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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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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出来贩货的,在咱们家少说也要住上一旬半月的,没的叫带回去一个,正头娘子可怎么看。”

陈家私下里都说陈大姐不像十三倒像二十三,年轻姑娘家面嫩说不出来的话,在她这里百无禁忌,连家主老爷都不管,也没谁敢说她。

宠妾说卖就卖了,银子还全归了她,后院里从二排到六,当着陈仁义的面撒娇作痴的,可有哪一个敢在她面前作耗,就怕她一时短了银两拉了自己出去发卖呢。

王四郎手脚都没处儿搁,他哪里见过这仗阵,在房里立了半日,挨着绣墩坐下了,算盘打了满满两桶水灌进浴桶里,皂豆细毛刷子一应俱全,还有两套新衣捧在手里给王四郎道恼:“这是陈老爷的,前头送了来,说是明儿再给老爷裁新衣,这些且将就了穿。”

陈仁义比王四郎短许多,他的衣裳上了身全都短了半截儿,王四郎刚洗完澡,陈仁义就来了,他在外头穿得素,一进家门一套事物都配了起来,光是腰上就挂了两件玉佩一付金五事,又是腰带又是手串儿,拍了王四郎的肩:“兄弟明儿跟我出门去,那一注大财等着你呢。”

陈仁义是靠着贩蜀锦发的家,起了家就什么都贩了,可真叫他发了大财置下这份家业的,却是盐。他拿积了两三年的钱买下地来,又跟官府打通了交情,忍了两年的饥慌,还借了粮,一次往官府粮仓里缴了两百石,换来两百张仓钞,拿了仓钞去兑盐引,领了百来斤盐,装了满满五艘官船。

有盐引便不是贩私盐了,他打通了路子,人人都晓得他领了盐,数量上再做手脚方便的多,头回二回得着的钱全给了官府里的蠹虫,等到后来本钱越多利润越大,他的肚量也越发大,一气就是一万石的装船。

事儿不能做得绝了,他吃肉旁人也要喝汤,陈仁义发了几笔不义财,就歇了手不再沾盐运,这块肥肉又油又厚,一口咬下去咽不下就要被噎死,再有多少钱也享不了清福,他带了王四郎来,便是想再走一回这个路子,一次把血本下足了,叫他赚个万儿八千的,也算偿了活命之恩。

第二日便把王四郎打扮齐整,带了他去了商会,此时各地商贩间都立了商会,凡是本乡人,出门在外遇上了什么麻烦,若能寻得着家乡商会,总能安然回来,若合了时运,攀扯上腰杆子粗的,也能发笔小财。

陈仁义在商会里头风评不错,单一条不吃独食,就叫人青眼相待,他把遇上水匪的事儿一说,一推出王四郎来那几个便点了头,算是给他一个人情,把今年得着的盐引给了王四郎。

一枚盐引二百斤盐,陈仁义靠着一张脸在商会转了一圈,各人手里挤出一枚来,到他手里就有五枚了,再下来便是带他去领盐。

这一道儿都顺,王四郎也知道是陈仁义背下了人情债,这都是要还的,夜里两人一处儿喝酒他给陈仁义斟上满满一杯:“哥哥这样看顾,我也不知说甚好,全在酒里。”说着仰头喝尽了。

陈仁义是场面上练出来的酒量,吃了一钟又要一钟,听见王四郎这样讲呵呵一笑,大肚皮上的肉颠了颠:“兄弟说哪里话,钱债好偿,命债难还,我这份家业,若没了命,还不知哪个消受去。”

谈生意自是在门子里,两个粉头打扮的油头粉面,一张口儿搽了侬艳艳的胭脂,拨了琵琶软声弹唱,那几个已经把持不住,各自搂一个进了屋去,一个挨在陈仁义身边,一边喂他酒喝,一边解他腰上挂的银香球,被陈仁义一把抓住了手,搂了就要进屋,还点点另一个正在弹筝的:“兄弟且别客气。”

那粉头正望了王四郎娇软软的笑,抱了琵琶掩着半张脸露出细眉长眼,灯下看人,原有个五分也看成八分,王四郎却盯了她的眉毛,秀娘也是这般眉目,他露个笑,那粉头只以为王四郎意动,放下琵琶软步到他身边,王四郎却道:“哥哥歇下,我叫算盘带了我家去。”

☆、毒心肠蜜裹砒霜(显示不出的伪更)

