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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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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认出来就扑了过去,秀娘把女儿一接,笑盈盈香上一口,见堂屋里立了许多下人,玉娘又跟在左近,点一点头道:“寻两个有力气的,把箱笼抬进来。”
王四郎带了茶去,回来也不能空船,载了三十多箱香料,把卖了茶叶的钱俱都换成香料回转来,遇着港口就下去出卖,卖得的钱再进一些当地的鲜货。
譬如百合,有一地的水田专种百合,价在当地卖的贱,十文多钱买来一个,坐了船到下个港口,身价徒然翻出一倍去。
夫妻两个,一个盯着蚕丝米,一个盯着零碎物件,走的时候带去五千多两的茶叶,回来时身份又翻了一倍,这趟回来,便是想赶早在年前置下茶园子来。
蓉姐儿趴在秀娘身上不起来,秀娘拍了她的小屁股,颠一颠看看重了,又放到地下量一量高了,笑眯眯的冲着玉娘点点头,她也同潘氏通信,虽少些,哪回都是扬扬洒洒好几页,晓得如今玉娘成了蓉姐儿的养娘,原来还有些不乐,一看她把蓉姐儿带的好,也高兴起来,待箱子来了,随手拿了一匹缎子给她。
玉娘更把心眼实了与她相交,亲给她抹手洗脸抿头发,待王四郎抬了剩余几箱子香料回来,秀娘已经换过衣裳,给蓉姐儿也换了身新的,专在门前等他。
蓉姐儿跳起来就要爬到王四郎身上,他也黑了,人却胖起来,蓉姐儿喊了一声:“爹。”王四郎应了一声,蓉姐儿张了手要抱,王上郎也把把起来带进屋,进门看见堂屋里菜饭都已备下,连洗澡的热水都烧好了,点了点头:“倒没晚,赶紧上酒,咱们拜祖先吧。”
按理该是在王老爷家里办的,既赶不回去,便在新宅里也办一次,秀娘正掀了蓉姐儿的额发看她眉毛上那道伤疤,细问过玉娘晓得凶险,还是请来了吴家的太医才瞧好的,叹一声道:“倒要好好谢谢人家,只不知宅院在何处。”
算盘亲手捧了甜汤给王四郎,里头煮了金灿灿的南瓜小圆子,王四郎一路听他回了宅子下人各项事休,最末一件便是徐小郎误认蓉姐儿叫拍花子的拐了,他听了笑过一声,算盘又细说这吴家是怎样人家,徐家又是当什么官儿的。
王四郎这才听住了,此时大手一挥:“预备下拜礼,咱们带了女儿亲上门去谢。”他这是存了结交的心思,便是不能攀上当官的徐家,能同吴家这样的积年富贵搭上线也是好的。
这一年王四郎自家单干才晓得世道艰难如此,原有陈仁义带了,他好歹算有个牵头的人,如今没了陈仁义,再要扣开那些个官家门户,再不是易事,便是你有银子,冒冒然拿了去砸,也要被人带回来。
头上顶了乌纱帽的再没一个不爱金银黄白,可你要给,也要给的巧,投其所好,一匣子金子送进去,分量再足也要叫人拍回来。
正有这一桩缘份在,又怎好白白放过,知道徐小郎是读书人,把那端砚捡几付出来,单挑那连中三元的,又捡些纸笔,把四宝凑足了算是一份礼。
吴家的礼却难办,晓得上回算盘已经作主送了两匹绸子去了,便道:“去瞧瞧城里的金匠铺子彩绸铺子,问问吴家爱些什么,问得了再办。”这便又是一个关窍,富贵人家最常打交道的便是这些地方,去这里取经,些许费几个钱打发小伙计,那些太太的喜好立时便出来了。
瞎子摸象不如投其所好,心里有一本帐,往后要打交道也好有个章程,不至摸不着门进去。王四郎发了话,算盘早就办在头里,听见他问便把吴家人喜欢什么都说了一回,还打听得了吴老爷此番并不在家,也是出船跑货去了。
家中止有吴夫人一个,儿子却去投了军,王四郎一听有了计较:“咱们过两日收拾齐整了便上门拜会,只作不知,妇人家不好待男客,只得把侄子请出来,我也好结交一番。”徐家出了一个布政使一个太守,还有一个现管的徐通判,便是如今用不着,关系能处便处着,往后上门拜会才有个由头。
