,连灶下妇人都说她没再买过红糖,倒是一瓯用来调梅卤子的酸梅,叫她啃的一个不剩。

话说间就又过了一个月,眼见得瞒不住了,朱氏便拎了篮子去河边花大价钱买了一篮子小鱼来,说要拿这个鱼熬秋油用,开了厨房的门,把鱼入锅炸,一院子都是鱼腥气。

梅姐儿先还在屋里不肯出来,待王老爷回家,朱氏把她拖出来吃饭,她还没上桌便干呕起来,朱氏作真作假的要去请大夫,梅姐儿只是不肯,朱氏指了人去寻大夫,嘴里还劝她:“姐儿真是,便有个不适就该说的,小心闷坏了身子。”

王老爷见她模样不对,梅姐儿眼泪一落,王老爷立马明白过来,一把掀了桌子。

“爹,他要家来提亲的,我不去江州!”梅姐儿一听王老爷要把她送去江州,一下子开了门奔过来扑到他脚边,王老爷咬牙抬脚,才要去踢,叫朱氏抱住了腿儿:“老爷还我个公道,我哪里知道这妮子竟这样下作呀。”

这一脚便挨在了朱氏身上,她捂了腰腹,梅姐儿赶紧闪得远远的,抱住秀娘的腿:“嫂嫂,你求求爹,我不去江州啊。”

王老爷是想赶紧趁着外头还不知,定下个人家来,再把梅姐儿送到江州去,路远水长,跟那人断了干系,再把腹中孩儿落掉,这一年既是养身又是备嫁,等她再嫁回来,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一段。

王老爷的心思梅姐儿不知,秀娘却一眼就瞧破了,她看看小姑再看看公爹,这个主意她怎好应下,说到底她只是嫂嫂,可若不应下梅姐儿又该怎办,到底还是顾念小姑子,两边说了句软话儿:“待四郎回来了,我同他一道把小姑接去江州。”

“嫂嫂!”梅姐儿痛叫一声,满脸是泪,抬头看着秀娘往后退了一步,秀娘扭过脸去不忍瞧她,快步到了院子里,杏叶在厨房瞧见赶紧出来,跟在秀娘身边,凑过去说:“是街门担油卖的卖油郎,姓万。”

秀娘一听是个挑担卖油的,便先是一叹,抿紧了嘴儿,出门上了车,一路赶回了家,请了潘氏过来,这样大的事,丈夫不在,只好问问亲娘,若那卖油的真是个好的,劝着王老爷作这一门亲也就罢了,谁知潘氏一听这事,跺了腿儿只叫糟:“怎的是他家!”

“这一家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别人家顶多是有个厉害婆婆,这一家子还有个厉害嫂嫂,一家两个母大虫,这要是嫁进了门可不给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人才不出众,家里还是那付模样。这双眼睛就是瞎的摸也摸着比这要好的了。”潘氏连声叹息:“怎的出这样的事,你可瞧准了?”

秀娘点点头:“八成是有了。”她也直犯愁,梅姐儿这一来倒似个烫手山芋,去江州落胎,若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算,这个法子也不保险,真要出了事,全是她这个嫂嫂没照看好。

“你这个公爹千事不问万事不管,姓朱的婆娘但凡有一点好心,你小姑子哪里会叫人坏了身子。”便是连潘氏也不信这是郎情妾意,那话本里头哪有这样的郎君。

“你可不能担这个干系,作好作歹全是王家门里的事儿,你是半个姓王的,这时候揽了这事儿,好作罢了,若有个不好,难道你公爹还能赔命,俱是你的不是了。”潘氏知道女儿心软赶紧提点她,话说完了又觉得梅姐儿实是叫人说不出个好来:“真是,怎的出这样的事!”