王四郎的信一封封跟着递回来,先是说了些平安勿念的家常话,后头转托了人来走一遭,秀娘一拆开便见信里夹了张五贯钱的纸钞。

秀娘晓得他在江中遇着了水匪,不但自己逃脱了,还救了个有钱客商,信里没说多么凶险,只知道旁人欠了人情,这钱也只当是客商还的人情,她塞进匣子里舍不得用,又想着船都失了,那货定也没了,欲把这五贯再给他捎回去,又听那传信的人说,上了船不知跑到何处,便把这钱兑了来,一串串的排在匣子里。

头先得的那十两银子自然是要还给高家,秀娘带了蓉姐儿去拜访高家老太太,谢她仁厚,她还待不收,只当是个压惊的钱,可丽娘的小姑子弟妹却不是好相与的,话里话外明着是夸秀娘不欺心,暗地里把丽娘也带了进去。

秀娘只是来还钱,却害得姐姐又听了一肚皮的酸话,她正给丽娘道恼,就看见姐姐摆摆手:“急个甚,我便不信她郑淑儿没个求人的时候!”说起来郑家跟沈家一般家底,只待郑氏嫁了高二郎这才富裕起来,说到底还不是沾了高家的光,她那几个哥哥还不如沈大郎老实肯干呢。

“你且不知道,把自家的哥哥插到采买上头,你姐夫还蠢呢,若不是我,也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去。”丽娘咬了牙,自家生一回闷气,见院子里旸哥儿正缠了蓉姐玩耍,招手把蓉姐儿叫回来:“蓉姐儿来,大姨这里有蜜糖吃。”

旸哥儿跟着也要来,被郑氏一把拉住了,她心里存了心事,正不愿儿子跟沈家的来往,拉住了骂一回,扬着声儿喊:“瞎淘气甚,赶紧回来,你爹让你写那几张字,你写了没有?”

蓉姐儿回来摊了手扁嘴,旸哥儿把丽娘给她掐的花朵儿揉得满手都是,蓉姐儿小脸通通红,可知道是在别人家里作客,委屈的眨着眼睛。

丽娘叫身边的丫头又给掐下一朵来,还专往郑氏屋前去,捡了一朵顶大的给了蓉姐儿,擦干净手给她糖吃。

姐妹两个挨在一处,秀娘手里拿了托盘接蓉姐儿吐的枣子核,怕她咽下去划伤嗓子,丽娘也捏了一个慢慢吃着:“那边那个这回可消停了吧。”

王四郎的信一来,秀娘便恨不得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他无事,还因祸得福跟人跑船去了。潘氏也各处去说,母女两个歇了一日,通身洗干净了往庙里头烧香还愿去,秀娘还一笔给两百文的香油钱。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家里亲戚晓得四郎无事,镇子里那些个却只当他已经死在外头了,朱氏那些银子没白花费,又过了四五日,竟有媒人上门来。

叫潘氏一气儿骂了出去:“配天配地配的甚姻缘,叫着一女两嫁,当谁都上赶着叫阎王锯两半儿,瞎了眼的老货!”

那媒人吃这一顿骂,也埋怨起了朱氏来,这可是自塌招牌,好好的保媒拉纤,偏偏人家丈夫没死就把别人当了寡妇,还收了一家的定钱,媒婆只好自认倒霉,倒赔出银子来封人家的口,心里自然气愤不过。

做她这一行的,只靠一张嘴皮子过活,朱氏叫她吃了亏,哪里能白饶,东家长西家短,绕了泺水半条街一走,那些姑子婆子全知道是朱氏干的好事,要趁着继子不在逼嫁继儿媳妇。

朱氏的风评并不好,寡妇再嫁不是个事儿,本朝并没有逼着守寡妇人去死的例子,你爱守便守,守不得了出嫁,公婆娘家全不得插手,那些阻了寡妇再嫁的,还有递了状纸去告,公堂都不必上,县老爷瞧了状词便判下来。

可似朱氏这样进了门就拿大的继室却不多,泺水是个小镇子,有甚事风一吹就传遍了,当初她不叫原配的儿女进门,那不过是仗了先头那个娘家不在这儿,若是有人撑腰,将她往衙里一告,朱氏一家子的姑娘都别想着嫁人了。

