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难自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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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儿大气不敢出，身子在被子里僵得厉害。

梅妃走回了自己的床铺上，却并不躺下，只是拥着被子呆坐。

秦可儿装睡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撑不住地睡了。

她年纪轻，又没有心事，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才伸了个懒腰。侧首看向梅妃，她即使在睡梦中，那双眉，也是蹙着的。

枕上，泪渍宛然。

秦可儿看着她玉雪般的脸，心下恻然。

梅妃的心思很重，不像自己没心没肝，吃得下，睡得着。从进冷宫那天起，梅妃一天天地消瘦下来，脸上原本的两分血色，更是已经褪得一干二净。

秦可儿想，如果拿张宣纸来，指不定梅妃的颜色，还要比宣纸更白上两分呢！

可是，她固然心急，却对梅妃一筹莫展。

想了几句劝解的话，梅妃只是微笑着听，可是到底听进去了几分，秦可儿看着她总是神游太虚的模样，就怎么自己的唇皮子，到底还是白费。

太子每回深夜来，梅妃总是催他赶快离开。可是太子前脚刚走，她就在窗口站成了化石。有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夜，也不管夜深露重。

秦可儿想，就算是自己这样的身子骨，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果然，还不曾入冬，梅妃开始有了风寒之症，每天半夜，秦可儿都被她压抑的咳嗽声惊醒过来，忙着从被窝里出来，去替她拍背。

“你睡你的，别管我了。”梅妃握住她的手，“姐姐这一病，是没有出去的时候了。你要好好地活着，等着哪一天出去，知道吗？”

秦可儿不以为然：“我活得好着呢，这里比外边更清静。不用人防着人，只管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

“傻孩子！”梅妃宠溺地和她肩靠着肩，眼睛看着窗外，“我这一生，从进宫那一天起，就毁了。皇上临幸，却不是我想要的。拼了命想要逃开，可是哪里逃得了啊！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一场，只是爹爹和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免不得伤心很久。”

秦可儿听得心里酸到发苦，明明还是花样的年华，却说得凄惨成这样。

“明儿我去求外面的小公公，请个太医过来，姐姐的身子也就大好了，哪至于就难成这样！”

“便是你说动了人去请，可人家也不见得肯来呢！这里是个什么所在啊，晦气。”梅妃笑着，眼泪却沿着腮一股脑儿地奔流下来。

秦可儿的手背上，掉落了两颗，带着滚烫的热意。

她们房间的门，早就打开了。可是既没有人进来，她们也没有心绪出去看旁人。

秦可儿倒是兴兴头去串过一次门，却是被人家一脸的冷色，吓了出来，再也不敢随便出门。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冷宫里，明明住着这么多的人，却死寂得没有人声。

再这样过下去，别说梅妃，就是她，也要被逼得疯了。

何况，梅妃的病，一天天地拖得更重。先前还只半夜里咳几声，到得近来，整夜整夜地咳个不住，秦可儿怀疑，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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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情无义

秦可儿央了看守冷宫的公公，去外面传太医。前后也塞了不少体己，包袱里面，紫莞零散放置的那些银饼子和金珠子，都被她送了出去。

可是太监们待她虽然客气到了十分，太医却还是没有请来。

“秦主子，不是小的们不肯用心，实在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听说是冷宫里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

秦可儿露出哀恳的神色：“好歹请公公们说些好话，梅妃娘娘的病，真的很严重了。”

小太监悄悄地对着里头看了一眼，才神神道道地凑到了她的耳边：“秦主子，不瞒您说，这冷宫里死个把人，真没人在意。您这不也知道，昨儿还用席子裹了一个出去呢！”

秦可儿哑口无言，在冷宫里，人命比任何地方都贱。诚如这个小公公说的，死个把人，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哪一天咽了气，也不过用张破席子一裹，就卷出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可是…她现在”秦可儿仍然哀求。

小公公叹了口气：“秦主子，这宫里还真难得看到有你这样的，谁不先顾着自己啊。听说，这回进冷宫的，多少是受了梅主子的牵累。”

“那也不能怪她，是”秦可儿扁了扁嘴，“像她这么一个可人儿，真正可惜了。”

小公公也陪着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那一番感情，是真是假。

“啊，对了！”秦可儿忽然叫了一声，“公公，我知道太医院里，有个年纪很轻的太医，做事十分认真。他若是知道这里有人待救，一定会来的。”

小公公眨巴了一下眼睛，无奈地苦笑：“好吧，那奴才就再替秦主子走上一趟。”

秦可儿自然一迭声地道谢，满心期待着陈正来能够过来。

可是，小公公的回话，却让她大失所望。

陈正来已经离开了太医院。

为什么？那个年轻人，明明医术很不错的。

她怅然地看着梅妃消瘦的面容，偶尔间隙性的咳嗽，白天倒不是很急，一到晚上，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她看着，也难受到了极点。

“只是吵得你也不能睡觉。”梅妃浅笑。

秦可儿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

“姐姐这是什么话？反正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时候睡都一样！”

