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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黑渊绿夕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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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消失,又传来了抽泣声。

“哭会让人变丑,你那么美丽……”我笑着说,伸出手,“如果不介意,把你的手给我。”她摸索着抓住我的手,“谢谢,……你对多少人说过?”我怔怔,“什么?”沉默片刻后她底声说,“没什么。”我淡笑,“明白了。对两个人……”掌中的小手有点颤,我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的黑暗:“一个是婚宴上的新娘,一个是你……我……”静了一会儿,她见我没有说下去的意图只好问:“你是否有话要告诉我?”

“……没有……前面暗,小心……”

“知道了,如果,……恩……太暗,一点都看不见。”

我们继续沉默着,摸索中山洞越来越窄,路面越来越崎岖,我停下,燃亮火柴。没几根了得节约,烟还有。我点上烟,借火光看清前面的路──岔路。两个洞,没有标记,一个较大,一个较小。“怎么走?”我问,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她沉思一会儿:“你说呢?”

“猜硬币吧。”我摸出硬币:“正面走左边,背面走右边。”她点头,“听天由命。也只有这样了。”

是的,在没有选择时,这也是种选择。

硬币碰撞岩石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擦亮火柴蹲在地上找。“哪边?”她急切的问。好久后我又擦亮一根火柴,亮光消逝后我问:“还有硬币吗?”片刻后她说:“没有──找不到吗?”我摇头:“不是,卡住了取不出来,立着。”

“猜拳吧。”她笑了:“出右手走左边,出左手走右边,直到两人出相同为止。”我们各伸一只手,指尖相碰却缩回,沉默了。性别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正常的人际交往握手是常事,但在这暗淡的山洞中,还是避免接触的好。刚才是刚才,现在我已意识到她是位美丽的女孩──当你意识到女孩的美丽时,美丽也就变成了压力。

“你出的是哪只?”我问,“我的是左手。”

“我也是。”她说。

右边的山洞,只能底头伏身向前,在前探着路,越走越觉不对:“蓉……”而在此时,她也开口,“喂!”我们沉默一会儿又推辞一会儿,她先说,有点迟疑,“你为什么还不谈?……女孩子是等着被追的……”我强笑,“追了也没用,有些上天注定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得拐回去,走错了。”

我擦亮了火柴,望着前方不远的石壁,漫无目的地甩甩手:“走吧。”她叹气,“你太没勇气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刚才……你出的不是左手吧?”我怔怔,“怎么?你出的是右手?──带错了路,不好意思。”

“没什么,其实多走走也好。”

走出右边的山洞,进入左边,这个洞虽然黑暗,但宽敞,能站着走,并肩走在一起,我们的手几次相触,却没能接合。有种无发压抑的冲动使我数次想握她的手,可是不能。直到看到了远方的亮光,我才松了一口气。

不用紧张了,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迎面山风吹来,一方必须攀岩的岩石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亮光。她停下,“休息一会儿,累了。”我也倚着岩石,“好了,快和大伙在一起了。”或许因为山风的关系,我的声音有些抖。为了抑制情绪,我摸出了火柴和烟。

“怎么不戒?”她问,声音在耳旁。“不想。男孩子没人帮──灭了──戒不掉。”我说。“如果有人帮呢?”声音变成了呢喃。我忍不住移开一些:“不可能……又灭了。”扔了火柴盒,“走吧,没火了,得出去借。”

火光忽然燃亮,一只小手捂着燃着的打火机递到我面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水般温柔地凝视着我。我避开目光,身子稍侧,让山风把火机吹灭。“不吸了,出去再说,风太大。”我说着话,抓紧山岩,不去想那双似水如火的双眸。攀上岩顶,我望着岩下的她:“能自己上来吗?”她淡笑,“恐怕不能──把你的手借给我。”

再以后的路,她没把我的手还给我,我也没好意思主动索回,当我们默默携手走向那越来越亮的洞口时,她无言,我无语。

快到洞口了,一个脑袋忽然探进来,“喂!快点!”缩回。

我挣开她的手,她停下。“打火机借我用用。”我避开她复杂的目光,“我,……抽支烟……你先出去吧。”她凝视着我,笑容逐渐消失,“你呢?”

“我……”我沉默着,终于把烟送入口中,在一片光舞中抬起头,“……我想抽支烟,可以吗?”

一支尚有余温的打火机放入我的掌心,那只温柔的小手,逐渐僵冷。“……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那,我……在──洞外,等你。”转身。

当她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洞口,融入欢笑的人群后,我却停在原地,揉碎手中的烟,转身──向那黝黑无际的洞的深处。

──因为丑陋,我必须面对黑暗,面对世人的冷笑与白眼,学会孤独、习惯寂寞;因为丑陋,我必须闭门思过,忍受世间不平的待遇,送走欢乐、告别友谊。因为爱你,我只能这么做!

