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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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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带着这样的情绪过来的,然而见到宁毅之后,忽然就明白过来,老师是带着一家上百口的血仇上京的,他也没有答应过自己会去参加什么诗会,自己若是因此委屈,简直像是个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小孩子。而另一方面,有关于她的喜欢,她当然没法说。

她根本嫁不了老师,一切都明摆着,不管她怎么豁出去事情都不可能。她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出口的必要都没有,只能给人纠结和难堪。

所以到最后,就什么都说不了了。

马车驶离文汇楼,华灯初上了,她回头看着那客栈渐渐远去,街道周围的光芒映在少女的脸上,明明暗暗的跳转。汴梁城比她从小居住的江宁还要大得多、繁华得多、精彩得多,她过来时,也曾想过要看到许多不同的风景,这里确实有,可忽然间,这一切都像是没有意义了。不知道该怎么走,不知道接下来能怎么办,去往哪里,被什么人接纳,能做怎样的决定……

夜风吹来,抚动了发鬓。她坐回马车里,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空虚不断地延伸着,承载着她奔行在汴梁的人群与街道中。那是生命中第一次因成长带来的……

巨大的茫然。

第三八二章 小聚

五月初四,端午节前一天,汴梁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已经弥漫着粽子的香味,各家各户挂上了菖蒲与艾叶,即便是城门之地,也挂满了菖蒲艾叶等物,人群来往间,充满了节日将至的喜庆气氛。

马车驶出城门,朝黄河河岸的方向过去。

天空上棉云飘荡,出了汴梁城,目力所及处便是一马平川了,官道边栽种了树木,偶有村庄田地、鸡犬行人,河道的支流自村庄边穿行过去。马车行得一阵,便抵达了目的地,那是绿林掩映中的一处庄园,依着附近的河流而建,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座庄子,看得出来,都是富贵人家的别苑。

宁毅今天从汴梁城中出来,是为了赴之前李师师提出的邀约,端午将至,这位京师花魁日子也并不清闲。她之前外出访友寻师,回返之中由于随着生辰纲的船队北上,日子其实是耽搁了的,遇上端午这类大事,最近几天除了一些推不掉的客人,其余的时间则在排练着需要在端午表演的节目。这边的庄子本就是矾楼的产业,今天是排练的最后一天,她便与妈妈李蕴说了要寻清净,过来这边训练,顺便将几个朋友邀过来做一次私人的聚会。

由于这次要碰面的毕竟是女子,小婵此时也已经不是他的丫鬟,此次出门,宁毅便没有带上其他人,只是着随行北上的家丁东柱赶车,只身过来。通报姓名之后,便有丫鬟将他迎了进去,未至内院,便听得丝竹之声传来,有女子在唱着词曲。

“……疏疏数点黄梅雨,殊方又逢重五。角黍包金,草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

“是姑娘在练习周邦彦周大官人新写的词呢。”

那丫鬟一面引路一面介绍,显然也知道周邦彦的词作对普通文人的杀伤力。

转过前方小门,便到了一处四面通风的厅堂,周围挂着帘子,颇为凉爽。师师姑娘便在那厅堂中舞动罗裙水袖,在一帮乐师的配合下,唱着那新作的诗词,厅堂那边风景最好的地方已经坐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于和中,另外一人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看来比于和中要沉稳一些。宁毅进来时,厅堂中的师师姑娘正好转过头来,眉眼之中,便冲他笑了起来,那笑容清澈,蕴着旧友相见的喜悦,浑不似传言中所说的京师花魁的妩媚,几乎连宁毅都会不自觉的受到感染。

这样的笑容从效果上来说,甚至比云竹、锦儿对待旁人时的笑容神态都要引人得多。或许对云竹、锦儿而言,当初那样的生活是在波涛滚滚之中勉力沉浮,努力地找到方向,而对她来说,可能便是游刃有余的凌波起舞了。

