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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造地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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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放下菜单,吕一鸣将菜单推向对面两人:“喝什么?”
简丹并不客套,随手翻了翻:“红茶吧。”
吕一鸣又道:“不点个蛋糕?”
简丹一摇头:“不饿,不了。”问孙兴华:“啤酒好吧?这儿有。”这儿说是咖啡厅,其实不止咖啡,连午餐都有,牛排铁板烧之类。中式的茶,西式的咖啡,各色软饮料,中西经典点心。
孙兴华摇头:“跟你一样好了。”
简丹就对服务员道:“两个红茶。”把菜单推还给了吕一鸣。
差别待遇!
吕一鸣有点无趣,看了看菜单:“就来杯蓝山吧。”
蓝山?
牙买加那个地区海拔一千八百以上的地里,种出来的蓝山?被日本人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蓝山?
且不论这店里的蓝山咖啡是正宗,还是调制的,光说你那舌头——尝得出来?
牛嚼牡丹!
所以简丹便看了吕一鸣一眼,略放缓了语速,仔细问:“您喜欢那个?”
吕一鸣点头,看了看孙兴华,又补充了一句:“味道不错。”
简丹心底好笑:“我听说最好的蓝山咖啡,值得专门空出时间来细品。我们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喝,那就大大浪费了。”
吕一鸣一怔。孙兴华倒是知道简丹为何如此,没说话,只看了看吕一鸣。吕一鸣很快找回了他的舌头:“这外面店里的,反正是假货。”
那还味道不错?
那还点来喝?
一个常理是,尝过了好肉滋味的人,宁可吃烂鱼,不愿吃烂肉。
肯吃烂肉的人,要么根本没吃到过好肉,要么没尝懂好肉的滋味,再不就是没有烂鱼而被迫将就。
吕一鸣显然不是最后一种。
还有,蓝山咖啡虽然数量有限,但其特色风味,倒的确可以用其它咖啡豆调制出来——这不叫“假货”!
喝调制的,乐趣在于过程,长处在于风味细节随心所欲,能够彻底契合自己的心意;喝正宗的,乐趣在于优越感,长处在于风格经典隽永。
至于哪个便宜,还真不好说。
简丹上辈子第一任情人,叫欧宁,最喜欢咖啡、茶和糕点——其实就是下午茶。
两人同居时,一旦拌嘴,简丹就会用欧宁的藏品,“即兴发挥”,自己现磨一壶咖啡。后果就是欧宁肉疼得要死,为了保住他的咖啡豆,只好跟简丹服软。
可惜,总有些矛盾,涉及立场的矛盾,是牺牲再多的咖啡豆,也无法调和的……
分道扬镳的时候,两人私人关系倒还友好。所以简丹送了欧宁一大包蓝山珍珠豆,精品中的精品。
而很久以后,简丹才知道,欧宁在他们分手后,就不再收集咖啡豆了;等到原先那些存货用完以后,他也不再自己调制咖啡了。
与欧宁恰恰相反,简丹在此前并不嗜好咖啡,之后却喜欢上了蓝山。
那种带酸的清恬果香。
简丹的咖啡知识,正是从欧宁那儿渐渐得来的。而通过欧宁,简丹还认识了一小堆咖啡迷。所以简丹知道,真正喜欢咖啡、懂得咖啡的人,对待咖啡,是怎么样的态度。
也所以,简丹至此已经毫不可惜,不可惜自己与这个叫吕一鸣的男人没有父女之缘。
因此简丹并未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这样。”
吕一鸣对着简丹的目光,不知为何有点不适:“你外向多了。”
简丹一笑:“我知道。”
吕一鸣点点头:“挺好。”
简丹“嗯”了一声。
孙兴华看看简丹,见简丹没有提及车祸的意思,也没开口——这事儿简芳并未打电话与吕一鸣说。事发当时,没想到;事情过去后,就没必要打了,也不想打了。
结果,一张桌子,三个人,却沉默了。
还好这会儿,楼梯那儿传来了脚步声——服务员端了东西过来。
简丹加了牛奶,没加糖。孙兴华倒是奶糖都加了些。吕一鸣呷了口咖啡。
三人一时间依然无言。幸而有了饮料在,不像刚才那么尴尬。
孙兴华喝了几口茶,前后看了看,拿了外套起了身:“洗手间在一楼吧,我去一下。”
吕一鸣巴不得,当然点头。简丹则好笑,很自然就问:“爸,那你拿外套干嘛?”语带调侃。
吕一鸣愕然。孙兴华回头跟简丹解释:“顺便门口抽根烟。”依旧拿了外套,走了;走到楼梯口那儿,忍不住笑了,摇摇头加快脚步下去了。
孙兴华烟瘾不大。夜班车时提神,偶尔点一根,家里并不抽。
所以简丹更好笑了,转回头来,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喝红茶。
吕一鸣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推给简丹:“对了,这个给你。新年礼物。”
是个MP3,索尼的。
“您也新年快乐。”简丹把盒子推了回去:“谢谢。不过,听音乐的机子,我有。用惯了的。再说高三了,很少有时间用得着。这个就留给您儿子吧。”
磁带机与MP3棒在简丹眼里,还真没有哪个更高级一点——都是老古董!
