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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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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升蓦然回望,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宫装青裳,脚不沾地便来到身边,拔出敌将身上的长剑,轻弹之下,有血滴宛然,洒落尘埃。她肤色如黛,在阳光照耀下,如琥珀浓蜜一般,闪着缎子样眩目柔腻的光华,郭升一时楞在那里,任由身边撕杀激烈,眼中满满只是少女的身影。
“你还在发呆!!”
少女顿足怒道,郭升这才恍然惊醒,忙不迭去指挥杀敌,眼角余光却一直追随着这神秘少女。
“姑娘,宫中局势如何?”
有意无意间,他越战越近,几乎与少女背靠背,互为犄角。
“平王挟持了太后和静王,皇上正在慈宁宫中与他周旋……”
少女悄声道,她身上散发的并非寻常闺秀的脂粉香味,而是松枝日暖一般的自然体香,郭升一时沉醉,听了她的话,却又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熄了他的绮思妄念。
“那姑娘你是?”
他疑惑问道,印象中,宫中并无女子会武,除非是……不出所料,少女答道:“我是晨妃娘娘身边人,瞿统领见我略通武艺,便让我随‘暗使’们前来增援。”
“暗使?!”郭升不禁皱起眉头,他如其余将门子弟一般,对这些秘密缇骑,并无半分好感,但今日事出紧急,也只能倚靠这些黑暗力量了。
他一刀将对手劈倒在地,环顾四周,发现己方略占了上风,那些着黑衣的‘暗使’虽然人数不多,出手却很是犀利毒辣,混战之中,如鱼得水的很是沾光。
“奇怪……”他不减疑惑,低喃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与先帝并不一致啊……”
他听家中老父隐约提过,‘暗使’乃是先帝亲自调教,这次亲眼目睹,不免有些疑惑。
“大概瞿统领也教过他们缘故吧!”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斟酌答道。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郭升又将一人砍下城楼,趁着空隙问道。
“我叫涧青。”
少女答道,手下长剑如同闪电,瞬间夺走一人的性命。
她望了望蔚蓝晴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晨主子那边,不知道如何……
晨露亦在仰望这万里晴空,她衣袂飘飞,恍若天人,在漫长古巷中翩然而过,炽热的日光照在她的剑刃上,有一种别致的空灵。
“还有人在哪?!”
她剑尖用力,居高临下逼问着地上之人。那人不答,剑尖在下一瞬刺穿心脏,无痛无怖。
又换过一人,那人仰望着雪白锋刃,禁不住颤抖,说了一个方向,长剑换成脊面,将他击昏,陷入黑甜。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解困
她左右跟随的皆是辰楼精英,手中兵刃染血,身后不远处的高官宅邸中,浓烟滚滚,冲天火焰却行将熄灭。
“那几位朝臣家中如何了?”
她于屋檐脊梁上飞掠而过,耳边风声飒飒,身后属下却是听得清楚,回道:“都没什么大碍……只有齐融大人在家中召名妓侍宴,仓促之间,宾客都受了些惊吓。”
“无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晨露心情不错,居然有闲调侃两句,她望了望宫城方向,叹道:“齐妃罹难之时,齐融伤心欲绝,如今也慢慢撂开手了,也有心情开花宴了……”
“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那属下与她并不熟悉,斟酌着字句,有些犹豫道:“荣休在家的前代上柱国大将军府上,也受到了乱党的袭击,而他本人,却不知去向。”
“王沛之?”晨露柳眉轻蹙,想起前番,剿灭静王党羽之时,曾与他缘铿一面……
二十六年前的英武诙谐的少年,已是两鬓染霜,满面苍老。
他与先帝元旭,本是一同举义的挚友,先帝在时,他对眷隆盛,朝中无人可比,乃是武将中第一人,如此一位权动朝野的人物,却在先帝驾崩之后,辞去所有官职,退隐归家。
这样一个已经淡出朝堂的人,为什么也受到刺客的关注,而他本人,又是去了哪里?
