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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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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明白,秦令仪恨这两个孩子。因为这两个孩子就是她曾经承受的所有屈辱的深刻记录,只要看
tang见他们两个,就会让她想起这些年那非人的遭遇。
可是兰芽还是一声断喝:“大姐,你别再欺骗自己了!你分明爱他们,又何必再吓着他们?!”
“你说什么?”
秦令仪宛若耳边炸响一声惊雷,她惊愣回眸来瞪住兰芽,随即一声嘶吼:“你胡说!我怎么会爱他们?他们都是罪孽,都是我我的耻辱!”
“不。”
兰芽轻轻伸手,抚住自己的腹:“大姐,别再骗自己了,你其实——在爱着他们。就如同这天下左右的娘亲一样,你也是在爱着他们。”
“如果不爱的话,你就不会将他们从边关带回来。反正他们也没有爹,他们的户籍又不能随着你这个娘,他们本该注定一辈子为乐籍,一辈子在那屈辱中长大。待得十一二岁,便要继续做那样的营生去……”
“大姐你若当真恨他们,你只需将他们撇下就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干干净净地回来,便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可是你没有,你还是带着他们一同回来了。你瞧,你虽然面上不肯与他们亲近,可是这两个孩子全都衣饰整洁,头脸干净。看那个小的,便是尿布都是刚刚新换过的……”
“大姐,这若是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宽恕?还有什么,是在恨之后更为珍贵地重生而归的——爱?”
秦令仪忽地不敢哭泣,忍住声息只是无声落泪,睁大眼睛死死望住兰芽。
兰芽含泪点头:“死不能生,罪无可恕,那便暂时忘却死者,暂时抛开痛恨……”兰芽轻轻吸一口气:“那晚在翰林院,我也与白圭说过:大姐,我们只看生者,只看这些罪孽之后新生的孩子,好不好?”
兰芽尝试着一点一点捉住秦令仪的手。
“大姐,你能活到今天,你说了是为了白圭,实则又何尝不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孩子命苦,他们自己却没有错,若再没有了你,他们又有谁来依靠?”
“大姐若还是永远生活在痛恨里,岂不是要让他们也跟着大姐一起挣扎在这渊薮里?那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又将用何样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死者已矣,罪孽已远。生者才最可贵,未来才更实际。大姐明。慧,如何不懂?大姐只是卡在自己的心结上,大姐只是需要人将这话说开,大姐只是要一个——真挚的道歉。”
兰芽吸一口气,起身,却是撩袍正式跪倒:“大姐,请受我一拜。”
她不委屈,因为这事是大人办下的。她也更不会愚蠢到要在人面前去将罪责推给皇帝。
千古帝王无一错,身为臣子,永远永远也不能指摘皇上任何一点错处,否则便是不忠,便是更大的罪,会连累更多人。
外头脚步声响,双宝提着食盒子急匆匆跑进来,一见这个情形,惊得魂儿都飞了,一把便扔了食盒奔过来,伸手去扶兰芽:“公子起身!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她给了公子委屈受?”
“奴婢回来晚了,奴婢真是该死!”
兰芽却回眸一瞪他:“撒手!”
双宝便急了,扭头冲着秦令仪怒吼:“如果没有我们公子,你秦家的案子便无人敢碰!此时你弟弟还隐性瞒名不敢见人,而你还在边关军营继续遭罪!她如此委屈自己,都是为了你们秦家!更别说我家公子还怀着身子!”
双宝这是气疯了,一着急什么实话都说出来了。
兰芽急了,“双宝你闭嘴!”