对宁毅笑着做了示意,师师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一面唱着那据说是周邦彦写的新词,一面缓缓舞蹈。她跳得并不快,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令人赏心悦目的气质。清雅、大气,宁毅绕过去,与于和中以及另外一人点头示意,坐下来后,听着那歌曲声。

“……衫裁艾虎,更钗凫朱符,臂缠红缕。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沈湘人去已远,劝君休对酒,感时怀古……”

“……慢啭莺喉,轻敲象板,胜读离骚章句。荷香暗度,渐引入陶陶,醉乡深处。卧听江头,画船喧叠鼓……”

宁毅已经听云竹唱了这么久的歌,对于诗词唱曲的鉴赏虽然还算不得大家,但总也已经入了门。若说起来,云竹的琴曲唱功已经返璞归真,特别是唱给宁毅与锦儿听时,极少花俏,纯粹的声音便能让人沉浸其中,仿佛洗涤心神,头部乃至于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那温柔的声音包括,被整个按摩了一般,而就算宁毅许多时候搞怪地弄些现代歌曲给她唱,她也总能找到宁毅想要的感受,或欢快或伤感或缱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师师这边乐师的功力也好,她一面舞蹈一面表现出来的唱功也好,与云竹还是有一分差距的。但出现在对方身上的,却并非是单一的极致,眼前少女的歌声也好、眼神也好、一举一动的舞姿也好,都像是在做着完美的暗示,共同融成了一幅画卷。

虽然那舞蹈不快,但歌唱之中,她几乎是一个人表现出了无数的风貌,端午时节的喜庆、雨降下时的宁静、少女、妇人、幽居深闺的女子轻摇团扇、饮酒的公子、读书的文士。这些感觉在她的眼神、身肢、唱腔中流转,立体的瞬间又变得模糊,随后化为了复杂的人世。

那词作本是周邦彦所做。此时作端午词,要么只是描写人情风貌,要么就得写写屈原,感时伤怀。周邦彦的这词也写了这两者,但并未落于下乘,他的词作风格本就婉约,上半阕描写端午景象,是他一贯的长项,写得花团锦簇,到下半阕,写到怀古、写到《离骚》,但在下半阕的后段,“渐引入陶陶,醉乡深处”时,却将所有的事情都模糊在了远景里,淡化了描写的一切,留世间纷繁。

李师师唱到此时,声音和乐曲也逐渐转轻,到“卧听江头,画船喧叠鼓”作结,声音渐至轻不可闻,动作也渐渐停歇下来,但很出奇的,周围的动静反倒因此被扩大了,风声拂动、树叶轻响,整个厅堂都像是更加立体了起来。厅堂之中,女子完美地将暗示扩大到了整片天地中。

她垂下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儿,闭上眼睛,任由周围吹来的轻风拂动发丝。片刻,她才陡然睁开眼,嘴巴大大地张了一下,像是在喊“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朝旁边的那些乐师行了礼之后,才朝这边过来,态度随意:“如何?如何?”

“好。”

三人都诚实地拍手鼓掌,李师师笑了起来:“其实已经排得差不多了,我过来这边偷懒的,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骂我……”随即,给三人做了介绍,除去于和中、宁毅,另外一人便是已经提到了许多次的陈思丰。

在京师之中,遇上儿时伙伴这样的戏码,平心而论,在场三名男子大都没有多少兴趣。若真是在一起玩过的小伙伴也就罢了,实际上不过就是彼此住过街头街尾,但并不算熟络的三人。这剃头挑子真正热的或许也就是李师师一人,但没有交情,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仇怨,既然聚在一起了,互相认识一下,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便在李师师的带动下,互相闲聊了一番。虽然说起来,于和中也好,陈思丰也好,对李师师多半有好感,但这时候倒也并不会多么刻意地去对待宁毅或是彼此,终究是个朋友相聚而已,于和中见过宁毅。陈思丰之前也听李师师说过几次,知道他赘婿身份,或有才华,只是已经进不了科举。接下来的时间里,虽然也偶有提及彼此家庭,但更多的还是聊起了周邦彦的新词,如今京城的盛会,师师的表演,之类种种,和乐融融。