吕一鸣不知说什么:“你……变了很多。”
简丹一笑置之,听他不曾有后文,便问:“家里都好吧?”
吕一鸣能说什么:“还行。你们呢?成绩怎么样?”
“不错。都不错。”简丹一笑。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各喝各的。
然后吕一鸣看了下手表——他倒也不是想知道时间,他只是无话可说。
简丹当即抓住了这个小机会,拿过了外套:“要是您没什么其它的事,我就先走了。”
吕一鸣想问“不再坐一会儿”,可眼见简丹动作利落坚决,吕一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索然,只得挥挥手。
简丹跟吕一鸣微笑点了个头,起了身。
吕一鸣目送简丹走去、消失在楼梯口,有一点迷惘,更多的却是茫然与无措。
简丹不知为什么,一下子长大了。以前的埋怨委屈,今天只剩一点风清云淡的疏离与冷漠。以前的内向焦虑,今天却被开朗从容所代替。
以前,简丹说“你”、说“弟弟他”,今天,简丹说“您”、“您儿子”。
以前,简丹看见了他,不想笑,并不会特地笑;见了礼物,如果喜欢,笑起来,那是真的笑;今天,简丹对着他,微笑不缺,却完全是礼节性的。
别的,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对他的态度上的,吕一鸣说不清楚。
以前,简丹对他还是颇有几分孺慕,而今天……
又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弄清楚。
他清楚的是,他是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打个电话,简丹有空,或许依然会应邀。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女儿了。
当年那个引产,到底不曾去做。可是在十八年之后,那个提议——只是提议!——最终还是令他一步步失去了这个女儿……
这辈子唯一的亲生女儿。
孙兴华直接在楼下闲坐,见了简丹,抓过一旁的外套穿上。
父女俩相视一笑,出门回家。
大年三十近了,什么店都贴红挂彩,好些店还年终打折,牌子写得大大的,生怕大家看不见。走在街上左右看,瞧着就颇为热闹。
这一天简丹回到家,照常干活儿去了。
倒是孙兴华,去了厨房里,跟在简芳后面,打打下手,干干刀工之类的力气活,说了不少话。
孙兴华其实也会做饭,简芳有课他没班的时候,就是他下厨。只不过,连孙兴华自己也觉得简芳做的菜更好吃。所以,这大过年的,他也就只能打打下手啦!