祭祖的酒倒过三巡,便把菜撤下去回锅,冬至节这日早上要吃年糕,夜菜定要回了锅才能下肚,等菜又热过一回摆上桌,蓉姐儿早就饿了,玉娘先把一碗饭摆到她面前,乌木的小筷子往里一插,掘出两个熟荸荠来,站着的下人俱都称好:“姐儿掘了两个元宝出来呢。”
蓉姐儿含了筷子就笑,拿了把勺儿把熟荸荠舀起来,一个送到王四郎嘴里,一个送到秀娘嘴里,见他们嚼吃了,拍拍手,自家拿了筷子去夹菜吃。
王四郎秀娘走的时候女儿吃饭还不伶俐,隔了一年回来头发也蓄起来了,身量也高了,连拿碗筷子都稳得很,自家小口小口吃着,也不要玉娘喂,拿手指头点一点,便给她夹到碗里。
冬至除了年糕赤豆饭,还要吃冬至团,甜咸两种都有,蓉姐儿爱吃甜的,玉娘夹了一个单搁在小碟子里放凉,蓉姐儿拿酱豆腐拌了饭,大白也得了一尾鱼,三个人吃了一顿齐整的冬至饭。到夜里蓉姐儿抱了自己的小枕头要跟秀娘一处睡,王四郎到外屋帐房去盘货点帐。
除了买进来的十个下人,在九江还雇了帐房先生,包他一家的衣食,帐房先生姓钱,带了浑家并一双儿女,此时刚进院子里。
还有五六个使得顺手的小厮丫环,这样粗略的算一算,王家一共有了二十个下人,秀娘哄睡了蓉姐儿,撑了头把玉娘唤进来,点了灯把家里的人头俱都点过一回,她问明了有几个是买的,几个是雇的,玉娘把身契交到她身上。
秀娘回头看见蓉姐儿抱着被子团成一团,呼出一口气来,跟在她身边侍候的丫头开了匣子,调了些珍珠粉往她脸上敷,玉娘瞧见了晓得她是想让皮子白回来,加了一句:“据说羊奶用着好呢。”
秀娘笑一回:“船上风吹日晒,我又是个操劳惯的,关在后舱房不出门厌气的很,这一回的货到我自家也有三箱子呢。”上回那个胡椒,秀娘问明了是香料,添在茶中放在菜里都可,在江州这边还不时新,在蜀地却是贵货,收了两箱到一地就卖上一些。
不意真叫她赚了银子,这趟回来,还得赶在年前回一趟泺水,把帐给算清了。她特特留了玉娘下来:“你的家人,可寻着了?”
玉娘垂了眉毛:“是我没有亲缘,怨不得别个。”沈大郎帮着走街串巷的问,倒真有丢了女儿的,可一问年纪却俱对不上,也没见着几人合抱的树,好容易有了信,不过是水里捞月亮,说着摸了帕子出来抹泪,秀娘跟着她叹一回,又徐徐开慰她。
玉娘晓得她的意思:“只愿太太不嫌我出身不好,给姐儿当个养娘使唤着,端茶倒水吹汤喂饭便罢。”秀娘这里也离不开她,她从没理过这样大的家事,若不扶个臂膀起来,宅前宅后且忙不过来。也先不忙着交派事务给她,定下后天回一趟娘家,瞧瞧亲娘嫂子怎生说。
蓉姐儿半梦半醒翻了个身,眼睛还阖得紧紧的,嘴巴张开来合动两下,玉娘赶紧拿了杯子扶她起来喝两口茶,秀娘看在眼里越发满意:“新买的两个,怕还没上手,你先带着,等这两个出师了,再□□外院的。”
玉娘眼圈儿一红,让蓉姐儿躺好了,伏身就要下拜:“太太真是我的再造恩人。”若不是遇上了王家人,她还不知飘零何处,便是王四郎把她带来了泺水,秀娘若不容她也能提脚发卖,院里也有这样的姐妹,风风光光的赎了身出去,见了大妇又被发回院中,还做那皮肉营生。
秀娘见她要拜,赶紧摆了手拦住:“你只安心服侍了姐儿,我这里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经过见过便不一样,秀娘这回出去,虽是在内宅后,也见识了好些事,晓得那大富人家都有养娘女管事,只要玉娘心正,留她当个管事也未偿不可。
王四郎盘帐到半夜,进了屋见妻子还点了灯等他,笑道:“怎不先睡,一路上行船不累?”说着解袍子挂到椅上,仰头看着四面雕花窗框床围:“这院子还是小了些,待再发些,便凭一间似陈家那样的豪宅大院。”
“如今这般便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你也歇一歇,天天这样忙,甚时候是个头。”秀娘披了袍子起来,叫丫头打水,蹲□去给他烫脚,王四郎一把托住:“你才落了身子,赶紧回去躺着,我自家来。”
☆、第68章行快船秀娘落胎年关至上门秋风
王四郎跟秀娘两个坐船一路往去九江,昼行夜宿,整整一月未曾停过,便是怕赶得晚了茶叶上市,价就卖得贱了,这一路为着快些到坐的都是百丈船。