秦令仪一声哽咽,缓缓抬眼望向兰芽,忽地伸手,一把揽住兰芽,上下惊愣打量,随即便是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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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44、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8)——恩怨清
秦令仪大哭一场,疲惫再难忍耐,便睡着了。
兰芽充分发挥双宝会抱孩子的特长,将那个小的男娃交给双宝,叫他带出去找点米汤,先给喂喂。
那个懂事的小女孩儿却不肯走,跟兰芽一起守着她娘。
秦令仪倒下便睡熟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隐约听得见风吹过窗外的树叶,唰啦啦的动静。却不觉得吵,反倒将这房间里映衬得更加静谧。
兰芽知道那个小女孩儿在悄然打量着她,她便忍着没有去望那小女孩儿,让那小女孩儿先打量个够颏。
终于,小女孩儿转回头去,仿佛小小的年纪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兰芽想笑,心下却紧跟着又是一疼,便悄然走过来捉着她的小手,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啦?夥”
那小女孩儿别样地早慧,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地转过来,认真望着兰芽:“大人……我娘她,从未睡得这样安稳过。”
被这苦命的小孩子这样一说,兰芽的泪便又挡不住了,唰地落下来。
她本就心软,现在就更严重,尤其是在涉及孩子的事情上便更是无法控制自己。
那孩子的话,她听明白了。从前秦令仪在军营里被人糟践,一个日夜二十条汉子……她如何可能还有时间睡觉?即便是睡了,又如何能不时时从梦里惊醒?
这一番回来,虽然心下还含着怨恨,虽说方才还想杀人,可是秦令仪却还是睡着了——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这小小的孩子竟然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差别,便更是叫兰芽觉得心疼。可以想象,在边关的那些绝望的岁月里,她既要忍受着娘亲的冷遇,又要拼尽全力帮着娘亲照顾弟弟;以及,要一点一点明白自己将来的命运也会如娘一般……这个孩子的际遇,实则比大人要更惨。
兰芽便伸手拥住了小孩子,尽量忍住眼泪,柔声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儿瑟缩了一下,仿佛惧怕兰芽身上的锦袍,或者也是担心兰芽是男子,便想从兰芽怀中挣脱出来。
兰芽明白了,便也忙撒了手,只用真诚的目光望着她。
那孩子这才悄然地松了口气,眼睛里满是羞怯与紧张,却还是勇敢地回答:“回大人,我没有名字。”
兰芽喉头狠狠一梗,尽量轻描淡写问:“那,你娘平素时怎么称呼你的?”
女孩儿惊慌地想了想,竟然露出超乎年纪的苦笑:“娘叫我‘无名’,叫弟弟‘无姓’。”
兰芽心上便如同被狠狠捣上一拳,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明白,那是秦令仪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发出的最最微末而无声的反抗,可是,却毕竟苦了孩子……
她再度忍不住将小小的无名抱进怀中,柔声说:“其实无名,无姓也都没什么,女孩儿家以后嫁了人,的确就没有自己的闺名了啊,就算诰命一品,留在家谱里、史书里也不过是某氏……只要我们自己这个人好好地活过就好,你说是不是?”
那孩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不为难兰芽。
兰芽便深深吸一口气:“无名,公子我家里也有个小女孩儿,很小,比你弟弟无姓还小。我想问问你,如果我带你去跟那个小女孩儿玩儿,你愿不愿意?”
无名的脸上登时一片悄然的光辉。
这孩子从小到大,必定从未有过机会见弟弟以外的小孩儿,便忍不住神往地点头,可是随即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娘亲,却又连忙摇了摇头:“无名不去。无名,只守着娘。”
兰芽又忍不住掉了泪。
无名为什么非要总守着娘?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也明白,娘曾经寻过短见?她是怕她若离开了,等回来了就再也看不见娘了?
