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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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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勿要担忧这些朝政!”元祈一出口,斩钉截铁。
他冷笑着,眼中杀意大现,如同长剑出鞘,扫视着太后身边众人
“太后长居后宫,有人把这些朝中之事肆意传入,使得慈驾不安,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诛杀?”
一句话,吓得众人魂不附体,只有叶姑姑安之若怡。
太后气得脸色苍白:“皇帝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过问国事?!”
元祈亲自接过宫人手中的香茗,躬身奉给太后,一派庄重孝穆——
“儿臣岂敢生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母后担忧国事,是份所应当,但总有些小人不太安分,挑唆着宫中不安,所以不得不警告他们,以儆效尤!”
太后不接那茶盏,怒道:“皇帝是要有意孤行,以社稷江山来行此险着了!”
元祈执礼更恭,道:“儿臣也是为了我天朝声誉——母后难道忘了,忽律那蛮夷匹夫,前次书信中,对您是何等的污言不恭!!!”
这最后一句,噎得太后无话可说。
元祈幼时,太后一人支撑朝局,忽律可汗曾经写过一封书信,言辞中很是轻佻不恭,甚至有你我各自鳏寡,何不互取其乐的句子,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辱。
元祈送走太后,在乾清宫中思索着,意甚踌躇,他想了想,又来到晨露暂歇的碧月宫中。
“皇上是真要跟鞑靼开战吗?”
少女还未休息,在匆匆迎出,听明来意后,她问道。
“朕并不好战黩武,可要是鞑靼把天朝的以礼待人,视作软弱可欺,得寸进尺的挑衅,朕也不惧一战!”
少女噗嗤一声,笑意在月下荡漾,让人目眩神迷——
“可是,鞑靼却不想跟您开战呢!”
石破天惊的,她说道。
第二十九章 陨心
“什么?!”
元祈霍然站起,一把握住少女的晶莹皓腕。
与上一次的旖旎温柔不同,他此时目光炯炯,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惊雷一般的断言中。
“你怎么会这样想?”
“皇上……”
晨露咳了几声,夜深露寒,她内伤未愈,觉得胸口又开始烦恶,元祈亦是习武之人,一见之下,连忙取过塌边骆绒大衣裳,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才示意她继续说。
“其实您目光如炬,也早已经看出,使者的目的,并非那么单纯——他们好似专程是来挑衅的。”
元祈赞许的点头:“不错,那两个使者的做派极其无理,瞧着实在蹊跷。”
“所以皇上觉得事有蹊跷,想拿下那年轻人,从他嘴里得知一二,至不济,也要看看忽律可汗的反应——对吗?”
晨露看着元祈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然后,您却犹豫了,因为您觉得,忽律可汗是故意惹起天朝的怒火,让我们先行发兵,然后他就可以外御强敌的大义,发动鞑靼十二部,大举南下——他勒索大量的金银,就是为了支付大军的粮饷。”
元祈在灯烛之下,静静的凝视着她,听完她的剖析,心中只有一句——
天下竟有这等出色的人物!
他笑着叹息,待到少女微微诧异,才道:“若你身为男子,我一定许以相位。”
此时室内烛火飘摇,灯下看美人,越发惊艳——
她的美,不在于面容,只那一双瞳仁,就让人甘心醉死其间,永不轮回。
此时看着她,元祈不禁生出莫大的好奇:
瞿云说,她被所爱之人背叛,才落的武功尽失——
怎样有眼无珠的男子,才会丢弃这块瑰宝,甚至,将她毁去?
他压下心中不平,继续问道:“那么,忽律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
“鞑靼人自称为苍狼之子,他们的性情,也如同苍狼一般,宁直不弯,可是忽律可汗,却是其中异类——若是也用动物来譬喻,他就是一只九尾雪狐!”
