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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锁心-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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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灌木丛时,我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长袍,来到他身边。

“睡不着?”他望着天际问我。

“己经习惯了,闻到血腥味,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绷紧。”我望着赤色的天际,“你要帮他们吗?”

“唇亡齿寒,他们不在了,下一个就是魏国。”

虽然我不懂战争,更不懂朝政,但是,我知道那一定很艰难。

“虽然我不明白你们的匹夫之责,但还是知道什么叫残害生灵。”我闭上双眸,闻着烟味中夹带的血腥气,依稀可以想象出此刻齐国边城内的惨象,“希望你能成功。”我将外袍披到他肩上,然后转身回屋。这种时候,也许他更想自己独处。

所谓云深不知处,我们本来住在东陵山内,应该感觉不到山外的紧迫,却因为几个莫名的来客增添了一些战乱气氛。

来客是沈家的女眷,沈家的家长沈聚便是李卒提过的东省封疆大吏,沈聚的儿子沈伯彦,也就是送小孽障獒犬的那个男孩的父亲,而小男孩唤作沈鹏昊。

他们来的目的听起来有点奇怪——给我们送粮食。

说是战火燃至齐魏边界后,东陵紧急关闭城门,城内粮草紧张,担心我们这边衣食不便。

李卒虽是个为了正事舍己忘我的人,但眼下还没到国破家亡的时候,不至于连我们的口粮都给忘了。由此可见,这沈家人的借口有多蹩脚。且他们来了之后,东磨西蹭,几天都不下山,连我带着小孽障出去散步,他们都要来插一脚,哪里是来待客的,分明是来看守犯人的。

我素来不健谈,尤其与矫揉造作的人。这沈夫人年纪不大,却是个标准的贵妇人,心思缜密,说话句句中听,却句句不是实施,若非小孽障与她家沈鹏昊玩得投机,我早就下睡香,让灰影把他们扛下山去了。

“原来夫人是位神医。见我放走了昨日那只垂垂欲死 的野兔,沈夫人又款步过来搭讪,还真是不死心。

我没答话,起身继续晾晒竹架上的药草。

见我不答话,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挂不住,不过很快掩饰过去。

“娘——”小孽障带着沈鹏昊从竹林里出来。

这两天,她可算找到了玩伴,尽情把个乖男孩带成了野孩子,看得出来,那沈夫人满心的不欢喜,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娘,小羊从山梯上跌下来,腿摔断了。”小孽障让身边的沈鹏昊把怀里的小黑羊放下。

我蹲身检视一番后,转身进屋,从藤架上取来一味药,喂进小羊的嘴里。

“这样它就能好了吗?”沈鹏昊新奇地问小孽障。

小孽障笑眯眯地道:“我娘最厉害了,它一定能好。”

沈夫人见状,欣慰一笑:“夫人仁心,此等良药,若是换作常人身上,定然舍不得拿来救这野物。”

“这不是药。”小孽障好心地纠正她,“这是我娘新配出来的‘东陵散’ ; 吃了它会心脉俱损,浑身失力,如果不吃解药,会死掉的。”一句话惊呆了在场的母子俩,沈夫人还吓得倒退了半步。

“你不是说要救它?”小男孩惊讶之余,不忘指责一下坏心肠的小孽障。

“我娘是要救它啊,所以它才要先报答我娘,替我娘试药。”小孽障说得理所当然。

我同样理所当然,天下间哪有不要报酬的东西?我救它,它当然要先替我试药,否则我为什么要救它?