女儿家的名节是头一样,她这不是糟蹋别人,是糟蹋自己呢,一个玉娘门子里出来的,还晓得要守身,好好的黄花闺女就这样想男人了?这话潘氏不好在秀娘面前说,秀娘也带了她四五年的,若叫王老爷指谪她没教养好,可不冤屈死。

秀娘只拿不定主意,日日在家同那煎鱼似的立不住身,满心满眼的俱是这事儿,几个大姑子一个都不好吐露,日盼夜盼总算把王四郎盼了来。

她晓得王四郎的脾气,若他一进门便说了,把他激起来跳出去打那万卖油的一顿,不出半个时辰满镇子就都知道了,只好先咬牙忍了,待夜里再把这事儿说出来。

“爹的意思我明白,可若她不肯,咱们难道还能绑了她不成?”落胎可不是一件小事,王老爷再不拿梅姐儿肚子里肉当东西,若是梅姐儿寻死觅活,又该怎办。

王四郎一听圆眼一瞪:“甚时候的事?是哪一家?”

“是卖油的万家。”秀娘一说王四郎的眉毛便拧了起来,他哪里不知万家是个什么光景,一家子连万老儿的油坊都给败了,梅姐儿若是嫁了这家,后头哪有好日子过。

梅姐儿已是叫关了起来,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王四郎一进门,王老爷就叫儿子赶紧把妹妹送到江州去,王四郎沉着一张脸,大步走到妹妹屋前,一脚把门上的锁踢落了,开门进去,见她腊黄了一张脸头发乱蓬蓬的绻在床上问道:“你自家说,预备怎办?”

☆、第79章万家人上门提亲王老爷咽苦嫁女

朱氏缩在屋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她还是头一回看见王四郎这付模样,晓得自家绝没有好果子吃,绑了白布抹额躺在床上,身边只有桃姐儿,她看见朱氏瑟缩的模样从鼻子里冷哼一句:“娘还怕他,他要敢硬来,咱们就到外头嚷嚷,拼个鱼死网破!”

她知道王老爷要休朱氏,这一回却不再抱了王老爷的腿苦求,桃姐儿自伤了嗓子还难得说这样长的话,立在楼上,把腰一叉:“爹要休了娘,我便拼了这嗓子再伤一回,爬上屋顶去把她这点子丑事叫嚷出来,看爹的算盘还能不能打得响。”

把王老爷气的倒在摇椅上半天起了不身,桃姐儿冷冷一笑,下得楼来把朱氏扶进了屋子,朱氏不意女儿竟会说这话,抱了她就哭,桃姐儿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塞到朱氏脸上:“娘,事儿都成了,这时候哭个甚。”

便是她也只当是朱氏作下的套儿,朱氏抱了女儿,喉咙口火烧一般,眼睛干的半滴泪也挤不出来:“你怎的也这样说,我便是再不管她,也须得想想你的名声,一个屋檐下住着,她坏了,难道你还有个好!”说着就捶床:“下贱种子,出了这桩事,咱们也只能拿捏着说一回,可不能真的嚷出去,我还要给你寻个好人家呢。”

朱氏再恶,待自家儿女总是一片慈母心肠,桃姐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家,可梅姐儿却同个穿花蝴蝶一般在外走动,两厢一比,高下立现,原来有意说合梅姐儿,又往桃姐儿这里转了向,若真个出了这样的事,梅姐儿扔出去给万卖油的便罢,桃姐儿又要怎办。

朱氏真是悔断了肝肠,早知道梅姐儿胆子这样大,竟能叫人得了身子还有了孕,早早就不该放任她,可朱氏思来想去,便只有那一日家中无人,也不过是半日光景,竟叫那卖油的得了手去,还坐下胎来。

知道她蠢,不成想她竟蠢成这样,朱氏咬碎一口牙,又觉得身上发寒发热,不住的晕眩,把身子靠在软枕上,桃姐儿往灶下舀了一碗炖梨水,自她伤了嗓子,家里日日都炖得好梨汁,便是朱氏病了,也不曾断过,她见这里头摆的川贝少了,略皱皱眉头,端起来往朱氏屋子里去,连眼睛都不往梅姐儿屋里扫。

