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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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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如此。”慕王满意地点头,又问:“那四座牌坊工期如何了?”
“大约今冬竣工。”出岫回道:“您将地点选在烟岚城的南城门处,来往行旅入城之时,都要经过那四座牌坊,真真是给足了云氏面子。”这一句,她说得似感谢,又似讽刺。
“夫人满意就好。”慕王凤眼微眯,很是坦然:“本王也打算在今冬登基。等那四座牌坊竣工之日,便是本王归还云氏巨资之时。”
“您真打算还钱?”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出岫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原本她这一趟来京州,是为了云慕歌和沈予的事,如今既然都已经解决,且还牵涉到太夫人的意思,她也自问没有再逗留的意义了,便道:“妾身明日将返回烟岚城,今日在此先向您告辞了。”
“夫人急着回去?”慕王忽而再问。
出岫迟疑一瞬,笑回:“您不会真要为诚郡王做说客罢?”
慕王闻言大笑否认:“本王只是觉得,如今明氏倒台,赫连氏荣耀不在,夫人该抓住机会落井下石才对。这么着急回去,可看不到好戏了。”
她还需要再落井下石吗?单听沈予主审此案时所用的手段,出岫便知道,沈予早已替她报过仇了。
这般一想,她也不知该是喜是叹:“如今妾身只希望,能与明氏、赫连氏再无牵扯,对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妾身不想多费心思。”
“怕只怕夫人无法如愿。”慕王似在暗示她:“倘若本王没估量错,赫连齐夫妇很快便会找上门了。”
“此话怎讲?”出岫不解地问。
“说来话长……”慕王适时停止这个话题,只是赞叹道:“有时本王不得不佩服离信侯的深谋远虑。”
离信侯的深谋远虑?出岫立刻上了心思:“您是指先夫?他去世经年,又与这事有何牵扯?”
“佛曰,不可说。”慕王反倒卖起了关子。
但凡与云辞沾上一点边儿,出岫又怎会轻易放弃?忍不住追问道:“您既然漏了口风,为何又藏着掖着?您若不说清楚,妾身只怕是要寝食难安。”
此话出口,半晌没见慕王再说话。出岫秀眉微蹙打量过去,只见慕王也正在打量着自己,那魅惑的目光之中,几番审视,几番唏嘘。
出岫不知慕王在想些什么,但总归不是男女之情,便也没有感到羞赧。良久,她才听闻慕王慨叹道:“夫人平日里睿智果敢、沉稳机敏,唯有在本王提起离信侯时,才会泄露几分焦急之色……可见夫人用情之深。”
闻言,出岫笑得酸涩:“若要比起用情之深,殿下更远胜于妾身。”
“因此,本王才不希望九弟走这条老路,步本王的后尘。”慕王忽而低缓声音,也不知是为了鸾夙而伤情,还是为了聂沛潇而担心。
他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九弟知道夫人今日进宫,特意请本王转告夫人,明日他在京州城北的翠湖设宴,想请夫人前往一叙。”
翠湖设宴?聂沛潇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说,反倒借着慕王的口说出来?出岫很是无奈:“您既然说不希望诚郡王走您的老路,又何必将这话告诉妾身。”
“本王话已带到,去或不去全凭夫人自行决定。”慕王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担心聂沛潇伤情,再叹:“放眼南熙,哪个女子不想得到九弟的青睐?偏偏夫人看不上他。本王也想问一句,夫人当真对离信侯不能忘情?还是另有缘由?因为沈予吗?”