或许是我的作为,也或许是我制毒吓坏了那位沈夫人,她倒是再不取乱跟我搭汕,甚至有点想躲我。

倒是她那个个儿子胆子大一点,时常在他母亲瞅不见的时候,偷偷跟着小孽障到我的药房来。

小男孩第一次见我拿下面纱时,看了好半天,随即又看一眼小孽障。

从相貌上来说,小孽障确实像我多一点,我想这小子正在设想小孽障长大后的摸样。

“若是你的理想是像你父亲那般手握重权,小孽障不会成为你的妻子。我对小男孩道,“她是天上的云,只会跟着风走,你关不住的,还是你那个静表姐适合你。”所以不要乱打小孽障的主意。

小孽障生下来就是特殊的,所以我没有把她交给他养成大家闺秀。对一个父母身份特殊的孩子来说,离经叛道才能让她更好的生存下去。

小男孩眨着一双无辜亮眸,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不过我更倾向前者。不把孩子当傻瓜,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又住了数日,沈家母子仍然没有下山。

这沈夫人倒还真是有毅力,被我吓成这样,居然还能赖在这儿不走。

直等到李卒再次上山,沈夫人才如释重负地带着儿子匆匆离开。

望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我拉下鼻梁上的面纱,仰头问李卒:“你已经沦落到被一个外官监视了?”那对母子显然是假借送粮之名,行看守之实,似乎怕我们偷偷逃出东陵。

“平白无故把身家性命押到一个毛头小子身上,换作是谁也不放心,如果我把家人都送走了,他们又怎么敢陪我涉这个险?”他低头,亲一口女儿的额头,“还以为你会直接让灰影把他们扛下山。”他倒是了解我的脾气。

“小孽障喜欢跟那孩子玩,便多留了他们几天。”我瞅一眼他的外袍,还是离开时的那身,也不知有没有生出什么脏东西,居然还敢抱着小孽障。

他一回来,晚饭的餐桌上便摆得满满的,可算丰盛,这并非我的主意,而是他让人送来的那名厨子的主意。他清楚我不擅此道,为免他闺女跟我一块儿饿肚子,便送了个厨子上来。

饭食是别人做的,一应洗漱自然也是别人,没道理让我服侍他,倒是洗澡水我动了些手脚,为免他身上长出脏东西,连带祸害了小孽障,特地在他的浴桶里撒了些除虫的香粉。

我撒完一转身,他正侧身站在屏风旁,手上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外袍,眼睛却看着浴桶,对我的举动饶有兴趣。

“小孽障要跟你睡。”

他收回视线,点头笑笑。

我帮小孽障洗好澡时,他也洗完,一身清爽地坐到我们对面。

而我正帮小孽障擦头发。

“爹爹,我也要跟你一样,把头发都剪掉。”小孽障皱眉拉拉自个儿的头发,她对洗头非常不喜欢。

“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剪,留着好看。”

对小孽障来说,好看是个死穴,她回头看看我,再伸手攥一缕我的头发。“娘,你也是因为好看才留这么长的吗?”

“我是因为太懒。”我执起木梳,开始细细梳理小东西的头发,她的头发发色像我,发质却像他,柔韧而挺直。

“哇——娘,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小孽障爬跪在窗口,望着东方天际。橙红的天幕上,正飘着点点火光,不像是战火,却又显出儿分悲怆。

他也来到我们身后:“那是齐军在向他们的朝廷要增援。”

“爹爹,什么是增援?”小孽障一个后仰,头点在我的腹上,问他。

我不打算让小草障继续问下去,抱过她的小身子坐回软凳上 : “快把头发梳好,该睡觉了。”

“我要跟爹爹睡!我要跟爹爹睡!”两只小脚不停地踢动,耍赖皮。

结果最后还是在我怀里睡着,而他要去接见几名刚上山的尉官,等他回来时,我刚好把小孽障的外衫脱下,正打算放她到床土去。

“我来吧。”他伸手过来抱,玉带不小心钩去了我的头发。

我本打算扯一下,不过就是断几根头发,却被他攥去,没让我动。

他单手抱着小孽障,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腕子,来到灯下。

静谧是个可怕的东西,因为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均匀或细短,那代表不同的心绪。

“半个月后,若我没让人来说明,你们就先跟灰影回月革去去。”他解开我的头发,转身要走时,说了这么一句。

我蓦然拽住他的衣袖:“把话说清楚。”虽然我从不掺和他那些事,但是既说了这种话,便要交代清楚,什么叫半个月后没人来,我们就回月革去?