王四郎问了这一句,梅姐儿半晌答不出来,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又想把嫁他这一句冲口而出,一时又顿住了,她早早就把自家有了身子的事告诉了万卖油的,他说定了遣人来作媒,每回见面都要说上两句快了快了,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媒人,她心里头发凉,背上一片细汗,张了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你若想嫁他,哥哥替你办一个体面婚事,予你盘个铺子,风风光光把你送出门子,可自此之后,过好过歹,再别想上得门来。”王四郎来之前就想好了,此时说完这些看看梅姐儿还怔愣愣的,又道:“你若是被他骗了,我便将你接去江州,依了爹的法子行事,我还将你风光送嫁,可断不会饶了他。”

梅姐儿一阵心惊肉跳,捂了心口干瞪了眼睛:“哥,我……”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四郎举了一根手指头:“我给你一天,你想明白了,明儿我还来,若你拿不定主意,便是我来,你好自为之,须怪不得爹娘兄嫂。”

王四郎说完这一句便出得门去,到王老爷跟前:“爹也莫要拘了她,只待自己选好,吃黄连还是食香蜜,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秀娘到底心软,小姑子自□□岁上就跟了她,不过一年多不在一处,竟出了这样的事,她进了屋坐在床檐边,给梅姐儿理理头发,还没开口眼圈先红起来:“你呀你!”又见她瘦得这个模样,脸颊都陷了下去,又抹起泪来。

思想一回,梅姐儿身边还真是没个能说上话的人,她虽是住在娘家,可这一屋子除了王老爷都拿她当外人待,她心里有事难道还能跟爹开口不成,秀娘见她垂了头,恨铁不成钢:“你便是不能对爹说,怎不去找你三姐姐商量商量。”

别个也不会管她,槿娘若是听说只怕头一个要闹起来,杏娘更是个不管自事不开口的人,出了嫁了女儿,妹妹好跟歹都担不着干系,只有桂娘还能帮衬着些。

梅姐儿把这心事捂着,捂出了病来,她自家也苦,就只有一个万卖油的同她贴心贴意,这才把满付心事都诉给他听,她只是垂泪,秀娘拉了她的手:“这可是女人家一辈子的事,你哥哥说的,料来你也懂得,翻了肚肠想明了,出了这个门子便是投二回胎!”

梅姐儿长这样大还从没人同她说过这个,她原跟着秀娘一处的时候年纪还小,不是听这些话的时候,这最要紧的两年却无人跟她说教,秀娘长出一口气,点点桌上的饭食:“起来用一些粥饭,我叫帮灶的给你炖个汤,再怎的也用饭。”

待回到小院里,丫头早早就摆好了饭,烫了个面条,蒸一付软饼子,炒的鸭脯子肉,两条腿儿酱过切成段,秀娘捧了碗一筷子都下不去,推到桌上又是一声叹:“她也是没娘,若跟在咱们身边,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王四郎闷得撕了饼子沾酱吃,把一盘子炒鸭脯肉都吃尽了,又啃了半碗酱鸭腿,一声也不言语,吃尽了拿毛巾抹了嘴:“她定是铁了心要嫁给那个卖油的!”

“这……这怎么成!”秀娘一噎:“可不由得她,你是怎的同她说的,那家子若是风评好也养不出这样坏人闺女的小子来,嫁进去往后有的她苦头好吃!”

王四郎沉了脸喝了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咽尽了才露个狠笑:“待这桩事了了,我倒要看看他往后还怎么的他骗人闺女。”

可谁也没料到,这边梅姐儿还不曾定下主意,那万家却带了东西上门来提亲。连个媒人也不曾请,帖子也无,那万卖油的亲娘拎了两段腊肉就上了门,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往堂屋里一坐:“咱们两家子也没甚个好瞒的,不如来论一论这婚事怎么办。”

王老爷去了衙门,朱氏撑着病体出来,便是她再拿梅姐儿当回事,见了这女人的模样也火从心起,冷笑一声:“这你可得等着咱家老爷回来,我且作不得主呢。”