160章:红尘自有痴情者(一)
京州城依山傍水,城池雄高,山在南、水在北,四季如春,气候湿润,历来是风水宝地。
翠湖位于京州城外北麓地带,面积抵得过三座皇城,中间被一条长长的白玉拱桥隔离成南北两个小湖。南湖略靠近城内,熙攘往来,一年四季热闹非凡、游人络绎不绝;北湖更靠近城外,其上廊亭高檐、飞柱雄抱,两侧以盘螭雕栏隔绝开来,乃是皇亲贵族出入专用。
一艘华丽溢彩的鎏金云舟自应元宫驶出,徐徐转入翠湖之北,今日更有天公作美,夏末秋初的季节,凉爽怡人。
云舟上层的甬道甲板上,出岫拨开珠帘莲步而出。白纱裙裾逶迤曳后,紧裹着她的曼妙身姿;素色丝带将一头丰盈秀发束成坠云髻,整个人衣袂飘飘犹如天上仙子。
单单只她一个背影,已足够颠倒众生。
昨日在应元宫中,慕王最后问出的那个问题,她没有回答。恪守多年,甚至是接受那座贞节牌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云辞。但在慕王以为和沈予有关时,她下意识地住口不言,想要给他造成一种错觉。
而这种错觉带来的好处,一是能令慕王顾念沈予与自己的关系,对沈予多加重用,少些猜忌;二是这话倘若传到聂沛潇耳中,想必会令他有所退却。
但今日这场宴邀,她终还是来了,身为云氏当家主母,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诚郡王的邀请,更何况还是堂堂摄政王代为传话。
想必聂沛潇也是捏住了这一点,知道她不得不来。
湖上清风习习缓缓,出岫扶着舷窗向外看去,只觉景色分外优美,入眼所见皆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只是她并不晓得,在外人眼中如她这等美人,亦是教人惊鸿一瞥,似能够忘却前尘。
隔着水幕翻飞的澄湖天色,聂沛潇在其身侧定定看着,一载未见,出岫神情更添冷淡,那双眸子也是一片空澈。她容颜绝色有种摄人心魂之美,此刻衣袂翩跹,犹如凌波踏水一般,身姿美不胜收。
这一方空间,此一时静谧,湖面上的喧嚣远远地退却在外,聂沛潇眼中只剩她一人。
去年殿下前来烟岚城宣旨,也是这个时节。”出岫淡淡开口:“只不过烟岚城雨水太多,入秋便要进入雨季,→文¤人··书·¤·屋←不比京州天色晴好,令人心怡。”
“心怡亦或心烦,并不是因为城池天气,而是为了心里的人。若得两情相悦,纵是苦寒之地也令人心怡;若是求而不得,纵然繁华之地也无法令人开怀。”聂沛潇见出岫没来由地闲扯,没有一句在正题上,便忍不住如此说到。
出岫淡淡转眸看了他一眼,附和而笑:“殿下说得没错,因而虽然烟岚城四季多雨,不比京州繁华热闹,但妾身还是喜欢。”她停顿片刻,续道:“只因那是先夫故里,埋骨之处。”
相对而立,咫尺凝眸,偏生心上人说话狠绝,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遐想。聂沛潇倒也习惯了,一笑而过,取出玉箫道:“两年前,夫人送的这把玉箫,我一直带在身边。其实今日请夫人一游,也是存了私心想真正与夫人琴箫合奏一曲……不知夫人可愿意?”
出岫垂眸瞥见他修长手指握着的玉箫,沉吟一瞬回绝道:“妾身多年不曾抚琴,手指生硬,还是不贻笑大方了。”
聂沛潇目中霎时划过失望神色,眼底浮起丝丝碎痕:“夫人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妾身孀居之人,抛头露面本就于礼不合。何况殿下您天潢贵胄,不该与妾身这沾满铜臭的寡妇多有往来。”出岫打定主意,这一次必要让聂沛潇死心无疑。
听闻此言,聂沛潇没有再勉强,只垂目看着手中玉箫,唇畔浮起一丝淡淡自嘲,转了话题道:“那我便与夫人谈谈正事罢。”
“正事?”出岫不知,自己与聂沛潇之间还有什么正事可谈,遂不解地看去,以目光询问。
“沈子奉。”聂沛潇薄唇吐出这个名字。他承认这借口很拙劣,也很卑鄙,事实上他并不想在出岫面前提起沈予,可如果不提,出岫似乎就不愿意与他说话,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话题可讲。
果然,听到沈予的名字,出岫神色一凝,面上透露出几分不悦:“殿下想说什么?”她再次想起昨日在应元宫里,慕王问的那句话——“因为沈予吗?”