夫妻俩灌了五六斤腊肠,直接挂窗外,都不用冰箱。
简丹忙到五点半收工,肚子也饿了。简丹出来客厅里,尽情伸了个懒腰,探头瞅瞅厨房里,莞尔一乐,也不去打扰他们,抓了个红富士苹果,瞧瞧太大,“嚓”一下掰成两半,啃了一半吃了:先垫垫。
同样是这一天。
晚上九点五十二分,成都军区的老营里。
熄灯前短暂的闲暇,被一阵凌厉的哨响所打破。
是集合哨。
13、除夕
哨声响过。
杨队取下哨子。
他站在操场旁的一盏路灯下,背在身后的手里,捏着一本名册——每次行动都有各自的情况、各自的特点,也就有各自不同的需求,人员便是按照需求来配置的。杨队负责勾选出合适的人员。
另外,杨队的身边站着一个四十过半的男人,这是他们的政委。
两人皆是沉默,并没有交谈,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片刻之间,集起黑压压四排人。
鸦雀无声。
老实说,他们的队列也就这样了,只比新兵好一点。
但政委没挑剔,杨队也不曾整队。
杨队只是扫了面前的队员们一眼,栗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当即点名。
“胡崖松!”
“到!”看《“十一”美女》时那个十八秒少尉,应声出列。
“高志远!”
“到!”一名中尉应声出列。
“韩青扬!”
“到!”面面应声出列。
“唐劲!”
“到!”娃娃脸应声出列。
“常友裕!”
“到!”过了半分种的四人里,那名二级士官,应声出列。
“赵永刚!”
“到!”缸子应声出列。
“傅德财!”
“到!”一名二级士官应声出列。
“刘辉!”
“到!”一名三级士官应声出列。
“邬奇胜!”
“到!”又是一名三级士官应声出列。
杨队从名单里抬头,扫了一眼面前的九个人,什么也没说,自己带头转身开路。
政委一挥手,余下的人就此散去。
也有几个多望了片刻,一直到那十个人融入夜色里不见。鱼片就在其中。
此刻九点五十五还没到,正是熄灯前的放松时段,一天里最悠闲的时间,但大家都不想说话了。
没人想要聊天,就算闲玩,也是没滋没味。
一般的任务,他们只当没事儿。然而这次这样的活计,却还是叫人心头发沉。
他们这里的人,放外面,都算好手。可好手里面也分个高下。而今晚点走的,全是好手里的好手——不说别的,光看年龄:除了杨队自己,全都是二十五往上三十往下,经验充足体力丰沛。稍嫩一点的一个也没带,更老一点的,经验更丰富,体力却开始下坡,也不要。
他们的任务,当然一个字也不能谈。但经得多了,看人员选配,还是能知道一些端倪。
自己地盘里,打个照面的冲突,对体能要求不苛刻,老一点经验大把的,最占便宜;人也多多益善,围歼群殴是最好的,决斗的是蠢货。可若是深入敌区腹地,要花上点时间,那人员就贵精不贵多,得先考虑体能,再从里面选那些个最有经验的。
所以……
这次是硬骨头。重活儿里的重活儿。二锅头里的二锅头。
还有,再过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晚上。
客厅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灯全开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一家人互相祝过一回,简丹坏坏一笑,又敬孙兴华。
孙兴华起先干掉了玻璃杯里的大半杯啤酒;一看简丹又端杯,骇笑了一声,麻利地换了个小酒盏,拿喝白酒的杯子来倒啤酒。
简丹也不拦他,吉祥话一串儿一串儿,一大串话换一小盏啤酒,从平安健康、心想事成,说啊说,说到粮食丰收,再说啊说,说到火箭卫星载人航天器发射成功……硬是把孙兴华灌了个耳朵通红!
简丹自己陪喝橙汁,刚好润喉。
孙兴华开始几杯喝得毫无疑问,简丹能说,他能喝,不就一大口嘛,那就笑纳呗!
可到了后面,孙兴华不由奇了:“粮食丰收跟我什么关系?”
“大米面粉都便宜,啤酒也不容易涨价。还有下酒的蚕豆啊,连带猪肉腊肠。饲料便宜嘛!”简丹笑眯眯道,转头问简芳,“妈,你说,该不该喝?”
简芳笑得厉害,压根说不出话来,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孙兴华看了眼简芳,无奈一摇头,只好喝了。不过他也乐意。
而后如此又几杯,轮到火箭卫星!
孙兴华再次绷回笑,一本正经抗议:“这火箭又不是我发的!”