“这样的人,最喜欢故布疑阵,他让人明目张胆的上门挑衅,就是为了引人疑虑,不敢在此时对鞑靼动手。”
她看到元祈将信将疑的沉吟着,下了最后的结语:“我估计,和您猜测的相反,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困境,或者,有什么拌住了他的手脚……”
元祈苦苦思索着,忽然灵光一现,他想了很久以前,那仿佛孩提时候,先帝仍然健在,他曾经在一卷笔记中,看到过鞑靼有过“弥突”这一种秘密会议。
他连忙命人去取御书房暗格中的铁盒,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盒子被呈了上来。
“果然如此!这份笔记中记载,鞑靼十二部三十年便有一次秘密会盟,讨论十二部共主……也就是大可汗的……废立!!”
元祈在灯下诸字辨认着,到最后一句,他惊讶出声——
“这等大事,为何朝廷没有任何记载?!”
晨露端详着那本绢黄手记,紧紧咬住嘴唇,再也压不住心中激动。
“皇上,可否容我一观?”
那手记纸张绢黄柔软,显然年代久远,字迹微有模糊,那飞扬写意的神韵尤在。
她拿在手中,端详这亲手所书,微微颤抖着,仿佛全身的血液,如同冰河破堤一般汹涌。
“这是父皇留下的,他说,这手记主人用兵如神,可惜,天寿不永。”元祈想起英年早逝的父皇,亦是低头唏嘘。
他没有看到,少女眯着眼,那瞬间炽燃的杀意和悲愤——
天寿不永!!!!
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然而她没有,当元祈抬头的瞬间,他只见到少女眸中,有一缕流光。
她笑得光风霁月,静静等待元祈开口。
“原来如此!在‘弥突’会盟期间,各族将士都将回归本族麾下,所谓的十万铁骑,此刻正是分崩离析!这就是忽律的软肋!”
元祈扶案而起,来回踱步:“可是,忽律这样故弄玄虚,不怕朕是个卤莽之徒,一怒起兵讨伐?”
“若是如此,他亦是求之不得——‘弥突’会盟将会无限延后。”
元祈亦是谋略深重,一听就明了了其中诀窍。
若是自己出兵,忽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弥突’会议无限期推迟,战争其间,某些族长发生什么意外,那可真只能怨长生天了。
想到此处,元祈笑了,眼中锋芒,如归鞘宝剑,深不可测。
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身,只见晨露抚住胸口,咳得伏在桌上。
元祈一个箭步到她身边,一按脉息,觉得短促凝滞,显然是内伤又发的缘故。
他心中大痛,看着少女蹙眉,仿佛有一只手在自己心口抓出淋漓血痕。
“你闭上眼。”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却对着少女轻松笑道。
晨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睫微微颤动,终于闭上眼。
下一刻,一个圆如鸽卵的小丸被放入她的口中。
“把它含化,然后咽下去。”
她照做,睁开眼,元祈目光炯炯,灼热,然而温柔。
“这是父皇命人寻遍天下高人,为我配制的‘九转还魂丹’。”
他收起腰间锦囊,看那样式,自小就带在身边。
他仿佛不能承受少女清冽目光的凝视,转身离去了。
****
元祈离去后,瞿云走了进来,他已经在外等候了一会。
“看他神情颇为欣悦,你们相谈甚欢?”
瞿云几乎是惊奇的。
“你担心我会杀了他?”
“看你醒来后的疯狂神情,我真是有此担心——他长的太像元旭了!”
瞿云静静的开口道:“你看着他的时候,经常眯起眼,这世上,只有我知道,这是你杀心大起的缘故。”
他目光锐利的看着晨露:“你居然在对他笑,为什么?”
“小云,你是在吃醋吗?”
她轻笑,半晌,才收敛了笑意:“正如你所说,要让林媛这贱人生不如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挑唆他们母子自相残杀——只有把皇帝控制在我掌心,才能遂我心愿!”