拿一寸宽的毛竹片儿,用麻绳子接成百来多丈宽的竹帆立在船上,船头连个辘轳,一翕一翕的鼓风出来,好叫船行得快些。若是大风便起了布帆不必伸手,若是风平浪静船行不得的时候,便有水手拉了麻绳造出风来好往前行。
秀娘才上船便吐得晕天黑地,日日萎在船中,连粥汤都吃不进,只含了酸梅,便似有了身子的人一般,行了半个多月,这才惯了船上的日夜,能出得舱房,还能远远眺一下水景。
便是这时候买了丫头来侍候她,那丫头甫一上船也是一样,连着吐了七八日,想来女人家脚力不济稳不住身子这才晕眩。
到了九江又是盘铺子又是置小院,店里少伙计的时候,秀娘还在铺中收钱,拼得三个多月才算立住了脚,这才专一料理院中事务,管了二十多个小工的饭食,雇进厨娘前,灶上的大菜还是秀娘自家做的。
人生生消瘦下去,蓉姐儿出水疱那时候,秀娘也正生病,所幸在九江有个王老爷的同年,官虽不大却是肥缺儿,家里富贵,平日请医延药也寻得好大夫,请了来给秀娘看病,这才好了。
后半年才渐渐养了回来,王四郎也是日日在外交际,那官家的黑漆门倒比龙门还难登,有人带了进门,还须得他自家往上爬,买卖茶叶一多半儿的钱都给掏空了,从那些人手里漏些小生意出来,这才贩得蚕丝绸缎去卖。
到要家来又收了一船的香料土产,一路往家走,秀娘刚一上船就又吐起来,自上往下都以为她还不惯走水路,到吐了两日强撑着下船收货出货,见了红还只以为是来了月事,等到血流不止,这才急了。
船上又没有大夫,到港口停了赶紧请了妇科大夫来,一看才知道是落了胎,还亏了气血。王四郎再不许她起身,秀娘自家也悔,她还想着能怀上一个,也好给蓉姐儿添个弟妹,谁知道坐下胎来还给掉落了。
坐在船上又不敢吹风,整整做完个小月子,身上来的红才干净了,此时听王四郎提起便是一叹,听他的往床沿上坐住:“今儿帐盘得怎样?可能置下个茶园子?”
“还没盘完,先把这十多日的开销结了,买的这些人,打理这个屋子,花费了三百多两,倒又好置个宅子了。”虽这样说却没甚个不满,把脚往热水里一伸,吁出一口气来:“想不到咱们闺女倒是个好运道的,待去送了年礼,这门儿便打开了。”
秀娘笑一笑:“还得回家拜见父亲去,出门一年,也劳他老人家费心了。”她说完又加一句:“梅姐儿的屋子倒不如就设在小院里,好跟蓉姐儿住在一处。”
两个商量定了这才睡下,王四郎也是累了,一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鼾声震天响,蓉姐儿小胳膊撑了起来,揉揉眼睛,摇晃晃的问:“打雷啦。”说完又倒下去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起来刚穿好鞋就要跑出去,秀娘一把拉住:“用饭呢,用完了带娘去看花园子呀。”蓉姐儿急急摇头:“打雷呢,大白最怕打雷的。”
秀娘捂了口就笑,领了她到门口:“你瞧,石头是不是干干的,没下雨。”
蓉姐儿呆住了,手指头挠挠脸,这才到桌前坐定,厨娘安心显一显本事,一张八仙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光粥就有三样,米仁儿粥,红稻米粥,八宝粥,为着王四郎要吃实心的,蒸得大馒头,还烫了一碗辣肉面。
送粥的小菜摆了七八碟儿,煎的小饺儿炸香扑鼻,醋拌的皮蛋晶莹可人,还有红澄澄的泰州鸭蛋,秀娘瞧见笑一笑,叫丫头赏那厨娘一钱银子,吩咐她下回不必这样奢侈,粥要一样,面要一样,再有三四个小菜便得了。
虽比过去多了这些身家,秀娘四郎两个在吃上头还如过去一般。并不似那等暴发人家,乍一富贵起来便没了章法,漫天的使钱,恨不得一桌子早膳都吃出十七八朵花来。
王四郎起来见这么多,拿起筷子就吃,一碗端住那面条,吃得浑身冒汗,抹了脸换过衣裳又要出门:“你带了蓉姐儿去城里的铺子瞧瞧,该办些甚俱都办起来,我同钱先生盘帐,再叫算盘雇一条大些的船,咱们坐了船回泺水。”
秀娘应下来,拿了帕子给蓉姐儿擦脸,听见她吱吱咕咕说些鸭肉包子鳝丝鱼儿包子的话,差了身边的丫头去问:“问问灶下的能不能做,能做明儿便做上来。”
蓉姐儿这时候停住了,看看一屋子的人问:“这些人都是谁呀?玉娘说是下人,下人是甚么人?我们怎么不回家呀?”