不能容忍世人因我而对你的指责;不敢想象某一刻你低头于世俗的压力。与其那样,不如保留这美好的一瞬,走进黑暗,融入一望无际的孤独。

──那里,曾留有我们肩并肩、手拉手的温馨时光;那里,才是我此生是能拥有且长久保留的温柔。

是的,待我再出洞时,我会对你说:谢谢你,──谢谢你的打火机。

手擎那触手温柔的打火机,一点划破黑暗的火光,显得那般孤独。是谁说过:

──一点星光,是照不亮整个黑夜的。

阿丁书于九月十七。

第二章 女孩,不能拒绝……

7

一、秋游

“现在开始点名了!静一静!不要吵!……很好。现在开始点名──”

九月十七日,早晨五时。天刚蒙蒙亮,折戟市铸造大修厂厂门口,停放着两辆大客车。车里,挤满了闹吵吵的人。一个个的脑袋从车窗中争先恐后地挤出来,纷纷望向了背着手,挺着大肚子,十足官象的钳工分厂副厂长。

他挺着凸起的大肚子,就象个怀胎七月的孕妇。头顶已经稀疏的仅剩了几缕头发,依然万分精心细心地认真梳理之后喷上了定型发胶。圆胖的脸上,在稍有寒意的清晨,渗出一层虚汗。

他很不习惯地抬头看着车里的下属,清清嗓音,先咳出一口浓痰,这才开始说话。

“……咱们这次的秋游,目的地是去郊县刚开发不久的大葬山游览区。啊,对这个游览区,大家都知道的嘛,我也就不多说了,对不对?啊?”

“……集体活动嘛,要遵守秩序的。上山以后,一定要有组织纪律!不能乱跑!──听到了没有?!”

“……要听从带队队长的命令,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集体活动嘛,组织上要对你们每一个人的人身安全负责的!”

“啊!严禁到树立着‘禁止通行’的牌子后面去。‘探险活动’,是绝不允许的!一经发现,一定要严惩不怠!──听清楚了没有?!”

“唔,大家都清楚啦?……好。现在呢,我只说两点:

第一:服从命令,不允许任意行动!不允许惹是生非!不允许打架斗欧!一定要注意,不要和当地人发生口角争执!总而言之,一定要高高兴兴上山去,安安全全回家来!

第二:要有集体主义观念,要发扬社会主义精神!要互相照顾一下!男同志要多照顾点女同志,体力好的要多照顾点体力弱的。大家要互相帮助,抱成一团,不要变成一盘散沙!”

突然,一阵哄笑声响起。原来车里不知谁说了一句,“──让我们和谁抱成一团?”

他略显茫然地看看车窗里挤出的脑袋和大家的哄笑,等笑声略停后,摸摸口袋,又四下里翻了一阵。“咦?点名册呢?那张名单呢?咦?……大家静一静!不要吵!现在开始点名了!”

再度十分不习惯地扬起头,说道:

“这次是团组织活动!但是呢,按照惯例,也为了方便领导,还是按车间班组来划分。带队队长,是一车间的大班长杜留,大家都很熟悉的嘛!副队长,是二车间的副大班长陈星,大家也不陌生嘛!……啊,三车间的组长丁,丁……啊,阿丁!也要负责嘛!好了,你们三个,看看各自的人够了吗?”

一个瘦瘦的脑袋拼命挤出来,向车下的分厂副厂长露出了一脸的涎笑,“厂长!厂长!──厂里的团生活委员许芳芳,也准备去秋游,您看……?”

“许芳芳?哦……好的,好的。就由她来带队吧。杜留和你协助她搞好工作。阿……阿丁嘛,也协助一下吧。”人员调配转眼已重新决定,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大声问:

“──都齐了没有?”

“还差许芳芳。”一个看上去稳重老实的人把脑袋挤得长了点,焦急地望着来路,然后转头大声向另一辆车里的瘦脑袋喊叫:“陈星!芳芳不是说不去了吗?”陈星的瘦脑袋也挤得更长了些,“杜留!你的消息过时了!听说许芳芳改变了主意!──看!来了!”杜留急忙看向来路,欢呼道:“──来拉!来了……”

通往厂门的大路上,一个戴着副黑边近视镜,长得既老实厚道又害羞拘谨的男子,提着一网兜的水果,就象是要坐十天半个月的火车一样,伴着一名活泼大方一身牛仔衣一个牛仔背包的短发女郎一同急急行来。这两个人,王甲王木在车上曾经见过一面。

“啊!现在人都到齐了,齐了──你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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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要开时人才到,一向是许芳芳的特征。车上已没有座位了,杜留探出头叫:“芳──我的位儿让给你!条件嘛……一个苹果怎么样?”仔细看了一眼陪她来的人。

“好的。”许芳芳愉快地答了一声,对伴她来的男青年挥手告别,拎着水果上了车。

杜留占的是司机后面的第一排座位,他挪到发动机箱盖上盘腿坐下,“恭喜你!带队长!”漫不经心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许芳芳,又看看车尾那仍然在望着远去的车的男青年,皱皱眉头。“──那小子是谁?怎么对你一副生离死别的缠绵相?”

“哗!一!二!三!”车尾,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三”字一落,歌声齐响: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头发并不长……”

杜留笑着瞪瞪眼睛,“吵什么吵?安静点行不?”

