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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有疾-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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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百步远,清脆尖利的飞矢流响划空而过,惊破诡异的宁静,径直埋入马前松散的沙土中。战马嘶鸣,险些勒将不住。

陆瑾佩眯眸,瞧这一群守卫大气磅礴地挥霍箭矢,倒像是毫不在意用度,这精力旺盛的大有马革裹尸,光耀门楣之意,不愧是陆家的小将,只可惜当今圣上不好相与,瞧不得旁门左道。

思忖间,又一波羽箭不要钱似的,浩浩荡荡往处落,距打头的校尉尚有一段距离,看这样子分明就是挑衅,也不大像是威胁。

傅尧徽领得这些个近卫,全是些意气风发,在京中苦求无仗可打,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甫一到前线,哪受得了这等无端的闲气和侮辱,一时间纷纷拔刀就要往前冲,如不是傅尧徽及时拦下,估计这个时候早串成了几十个刺猬。

傅尧徽和陆瑾佩一左一右并肩徐步而行,绕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乱箭。

他望了一眼城墙上虎视眈眈的叛军和森冷的铠甲,回头对她肃然道:“一时我护着你,万事小心。”

“好说。”陆瑾佩龇了龇牙,一展执笔官文袍阔袖,满不在乎的模样。

方才与城上叛军交涉半晌,在如天女散花般的流矢里,好说歹说才同意只放傅尧徽一人进城详谈,绝无出城面接圣谕的可能。

临了似是瞧见了傅尧徽身旁眉清目秀的佩小哥,一身文官衣袍,弱不禁风模样,琢磨着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哈哈仰天大笑几声,竟然让随着一道进城。

陆瑾佩喜上眉梢,这些个人果然遂了她的愿,真要普天同庆啊。

反观傅尧徽,庄严肃穆的模样,一脸的惆怅和担忧。今日便换了一身紫色文官模样的朝服,广袖长袍,为得是一显圣上仁慈,诚意招降,要这些叛军降低防心。

哪料,陆瑾佩一路斗篷覆身,直到城下才瞧得见一身执笔官的袍服,他暗自皱眉,这丫头是铁了心欲随他一道进城,城上叛军要她跟从,无非是想牵制于他。

待越过坑坑洼洼的战壕,至斑驳的城墙之下,一左一右坠下来两物,左边是拇指粗细的土黄麻绳,右边也是同等的两根麻绳,不过在尽头松散的拴了个木板子。

就听见城上有人粗犷又愉悦地喊话:“傅大将军,你是个真男人,咱们今儿倒想见识见识你的身手;这边的小兄弟,念你年纪轻轻,我们做哥哥的关心你,你就坐着这板,哥哥把你吊上来,大家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傅尧徽瞧着眼前飞扬着线头的麻绳子,眼睛里的戾气更甚了些,连背在身后的手都攥得直响。

陆瑾佩浑身就是一抖,她自小没脸没皮惯了,如今有个板子拽她上去,可要比徒手攀绳子,划伤她的纤纤玉手好的多。

可这人自小金玉堆里长大,鲜衣怒马,眼高于顶,如今受得这份奇耻大辱,她很担心他会把拳头挥到脸上来,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畏畏缩缩一副怕极了的模样,攥住麻绳,抬起脚,颤颤巍巍地往板子上迈。一连迈了好几次,险些摔下来,才在傅尧徽的搀扶下坐上了窄窄的木板,煞有介事的扬起恐惧的脸,衣冠歪斜,惊悚地看了城上的守卫一眼。

那城上的人笑得更欢了,拽她的绳子还故意慢了几分,抖了几下。

陆瑾佩低着头,喜滋滋地瞧着扯着麻绳攀城而上的傅尧徽,在此起彼伏络绎不绝的笑声里,欢快地道:“世子,您老努力,我讨个巧,就先行一步啦,慢行慢行。”

