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金枝-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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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心中便刻下了霞光中那个完美无瑕的身影。

正文　第七十章　村庄（下）

好景却总是不长，只享受了半月的宁静美好，平静中又起了波澜。

这日，洛歆与小桃搀着李夫人从村外采野菜往回走，刚走到村口，便听到村里一片闹腾。

三人齐齐停下脚步，却见一个年轻小伙儿穿着短打的衣衫站在高高的土堆上，扯着嗓子对村民们喊道：“丘离亡了……丘离亡了……”

村民们一阵骚动，惊慌的……害怕的……各色表情呈现在这些朴实的村民脸上，洛歆等三人也是神色各异。

李夫人和小桃脸显悲色，而洛歆更多的却是无奈叹息。

人群里乍然出现柔嘉的身影，在听到这消息后她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她径自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几人一见她，立即上前，小桃最先走到柔嘉身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桃对柔嘉也生出了一层亲近感，可小桃的手刚一触碰到柔嘉，她却发狂了一般，猛地甩开小桃，朝村外跑去。

钟离也在人群中，他脸上的神情也颇沉重，作为一个军人，一个大内侍卫，丘离对他而言，也比一般人要重要得多！

却在这时，那土堆上的小伙儿又扯着嗓子吼道：“不过西楚皇帝说了，丘离的臣民从此后便是他的子民，他会一视同仁，只要大家遵纪守法，以前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声质问道：“二狗子，你又不识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再说，我听人说西楚攻打琉璃国时，可是把琉璃城中的大小官员都屠杀干净了，百姓也没好日子过。”

那叫二狗子的丝毫不把他的话语放在眼里，只一脸得意道：“我是听城里有学问的人说的，他们说这位西楚皇帝登基不久，施……施什么来着！对，对，是仁政，琉璃国那还是上一任西楚皇帝干的事儿。”

“这么说，是真的？”村民们还有些不信，纷纷缠着二狗子问话。

洛歆却听出了，这位西楚皇帝没有屠城，也没有迫害皇室以及重臣。洛歆心下也明了，这是上位者收买人心的手法，不过也不得不说，这位西楚皇帝……不简单！

柔嘉并没有离开太远，她只是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自己躲起来放声哭。

小桃被柔嘉一推，又尴尬又难过，洛歆安慰了她两句，便离开村口，朝柔嘉走近。

兴许是听到脚步声，柔嘉哽咽的声音还来不及收，只背着洛歆抹了抹眼泪，然后才转过头来盯着她，“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我不是公主了，我的父皇，娘亲，哥哥们全都死了，这下你开心了？”

她肆意地发泄着，声音太过尖锐而有些沙哑。

等她发泄了一阵，洛歆才道：“谁说你父皇母后全都死了？”

柔嘉听到这话后猛然抬头，盯着洛歆，“你说什么？”又急切地拉着她的手臂道：“你说……我的父皇母后还在？”问到后面，她似不敢相信，声音也跟着变小。

洛歆点了点头，“西楚皇帝并没有迫害皇室，并大赦天下，你虽然不再是丘离的公主，但却仍然能和家人一起平安地生活下去。”

听到自己不再是公主，柔嘉并不在意，挂着两串泪珠儿的脸上乍然绽开笑容，“你说的都是真的？”

洛歆也跟着笑起来，“当然是真的，谁让你跑那么快，刚刚村民们的话你都没听见。”

“那赶紧走，我去听听他们还说什么了。”说着就伸手拉着洛歆，一手抹干了泪，急忙忙地朝村子里走去。

两人走进村落的时候，二狗子还站在土包上唾沫横飞，说的话虽然颠三倒四，洛歆却也听明白了，西楚皇帝攻占丘离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赦丘离，减轻赋税，并且赐予丘离皇帝“离王”的称号，仍旧享富贵。