宁毅之前未到京城,自然不会非常清楚李师师在京师受追捧的程度,于和中与陈思丰便一番解说,师师或是轻笑或是补充,真诚而又熟练地应对着。对她而言,能够跟几个她认为的“儿时旧友”如此相处,大概也是一种轻松吧。

此后四人到得这庄子靠河的一边,这是接近黄河的一条支流,水流还算得上清澈。庄园的这头有伸出在河床上的水榭亭台,天上云朵遮住了日光,亭台上便颇为凉爽,师师着下人搬来酒水糕点,一面简单的吃点东西一面说笑,河边还有艘小小的画舫,几人便说好待会划到河上去玩。

宁毅不忘生意经,旁敲侧击地问问几人认为的酒楼青楼为什么赚钱的见解。不久之后,师师又叫来乐师,在亭台边的草地上排练了一遍,实际上也就是表演给三人看一看了。此时彼此也算是稍微熟络起来,聊天之中,也在周围走了走,宁毅见到附近一个绣楼房间里挂了不少纸张折成的四瓣小花,上面似乎还有字迹,看过之后,询问那是什么。

这年月里,纸张毕竟还是比较贵重的东西,特别是那折成花朵的纸,看起来颇为漂亮,也比一般的纸张坚韧许多,放在后世当然没什么,但在现在,恐怕每一张纸都要经过不少工序制作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听他问起,师师笑着解释,这些纸张确实比较贵,不过城中许多地方特别是青楼都有得卖,许多文人才子会买来写上自己的诗作,然后折成花朵送给心仪的女子。虽然大多数是送到青楼女子的手上,但因此成就姻缘的也不少,所以这纸也被称为姻缘纸。

“其实许多时候,姻缘也就像纸一样吧……”

说到这个,师师叹息了一声,随后又笑起来,为宁毅说些青楼之中,男女之间的趣事。此时于和中与陈思丰似乎到一边有事,或者彼此有什么话说,离开了一下。李师师的讲解中,宁毅皱着眉头想到了什么,随后回忆起自己正在苦恼的元锦儿的事情,因为锦儿的缘故,云竹跟小婵未必不会有些情绪,既然女孩子喜欢送礼,自己写封情书,端午节送给她们也好。小婵最喜欢诗词了,云竹或许心绪淡然些,但肯定也会喜欢。

想到这个,当下问起李师师那花朵的做法,对方好奇起来,宁毅便和盘托出,可以送花给家里的女子。他已然成亲,有妻有妾有孩子的这件事范不着隐瞒,跟李师师说道已经很久没有送过家里人礼物。师师的神情便也变得温柔起来,找来纸张,教宁毅折花。

“不过……我教宁大哥折花,宁大哥写到里面的诗词,可以给师师看一眼吗?”

“啊……”宁毅微微愣了愣。

“师师保证不拿出去唱。”她举起手指,认真地做了保证,事实上,宁毅微感讶异的倒是她这要求太小,而且不拿出去唱,对她又有何意义。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

也就在这折纸的时间里,视野那侧,与这里挨着的别苑之中,倒是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家丁奔走,似乎在布置着一场聚会,临河这边的草地是连着的,宁毅望过去,问道:“那边是什么人?”