“……”傅尧徽又气又乐,一时也加快了步子。

陆瑾佩就这么一路晃晃悠悠地被人拽了上去,临到墙头,胳膊被人猛地一扯,连拖带拉的给掼了个踉跄,瞬间被人围住。

她险险扶住城墙豁口,在众叛军不怀好意地嘲笑里,假意恐惧的低下头去,仔细地瞧着飞快爬上城墙的傅尧徽,身手真是好呀,引得她都跃跃欲试。

“本将要确保知府宋仟和通判胡广信两位无恙,才会传皇上的招抚圣谕。”傅尧徽暗自瞧了陆瑾佩一眼,才朗声出言。

“哼,胡广信那老小子不识好歹,叫俺们杀了,人头就在那旗杆上挂着。宋仟你倒是可以见上一见。不过,这小兄弟必须留在这,才能领你去。”约莫过了一小会,才有个领头模样的人极是不耐地对二人要求。

陆瑾佩仰头去看,这人凶神恶煞似的面目,紫黑紫黑的脸,腮边尽是胡茬,挥舞着把刀,刀就在她面前三尺之处,她很想一把夺过来,照葫芦画瓢地给他也舞上那么一通,教他知晓,什么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佩小兄弟按着约定留在了这,双手被缚关在城楼上的一个破旧小屋里,眼前的窗户大开着,外面就是那根据说挂着胡广信人头的旗杆。

她在角落能看得分明,那旗杆上血迹斑斑,瞧不清楚头颅的表情,大抵也是死不瞑目吧。

很快不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恐怖的场景,只道秦作庭那般睚眦必报的禽兽,怎么会轻易地招降这些乱军?还有,这些人当真是要反抗新皇的帝制?

有些守军神情猥琐,闲散地守在外面,偶尔向她张望两眼,瞧她一副被旗杆上的人头惊愕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交头接耳一番,放肆地哈哈大笑。

更有甚者,靠在窗户边,也不避讳她这么个胆小如鼠之徒,畅快地聊着天。就听有人道:“哎,这个所谓的傅尧徽还是个世子,瞧这一副正经的样子,也不想酒色熏心的,不是说纨绔世家的公子哥都是从里烂到外的吗?”

陆瑾佩默默地低下了头,果然这种接地气的说法,她还是不大适应;若是傅尧徽那厮听见了,唔,估摸着会大不适应。

旁边又有一个人接话:“哼,世家弟子哪有好东西,前些日子不传闻他有断袖之癖么,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兵眉来眼去的。”

这北方之地瞧着阴寒偏远,不成想这消息传得倒是挺快,连新晋的怀远大将军有这等隐晦的嗜好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莫要说京城。傅老头,我很为你忧伤。

前一个人又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世家怎么没好人,咱们原先的二位陆将军不就是顶好的人,可惜了,唉。”

后一个人接过话茬:“谁说不是呢,皇帝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直接将陆家杀光,那新来的安抚使也是个吃干饭的,写个奏折也写不清楚。”

这厢得到的一手消息略微有些多,陆瑾佩眨巴眨巴眼睛,思前想后继续听几个人插诨打科地抱怨:“这些个当官的除了不管我们死活,连同僚也打压。你听说过么,傅陆两家有世仇,陆大将军战死,二将军下落不明,谁知道那日来的是真的二将军还是假的,那老不死的就这么写上去了。”

先前说话的人畏畏缩缩地又道:“你理那些干啥,咱们将军做这个决定简直太英明了。管他招抚也好叛变也罢,我们现在没人管没人问,乐得逍遥,眼下不还能逗逗来的两个人解闷。”

说话这人回头瞅了一眼陆瑾佩,若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瞅了一眼,然后瞠目结舌地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人:“哎,我说,这个文绉绉的酸书生瞧着挺俊,不会就是傅尧徽的那个相好吧?”

这场景,这氛围,这时辰,果真断袖无处不在,断袖此消彼长,断袖耳熟能详。不管是叛乱之徒还是在朝为官,对这种传闻的惊愕程度和不敢相信的眼神如出一辙,天下一家,诚不我欺。

她堂而皇之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关切而又猥琐的目光,默默地等着傅尧徽回来。

☆、箭在弦上发不发(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临走之前再说一句老生常谈:打滚求收藏,求花花,给人家一点鼓励啦,再冷都要坚持下去滴O(∩_∩)O。

约莫两个时辰的光景,外间都黑得透了,夜风呼啸声比薄暮时分还要冷厉些,没有月光,瞧不分明外间的情况,只听得旗帜在风中呼啦啦的响。

又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屋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撞在墙上又弹了几弹才偃旗息鼓。走进来几个歪盔斜甲的士兵,嘻嘻哈哈地找了几根歪扭的蜡烛点上,稀罕地瞅了她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你推我搡地又出去了。