他凝神看了我一会儿,这才反攥了我的手,走到窗边,示意了一下东方那片橙红的天际:“老头子还不想这么快跟胡人反目,所以一旦东出,那便是孤军,战场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北关已经跟胡人打起来了,要反目,早己反目。”除非老皇帝成心想害他。

“那是阻击,这是出击,不一样。”他笑道。

“哪里不一样?编个说法骗自己而已,你们汉人就是爱骗自己。”

他的笑容更加深浓:“同是汉人,哪来的你们我们?”

“既然老头子不想惹怒胡人,为什么还愿意让你东出?”

“朝廷上的事,做与说,往往不是同一个道理,我做我的,他可以下承认,事后也可以罚我,但该做的,我一定要做。”

这么说,这是他跟老皇帝的默契?

“我不会走的。”别想再把我关进笼子里。

“随你吧,只要别到处乱跑。”

……

我们站了许久没发觉。,手也握了许久,只是彼此都没发觉,却当做没发觉。

隔日早上,小孽障拖着他一起赖床。

太阳升得老高,他们就是不愿意起身,不但如此,竟还在床上摆起了棋盘,似乎打算教小孽障下围棋。

胡生端进去的饭,他们甚至没动半口。

我倚在屏风旁,看了床上那一大一小好半天,他们则对我充耳不闻。

直到他把小孽障教入迷,趴在棋盘上想路数后,他方起身对我示意一下屏风上的外袍。

我扔过给他。

他慢腾腾穿上后,俯身揉揉小孽障的后脑勺,激励她努力想办法突出重围,这之后,才踱出屏风,简单地洗漱一番。

桌上的早饭他连瞥一眼都没,只是在路过我身边时,停伫半晌,侧首看过来一眼。

这算作道别?

我把昨夜刚做好的外伤药交给了胡生,每包上面都写了用途,用得上便用,用不上扔掉也行,随他们。

小孽障到了半晌午才醒过神,这才知道她爹爹已经走了,坐在门槛上哭了好半天的鼻子才作罢。

第十七章 三口之家

我不晓得在他这短短三十几年的人生里,到底赢得多,还是输得多,只知通我在他身边时,他并没能痛快几次。被人利用,被人出卖,被人背叛,甚至被人暗杀,他这一路上充斥着这些东西。

这一次,依然如此。

所谓的破釜沉舟便是斩断自己的后路,他做这种事特别在行。

东出,说是帮忙,其实就是送死,只等他们出了关,魏国便紧闭大门,不作任何供应,由着他们扮作齐军前去营救。

而齐军,死活守在都城周围,不进军,也不支援,只求保住他们的小朝廷,看着人家在自家院里放火,对援军连把手都不搭,着实可恶。

东陵的赌场上最近兴起了一种新赌法——赌战。齐西一战的输赢比例分别是一赔一,和一赔十,可见都不看好他这个年轻的国务大臣能赢下这一仗。

看来这一仗,他为的不只是唇亡齿寒的未雨绸缪,还有他个人的威信,既是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就必须有压住场子的气势。

“娘,你买爹爹赢吗?”小孽障对我手里的赌据十分好奇,碍于她认识的汉字实在有限,只能出口问

“不是。”我买的是胡人赢。

“为什么?你不信爹爹能赢吗?”小孽障嘟着嘴,显然对我买她爹赢不高兴。

“胡人是鱼,你爹爹是熊掌,鱼和熊掌,总要舍弃一样。”我年少时,每每出任务,总会在路过赌场时,买上一局输场,姜老头管这个叫做破财消灾,他说一个人的成败是对等的,成一次,必然也要败一次。

“我知道了,娘是拿金子买爹爹。”

孺子可教!