这一场战争便在这样无甚硝烟的几场诏书下进入了尾声。

就在这时，村外突然来了一队士兵，人数不多，大概十数人。可是村民在看到他们后，皆慌了神，虽然知道了西楚皇帝的诏令，但眼下看到穿着西楚军服的士兵时，这些丘离的臣民仍是出自本能地害怕。

那领头的士兵见此，抬手朝众人摆了摆手，然后扬声道：“你等不必惊慌，陛下已经诏令天下，丘离子民便是西楚子民，现今我等除了传达诏令，还是为了召集流亡的官宦，这村子里可有来外人？”领头的士兵一面说，一面转动着眼珠，打量着村中众人，这才说完最后一句，视线便停留在洛歆，柔嘉等人身上，然后转身叽叽咕咕和旁边之人说了几句，似在确认什么似的。

突然他一声大笑，便领着士兵朝洛歆等人走来，步伐很快，瞬间便站到了他们几人面前。

他对着洛歆和柔嘉的位置便是一揖，神色很是恭谨，然后才道：“两位贵人这些日子可受苦了，随奴才一道回京吧。”

洛歆有些惊讶，眼前这人说的是两位贵人，柔嘉身为丘离公主，即使亡了国，西楚皇帝不深究，那她仍旧是贵人，可她……是哪门子的贵人？

柔嘉并未深思，听到那人的话后，才总算是相信了西楚皇帝并未伤害她的亲人，当下脸显喜色，急切问那领头士兵，“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可知道我父皇母后，哥哥们现在情况如何？”

“禀公主，离王和诸位殿下一切安好，陛下还亲自宴请了他们。”

柔嘉听后，喜色更甚，“那赶紧的，带我们回去。”

可到此刻，洛歆却犹豫了，战乱已然平息，若她离开，这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她容身之处，她也不必再回去面对那些宅门里上不得台面的斗争。

“舞儿，你听到没有……陛下不追究，那是不是说你爹他们现在也已经回府了？”李夫人也颇为高兴，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她一把拉住洛歆，“舞儿，我们赶紧回去，你爹肯定在家等急了。”

提起陆淳正，洛歆又想起了那张与自己父亲一模一样的脸来。她来这个世界的日子不多，可也从陆淳正身上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既严苛又无私的爱，就算要离开，她也该向那个父亲一般的男人道个别。

想到此，洛歆对着李夫人点了点头。这一路逃来，他们见过太多血腥与死亡，有过伤心，有过绝望，但怎么也没想到回去之时，会是如此轻松。

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还有对未来的期望。洛歆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却发现所有人之间笑得最欢快的不是柔嘉，也不是李夫人，而是那个士兵头子。

见他笑得眼睛都弯成一条缝了，洛歆心里暗道这人为何高兴成这个模样。

可此时洛歆不知，自己因为要与陆淳正道别再离开，而套上了一层枷锁，正一步一步地走入一个更加风起云涌的漩涡里。

（第一卷完）

正文　第一章　盛宴（上）

从山林中出来，在山脚雇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丘离都城而去。此时流寇已经被肃清，难民也各归各家，战后的纷乱已经丝毫不见，反倒呈现着一种勃勃生机。

在入京都不久，柔嘉便被送去了离王所在的宫殿，钟离自然也随她前往。而洛歆则和李夫人，小桃一道被送回了陆府。

陆府长长的街道人影寥落，门前更可落雀。枯黄的树叶在阶梯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几人下了车，踩着枯叶发出“嗤嗤”的声响，往里走去。

大门并未关严，轻轻一推，“吱呀”一声便朝两侧散开。李夫人站在门口，看着满园寥落，神情一悲。

花依旧盛开，却少了园丁修剪，胡乱地长得满院子都是。三人各怀心思，缓缓前行，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衬着凌乱的心绪。

李夫人突然停下脚步，似不敢再前行一步，她知道要见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可战乱已经平定，为什么人还未归？

洛歆心里也七上八下，虽然她早知道陆淳正和琉夙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国破家亡时，他们不见踪影，如今海晏河清，仍是不曾归来。