晨露暗自寻思,也毫无头绪,只得吩咐道:“好生看紧了他府上。”
说话之间,她与左右已到了约定之地,只见街巷之中。平空涌出许多暗铁甲胄的将士,迅速排拢成列,一片整齐肃杀。
一位领头的校尉上前抱拳:“末将奉了大将军之命,率这些兄弟前来报道。”
晨露出示信符,彼此验看后,她挥手示意,将士们悄然无声,全速前行。
“希望宫中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她低喃道,心中不无忧虑。
慈宁宫外,侍卫们隐隐听到里面有争执声响,各个焦心似焚,却不敢撤去。
平王抚摩着手中短刃轻柔中蕴藏着危险—
“你笑什么?!”他皱眉问道。
皇帝笑得去淡风清,直到平王更生不安。
才道:“我笑你自以为是!”
“这世上,除去我,还有一人,已经看穿了你的计谋。”
他迎着平王惊讶扭曲的神情,微笑着,继续道:“你一开始,便支持安王纠结江湖死士,潜入皇宫刺杀谋逆。
有了这个烟幕,你便可以从容开始自己的行动。”
“你设计了三重动作:在内宫,你先用廷议,再挟太后,把朕和侍卫禁军羁绊于此;而你潜藏京中的人马,便可以肆意破坏,甚至是接应城外的兵马;最后你让城外的三千兵马与城中里应外合,京城便是囊中之物了。”
皇帝看着平王阴森晦暗的眼,知道自己已然说中,意态更是悠然。
“可是朕身边,亦有知兵善断之人,她已出宫去剪除你的党羽,不过半日,你便要一败涂地。”
平王凝视着他,瞳孔几乎缩成一线:“是你那位宠妃干的好事?!”
他想起廷议之时,那烟云飘渺的一声轻咳,懊恼之后,却又大笑。
“皇兄你真是可笑,让一个女子牝鸡司晨,却要她怎么去解那一团危局?!”
皇帝静静看着他,直到笑声歇止,也丝毫不愠。
“朕想信她。”这一声平淡清漠,声音不大,其中决心与力度,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皇帝淡淡说完,朝着平王的方向走去。
“把母后和二弟放下,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平王退回死亡士身边,回头瞥了眼太后,轻讽道:“皇兄还真是仁孝……我若是把太后和静王一刀杀了,你不是更舒心吗?!”
不知是被刀刃划痛,或是因为这一句恶毒的诛心之语,太后禁不住微微咳嗽起来,她纤弱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淡影。
平王正要回头,却见昏暗中银光一闪,未及反应,便感到大腿剧痛,更有一种酥麻。他大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旁的死士以为他遭了暗自,咬牙便要将刀刃劈下。
电光火石间,静王身影飘忽,以手肘撞开挟持之人,他面庞发紫,显然硬生生冲开了穴道。这不过一瞬,皇帝便反应过来,他情急之下,取过案间瓷盏,朝着太后身后那人掷去。
只见玉雪一般的均窑瓷器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击中了那死士。
他身子一颤,仿佛不能置信,正欲回头,却终于踉跄倒地,他手中雪刃一晃,朝着太后身躯落下。
静王终于扑到,将自然落下的刀刃接住,他一双肉掌,顿时鲜血汹涌。
太后险险避过,再经不住折腾,‘嘤’的一声,已是昏昏沉沉。
皇帝终于奔至一旁,他伸手正要抓住平王,却见平王咬紧牙关,喷出一口血,身躯近旁仿佛有银光一闪,他蓦然跳起,身手无比利落,闪过皇帝这一掌,由侧边窗口跳了出去。
皇帝正要去追,却见太后悄无声息,一头栽倒在地,他只得扬声召唤侍卫。
“封锁禁苑,直到将平王捉获为止。”
他俯身扶起太后,深邃眼眸却直直凝视着,昏暗殿堂的虚无深处。
回味着方才那诡异的一幕,他又唤来御医和侍女,顿时殿中忙个不了。太后只是受了惊吓,很快便醒了过来,她凤眸有些迷茫,下一瞬就恢复了清明,她让皇帝和静王去休息,又遣退了宫中侍女,坐于床上,轻轻地对着虚无的殿中唤道:“出来吧,沛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室