“这儿便是咱家了。”秀娘不说还好,一说完蓉姐儿咧开嘴没有半点儿征兆的吸起鼻子来,把秀娘唬了一跳:“怎的了?这是?”
蓉姐儿一面哭一面踢腿儿:“不是家!不是!”她还把原来那个四四方方小天井的屋子当作家呢,秀娘被她这一说倒笑起来:“爹娘在这儿呢,哪儿不是家呢,你乖,咱还回去瞧阿公阿婆的呀。”
哄了半刻蓉姐儿就是不乐,秀娘只好细细给她说道理,小人家还这么恋家,待王四郎从前面回来用饭,她一面给他挟菜一面笑:“倒是个恋家的,金银窝都养不住她呢。”
王四郎笑个不住,两筷子扒掉半碗饭,啧啧嘴巴:“这菜都没味儿,你好好调理市调理,也太淡了些。”住是同官眷住到一处了,吃口却还市井,嫌那厨娘做的豆腐白菜味儿淡,把豆腐底下铺的那一层芸腿挑出来下饭,又叫切了个咸蛋来配饭。
秀娘只觉好笑,穿了绸戴了玉,这父女两个还是一样的脾性,半点儿没变,吃罢饭叫玉娘带了蓉姐儿到院子里玩,把厨娘叫进来:“老爷与我都是口重的人,这豆腐木耳是显功夫,却不对他的脾胃,下回还是做得味儿重些,单只给姐儿做几个口淡的菜便成。”
厨娘正在揣摩主家口味的时候,早间才得了赏钱,中午这顿是花了大功夫做的,显了一手的火候刀功,谁知竟不如主家的意,听见秀娘这样说,点头称是,晓得主人家爱那浓油赤酱的,赶紧叫采买的到外头街市去买来猪肉五花。
厚厚一刀肉,在水里煮出油花,拿大勺子撇干净,加了醋煮到肉烂,捞出来切成牙牌大小的块儿,加香料酱油冰糖在锅里焖得烂熟,灶下的柴埋得浅,和根手腕粗的柴火一点点慢慢把肉煨出味儿来。
蓉姐儿在花园子里就闻见香,桌上摆的两盒子点心果子再不肯吃了,缠了玉娘要吃肉肉,玉娘哭笑不得,差了银叶到厨房拿小碗盛了一块出来。
蓉姐儿自家拿着吃,一口气一口气的吹得凉了,一面呼气一面嚼肉,大白喵喵直叫,从地上跳到亭子四围的靠坐上,蓉姐儿咬了一丝儿吹凉的吐到它面前,大白歪了头吃尽了,抬起头来还要。
一人一猫正分肉吃,那边又端了两付软饼过来,那厨娘单给烙的,拿这个白面饼包了肉,沾了肉汁儿吃得人把舌头都差点儿咽下去。
蓉姐儿看见只有自家有,玉娘跟两个丫头都不吃,绿芽要小些,不过十来岁,看见了直咽口水,蓉姐儿把手上的饼往她那儿一伸:“你也吃呀。”
玉娘扫了两个丫头一眼,努力端起架子来:“既是姐儿赏的,便吃了罢。”这面饼里还加了酒酿,松软软香喷喷,还淡着酒酿的甜味儿,一付饼两个丫头分一半,几口就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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