那婆娘吸吸鼻子,也不客气,喝了一碗梅卤茶,还咂吧一回嘴:“淡了,该调得浓些才是。”说着又伸手去找果盒里的点心果子,吃了一个又拿一个,笑道:“那就请亲家公回来,我此时去了,说不得就要过个三五月再来。”

朱氏气的痰涌上来,可又别无它法,她此时甩手不理,往后桃姐儿怎么说亲,最好的法子就是叫梅姐儿赶紧出门,她这时候又悔起来,瞧着婆子一身无赖相,若是叫嚷了出去,她的女儿又该怎么处,这真是打鼠伤着玉瓶,心里也不知骂了多少回的下贱种子,到底差了人去衙门把王老爷叫回来,她这回多留了个心眼,把王四郎跟秀娘一并请了来。

那万婆子出门说亲连件新衣也无,因着家里卖油,身上沾着一身油渍,头发也是松篷篷的不曾挽好,说话粗声大气,生的一双吊梢眼,满脸刻薄相。

王四郎跟秀娘倒比王老爷来得更早些,见着万婆子大剌剌的坐在堂前,磕的满地瓜子皮,还没等走到她面前,她一口又吐了出来,差一点就喷到秀娘鞋上。

万婆子一抬头,见着秀娘一身锦绣,虽是家常衣裳也是插金戴银的,手上一颗拼五花的宝石戒子甩手一晃,墙上一道五晕光。她赶紧腆了脸站起来,打眼又看看王四郎,脸上笑意更盛:“倒不知是哪一位亲家。”

王四郎脸色铁青,报信的说了万婆子是来提亲的,可别说四盒子点心两匹布这样的简薄礼品,竟是只带了两段腊肉,有一段还是切过的。

“甚个亲家,我竟不知有什么亲家,这位大娘莫不是走了门罢。”王四郎一掀袍子坐了下来,他还没说第二句,万婆子脸上的神色立马变了,声音也高了起来:“哟,你家的女儿做了甚事,自家心里明白,也亏得咱们厚道,若不然哪里还收这只破鞋。”

王四郎气得头顶冒火星,秀娘也板了脸,朱氏往内室去躲病,王老爷才进家门便听见了这一句,他看看万婆子,冷笑一声:“青天白日便血口喷人污人清白,既说得这话来,便不怕拿了你往衙门口站笼?”

哪晓得万婆子一点不怕,听见这话拍了桌板:“清白?你家这个女儿还有甚个清白,我倒要瞧瞧,再过得一月肚子大了起来,王老爷往哪里去说这清白的话。”

王四郎火起,指了秀娘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把这疯妇叉了出去!”

“呵,便怕你不去,你不去我去!我可是有凭证的,便是闹到县老爷那儿我也不怕。”说着从怀里摸出样事物来,秀娘不看便罢,打眼一瞧满脸通红,竟是一件女儿家的绣花肚兜,拿绸做的,边角上还绣了一朵红梅药儿。

“看看,这可是你家闺女的,甚个清白,就是那妓馆里的下贱货也不过送个枕头套,她倒好,巴巴的把贴身小衣拿出来送人,我家儿子血气方刚,这才叫她迷了去,如今老婆子还说些娶了她的话,若是亲家执意不肯,我只好一路嚷回去了,叫全镇子人都瞧瞧,你家女儿用的甚样肚兜。”

这肚兜却是那万卖油的得手之后从梅姐儿床上抽了去的,回去拿着这件东西也不知又思想了几回,一向贴身藏着,叫万婆子收拾床铺收了出来,问明了才知道儿子竟还有这一手,将王县丞的女儿骗到了手。

她晓得梅姐儿有孕,儿子来央她上门提亲,这个婆子心思却毒,家里破屋烂瓦,哪里拿得出东西来给聘礼定钱,眉毛一皱便叫儿子哄了她,就说不日就要上门,总有东西要采买一二,等她这肚子捂不住了,到时候别说聘礼定钱,就是叫王家倒贴,他们要敢有个二话,她就拿了这东西四处去嚷,看她怎办。

这东西一拍在桌上,王家父子脸儿都绿了,王老爷捂了头,倒退两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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