这几天,小孽障吵着要吃这吃那,灰影又不擅买这些玩意,便只好带她下山。

兴许是魏军东出,有了前哨保障的缘故,东陵城里不再那么凌乱,否则灰影也不会答应我们下山。

买了一大堆东西,全是小孽障的,甚至还有一匹红绸子,真不知她打算怎么穿到身上,反正我是不会缝衣裳。

“娘……”在走过街角时,小孽障抱着我的手拖拽,显然是累了。

我的视线快速在四下搜罗一遍,左手边不远处有一株老槐,老槐旁是一条南北向的小巷子,视线方位刚刚好,而且还便于灰影隐身。我便拖了小孽障的手来到树下,把一应的货物全堆到地上。

小孽障一屁股坐到红绸子上,开始吃她的零嘴,我则倚到树干边休息。

自从胡人进了齐西,因战火所致,难得能见到天上碧空万里,今日倒算是个好天气。

正想着,灰影倏然闪到距离我们五尺远的地方——看来是又遇上“访客”了。

我缓缓将小孽障拉起来,头一偏,正可见灰影挡住的那抹身影——相当熟悉,却又极其陌生,若非她再次出现,我总是习惯性当她己死。

白罗——一个对我最重要,却又让我最怀疑,感觉被背叛的人。

我将小孽障交给灰影。既然她到这儿见我,显然是有备而来,且听她说些什么。

小巷里,我俩南北分立,我南,她北。

“你这又是何苦。”她觑一眼我身后不远处的小孽障和灰影,“明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还给他生孩子,不过这丫头倒是生了个好模样。”

“谢了。”她很少夸人,难得这么一次,我自然要谢,“你来是为了找我?”

“不,来找你那位……没想到你也在。”

对视了好半天,我终还是没问她有没有参与设计我和李卒的事。

“你们太看得起他了,八百人应战数千胡骑,居然还要来人盯着他 。”我哼笑,转回身,既然不是来找我,那我就不愿再多话。

“既然想问,你何不问出来?”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没错,我是骗了你和阿梓。在幻谷那种地方,想往上升,就不能没有代价,我的代价是推动所有同伴,做一个死人,而你,是成为李卒胸口的刀刃。咱们失去的东西差不多,都是为了生存,如果你想通了这个道理,幻谷左右执法长老的位子,任你挑选。”见我冷哼,她勾唇,“阿桑,二十多年的辛苦,难道你就打算毁在一个男人手上?”

“不是毁在一个男人手上,上毁在一个女人手上。”那个女人就是她白罗,“如果你当年真的死了,那该多好”我宁愿继续为她寻找那个不知在何外的家,直至我死去。

转身,我与她就此别过。

我的白罗依旧埋在幻谷的水塘边,早已不在人世。

白罗的到来果然预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初雪的那个晚上,胡生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带走——连我药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猜得出他有多危险,否则胡生不会把我带去。

细雪纷扬之中,我站在被踏烂了的麦田上,望东,他正单膝蹲在沟头的田埂上,不知什么原因,看着他的背景我有些却步。

我好半天才敢走近他,以及他面前那片“黑海”——已经灼成焦土的战场如今亦是数百人的坟墓。

我俯身,蹲到他身边。胡生说他腹上有伤,很重,却不给人碰,谁也不行。

果然,他拿开了我欲碰他的手。

“别这样^”我在他耳畔低语。

他仍攥住我的手,不许我碰。

也许是在一起久了,我明白他在为什么难过,不是因为输了一场仗,而是国为跟着他的人,最后总是这个结果。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我的手,我这才能拆开他腹上的绷纱,随即又快速绑上。因为伤太重,不能随便在这儿打开。

胡生招来两名军士,将他抬到一间还算干净的草棚里……我整整忙了一夜。

次日一早,我用迷药“哄”他睡后,又被一名军医请去了治疗伤兵的大帐。本来我是不愿沾手救外人的,但这些人既能跟着他东伐,想必也是些想法独特的,不是那些忘恩负义之辈,救一下倒也无妨。

“夫人,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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