“为什么他没回来？”李夫人喃喃道。

他自然不知道陆淳正和琉夙的秘密，在她眼里，丈夫只是一个文官，在战乱中，文官就跟一根草那么微弱。

可洛歆知道他们不是，于是挽住李夫人的手臂，“娘，爹兴许也才知道战乱平定的消息，没我们回来得快，我们先在家里收拾收拾，说不定爹就回来了。”

李夫人听得这话，总算有了些动力，勉强一笑，然后与洛歆，小桃一道收拾起屋子来。战乱来时，家丁仆役都逃得精光，屋子里也无甚值钱的东西，草草拾掇一番，将就先住下再说。

待洛歆等人收拾利落，等回来的第一人却不是陆淳正，而是陆茹霜。

她衣着很是光鲜，发式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也精致无暇，她原本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这一番打扮，衬得她更是颜如娇花。

她自迈入堂内，三人便停下了动作，各自拿着手中除尘的东西盯着她。

陆茹霜今日与往常也似乎有些不同了，她从进门起，便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来凭吊，或是来游玩一般。

而眼下，这庭中满园杂乱，跟她华贵的衣衫也真是格格不入。

李夫人放下手中的扫帚，脸带关切地走到陆茹霜面前，拉着她的手臂笑道：“霜儿，你也回来了……”说着便急切地打量了陆茹霜一番。

经历过战乱纷争，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看到亲人平安无恙，李夫人也不例外。她对陆妃舞的爱虽然超脱了其他子女，可也同样心里关心着其他子女亲人的安危，眼下见她无恙，立即谢天谢地地祷告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李夫人才又发现甄姨娘不在，于是问道：“霜儿，你娘呢？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

李夫人说话之时，陆茹霜始终垂着眼皮，似老僧入定一般，直到李夫人提及她娘，她才似受惊了一般猛然抬起眼皮，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李夫人被她的力道一推，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李夫人脸色骤变，红白交加，“霜儿！”

陆茹霜眼睛倏地凝到李夫人身上，眼中满是厌恶，“你的脏手不要往我身上放。”说话间还重重地在李夫人摸过的衣袖上拍打了几下。

洛歆赶紧丢下手中的抹布扶住李夫人，抬头朝陆茹霜看去，这片刻的功夫，她始终在打量陆茹霜，虽然妆容精致，可陆茹霜眼里透露出来的却是颓然死败的气息，是以洛歆不动声色，直到李夫人被推，才不得不站到她面前去，“陆茹霜，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没资格把气撒在娘身上。”

陆茹霜听过洛歆的话，眼皮轻轻一抬，视线落到洛歆身上，忽而嘴角一勾，露出几分似冷似讽的笑容，“我经历过什么？呵呵……”说着她突然凑近洛歆，弯唇一笑，很是嫣然娇媚，“我生活得可比你想象中好！看看你……”她扯了扯洛歆身上脏污的衣服，“你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子！”

说罢，她倏地转头，带着香风阵阵走出了堂中，可在转身的刹那，洛歆看到了她眼角的一丝晶莹。

从始至终，陆茹霜都不提她娘，而李夫人乍然说到甄姨娘时，她情绪非常激动。洛歆看着陆茹霜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渐渐有了答案，甄姨娘定然出了什么事，是以陆茹霜才会发生这么剧烈的改变。

李夫人看着陆茹霜离开，心中又气又痛，可她没有多言，只告诉洛歆要回房休息，便离开了厅中。

直到月华升起，陆淳正的几房妾室陆续回来，却仍不见他与琉夙的身影。

小桃熄了灯，洛歆躺在“香香阁”的床上，月辉从窗外洒落，照亮一室静寂，洛歆睁着眼，这数月的时间，竟然颠覆了一个王朝！

古来万事如流水，这看似繁华的一切说不定明日便成了空。

若是如此，未来的路该如何继续下去？

辗转反侧，星夜不眠。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洛歆才朦胧睡去。第二日鸡鸣声后，洛歆还睡得死死的，太阳光渐渐从窗户外照入，照在她莹澈的脸颊上，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闲闲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桃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时，便见着洛歆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她嘻嘻一笑，扬声说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一个激灵，洛歆翻身而起，“我爹回来了？什么时候？”