她语意森冷,不复方才的轻盈浅笑,流丽婉转,仿佛是另一个人。
“你已经做到了……我看着皇帝长大,他自小就城府深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他已经迷上你了!”
“也许是吧……你看!”
晨露没有反驳,她有些惆怅的望着天边,喉头一动,吐出一颗完好无损的丹丸。
“他给了我这个!”
瞿云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他自小佩带的保命之物,竟是给了你!”
晨露这才放回口中,以舌搅化,任由它融化,她逐渐感觉到一阵热力——
“他把这个给我,非要看着我服下,可是……”
仿佛被热气蒸的氤氲,她眼神迷蒙:
“自‘那日’以后,我又怎会,轻易服下任何人给的东西?”
瞿云听着这低低呢喃,心痛如绞。
****
第二日,晨露还在床塌上静养,就听见宫人们都在传说,皇帝在太和殿正式接见了鞑靼使者。
晨露没有急着前去,她微笑着,想着此时金銮殿中,是何等的精彩热闹。
日光照入整个寝殿,窗外春光明媚,燕雀呢喃。
她慢慢起身,任由几个侍婢服侍着了中衣,等到她们拿起胭脂,花钿,并珠簪步摇时,她轻轻一笑,挥手止住了她们——
“我自己来吧!”
镜中映入清秀稚嫩的容颜,仍是苍白,却不再有那种青白的虚幻,那清冽双眸一扫,顾盼之间,宛如寒玉冰雪。
她丝毫没有描眉点唇,仿佛嫌这脂粉会污了面容,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动手,梳了发髻,在盘中挑了一支碧色流转的翡翠步摇,斜斜插于乌发之间。
她披上以寒绢裁就的云月宫装,就那样,随意的倚在窗边。
梅贵嫔进入寝殿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第三十章 夜宴
那少女斜倚窗边,周身透着雪玉般的晶莹光华,乌檀发间一抹翠色,宛如天人。
梅贵嫔看着闭目养神的晨露,只觉得目眩神迷,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妒意。
她面上惊喜交加:“原来姐姐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晨露回头,看到是她,就要立起,梅贵嫔连忙上前搀扶:“姐姐千万小心!”
两人分宾主坐下,宫人拿来时鲜糕点,四碟八色,都是由乾清宫那边赐下的。
梅贵嫔瞧着这精致宫点,皆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心中酸意更甚,晨露请她先用,她只是推说用过了早膳,实在吃不下了。
晨露瞧着她端起茶轻抿,那样子熟捻已极,她举止典雅,然而不沾分毫——这才是宫中女子的做派:绝不真正食用外头的东西。
她想起最初,皇后宴席中,那纯真自若,吃的津津有味的女孩,不由心下叹息——
这宫中,如同深墨一般,又有什么人,不能被它染黑呢?
“今天看到姐姐身体无恙,我就安心了——姐姐为我朝挣回了脸面,妹妹我都感到与有荣焉呢!”
她一派天真活泼,说起后宫众人的称赞,更是活灵活现,仿佛自己亲身见过似的,末了,她说道:“连太后和皇后娘娘听了,都觉得惊喜——宫中竟有这等奇女子呢!”
来了!晨露心中冷笑,口中却笑道:“定是娘娘你把我褒奖太过,才让两位主子生了好奇!”
“姐姐怎么怪起我来!”梅贵嫔不依的娇嗔,一双水灵大眼仿佛会说话,怨不得元祈这阵子一直宿在她宫里。
“两位主子娘娘啊,听了种种传说,都想见见真人呢!明日太后那里办了个家宴,众姐妹都要出席,她还说,把尚仪也带上呢!”
这话虽然是说笑间道出,却也是懿旨了,晨露低头听着,良久,才抬头笑道:“这是两位主子的抬爱,我真是受之有愧。”
“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准时来接姐姐便是!”