待陆瑾佩领略够了北方汉子在这事情上略显委婉的作风,才见得由傅尧徽领头,身后随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瘦高个子的男人,约莫着就是知府宋仟;再后面便是浩浩荡荡的监视队伍。

一行人乌压压的挤进这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就听一只脚刚迈进门的一个五品将军洪亮的嗓音道:“傅大将军,人你业已经瞧着了,怎么着,还不给我等看皇上的圣谕么?”

“孟将军倒是心急,只是傅某不晓得,足下是如何以如此的豪情号令三军?”傅尧徽抻了抻衣袖,仍是漫不经心的冷情模样。

陆瑾佩对他在朝政上犀利的言辞从来都是高山仰止的,你看,如今在一群叛军之中,仍能言辞灼灼地讽刺,逼得八尺男儿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堪当吾辈的楷模。

“傅尧徽,老子可不怕你傅家,若是再出言不逊,外间的头颅便是你的榜样。”

傅尧徽瞅也不瞅眼前的锋芒利刃,淡然地道:“傅某不过孑身一人,死在疆场,马革裹尸,我傅家满门荣耀。倒是孟将军,这一众兄弟及其家人,阁下如何应付才教他们和和美美,共享天伦?”

傅尧徽说话的声音犹如春风拂面,很是好听,并不如言辞那般的凌厉。可陆瑾佩还是莫名地抖上那么一抖,这人平静又和善,不过到底是怎么将这么气势汹汹的话说得那么恩威并重。

同样喜爱抖上那么一抖的还有孟将军的佩剑,抖着抖着就抖到她眼前来了。

那孟将军额角上的青筋突突地直跳,恶狠狠地扫了陆瑾佩一眼,嘴角撇起轻蔑地冷笑:“怎么,傅大将军视死如归,连自己的心头好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

有句话说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陆瑾佩平常大多数时候是个利落又心善的小姑娘,能动手绝不废话耗时光,能打死绝不留半条命苟延残喘。

可这个所谓的孟将军,她是抱着一颗仁爱的心打听完消息,就准备和傅尧徽一道出城,不予他做太多的攀谈;如今他这么作死的节奏,若是她再这么仁慈地隔岸观火,是不是有点愧对别人这么费尽心机的挑事?

还未待她一飞冲天似的发作,就听安坐破旧小凳子上的傅尧徽温和地道:“什么都好,本将还是那句话,那么多人的命,阁下担待得起么?”

接下来便是两人热络又犀利的目光难舍难分的交缠。

最终勇冠三军的孟姓将军败下阵来,潇洒地一挥健硕的臂膀,“噗”那把佩剑直直嵌在陆瑾佩脸侧那根摇摇欲坠的斑驳木柱子上。

陆瑾佩默默地瞅了一眼杵在跟前的尖利佩剑,心内莫名地感叹起来,这才是真格儿的正室与偏房,恩爱两不疑,瞧这大发的雷霆,羡煞一干人呐。

“好,老子不与你计较。想那二位陆将军忠肝义胆,遭人陷害,连累京中的老将军身死。我孟某人自行伍起承了天恩,也不是真心反抗朝廷做那乱臣贼子,弟兄们以老将军为尊,他老人家如今不在了,我等兄弟气不过,这才义举。”

此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诚恳坚决,一双眼睛瞪得大若铜铃,皆是悲愤。若不是字字句句透着陆家不安本分,结党营私,陆瑾佩倒要为他所谓的义举鼓掌,陆家几代的荣耀毁于一旦,此类有勇无谋之人贡献不可谓不大。

傅尧徽只是淡然地叹了一口气,颇有耐心地劝解道:“陆家两位将军之事,皇上虽然天威震怒,但是念在陆家功勋卓著只是下了大狱以观后效,不知怎么得传到边隘众位耳中便成了问斩,众位自认为的义举不觉间却成了陆老将军满门问罪的直接缘由。”

这话不虚,却怎么的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那孟姓将军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一番话办事解释半是怪罪,一时间唬得他也是摸不着头脑,便瞪大了猩红的眼睛,磕磕巴巴地问道:“教,教我如何信你?”