师师偏过头看了一眼,随后一切如常的低头折纸:“那边啊,是个子爵大人的别苑,很久没用了,可能有什么聚会吧……我们可惹不起。”

也不知道她在此时为什么要说惹不惹得起的问题,不过也就在同一时刻,隔壁的院子里,有一个声音也在响:“各位别这样啊,我问清楚了,隔壁那边今天来的是师师姑娘……我可惹不起。”

“不过是个花魁而已,你有什么惹不起的,而且我们也不是针对李师师要干嘛。借你个地方用用,还婆婆妈妈的……”

“话不是那样说啊,各位……你们这样子摆明是来找茬的,人家师师姑娘在那边招待几个朋友,不用嫉妒成这样啊。要是恶了师师姑娘,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矾楼,怎么在汴梁风月场混啊,喂,凡事好商量啊……”

有着子爵身份的男子无奈的哀嚎中,身边的人一拨拨的进去,洒扫庭院,清理灰尘,摆放物品,开始砰砰砰砰的布置聚会会场了……

第三八三章 风起、云聚

五月初四,平平常常的上午,汴梁城外,子爵董小渊的别苑中,仆人来去,哐哐当当的打扫,虽然一时间弄得热闹,还夹杂着主人家的些许抗议,但也算不得多么出奇的事情。

“什么读书人,不就是师师姑娘这次回来还没有见你们先见了别人嘛,还说不是针对人家李师师。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争风吃醋,喂,隔壁的是谁你们打听好了吗就来,别软柿子捏不到撞上石头,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事情不好看,还是在我的地方……”

太平盛世,各种事情来来去去大都没什么出格的,哪怕是在汴梁这样的大城当中,住得久了,事情看在眼里,也都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作为别苑的主人,有着子爵身份的男子在汴梁城中算不得高调,毕竟京城之地,王侯都是满街乱走,他区区一个子爵,向来都是和气待人的。这次被人从城里拉出来,稍作询问,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那别苑许久未去了,只留下两三个下人稍微照看,隔壁是矾楼的产业,无非是为着矾楼的姑娘争风吃醋呗。汴梁城内公子哥儿众多,多有追求功名的书生文士,也有家境富贵一辈子不求闻达的富贵闲人,他们精力充沛,没事的时候无非就是走鸡斗狗抢女人,两拨人争风吃醋互相要给对方好看的事情,每天在汴梁城都得发生几十起,毫不出奇。董小渊原本也是无所谓的,只是快到别苑时,听说今天是李师师在那边,这才打了退堂鼓。

一般的女子也就罢了,看戏固然可喜,得罪了也无所谓,但汴梁城中的几个花魁……自己何苦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他与李师师虽然算不得熟悉,但也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对方最近才从外地回来。端午节前,拜访者肯定很多,她能够接待的则只能是有数的几人。这边显然是没有得到亲近的机会,就跑过来挑衅,要给李师师的宾客好看。

跑过来借别苑的几人往日里有些交情,这时候便推不掉,他心中不禁有些无奈。这事情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未必有趣。假如自己这几个朋友落了对方面子,可能会让李师师厌恶自己,而若反过来,这类青楼女子的眼界,往往是最高的,假如说人家今天跑过来。那边招待的乃是周邦彦,自己这边成了反派,徒然被打脸,事情说出去,这宅子以后还能住么。

如此想想便有些郁闷,那帮人开了别苑门,叫下人进去打点,随后就去迎接其他人。董小渊也就懒得多问了,一面叫人打探那边来了什么人,一面叫人准备马车,把自己摘出去再说。如此过得片刻,下人过来回复道,师师姑娘在招待的是于和中、陈思丰那几个儿时好友。

“于和中?陈思丰?好像听说过,那是……”他想了想,随后垮下肩膀来,往日里听说过,师师姑娘在与旁人来往时,对少数几个人比较特别,不是因为他们才学出众,而是因为彼此是旧相识。这下岂不更加麻烦?若是对方是周邦彦还好说了,那是文人之间为了师师姑娘的青睐而争斗,跑去落这几个人的面子,岂不是直接打师师姑娘的脸么……

……

董小渊的苦恼中,时间稍微退回去一些,白云悠悠,汴梁城内,荫凉渐渐的掠过。

崇王府中,周佩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光与暗的分界线从一侧推过来,很快的蔓延过了这片地方,日光从树隙间落下,有几分刺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从昨夜到今晨,几乎没有安心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与一个多月以后得选另一个人成亲的事实压在她身上,她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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