兰芽用力地忍住哽咽:“无名不用担心,我到时候会派人陪着你娘。你舅舅现在已经是状元郎,你娘会开开心心地住在你舅舅的状元府邸里,不会再发生让你担心的事。”
无名认真看着兰芽的眼睛,终于缓缓露出一丝羞怯的笑意:“好。”
。
日光正长,门棂倒映在砖地上。
忽地门口光影一闪,兰芽便一警,回头去望。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蓝衫的公子。
兰芽心下这才悄然舒了口气,伸手立在唇边,起身轻轻开了门。
压低声音道:“刚睡了,你且等等。”
蓝衫公子,立在金色的阳光之下,一双眼黑白闪耀,却已是有了水意。他轻轻伸手扯住兰芽衣袖,目光里百转千回,无声诉尽万语千言。
兰芽却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别说出来。若说出来,反倒与我生分了。”
秦直碧深深凝望她淡泊容颜,狠狠闭住眼。
那门内的小女孩儿却早慧得叫人惊讶,她盯着秦直碧便僵住。
兰芽一颤,连忙回身去抱住她,柔声对她说:“……舅舅。”
tang
无名转眼盯住秦直碧,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里。便清泪一对一双滚下。
兰芽轻轻捉住无名小手,嘱咐道:“嘘……暂时不要声张。你舅舅刚中状元郎,不宜踏足教坊这样的地界。他是偷偷来的。”
无名便双眼含泪,没有出一声,只是走过来,伸开双臂,抱住了秦直碧的腿。
这样孤苦的孩子,从小不知爹是谁,只知道有娘,后来有了弟弟,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共就这么三个人。而眼前的舅舅,将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见到的男性长辈,这个人对她来说,重要程度不亚于爹……
秦直碧这样一个人,当日被当街受刑,未曾掉泪;后来被藏花吊在青州山洞里鞭打,未曾落泪;这些年明里暗里忍下多少委屈,未曾落泪……这一刻却伸手抱住小小的甥女,忍不住泪如雨下。
瞧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泪人儿,相拥而泣却都不肯出一点声响,兰芽便也忍不住,再一次陪着他们两个,哭红了眼睛。
终是秦直碧看不过去了,找回双宝来,叫双宝陪着兰芽先回去歇息。
感念她陪着他的家人一同落泪,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她这样哭红了眼睛。
兰芽略有不放心,临走捉着他的袍袖嘱咐:“万万莫说你的身份。教坊司的奉銮职司低,他永远没有上殿的资格,所sk以见不着你;不过你也要小心为上。他若问起,你就说是我交待带来的先生,教无名认字的。”
秦直碧只能悄然叹息:“你为我秦家已经用尽了心。你的心……我都明白。”
兰芽这才一笑,转身离去。
她知道无论她做多少,都不足以赎大人曾对秦家做过的事。她这样做,不为求得秦家原谅,只为让大人能得一丝安心——只因她最明白,大人做下那些事,也会烙下同样的伤。
。
秦令仪醒来,惊见榻边的弟弟。
弟弟长高了,更加丰神俊朗。又在从边关回京的路上就知道了弟弟高中了状元。秦令仪无声地投入弟弟怀中,姐弟两个还是无声地抱头痛哭。
两人哭够了,诉尽了别情,秦令仪方垂首望着那还吊在桌子下头的剪刀:“方才这位小公公,倒是特别。”
秦直碧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大姐!万勿恨她!”
真怕大姐因了对阉人的恨,便连兰芽一并恨了。
秦令仪抬眼望着弟弟:“她救你我姐弟出苦海,可是她自己事实上比你我还难。”
“大姐?”秦直碧心下惊跳。
秦令仪缓缓叹息:“你我遭的不过是自己的身份能遭的罪,可是她却要女扮男装装成太监……有了身子却要勉力掩饰。将来,她又该怎么办呢?”
秦直碧惊得半晌喘不过气:“大姐知道了?”
秦令仪点头:“若不是被那个小内侍说破,我自己实则也猜着了几分。她言行举止与众不同,来了便与我亲厚,说着话便不自觉要捉我的手;说到孩子更是感同身受,更时时忍不住轻抚肚子……这天下,唯有女子,唯有当了娘亲的女子,才会如此。”
“大姐切勿以此害她!”秦直碧惊得噗通跪倒:“此事若叫人知道了,她是死罪!”
