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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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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只是看着他,心底有暖流涌起,因一夜淋雨攻杀而冰凉的身体,似乎突然也有了几分热度。

只是那相视的一刹。

心底有根细细的丝弦,这许多年因为风霜磨折人心冷漠早已生锈的弦,因为那人的背弃欲待断裂的弦,突然于这目光交接之时,于这喧嚣的风雨和相拥的沉静之中,被轻轻拨响、微微接续,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颤音。

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

孟扶摇颤了颤。

她的手指,突然抠紧了潮湿的地面,那些生着尖刺的不知名的草戳进手指,洁白的指端立时滚出大而圆的血珠,瞬间被雨冲去,浸入黧黑的泥土。

孟扶摇吸气,指端的刺痛令她眸光瞬间清明,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这个动作刚做了一半,一直凝视着她的元昭诩突然掉开眸光,伸手一抄将她抄起,一折身已经飞了出去。

孟扶摇愕然在他怀里转首,元昭诩已经笑道,“你想在这里对我献身么?可我怕着凉。”

他语气里笑意轻松,孟扶摇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神情,见他没有异样,倒也心安,只是不知为何,听着他漫不在意的语气,突又生起淡淡惆怅。

心底呸的一声,孟扶摇暗骂自己琼瑶,搞什么,自己一个心理年龄都快四十的老鸟,还玩纠结么?

她转了转头,想从元昭诩怀里下来,冷不防元昭诩手指一按将她按下,低低道,“别动。”

话音未落,前方五丈开外突然出现无数黑色人影,在雨中持弓搭箭严阵以待,当先一人远远看见人影,立即空弦急弹,弹出嗡声悠长若吟,在一道明若烟火的闪电中拔地而起,随即,一丛草木突然齐齐倒伏,现出一方空地,空地后是十余株树,上半截荫翠如故,下半截却被剥去,露出白惨惨的树身。

看那树木的排列方式,孟扶摇立时想起死老道士提到过的五行白木大阵,正想叫元昭诩小心,却见他停也不停,单足一点,直直对着那阵心飘了过去。

元昭诩轻功之高,为孟扶摇生平仅见,抱着一个人依然足不点地,轻若无物,快得连孟扶摇阻止都不能,转眼便到了阵眼。

孟扶摇心一沉,只得闭上眼,默算了下自己身处的位置,按照自己胸中所学,打算先毁了左侧三步那株树再说,五行白木大阵千变万化,生门死门交替刹那而过,她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逃出大阵可能有的地底暗箭和巨木齐砸,但不管怎样,总比元昭诩直奔死路来得好。

刚要动作,不防元昭诩突然飞足一踢,生生将阵眼那棵巨树踢断,偌大的树拔地而起直飞而去,呼啸声里一阵机簧卡动轧轧作响,嗡的一声轻响,仿佛地底突然飞起一丛密集的蜜蜂,又或是堆积的树叶被飓风卷起,乌压压一片刹那卷地而来。

那是埋在地底的匕首,铁色乌黑,于漫天雨水泥屑纷飞中刺破空气,在树木中间横冲直撞,不断撞在各个角度的树上,再被那撞击之力弹回时刹那改变方向,先前向着眼睛里此刻向着胸口,先前向着后心的此刻向着天灵,千变万化,无从躲避。

元昭诩却根本不理会那逼人的杀着,他半空中衣袍飞卷穿行渡越,如一道道烈风卷了彤云浮动,又或者是电光于云雾中忽隐忽现,在暗色苍穹里一次次乍起又歇,所经之处,罡风如隐形之刀,刀刀都断合抱之树,就见衣袖卷掠间轰隆之声不绝,每一出手必有树断,他穿掠在刀光和巨木之间的身形快如闪电轻若鸿羽,每每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最细微的缝隙处闪过,明明应对的是最狂乱最没规律的攻击,动作却精确细腻得好像事先演算过无数次一般。

像是大神通之力的仙者,以江河为线,烈电为针,在布局复杂的沧海八荒之锦上,密密绣上一幅迷踪图。

巨树在一颗颗倒下,看似倒得杂乱无章,然而每一棵树断裂位置都略有不同,一棵比另一棵更高一点,力度也有所变化,以至于每棵树倒下时,都恰好架在前一棵树上,这般一折折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下来,竟然始终没有一棵树落地,到得最后,所有的树倒伏成一个起伏山峦般的形状,而那些胡乱弹射的匕首,也无比精准的被那些按不同角度倒下的树木,全部挡了回去,齐齐落入地下。