苛待原配子女,可是要站笼去的,她一个妇人家,不消一刻什么脸面都没了,除了投井就是跳河。偏偏她还把那几个女孩儿都嫁到无人敢进门的人家去。纪二郎不消说,汪文清家里穷得叮当响,到外头都有好说头,一个家里有田地,一个眼见得就要考上功名。

原是常去她家走动,三姑六婆们都留了脸给她,这回叫人吃了亏,可不那么好听了,媒婆到处宣扬,说她黑心烂肠,脸上团团笑,肚内一包毒,是个蜜裹的砒霜。

这话传着传着,便传到了王老爷耳朵里,秀娘一拿着信就上门去给王老爷看,梅姐儿陪着直念佛,朱氏苏氏两个立在灶下差点儿把牙根咬断。

“真是个千年的王八,恁的命大!”苏氏还待再骂,朱氏一个眼刀叫她住了口,她也是心头暗恨只不能露出来,眼看着拔毛的鸭子就要下锅,到嘴的肥肉还长腿跑了。

还是朱氏见机快,她把家里买下的那些白布全舍了出去,只说是给王四郎做功德,又去舍油舍米,全从她私房里出,王老爷也不理她,听见她叨叨着今儿这个庙明儿那个观的舍东西,全只当是耳旁风吹。

苏氏却如刀子割了她的肉,她因着前回叫王老爷厌了,日日夹紧了尾巴,就跟做新媳妇那会儿似的,日头还没升起来她便起来烧灶,治上一桌子菜请王老爷朱氏两个用,又是做鞋子又是缝袜子,殷勤不断。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子,王老爷也不想去动这根骨头,折了就折了,他睁只眼闭只眼,苏氏还只当他已经忘了那茬,那口气儿一松又变回原样。

朱氏晓得没那么容易松他的心,可事儿已经做下来,只得慢慢往回找补,力道要小要轻,让他觉不出来,慢慢就把水给烧滚了。

这日王老爷家来便板了脸儿,朱氏见他脸色不对,又不知是何时惹了他,想着这半旬都安安生生,就是苏氏都叫她看管住了不许外头去胡咧,左右思量一回想着无事,便猜测他是衙里事儿不顺。

何知县自上回放了王四郎便一直都拿王老爷当眼中钉,几回查帐都没查出蛛丝马迹来,反而认定了王老爷是个大奸大坏的,不知贪了多少银子,日日看帐想揪了错出来。

师爷把库里的帐薄搬过来搬过去,轮着看了三四回,还是没有一文帐是漏算的,他咬了牙只不信,书房里的椅子都叫他的屁股磨薄了,灌满了油灯非要烧干了才睡,自己磨自己,别人来泺水都要肥上七八斤,他干瘦的连原来的衣裳都撑不起来了。

苏氏也会看脸色,瞧着王老爷不像高兴的样子,拿些家常事说嘴:“厨下闹老鼠了,昨儿买来的菜,叫啃了一大口,正想着明儿买些石灰,寻个匠人来把洞眼儿给堵了。”

朱氏正要开口,一向不理这些杂务的王老爷却摆下筷子:“老鼠生来会打洞,堵了一个再开一个有何难,不若去药铺里买上两包砒霜,拿蜜裹了,这才是一只都逃不脱。”

朱氏听见蜜裹砒霜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是谁把这话传到王老爷耳朵里,偏苏氏还不觉得,抚了掌笑:“还是爹好算计,我明儿就去生药铺。”

朱氏知道关窍,可王老爷又不是大刺刺说出来,不过指了桑骂槐,她晓得是说自己却一句都不能回嘴,闷得心口生疼,有心要说上两句却不知怎生起头。

梅姐儿日日被苏氏差出去买菜,街坊邻居间也听到些风声,这时候便抿了嘴和笑,叫朱氏瞧见了心头火起,又不好当了王老爷的面骂她,一顿饭只动了几下筷子便推说胃里不适,回了屋躺着。

拿白帕子包了头,挨在床上哼哼个不住,桃姐儿只以为亲娘生了大病,唬得眼泪都出来了,朱氏偏还火上浇油,握了她的手哭诉:“你爹是铁了心不理咱们娘俩儿了,你娘要是病没了,你又跟着谁去。”

桃姐儿这几日见了王老爷就像老鼠见猫,这回却顾不得许多,拍开书房的门抱了王老爷的腿儿哭,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说起来只有桃姐儿在王老爷眼帘前长大,几个女儿里头最受疼爱,他原有意冷一冷朱氏,听见女儿这样哭又舍不得,叹一口气,扶她起来:“受什么委屈了?”