秦令仪叹息一声,缓缓摇头:“这世上,咱们见遍了人心冷暖。却有这样一心替咱们着想的,我怎会便因为那一身宦官的袍服便嫉恨于她?”
“我们是与宦官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她,却是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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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昭雪案,看似宕开一笔,实则是为最终大结局的关键布局,大家耐心看~】
☆、45、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9)——动大刑
秦家家眷赎回,按例,秦家幸存之人便向朝廷上书,诉苦溯源。因此案皇帝已经交由西厂兰太监主理,于是内阁和司礼监便将秦家奏疏发给兰芽。
兰芽赴西厂正堂跪接,送走了司礼监的传令太监,转身缓缓走回正座。
座下灵济宫诸人皆暗自面面相觑。皇上的旨意已经这样明白,兰公子必定要开始拿人了,只是不知这第一刀会砍在谁身上瞻。
藏花身为少监,就立在兰芽座下左边首位。他今儿穿了紫红的官服来,一扫素日里披着黑大氅、披散着头发的鬼魅模样儿,难得这么周正齐整。
便是坐姿也一改素日的半面望天,而是端正地坐着,一双眼睛盯着兰芽。
兰芽坐下,目光却特地避开他。
兰芽知道,他怕是要第一个站起来,自投罗网的。
兰芽伸手抓了一支令箭在手,目光从大堂之上扫视一圈,突地陡腕将令箭举起:“张燧何在?”
张燧是西厂新人,西厂重建之后比较受重用的一个大档头,上回司夜染去杀许晋永,也是张燧跟着一同去办的溽。
张燧急忙上前叉手行礼:“属下在!”
兰芽微微抬眼,望了望大堂之外的湛湛晴空,眯眼迎住那刺眼的阳光,然后陡然下令:“执本太监令箭,前往灵济宫,拿司夜染来!”
“公子!”
“兰公公!”
兰芽此令一下,满堂皆惊。众人坐着的都站了起来,原本站着的向前抢出几步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受令的张燧就更是为难,连连施礼:“还望公子三思!”
这满堂的惊愕,满堂的求情……倒叫兰芽忍不住好奇,听说曾在朝堂之上,六部九卿、内阁、司礼监联合起来参劾大人。
彼时朝堂之上,那些身在高位的,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大人求情吧?而眼前,唯有这些真正地跟在大人身边,真正看过大人办事的人,才都会毫不犹豫站出来替大人求情……
她心下自然感动,却也难免悲凉。
西厂大堂再高,如何搞得过朝堂金銮殿?纵然西厂大堂上众人求情,可是金銮殿之上却无一人相帮,这便什么用都没有!
她便起身,刷拉一抖肩上披风,捉住惊堂木狠狠一拍公案:“你们想怎么样?都想反了,想抗命不尊,是不是?”
兰公子别看生得身量小、面容也清丽娇美,可是一旦当真狠起心来,手腕狠辣不亚于大人……这个声名,西厂里的小角色们自然也都听说过,便都被吓得暂时退后。
只有灵济宫的老人儿们,还都站在当场,不肯退后。当中又尤其以藏花为首。他不退,别人就敢跟着一并不退!
兰芽冷冷一笑:“来呀,将藏花当廷杖笞二十。若还是不服,再加二十!”
“公子!”
众人又是大惊。
一来是惊讶公子出手如此狠,二来也未免不是担心二爷再撒起小性儿来。终究,二爷是先到大人身边的,二爷的资历比公子还深,若二爷当真当庭就闹起来,西厂执行廷杖的锦衣卫还当真不敢就直接打下去。
藏花拢紧了袍袖,傲然怒视兰芽:“你想打我,没问题!只是我要与你打个商量!你这杖笞,你索性多加一二百,我必定哼也不哼。你后头便别再拿大人,你看怎样?”
兰芽却是一声冷笑:“花二爷,你是少监不假,可惜本公子现在已是太监!你说怎样便怎样,你还拿本公子和这西厂大堂当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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