梅贵嫔达到了目的,娉娉婷婷的离开了。
晨露望着她的身影发呆,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同晨间初曦,美不胜收,却别有一种冰凉,让人生出颤栗。
她眯起眼,清冽瞳仁中,是不容错认的憎恨炽焰——
林媛……终于,又要再见面了了!
正如晨露所想,前廷那边的,确实是精彩非凡。
太和殿中,一派庄严肃穆,文武大臣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至高御座中,元祈单手托腮,正听得兴致勃勃。
大殿中央,那两位使者之一的青年,正大声读着忽律可汗的国书。
他音调有些怪异,听起来殊为可笑,只是朝中气氛沉重,却是谁也没有心思笑她。
元祈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悠闲笑意,他待使者读完,并没有请他们下去,而是环视殿中诸臣,开口问道:“诸卿有何高见?”
这一句问的空泛,也听不出喜怒,众人都是官场混老的人精,谁敢去触这霉头,于是底下一片寂静。
那青年使者对中原官场毫无了解,见众人噤然不言,以为他们都怕了鞑靼铁骑,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大可汗秉承长生天的仁慈,不想多造杀孽,让你们交出这些岁贡,换取这中原万里的宁静,实在是很划算的事!”
“岁贡?”元祈英挺剑眉一挑,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不怒反笑。
“大胆蛮夷,竟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我天朝何曾向你称臣,又哪来什么岁贡?!”
众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位梗直然而书生意气的黄尚书。
青年仿佛就在等他这一说,张口正欲挑衅,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那沉稳下隐藏的压迫,却让鞑靼使者心生警惕——
“使者,我该叫你穆那大人,还是,穆那王子?”
元祈一开口,就让殿下诸人目瞪口呆。
使者没料到有这一出,惊得退后几步,却被瞿云以大擒拿手一把制住。
“王子不用惊慌,朕并不打算把你扣在这里——只是烦请回禀你父汗,他书信所请,朕一律不允!”
穆那也不挣扎,瞪视间,一意轻蔑——
“我鞑靼大军一至,你们中原江山,片刻就会化为灰烬!”
“那朕只好效法先帝,把你们重新赶回漠北!”
元祈一径笑得温文悠闲,不愠不火的加了一句——
“在发兵我朝之前,你还是祈祷你父汗能在‘弥突’中取胜吧!”
皇帝淡淡一句,结束了这次廷议,他轻松起身,望也不望阶下惊惶欲死的穆那,起身回宫。
风吹过他额前的旒冠,晶莹流金,更印得双目深邃,风姿若神。
申时刚过,后宫各殿便忙碌起来,太后在慈宁宫中摆下家宴,虽说是欢乐雍睦,宫中一家,可嫔妃们没有一个敢怠慢,梳妆打扮之后,就乘着软轿肩舆,三三两两来到了慈宁宫,等候服侍凤驾。
众人才等了一会,太后身边叶姑姑便从宫中出来,浅浅行了一礼,笑道:“太后请各位娘娘进去呢!”
众妃知道她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就是皇帝也要尊一声“姑姑”,哪敢受这大礼,纷纷避开,莺声燕语,一句一声的谢过,才小心翼翼的,按品级入内。
只见一路瑞气祥宁,诸班宝器都是古趣盎然,却偏偏觉得清新雅洁,看不出一丝颓老,只在那光华流转间,偶露峥嵘。
走过四扇双交福寿镂花扇门,早有一众宫娥,管事恭候,穿过一百零八颗檀木香珠串成的帘幕,便进了主殿。
此间并不奢华,宫人随侍也殷勤周到,只是妃嫔们只是垂手侍立,平日的活泼机灵,荡然无存。
只听得叶姑姑一声轻咳,一阵人影闪动,太后由左右拥扶而出,升座殿中。
有新晋的嫔妃,往日只是远远的晨昏叩拜,没有瞧得真切,此时偷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太后虽然四旬,眉目间却仍如皎月明曦,美不胜收,一双晶莹眸子,流转间,威仪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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