傅尧徽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份裱金的圣旨,对孟将军道:“皇上自知此事传话者有误,诸位也是被蒙在鼓中,不知详情。皆曰不知者无罪,法不责众,念在众位情势所趋,又守卫边关,劳苦功高,若是接受招抚,一心归顺朝廷,便恢复原有编制,既往不咎。”

孟将军黑着脸冷笑一声:“傅大将军好会行事,若是如此简单易解,我等出城受招,你们再将我等就地格杀,老子找谁说理去。”

傅尧徽将圣旨一展递给他,威严冷声:“本将当朝三品,焉能行那信口雌黄之事。何况天子亲笔圣谕在此,岂能有假?天恩浩荡,特赦尔等无罪,以示挂怀之恩。若诸位不念君恩,不肯弃械出城接受招抚,只管一心踞城不出,等待朝廷出兵悉数剿灭。”

孟将军闻言,面上青红交加,略略地扫了几眼,低眉敛目思忖片刻,一咬牙厉声喝道:“老子找兄弟们商讨商讨,你们把他俩看紧了。”

说罢,字木柱子上取了剑,一行人又压着惨兮兮的宋知府,浩浩荡荡地迈了出去。烛光里激起一行烟尘,最后一人随手哐当一声把门反扣上,本就不堪重负的墙面扑簌簌的又落下一层土灰。

带头的都松了口,这帮子闲散惯了的散兵游勇似的自然也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屋里头也没留人,只是随意地立了四个守卫在门口,不时地瞧上一瞧。

连傅尧徽给陆瑾佩松了绑,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低声交谈,也只是嘻嘻哈哈地打趣了一番。

傅尧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捆绑她的麻绳解开,丢在一边,手掌上攀墙留下的深深的勒痕,红紫交替,有些触目惊心。

他也不在意,低声问她:“他们没有难为你罢?”

陆瑾佩抬头便能瞧见他眼里难得的关切和着急,也不以为意地眨巴了眼睛乐呵呵地道:“我很好。”

“咱们再忍忍,回了营地叫军医好好与你瞧瞧。”傅尧徽仍是不放心地仔仔细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瞧见了她腕子上被麻绳勒肿之处,紫红一片,胳膊上还有墙砖蹭破的皮夹着些许的碎石子,不由得皱了眉头。

陆瑾佩呲了呲牙,撇了一眼外面无忧无虑晃荡的守卫,低声道:“你方才忽悠那个孟姓将军,几分真几分假?”

“怎么会这么问?”傅尧徽似乎是没想到她问道这一层上,将她手臂轻缓地揉捏几下,缓解她的酸麻。

“秦作庭是什么样的人,连我都看得分明。你自小陪他一起长大,岂能不知,他会如此轻易放过这些乱军?”陆瑾佩乐呵呵的眼眸里,古灵精怪,印着幽幽的烛火,显得格外纯净。

“你……倒是了解他。”傅尧徽眼睛里晶亮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闪过一丝阴霾,眉头皱得更紧了,当下专心替她活络血脉。

“……”陆瑾佩极其愕然,难得她这么严肃一回,问一问朝廷要事。

可这位好歹担君之禄,不为君分忧也就罢了,什么话题都能扯闲篇。果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宫里女眷和当朝重臣的思维相差岂会如此之大,令人费解。

不过,她还未与他熟悉到可以畅所欲言地吐露自己心声的地步,见他不予理会,也就只能坦然地接受人家热情周到的伺候,闷得时候瞧一眼外边守卫看着他俩若有所思的目光。

等到屋门倏然被推开来,涌入两个人,大呼小叫地喊他们出去的时候,陆瑾佩险些依着那根摇摇欲坠的柱子酣然入梦。

被这么厉声一喝,天朗气清,明台顿醒,浊气一扫而空。装着一副猥琐的模样,低着头,瞅着前面傅尧徽明快沉稳的皂靴缓缓地前行。

瞅到了一根血迹斑斑的木柱子,一行人才停下脚步,耳边尽是吵吵闹闹的污秽之言。

就听傅尧徽朗声念了一遍圣旨,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这些人乱哄哄的议论声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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