领头的那个,居然是个相貌丑陋得不忍卒睹的男青年。许芳芳的脸上升起一丝红晕,回头一望,笑嗔着:“阿丁!又是你!给你──接着!”抛出一个大苹果,“行贿的来的!”

“──谢谢你,对我的爱,一生一世也难忘怀……”

车内随声附和的唱歌声陡然增加了一倍,阿丁接过苹果,笑着大声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要安分……呀!──我的苹果!我的苹果!别抢!”“哈!严厉打击行贿受贿,人人有责!”车尾立刻出现了一阵抢苹果的高潮。

许芳芳这才看着杜留,脸上稍有疑惑,“你说什么‘带队长’?不是你、陈星、阿丁三个吗?”

杜留嘻嘻一笑,“刚任命的,本次带队队长,许芳芳,副队长是我和陈星。”声音稍稍压低了点,“也许阿丁也会拿点补助吧,模模糊糊的,副厂长也没说清楚。管他呢,回去后想做人情了你多美言一两句,阿丁不是也就有了?对了,你该感谢陈星,他的一句话,你就成带队长了。想想,回去后起码不补助上百八十块的?”

“怎么让我当带队长?我能管住谁?”许芳芳直摇头。

“管住我还不行吗?只要把我管好了,就算你带队成功。”杜留嬉皮笑脸地说着,头一探,几乎探到许芳芳面前,“喂!别打马虎眼!那小子是谁?”

许芳芳随意地说道:“一个朋友。”

“朋友?哇!你恋爱了?!”杜留露出了一脸的惊奇与夸张。许芳芳瞪瞪杜留,脸却红了。杜留立刻追问:“是不是?”许芳芳不答反问:“你说呢?”杜留想了片刻,十分肯定:“不会!你要是恋爱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许芳芳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大修厂的大部分工人,毕业于折戟市技工学校,在20世纪的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中期,技工学校是很多厂矿接收新工人的一条途径。基本上从这种官办或是厂矿办的技工学校里出来,就等同于上过大学、中专一样有了一个铁饭碗。杜留、许芳芳、陈星、阿丁等这次出去秋游的人,大多数都来自于折戟市技工学校,学历待遇上等同于小中专,不同的是从小中专毕业的学生可能会成为干部待遇,但他们却最多达到以工代干的待遇。

生活中因共同接触如“同学”、“同工作环境”而产生的朦胧爱情,永远占这一时期小城镇“自由恋爱”的主流,杜留和许芳芳的关系,在同学们的眼中,一直是“早该公开”了的“秘密”,但就象很多的遗憾之所以发生的主要原因一样,他们两人始终在“爱”与“不爱”的边缘徘徊着,那层一捅就破的纸也因为彼此都在试探着、都在犹豫着、等待着,都怕自己先表示些什么,得到的是遗憾,而结果就是:到了一定时候,再捅破时看到的往往是遗憾。

杜留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可能会有的遗憾──从见到有人护送许芳芳的那一刻起,但无论如何,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有着信心。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褪去,杜留看着飞速褪去的风景,鼓了又鼓的勇气,总是在话到嘴边时又缩了回去。快到郊县了,杜留心中一动,佯做是自言自语:“……快到郊县了──芳!”许芳芳望向杜留,“恩?”

“你家就在前面吧?”

“是啊。多时不回了,家乡很美。”许芳芳被杜留打动了思乡之情,悠然神往地说着。

“给我削个苹果──有时间我们一齐去看看家乡的山山水水父老乡亲怎么样?”

“好的。”许芳芳随口回答,忽然一怔,苹果拿出了一半又放回,“……给你拣个好的。”她挑拣着苹果,掩饰着心情,“……欢迎。我会是个好向导。恩……开个同学会怎么样?象这次一样,全班都来。”

杜留看一眼各忙各的同事们,把头凑到了苹果前,“就这个吧。”按住许芳芳挑拣苹果的手,低声说:“只我和你,行不?”

许芳芳挣了两挣,脸上红云一片,偷眼看看其他同事没有注意,才稍松了口气,娇嗔着:“喂!别霸占我的水果袋!”杜留急忙松手。许芳芳抓出一个苹果,开始深一刀浅一刀地削起来。

“怎么样?”杜留追问着,望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这苹果挺难削的……技术太低了,凑合着吃吧。”许芳芳注意到杜留正在看她的手,脸又红了,三下两下把削苹果的任务完成,递给杜留。“不欢迎?呀!──这么酸!”杜留一脸愁容地望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夸张的表情让许芳芳忍不住想笑。“给你换个梨吧?怎么样?”

“梨?我不吃梨,不用削了。”

“好吧,再给你削个苹果。”许芳芳又摸出了一个苹果。

“什么好吧?”杜留不笑了,严肃地盯着手中的苹果,象是要对苹果大谈人生哲理一般,严肃地盯着苹果上的棱棱角角,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很想知道答案。”

许芳芳垂下了头,久久不语。

杜留一直严肃地盯着苹果。

“……好……吧。”许芳芳轻地几乎听不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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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石坑立交桥,第一辆车忽然熄火了。

“我去看看。”杜留探头看看前面的车,向车门走去,到了车门处停下,对车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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