她比梅妃更盼望太子来，这几天，梅妃的病情，一下子重了很多。秦可儿千拜托，万拜托，让小公公帮着煎了几服药，也不知道对不对症，吃下去并不见好，身子还是一天比一天更消瘦。

秦可儿看着梅妃喝了一点水就睡下，如果不是微微的起伏，她几乎恐惧地以为，梅妃已经

虽然屋子里有一扇窗，但通风显然并不好。两天前的一场大雨，让整个房间都潮气逼人，弥久不散。

最盛丽的花一旦衰落，便会变得更加的凋败。

就像梅妃，一副花容月貌，在冷宫初见的时候，秦可儿都眼为之迷。可是现在，惨白脸瘦得吓人，两颊都瘪了进去，让秦可儿不忍再睹。

触目惊心的憔悴，让秦可儿一想起曾经惊艳的一瞥，便心中锐痛。

她跳窗而出，站在天地间茫然失措。

眼睛盯着那条来往于冷宫的唯一道路，盼望着那个挺拔儒雅的人影，映入自己的眼帘。

可是，太子像是生生忘记了这里的梅妃，几天都不见踪影。

梅妃醒着的时候，总是茫然地看着窗户。

秦可儿不断地安慰：“太子殿下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梅妃惨然失笑：“我不希望他来。”

“啊？”秦可儿想，她每天看着窗户不言不动，那不是想要等太子吗？

“我不希望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其实，进冷宫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不去了。要我在这里疯子一般地呆上十年八载的，还不如现在就”

秦可儿连忙摇头：“不会的，太子一定在想办法让你出去。太子不会这样无情的，他看起来很”

梅妃又咳了两声：“不错，很多情，可是他身为太子，这也是他的致命伤啊。我一点都不希望，他因为我而给人可乘之机。”

秦可儿听得不是十分明白，只觉得这中间，又牵涉到了时局，所以更加懵懂。

看着梅妃安然地睡下，秦可儿隐忧重重。她依旧推开窗户，轻盈地跳了出去。灿烂的阳光下，天地万物，都欣欣向荣。

冷宫里的人，却都死气沉沉。

明明已经到了六月里的天气，可是整个大殿里，都是一片沉寂，几乎听不到人的声音，看不到人的影子。

即使再热的天，也还要穿着一件薄夹袄。

那股冷气，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秦可儿把外袍解开，露出里面的丝衣，躲到树阴下面，还是觉得热。哪怕站着不顽皮，额头上也被热出一层薄汗来。

太子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映入眼帘。难道他真的忘了梅妃吗？秦可儿不死心地走到一边，两个看守的公公虽然瞧见了，但收了她恁多好处，又没替她办成事，每次偷偷出来淘气，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秦可儿也不敢走得太近，只遥遥地看着拐角处。好容易看到一个人影，心里一跳，却又见他从那边去，顿时又垮下了脸。

“秦主子，你倒是要等谁呢？天天巴巴地看着。”小太监笑嘻嘻地和她打趣。原本也只十四五岁的年纪，有时看到秦可儿扑着蝴蝶，还会来帮一帮忙。

“总是想看着有人进来，至少可以求求情嘛！”

“皇上不会过来的。”小太监打消她的满腔幻想。

她也不等皇帝！

乡下人都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可皇帝对着这么些的枕边人，玉玺一盖，就泼啦啦地全打发到这里来，眼不见心不烦，然后搂着新人继续夜夜笙歌。这样的男人，哪怕长得英俊如皇甫敬轩，她也不稀罕！

可是，皇甫敬轩似乎也没有什么情谊。秦可儿忿忿地想过以后，又不觉泄了气。

第26章　来的是谁

“有人来了！”小太监忽然眼睛一亮。

秦可儿更是精神大振，是不是太子过来了？

遥遥地看着人影往这边行来，看那走路的样子，身后又没跟人，立刻就泄了气。

“是曹公公！”小太监一脸的崇拜。

“哪个曹公公？”秦可儿疑惑。

小太监一脸的鄙夷：“曹公公不就是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吗？是内宫的大当家。”

原来是太监总管！哪行哪业，都能出个状元来…

“秦主子，你可别小瞧曹公公，他一句话，顶宰相十句呢！若是真求了他，主子要出去也并非不可能。”小太监对这位曹公公相当的崇拜，“瞧，他真过来了！”

秦可儿半信半疑，一个太监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不过想想皇帝孤家寡人的，对谁都疑神疑鬼，似乎又可以理解。眼珠一转，问道：“他过来，是为什么事呢？”

“兴许是皇上让他来看看这些妃子们的情况吧，要不然还能来干嘛呢？”

“以前也来看过？”

“十天半月，总来一回的。”

秦可儿大叹失策，早知道也不用眼巴巴地等什么太子，更不用等三皇子，就等这位曹公公就好了嘛！

她又赔了两个笑脸，小太监笑着答应。

“谢谢公公。”秦可儿自觉得计，急忙循原路返回，从窗口又跳了回去。

“明明是一个容华，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姑娘呢！”梅妃难得的好兴致，说了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被咳嗽打断。