只见殿堂正中,那幅修竹水墨画轴被轻轻移开,平空里露出一个暗室,中有一人,轻叹一声,迈步出来。他剑眉深目,容廓深刻而刚毅,两鬓微霜,只着一袭半旧的青衫,举手投足间,颇见洒脱。
“你不该出手的……”
太后微微喘息着,面色仍是苍白,更衬得朱唇嫣红,顾盼之间,仿佛有一种魅惑,隐约流转。
她已年过四旬,却仍如皎月明曦,美不胜收,这一番折腾,孱弱中更见楚楚。
王沛之凝望着她,随即转头道:“平王杀意已起。”
“你武道造诣颇深,已感应到了他的杀气……”
太后低低道,已是心知肚明。她由罗袖中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脖项间的细长伤口。
但见细红深长的一条,有如红线一般,蜿蜒缠绕在雪白颈上,望之,但觉别样妖异。
“为何帝室之间,竟会闹到这等田地?!”
王沛之痛心疾首道,他蓦然回眸,平淡冲和的瞳仁中,一片犀利威煞。
“平王所说,是否是实—你果真曾置他于死地?!”
太后不答,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来,连连咳嗽着,一声比一声加重。
一只温暖大掌按在她的背后,内力缓缓输入,她这才好些,平日里苍白寒素的面容,因这呛喘,增添了几分娇艳粉润。
“你想我如何作答?!”
太后止住了咳,微微冷笑着,竟是不无快意。
“你心中已认定我是个蛇蝎毒妇,又何必来问我?”
王沛之微一咬牙,转身要走,却又生生忍住,他由桌上取了药碗,双掌用力。
转眼间已是热气腾腾。
“喝药。”
太后瞧着他,半晌才接过药碗,以银匙轻搅。
凝视着朵朵涟漪,再无言语。两人一站一从,竟是僵在当场,良久,王沛之叹道:“你已贵为国母,且容让些儿,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了!”
太后‘噗哧’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惊奇和不可思议。
“沛之,你仍是这般天真……”
她轻喘着,笑靥如繁花盛开,眩目已极。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苑!我要是容让了,早就成白骨一具了!!”
她冷哼着,伸出手,放到王沛之眼前,轻喃道:“你看这纤纤十指,早已染上血腥,连你也要嫌弃我吗?”
王沛之一时血往上涌,手足无措之下,他握住了这白皙柔荑。
太后抬眼看他,语声淡漠,却更见幽寒:“我虽如此,可其他人,就那么干净吗……平王口口声声要报那溺水之恨,却不知,他母妃当年魅惑先帝,意冀图我的中宫之位—哼吸附剂,白日梦那么好做么?!”
王沛之浑身轻颤,一把将那柔荑抓紧,口中喃喃,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一直不敢来见我……”
太后叹息着,眼神幽怨寥远:“你是国之柱石,正人君子,原不该与我这等阴险之人交集,二十六前,就是我拖累了你……”
王沛之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揽过她的云肩,将她纳入怀中。
“什么拖累,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恍惚说着,唇齿中迸出‘那件事’三字,一时身躯一颤,心中宛如九爪挠心,惨痛至极。太后伸手抚摩他的脸,“你生性至善,为了,做下那等大事,又说什么心甘情愿……”
她微微叹息着,惬意地倚在他怀里:“这二十多年,你口中不说,心中一直挣扎,辞去了一切官职,退隐在家—如今这形容模样,谁还认得出是‘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大将军?”