简丹也一本正经:“爸,你看的足球赛,可都是卫星转播的。还有开车的GPS,也是卫星那!这还只是民用。军用上更多。这天上的东西要是发不上去,我们没准就成了非洲、成了伊拉克了。所以啊,既然发上去了,当然值得喝一杯!”
孙兴华深知自己说不过简丹,只趁简丹说话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蘸蘸酱油吃了,然后又给喝了。
简芳在旁边看得直乐,简丹得意洋洋冲简芳翘翘下巴。
孙兴华其实一个人能轻轻松松吹掉三四瓶啤酒,可那得就着下酒菜慢慢喝。这会儿,虽然趁着简丹说话的当儿,他能趁空夹一筷子菜,但一口对一盏,这比例还是有点低了。
所以等到一瓶啤酒彻底空了,简芳便拦了简丹:“吃菜吃菜。”
简丹见好就收,最后无辜了一把:“爸,哎呀,你咋不吃菜呀?”给孙兴华夹了个香辣鸡爪。
孙兴华乐得不成,直摇头,换回之前的玻璃杯,正常大小的,斟满,啃鸡爪。简芳一指头点在简丹额头上,轻轻一推:“小滑头!”
简丹瞅瞅简芳,忙忙给简芳也夹了个鸡爪:“妈,别急,来,这个是你的。”
饭后,一家人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简丹陪了一会儿,实在瞧不下去,哈欠连天、差点被催眠了,就回了自己房间——这审美的代沟啊,三年一条,都几十条了!都那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了!
其实简芳同样看不下去,她捧了本英文杂集,就着床头灯读,只偶尔瞟一眼。
孙兴华也不大爱瞧,问题是,所有频道均扫了一圈,都是这个呀!
得儿,放着吧,图个气氛。
尽管是大年三十,简丹还是闲不惯,照旧做了习题、背了知识点。只是今天简丹不干活儿,她晚上的时间就多出了一大截来。
简丹便上网浏览新闻——中文的,更多则是英文的。
习惯使然,简丹第一看军事新闻,第二看政经新闻。
娱乐、体育之类,简丹鲜少关心。
结果这一看,国内的倒没什么,一到国外网站,军事新闻里一条小消息,令简丹目光一凝。
是前几天的消息。换算时区,发布时间为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凌晨。
说是前一天,中国一个驻外油田的工人宿舍,遭到身份不明的歹徒洗劫,几千万的设备车一个火箭筒炸烂,更失踪了好些人。
简丹眼神一冷:“欺人太甚!”
骂过一句,却是怔怔出神。
这要是她那会儿,没什么好说的,军队、外交、新闻全都得忙。
后两者她没做过。军队这一块,上面第一时间就会有命令下来,拉出一支特别行动队,摘了徽记识别,赶去报复!
这种事她干过。很多次。都记不清了。对地支援,一线里的二线。
俗称“母鸡”。
简而言之,命令一到,“母鸡”悄悄出去,翅膀一抬,“小鸡”呼啦啦冒头,偷偷撒开去忙乎一通,赶在被发现、被追击前,钻回“母鸡”肚子里。“母鸡”把“小鸡”一抱,飞快溜回家!
这是最顺利的情况,很少碰到。通常而言,“烟花”直追母鸡屁股,朵朵盛开!
命中一记,全体烈士!
毫无疑问,“小鸡”们忙乎完,只剩缩在母鸡肚子里,听天由命、发呆睡觉,或者闭着眼睛祈祷。
所以,虽然他们给起了这么一个外号,却并无蔑视,只是亲切。
她上辈子,刚入伍那会儿,就是当了一只小母鸡……
小闹钟的秒针无声无息滑过了大半圈。
简丹忽然一拍自己脑袋,打开文档、开始干活儿。
年纪大了,果然闲不得!
管它大年三十不三十!干活!
干活干活干活!
同一天,老营里。
暮色初降,食堂就已经灯火通明。
彩旗拉满了四面墙,彩纸缠满了日光灯。
部队里的传统活动,既庸俗又经典——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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