秦可儿喜道：“梅妃姐姐，你如今觉得好些了么？”

“嗯，今天天气倒好，咳嗽也不那么厉害了。可儿，多谢你替我煎的那些药，还是管用的。”

“其实我也不懂，是以前太医开的方子，我还记得几味，就求了小公公替我们煎了。有用就好，再吃几帖，大约也就差不多了。”

梅妃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感动。伸出手，拉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可儿，你这性子，在宫里是真正难得的。只是…这样子，日后怕要吃亏。”

“怎么会呢？梅妃姐姐不就喜欢我这性子吗？若我换个样子，梅妃姐姐哪里肯信得过我呢？”

梅妃“扑嗤”一笑：“这话，倒也说得很是，你这鬼灵精的”

“啊，一会儿咱们再说体己话。”秦可儿匆忙跳了起来，不顾梅妃惊愕的眼神，急忙从铺子下面拿出一个绢包来。

紫莞给自己包的首饰，今天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可儿，你这是干什么去”

秦可儿匆匆地拿出两件精致的物件，笼在袖子里，又急忙把绢包又塞了回去，冲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

还好，曹公公这时候还在门口和小公公们说话。

“曹公公，别人倒是不妨，梅妃娘娘和秦容华，这几天都染了微恙”

“哦，那就让太医院的人来瞧瞧就是。”

“是，奴才明白。只是怕这二位不同他人，身娇体贵，万一出了差错，奴才们都担待不起啊。”

“既然进了这个地方，就都一样了。”曹公公慢条斯理地打着官腔，到底还是挪了挪步。

旁人也就罢了，这秦可儿，可是皇帝亲自从外边带回来的，指不定风头一过，又重新宠幸起来了，倒还是给自己留下几分余地的好。

小公公急忙领着曹公公往这边走来，秦可儿急忙跳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坐好。

梅妃刚要开口，看到秦可儿一脸的严肃，只得又抿起了唇。

“公公，就是这里。”

“嗯。”曹公公的声音，除了在皇上面前，便永远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调调。

秦可儿看他进来，急忙延至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又趁着人不备，把袖子里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

曹公公自然是识货的，手里一摸，便知道成色，知道是精致的货色，当下不动声色，只说了几句闲话。

“秦主子在这里好生安歇着，奴才们伺候得不好，尽管打骂。甭管这里怎么不待人见，身份可还在那儿不是？”

秦可儿急忙点头称是，梅妃间或又咳了两声，曹公公朝着她看过去，皱着眉道：“梅妃娘娘身染风寒，秦主子怎么还能住在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大间么…让秦主子搬到那儿去吧。”

“是。”

秦可儿有点急了，她看看曹公公，又看看梅妃。她是为了替梅妃求医，听曹公公的口气，似乎对梅妃很不待见似的。

梅妃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捏了一捏，秦可儿把脱口要说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一迭声地谢了曹公公。

“这些小猴儿，惯是惫懒的，秦主子有吩咐，只管说就是。”曹公公这番话，一下子就奠定了秦可儿在冷宫里的地位。

小公公们看她的眼色，自然越发的不同。

秦可儿殷勤地把曹公公送到门口，回过头来的时候，笑容却倏地全没了。

“秦主子，看来您出去的日子，也不远了。”小公公们笑嘻嘻地替她把有限的几样东西都搬到了隔壁，“那边儿大些，也不像这里潮湿。”

“可是”秦可儿哭笑不得，“我本来是想为梅妃姐姐求个太医的，怎么事情变得这样呢？”

梅妃叹了口气：“妹妹，你待我的这份心，也是真难得了。可是，曹公公明知道我这辈子是没有什么指望的了，怎么可能还会对我的事上心呢？可儿，看样子，曹公公对你，倒还是好的。”

“那还不是我”

“不干那几样东西。”梅妃沉吟着，“曹公公这人，在皇上的面前伺候了多年。别的没什么，这份眼力，绝对是旁人没有的。那些东西虽然好，如果没有可能，他万不会拿的。”

秦可儿怔怔地看着她：“可是梅妃姐姐你”

“我早就没了指望，明知道不可能，何必还要去强求呢？再说，出去了又如何？不过苟延残喘，我自己都不指望。”

梅妃的神态，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清清冷冷的。除了…

“其实我是想等太子的，可是”

“他不会来了。”梅妃看着窗户，低头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第27章　后宫只能一个男人

太子果然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再来。

不过，贿赂曹公公的好处也显现了出来，他让秦可儿搬过去的那间屋子，比现在的这间通风要好。

“梅妃姐姐，咱们就搬去那里吧，兴许你的病就好了呢！”秦可儿喜孜孜地扶着梅妃，小公公们受了秦可儿不少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们两个一齐住在大房间里。

果然，梅妃又咳了几天，竟奇迹般地有了好转。虽然还时不时地咳着，可比从前彻夜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好得多了。

于是，曹公公再来的时候，秦可儿又拿了两件首饰送出手。曹公公声色不动地收了下来，待秦可儿却越发的恭敬有加。

梅妃看在眼里，替秦可儿高兴：“可儿，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