桃姐儿难得怯生生的瞧他,见他比平日里脸色还要好上几分,“哇”的一声:“娘要生病死了,爹你别不要我。”

朱氏在屋里头听见咬得牙根出血,怎的她肚子里爬出来两个,一个都不像她,桃姐儿这句不说还好,一说正触着了王老爷的心事,梅姐儿正端了茶进来给她爹消食,旁人还好,她一听眼泪便滚落到地上,捂了嘴儿还不敢出声。

桃姐儿这一句更像是给前头那位哭的,王老爷看看小女儿,再看看梅姐,也不知道该先安慰哪一个,还是梅姐儿自己收了泪,把茶盘摆在几案上,抹着眼睛回屋了。

王老爷知道朱氏一多半儿是假装的,他拍了桃姐儿的手:“你娘无事,她丢不下你。”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去,给你娘到外头买个酸汤来喝。”

等那碗酸辣汤端到朱氏床前,她一气儿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盖住被子,脸上止不住的得意,桃姐儿定要同她睡一床,她搂了女儿拍她的背,自家的眼睛直盯着楼板出神,楼上那个且看她怎生收拾。

☆、救白猫蓉姐得宠

秀娘跟蓉姐儿的日子越来越好,她把丈夫寄来的钱自己做蚕食卖细点赚的凑在一起,跟嫂嫂孙兰娘两个人合股置了张绸机,织绸她不会,孙兰娘却是能手,既是姑嫂两个起凑的钱,织出来的绸也有秀娘的一份。

孙兰娘既出钱又是力,秀娘便同她说好一注钱分成份,孙兰娘拿两份,秀娘只拿织绸的一份,这也比外头几家人家合买一台绸机惹出事非口舌好的多。

今年蚕旺丝好,往年总要死掉一半儿的蚕种,今年竟熬过了江南的雨水,一个个都养的肥大,吐出来的丝又光又均,缫出丝来根根洁净光莹,过去只能织个三匹多,今年竟织了五匹出来。

孙兰娘特特裁了布去谢丽娘,看蚕到后头,谁也没想到竟活了那么些蚕种,预算好的桑叶不够吃,眼看蚕就要饿伤,丽娘叫高大郎到乡下水田里去收,种茶人家熬不了蚕,茶树旁一道的桑叶白放着也是无用,卖出几个钱还能多一笔开销。

丽娘乐的直打小算盘,她不成想收桑叶也能小赚一笔,几条渔船运回来的桑叶叫潘氏的娘家侄儿抬到蚕儿巷去卖,一筐涨到三十文还有人抢着要。

孙兰娘日织夜络,五匹锦缎织得光彩润泽,连陈阿婆家这样的老看蚕都说她看蚕有一手,还问她明年愿不愿去乡下帮手,孙兰娘自家不去,给姐姐捎了信,陈阿婆又多出了价钱来收她的锦缎。

潘氏见儿媳妇忙忙碌碌也不搭手,这时候却跳出为,把陈阿婆推了回去,她还盘算着叫兰娘去南山下卖绸,总比叫陈阿婆收去更多一些。

两人定下时候,只等夏至,孙兰娘开了陪嫁的樟木箱子,把绸缎摆进去,合了箱子靠住沈大郎:“等这绸卖出价去,咱们再攒上一年,就又能再置一张绸机了。”

这东西费功费力,一个木匠做不了,沈大郎有心自己拼一张出来,却没这么好造,会打绸机的师傅全都捏了这门生意过活,哪肯平白教了人去。

他摸了头:“我若能打一张出来,你也不必这样辛苦。”

孙兰娘便笑:“我那里是那个意思,有这功夫你不若好好把家具打出来,石家新添一房小妾,不是说要给打张拔步床么?我怎么的没见木头料子?”

“石家大娘子不肯,活计又收回去了。”沈大郎最好说话,木料搬来家又搬走,他愣是一点都没瞒下,孙兰娘咬着唇儿点点他的头:“那整根的还回去便罢,小件的留个零头正好给妍姐儿打张小床呢。”

“已是拿了定钱的,怎好再饶人家的木头,我攒的那些个,给妍姐儿打张床尽够了。”孙兰娘晓得再说丈夫也是这个性子改不了,往日也只图他老实本分的,便不再说话,摸了新打的妆匣子抿了嘴笑。

沈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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