倒抽一口冷气,孟扶摇简直不会呼吸了,这阵法她知道破法,但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够这样破阵,这种完全借力打力的破阵之法,需要何等精准至于恐怖的计算,那许多树,那无数飞刀和每柄飞刀弹射的角度变化,必须计算拿捏到精妙至于毫巅,才能全部毫发无伤的弹落,那样的计算,孟扶摇觉得就算现代计算机只怕还要几秒,何况身处大阵之中,面对绝杀凶猛攻击之时的元昭诩?

这,这还是人吗?

巨木全倒,匕首弹落,元昭诩衣袖一振,带着孟扶摇直飞而起,虚空蹈步如踏飞云,一步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树的树端,大片大片的雨水被他浑身流动的真气激飞而起,他飞越长空的身姿直似神仙中人。

立足树冠之高而脚下翠叶不惊,元昭诩负手微笑,施施然遥望那群依然弓在手箭在弦的埋伏者,那些人都以和先前一般的动作呆呆僵在原地,张大嘴惊愕的看着树梢上那神般的男子身影,看着他在刹那之间手挥目送,便毁掉了门主精心布置多年来无人能破的白木大阵;看着他轻描淡写,用一种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方法须臾破阵,看着他点尘不惊,出入厉杀绝阵如入无人之境,遥立树冠的身姿散逸漫然,一时竟生出凛然畏惧如见神祗之感,哪里还记得操弓射箭。

元昭诩似笑非笑,抬袖一掷,底下人齐齐跳开,却什么都没看见,随即便听半空一声长笑,两道黑影惊鸿般电射而去,在长空雨幕中划出一道凝而不散的黑色雨线,所经之处树叶激飞,树木齐齐向两边分开,地面的积土被阴柔而又巨大的真力卷起,四散飞溅,咔嚓咔嚓之声连响,箭折地裂,水涌火熄,白木大阵之后的其余黑水黄土烈火青金四阵,刹那间齐齐被破。

四阵连破的连锁机关一阵乱射,登时将玄元剑派卫士射死不少,惊呼声里,人群更加纷乱的散开。

奔行过速,风声猛烈,孟扶摇从元昭诩怀里勉强探头,有点可惜的看着已经不成模样的大阵,她也懂破法的,却因为头顶这人太过彪悍,始终英雄无用武之地,她百无聊赖的玩了玩元昭诩衣襟,再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听得元昭诩声音低低响在自己头顶上方,他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撞击着她被贴在他胸口的脸颊,那相触的一点灼热的温度,渐渐弥漫至全身,温暖得令奔波一夜已经无比疲惫的她昏昏欲睡。

“……这阵法实在太寒酸,咱们不如换个方式逃命吧……”

好吧,逃命吧,拖着你一起。

孟扶摇闭上眼睛,睡着了。

风起太渊 第十四章 我在地狱

仿佛那只是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霞飞水涌的背景,那是湛蓝的纳木错湖,无云的高远的天和银白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上光彩皑皑,像是凝固的银色波涛,时不时有鱼儿跃波而起,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鳞光一闪。

母亲依稀还是未病时的模样,站在她身边,风将发吹乱,母亲的手指穿过她耳畔替她拢紧,熟悉的温暖的触感。

恍惚间想起,这是唯一一次母女出行,自幼年父亲离家出走,母亲便带着她在这对穷人来说分外逼仄狭小的尘世间为生存挣扎,所幸母亲是个豁达明朗的人,她可以为了十块钱加班费苦干通宵,也可以为了女儿一个跨越高原的梦想,花去十年积蓄。

站在纳木错湖前,高原旷朗的风迭荡不休,自利剑般直指苍穹的冰峰间穿过,呼啸着奔向苍莽大地,云天之外,有隐约的低喃,似吟唱似佛偈,与低飞的苍鹰一同在她头顶盘旋,那一刻,她仿佛听见心深处有些沉积的阴霾和执念,被带着冰雪的风撞碎的声音。