提起“大将军”这三字,又触及了她心中隐恨,太后舒了一口气,柔声轻笑道:“那个周浚,不过是无名小卒,如今仗着朝中无人,居然逼临帝阙,不可一世,若是你肯……”
“廉颇老矣……”
王沛之温柔的然而不容辩驳地截断了她的话,他将她轻轻拥着,眼神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我已辞官归隐,这些尘世之事,我不想多管,也无力多管……人老了,就不愿再沾血腥,尤其是本朝同袍的鲜血。”
“你仍是在怨我!!”
太后蹙眉咬牙,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你怪我让你双手沾染了鲜血,你怪我戕害了你一世清名!”
“我不怪任何人。”
王沛之淡淡说道,眼神温柔然而黯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必然要我自己承受,二十六年前,我行错一步,再回首已百年身。”
太后大怒,却声音越发清晰:“便是错又如何,世上成王败寇,汗青史编曲之类,本就是由胜者书写,那些落败身死的,连名字都要被人抹杀,又有何惧?!”
王沛之凝望着她,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做的,老天总在看。”
他声音淡然,却似沉重无比,在寂静殿中,几乎荡起重重涟漪。
“我今日救你,下次,仍会救你……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天意命数。”
他低低道,转身欲走,却被一道纤弱决然的身躯抱住,一阵清雅宁静的香氛,传入周身百骸“为何如此绝情……”太后轻喃道。
“便是天意命数,也不会丧命此刻,你我多年不见,又何必匆匆……”
轻轻的呢喃,从身侧流转,王沛之心中一软,再也无法挣脱开来。
“我们许久未曾如此了……”温香软玉在侧,他脑中一荡,便顺势倒向那玉榻牙床。
“午间不会再有什么人来。”
太后低语,声音无比慵懒,仿佛从云端传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厄
神武门前,箭矢如雨,激战惨烈。
鲜血已成紫褐,在砖青石间流淌,继而静静凝固。残破的铁甲被弃于一旁,炭火燃炽的痕迹,斑斑驳驳的,仿佛是与生倶来的丑陋烙印。
郭升敏捷躲闪,避过一支长箭,又抹了一把汗,扫视了城楼上凌乱的战局。
暗使们虽然武功高强,却是擅长单打独斗,这般军中乱局,原不是他们习惯的,是以开初气势如虹,却不能持久。
他无奈回望了身后的宫阙万间,仍是那般寂静无声,郭升苦恼的舔了舔嘴唇,心中又惊又急,万千念头,只化为一句—京营本该镇守国都,却为何不知所终!!
他未及细想,却听城楼下文,呐喊声大噪,微微探头,却见更多兵士,架了十具云梯涌来,郭升心沉到底,暗道休矣。此刻众人已筋疲力尽,所有禁军侍卫,都僵持于拼斗之中,眼看城楼顶端,陆续有人犯险登上,却也无暇分身。
十万火急之时,只见云梯猛烈晃动,有几具已接连翻倒,惊叫惨嚎声中,有人背上中箭,离城楼不过些许,生生坠跌而下。
郭升勉力抬眼要看,却听见身边涧清欢呼一声:“晨妃娘娘!”
他府身看去,但见城下一人白衣胜雪,手挽长弓,弦颤之下,便有一人跌落尘埃,她身后剑戟如林,寒光铁衣,如怒涛汹涌。城下两军甫一接触,便是惨死之极,攻城一方仓皇之下,阵中仿佛被撕了个缺口,任由箭雨袭入,鲜血飞溅之下,又添无数亡魂。
那白衣人仿佛不胜慵懒,收起了弓,斜倚在坐骑之上,微微朝上一瞥。
日光照在她雪白面庞上,那一双高岭冰雪似的黑眸,潋滟生辉,郭升直直对上,但觉一阵冷凛。
他相声远征那些时日,那时候,晨妃不过是帝侧御侍,谈笑之间,能轻取敌酋性命,这般英姿,让人自惭形秽。
“微臣叩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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