小桃笑起来，脸更像个苹果，“昨夜子时后才回来的。”

洛歆揉了揉眼睛，“那赶紧洗洗，去看我爹。”洛歆一面穿鞋，一面说着。

洗漱完毕，洛歆带着小桃去正堂见陆淳正，堂中仍旧如以前一般坐着陆淳正的老婆和孩子们，只是其中少了几人。

一进门，洛歆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陆淳正，他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头发也更白了些，此时神情很沉重，丝毫看不到劫后重逢的喜悦。

他抬头看到洛歆时，脸色才缓了缓，“舞儿，你娘都给我说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是爹不好，苦了你们！”

洛歆摇了摇头，迎上前去，“苦不打紧，关键是我们都好好地渡过了这场劫难。”

陆淳正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正**说话，门口响起一阵骚动。

堂中众人齐齐抬头看去，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尖着嗓音便道：“陆淳正接旨。”

堂中众人齐齐跪倒，洛歆愣了会儿，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待公公念完圣旨，洛歆只从那一长串弯来绕去的话语中听出了两个意思，一是陆淳正仍留任原职，二是带亲眷参加今夜西楚皇帝的盛筵。

正文　第二章　盛宴（中）

华灯初上，丘离城中丝毫没有战乱后的萧条，反倒比往日更繁华喧嚣了几分。

放眼望去，长长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兴许是西楚皇帝轻赋税施廉政，这短短半月便收拢了民心。详究起来，丘离民心所向的原因也并非仅仅如此，其中关键是丘离皇帝好色昏庸，导致国弱兵散，一旦强国来袭，便一味割地献宝求和，这样一来，百姓身上的担子也就重了，赋税一年多过一年，虽然表面上仍旧一派祥和，但潜藏在这宁静之下，却是激流翻涌，早为丘离灭亡拉开了序幕。

百姓们只是需求一份安定的家业，一个宁和的家庭，至于上位者是谁，他们并不过多关心，只要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更轻松，那么便是好皇帝！

晕晕的光亮从灯笼中散发出来，让静谧的街道添了几分繁华之相。

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驶过，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咕噜声与“踏踏”的马蹄声清晰而有节奏地响起。

洛歆与李夫人一道端坐在车厢中，难得的不发一言，不乱歪乱靠。

她不时扶一下自己的脖子，头上的发髻钗饰是小桃费了几个时辰才完成的，小桃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胡乱摇动，否则钗子滑落，发髻也跟着散乱。

洛歆倒不是担心丢了金子，而是头上实在太重，重心稍移，脖子就会跟着压下去。是以这一路走来，她只能直挺着身子，端坐不动。

李夫人还不时夸赞她懂礼仪识大体，洛歆唯有苦笑连连。

幸好这时代思想虽仍保守，却不至于大夏天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粽子。

今日她身上便只穿而来一件藕色绣金丝长裙。

整条裙子素雅而不失体面，是在李夫人送来的无数衣裙里唯一一条颜色稍淡的，其他则是统一的正蓝，正绿，满屋子花花绿绿，看得她眼睛都快成了万花筒，最终是选了这条藕色绣金丝长裙。因洛歆选择淡色，小桃多次阻难，劝说这是皇家的盛宴，要穿正色的紫，蓝，才算不失礼仪，而且也更显眼。

小桃毕竟是在陆府里陪着陆妃舞长大的，对于这些礼仪自然比洛歆懂得多。可洛歆本就不准备去赴宴，无奈圣旨不能反抗。是以穿衣服，自然也不会去挑那些显眼的大红大绿穿。

身上这件藕色长裙，唯有腰际和裙摆处，有金丝绣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