聂沛潇见出岫有此一问,也不闪躲,只道:“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子奉如今在我麾下,这旨意虽是七哥下的,但也是我求来的。”
出岫的确有些诧异,继而缓缓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然后呢?殿下意欲何为?”
“我知道夫人对这个妹婿很是关切,也在此向夫人保证,但凡有我一日,定能保子奉安然无恙。”他顿了顿,又刻意道:“这一次,我是为了夫人。”
此时此刻,聂沛潇说出的这一句话,的确是为了出岫,也是真心实意想保住沈予。但他却实实在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一语成谶,要他践行此诺。
世事诡谲,没有人能预料到最后的结局,而这也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当然,这是后话。
听到聂沛潇主动提出要保下沈予,出岫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这是何必,妾身记得曾说过,沈予的事不劳您费心了。”
“我也曾对夫人说过,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夫人不也是没听进去吗?”聂沛潇远目望向水面,任由徐徐清风吹起衣摆:“个人有个人的痴法,个人也有个人的执着。我为夫人立下这保证,并不是要夫人欠我人情,亦或回报什么。我只是希望夫人能正视我的心意……”
“殿下又是何苦……”出岫只得再拒:“世间女儿百媚千娇,擅琴者亦不在少数,我一个寡妇实在不值得……”
“但我偏偏遇上了夫人。”聂沛潇苦涩一叹:“为何别的女子弹琴没能打动我,偏偏让我听见了夫人的琴声?为何我没三番两次遇见别的女子,偏偏与夫人不期重逢?这都是缘分使然。”
“那也是有缘无分。”出岫再叹:“殿下既然将妾身当做知音,也该明白知音者,不能强求。”
“正是因为知音难求,才更难得。”聂沛潇连忙剖白:“我没有强求,我是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垂目看着左手背上的浅淡疤痕,再一次为那夜的唐突而致歉:“我知道我从前对夫人……多有得罪,但我是真的急了,若不让你知道,我这辈子都要相思无疾而终了。那滋味儿,并不好受。”
他想忘掉的,这段时间也一直在为此努力,但每每想要忘记,后果却是相思更深一分,更煎熬一分。若是没有这缘分,上天为何要让他遇见她?几年前的晗初、几年后的出岫夫人,兜兜转转只有她。
聂沛潇自问曾经交出的那颗心如此真诚,但换来的是次次被忽略;他的执著凝固在每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对方却总是冷言冷语地拒绝。
喜欢谁与身份无关。爱上一个寡妇,他若能控制,也早就死心了。他只恨对方不明白……
日渐高,光热渐晒,出岫微微眯起清眸举目眺望,这山清水秀中便尽是云辞的身影,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事隔经年还如此清晰。
曾有人爱她至此,曾有人令她深爱至此,此生无憾。
想到云辞,出岫眼底隐隐有些泪意,湖风吹过又立刻消失无踪:“若是殿下每次约见妾身,都要说起这个话题,那妾身只好对殿下避而不见了……烦请殿下让船家回航罢。”
她还是在逃避他,聂沛潇骨节分明的手倏然一紧,死死握着手中玉箫,不敢继续表白下去,只怕再引起出岫的反感。他迎风而立,应声回道:“好,回航。不过这船行得远了,只怕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返回京州城。”
“无妨。”出岫垂眸。聂沛潇只得示意冯飞传令下去,将这座异常华美多彩的云舟调头。
“夫人既然不愿抚琴,不如听我独奏一曲如何?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这句话聂沛潇有所隐瞒,其实他早已打定主意,等到今冬七哥慕王登基,他便请求七哥将他的封邑指到房州。
至多明年,他就能去房州找她,从此长住烟岚城,也有足够的时间去追求她。因此,这一次的见面他并不苛求,出岫能答应来翠湖见他,实在是意外之喜。
聂沛潇想起自己从前曾放出豪言壮语,说是这天下女子难以入眼,当时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深深沉湎在情爱之中,为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卑微着,煎熬着。