自纳木湖回来后,她选择了考古和历史。

选择相伴那黄沙漫天的荒漠、千年沉默的巨佛、久无人迹的荒村、深邃神秘的峡谷,吊着悬棺的绝崖。

一转眼她走进了阴沉幽长的甬道,青花瓷长明灯火熠熠闪烁,宽阔巨石铺就的地面被她的行军靴踩出空洞的回响,每三步石面上雕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品字形的地宫在她眼前逐渐袒露,步步金光,耳室里翡翠巨兽沉默相望。

依稀又响起那似吟唱似佛偈的声音,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喃喃响在她耳侧,她按捺着砰砰欲跳的心,凭直觉向着主墓室前行。

是的,就是那里。

那般高阔巨大,超过人脑可以想象的雄伟神奇,洁白的石柱上瑞兽的图腾升腾欲起,金黄的穹顶数十颗夜明珠熠熠闪光,仿佛另创了一层九重天。

她的眼睛只看着那金色的棺椁。

那里,谁在安静沉睡?

黄金巨棺上雕刻着图案,依稀是人面。

她一步步上前去。

“扶摇。”

身后的呼唤,亲切而又哀婉,熟悉的语调,不熟悉的语气。

她霍然转身。

“妈妈……”

不知从哪里打下一束白光,白光里母亲的身体单薄,纸人似的,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刺着了她的眼。

“扶摇,你好不好?”

她僵立原地,泪水涌上眼眶,扭转身便要奔向那白光汇聚之处。

那里是她的母亲,她的牵挂,她漂泊之后唯一能停靠的港湾,她的……家。

转身那刹,身后那莫名的低低吟唱,突然更加响亮,一声比一声拔高,化为巨大的声波,扩散至整个殿堂,直到如狂涌的浪,一潮潮奔来,仿佛欲待挽留般,将她包围。

“扶摇……”

“你若转身,我便在地狱。”

……

…………………………

“天亮了。”

低沉优雅的男声响在耳侧,听来有几分熟悉,有那么一霎间,孟扶摇以为梦里的声音重现,而自己再次跨越时空,去到一个宿命中必须得去的地方。

怔怔的睁开眼,还微有些模糊的视线动荡摇晃如水波,倒映出风华绝俗的容颜,孟扶摇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居然在那个危险逃命时刻,在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子怀里睡着了,还做了个有点诡异离奇的梦。

真是此生未有之新体验。

微红着脸起身,孟扶摇坐起身四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静室中,看布局装饰,分明是玄元山庄的客房,换句话说,现在他们还在玄元剑派内。

元昭诩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却是普通布衣,可惜这人气质太过出众,布衣穿在他身上,半点也不能掩其风华,反倒令那平平常常衣服,平白多出几分高贵素朴韵致来。

他闲坐椅上,轻轻用茶盖拨着盏内茶梗,元宝大人意态睥睨蹲在他肩上,等那茶凉得差不多了,脑袋凑过去就是一口。

元昭诩微笑,似乎不以为意,元宝大人偷袭成功得意洋洋,元昭诩不动声色拨完茶梗,突然将茶盏盖往元宝脑袋上一盖。

偌大的沉重的瓷杯盖,啪的顶上了元宝大人雪白的脑袋,立时将它整只罩在杯盖下,元宝大人猝不及防巨物罩顶,又没练过铁脖功,立时被压得一矮,顶着杯盖喝醉酒般在元昭诩肩上转了三圈,砰的栽到地上。

爬起来的元宝大人,不敢找主子报复,撅着屁股去墙角画圈圈了,元昭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笑意微微问看好戏的孟扶摇,“梦见谁了?”

孟扶摇怔了怔,隐约想起刚才那个梦,心神有些恍惚,又生出些微的窒闷,面上却勉强笑道,“没什么,梦见一些旧事。”

元昭诩抿一口茶,从盏沿上抬起眼,他的睫毛浓长细密,密密的遮着幽邃深黑的眼眸,“哦?旧事?那你抱着我不放做什么?”

“嗄?”

“你抱着我衣袖,喊妈妈。”

“嗄!!!”