情不重不生娑婆。终于,他也堕入其中,难以解脱。
京州城内秋意渐浓,城外翠湖之上仍旧风光无限。鎏金溢彩的华美云舟缓缓慢下速度,受聂沛潇之命准备掉头返航。船行到的这一处风景奇秀,两岸丛林密布,不知是什么树种竟能在这个季节保持青翠,蜿蜒起伏映得湖面碧色清澈。
翠湖之名,倒也不是虚传。若非聂沛潇的执意表白,出岫其实很愿意多在此地逗留片刻,再看一看这美景,再赏一赏这风光。
适时的一阵沉默,聂沛潇方才提出要吹奏一曲。他修长的手指起起落落,箫声和着清风湖水轻缓响起,音色低吟徘徊,声声缠绵叹咏,是一曲自古流传下来的求爱之曲《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不得不说,聂沛潇很会选曲子。这首《关雎》不仅脍炙人口,而且恰好是讲男子追求女子的情形,诗中还提到“琴瑟友之”、“锺鼓乐之”,便如此刻他正在做的事一样,吹箫一曲。
彼此都是深谙乐理之人,出岫又怎会不知其意?不动声色听到一半,恰逢船身猛转调头,出岫脚下站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入聂沛潇怀中。后者连忙伸手相扶,箫声便就此戛然而止。
出岫微凉的柔荑贴着聂沛潇温热的手掌,面上霎时烧灼起来。她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立刻后退两步隔开距离,双手顺势扶上雕栏,勉强一笑:“无碍,多谢殿下。”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打断了聂沛潇的箫声,他也再无心吹奏,又向侍卫问了情况,得知方才险些撞上一块礁石,船家才会亟亟掉头转向。
自此,两人又再次沉默起来,最后,出岫索性离开船头,在竹影的护卫下四处走动,才避免了这份尴尬。
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这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出岫刻意避过聂沛潇,竟然真的返航一路也没再见到他。眼看翠湖上那座白玉拱桥重现眼底,京州城也隐隐在即,出岫才重新拐回船头,不想聂沛潇还在此处凭风远眺。
“敝府庶务众多,妾身明日便会返程,在此先向殿下告辞了。”出岫音色徐徐,不带半分感情。
方才聂沛潇吹奏的一首《关雎》被忽略,又被出岫晾了一阵,直到船该停了才见她回来。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说句话,竟还是一句告辞之语。纵然聂沛潇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克制不住了,更何况他天潢贵胄自小顺遂,哪里有人敢如此忤逆于他,爱理不理。
聂沛潇脸色隐忍克制,似伤似怒,胸前起伏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岫:“你究竟为何不愿?真是因为云氏当家主母的身份?还是你心里有了人?”只有这两个原因,才能令一个女人对情爱如此决绝。
听闻此言,出岫却是垂眸浅笑,对眼前这人的痛楚怒殇装做不见,回道:“先夫在妾身心里,无可替代。”
“无可替代?为何?”聂沛潇更为不解:“就因为离信侯惊才绝艳,举世无双?还是因为他将你带回烟岚城,教你读书识字?可他后来是怎么对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长得像夏嫣然。你为他滑胎伤情、独守云氏……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想明白?倘若他不死,你绝不可能成为离信侯夫人!他只当你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住口!”出岫双眸霎时涌出泪意,任是湖风无情,这一次也吹不散她眼底湿意。外人不知云辞为她做过什么,她也自问从来不需解释,但听闻聂沛潇对云辞如此蔑视诋毁,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若不是对方贵为郡王,若不是云舟上人多口杂,若不是她还残留有最后一丝理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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