孟扶摇脸色瞬间爆红。

放下茶盏,斜斜靠在椅上,元昭诩眼神似笑非笑,“妈妈?是指母亲么?你对尊亲的称呼,似乎和五洲大陆人氏有点不同。”

孟扶摇先是尴尬,随意微微生出心惊,想了想,洒然一笑,“阁下说得好像对五洲大陆所有种族都有所了解一样,却不知道我们炎黄族呼唤母亲,都是叫妈妈的。”

“炎黄族?”元昭诩声音平静,根本听不出讶异。

“是的。”孟扶摇面不改色,“衡洲边远小族,世代居于深山之中,不与外人交道,我是自小被远亲带出大山,别的都不记得了,但这对母亲的称呼,还有些印象。”

她眨眨眼,伸出手,落落大方的微笑,“我是孟扶摇,感谢你连救我两次。”

元昭诩目光缓缓落在她伸出来的雪白的掌心,微笑,“这也是你们炎黄族的礼节?”

孟扶摇直视着他的眼睛,“在我们族的风俗里,当女性向你伸出手,你置之不理是非常失礼的。”

“是吗……”元昭诩尾音拖得很长,低沉优雅,像沉在梦寐里的叹息,他缓缓伸出手,似要去握孟扶摇的手,却在手指将触之时,突然反掌一拉,一把将孟扶摇拉入自己怀中。

他低笑响在孟扶摇头顶,淡淡奇异香气,瞬间无孔不入的包围了有些愕然的孟扶摇。

“在我们无极国的风俗里,当女子向你主动表示亲近时,你不把她收了,是非常愚蠢的。”

风起太渊 第十五章 对我负责

收了?

……

这人的字典里有没有“见好就收”,“谦谦君子”之类的词?

孟扶摇握掌成拳,竖在心口,坚决抵制那个温暖而香气魅惑的胸膛,坚决不去看头顶那双带笑下望的眸,这人的眼神,春水做成春光酿成春风化成,一身风华和他的武功一样强大,但凡有想抗拒的,统统弹指间灰飞烟灭。

可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男人一定很危险,像金风里摇曳的曼陀罗,看来美丽无害实则伤人无形,孟扶摇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告诫自己不要贪恋他的温度,她孟扶摇活了这么多年,再为区区美色温情所迷,那就是活在狗肚子里去了。

孟扶摇柳眉倒竖,拳头一推便想将他推到安全距离,不防元昭诩突然手一紧,原本轻按在她后心的手突然加力,抱着她旋了个身,孟扶摇原本从床边坐起,这一按立时向床内倒去。

下一瞬淡色衣袍悠悠罩落,元昭诩竟然也翻身上了床,手一伸帐帘垂落,细碎的珠帘碰撞有声,晃出一色迷离的炫影。

孟扶摇见他居然上床来,大惊之下就待跃起,元昭诩却在枕上转首对她一笑,轻轻道,“嘘——”

他转目看向窗外,那里隐约有淡黑的影子一闪。

孟扶摇瞟了一眼,无声做了个立掌下劈的姿势。

元昭诩微笑,翻个身背对窗户,凑过头在她耳侧轻轻道,“女孩子不要杀气这么重,影响风度……”他说话时气息温醇,带着微微热度,柔曼拂在孟扶摇耳侧,似丝弦被轻柔拨响,低而迷离,字字醉人。

孟扶摇的脸,没来由一红。

那点红晕乍起又歇还没消尽,刚才那个叫人不要杀气那么重的家伙,突然漫不经心弹了弹手指。

啪的一声轻响,倒映着疏影横斜的淡白的窗纸上,刹那绽开几朵艳红的梅,再慢慢洇开,与那些浓浓淡淡的花影交织在一起。

一声压抑到极处的闷哼,响在墙根下,瞬间远去。

孟扶摇听着那声响,忍不住摇头,“叫人家好风度,自己却连人家耳朵都刺聋了。”

“他如果不贴窗纸那么紧,那根冰针哪里伤得了他?”元昭诩流荡的眼波像一个氤氲的梦,梦里满是摇曳的烟光,“凡事自有因果,自作孽不可活。”

孟扶摇挪挪身子要起身,皱眉低笑,“这就是你们无极国人的道德观?”

元昭诩笑而不答,孟扶摇挪了挪身,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愕然回头一看,才看见枕上元昭诩居然又挪近了几分,正笑吟吟撩起她落于枕上一缕长发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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