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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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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不敢想,于是一句话带过:“也没什么,只是给了些赏赐,大约年后才会有旨意下来。”
“就这么简单?”云羡不大相信。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你还担心什么?”出岫作势掩口而笑:“除夕夜上,聂帝总不会在这时候要了我的命。”
“呸呸!夫人您说什么丧气话!”淡心立刻接话道:“回来就好!咱们也都担心得要死。”
“不让我说‘死’,你自己又说!”出岫笑着斥责,望了望天色,道:“子时快到了,都站着做什么,回屋守岁去!”
众人又蜂拥着往厅里进,出岫走在前头,一只脚刚跨进屋,身形一顿,在门前停步——桌子上满满摆着一桌宴席,碗筷搁放整齐,没有丝毫动筷的迹象。
云羡见出岫怔在门口,便在她背后笑道:“嫂嫂是主心骨,您不回来,咱们都不敢动筷子。”
至此,今夜出岫终于掉落了一滴真心的眼泪。不同于在应元宫里的虚伪做戏,这是真心实意的感动。想当初自己刚被扶正时,不是没瞧见三爷云羡眼中的轻蔑,也不是没看到鸾卿眼中的漠然……
这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时至今日,终于成就了她的一番成绩。她带着云氏走对了路,选对了人,不仅得到太夫人的认可,也得到了这些人的尊重……云羡口中的“主心骨”三个字,堪比千言万语的赞赏夸奖。
刹那之间,出岫觉得,所有受过的委屈和非议都不算什么了,今晚在应元宫的惊魂夜宴也能一笑而过,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忍眼泪才回首笑道:“你们倒是心疼我,知道我在宫里没吃饱。”
淡心是个有眼色的,连忙吩咐下人去热菜,又新添了几个菜肴,还急火火地去下饺子。待一盘盘饺子端上来,她还不忘介绍道:“这玉冰虾仁馅儿的,是我包的;这素馅儿的,是三夫人包的……”
出岫看着几盘子歪七扭八的饺子,哭笑不得:“这不会有毒罢?”
鸾卿尴尬地低头道:“应该……不会有。吃是可以吃的。”
众人闻言,围着桌子笑成一团,一顿除夕宴也算吃得极为热闹。待宴过之后,子时也快过去,众人又在园子里闲逛了一会儿。
云想容不知为什么很没精神,逛园子时不停地揉着双眸。出岫见她如此,蔼声关切:“累了罢?要不去屋子里打个盹儿,左右子时也过了。”
“不用。我撑得住。”云想容强打精神,可不消片刻,她实在忍不住了,只得被丫鬟扶着进屋子里休息。
又过不久,云羡与鸾卿也相继喊困,出岫却觉得自己神采奕奕,再看沈予也是一样精神。她心中有些异样的猜想,将云羡夫妻送走之后,便招来淡心低声问话:“你在饭食里做了手脚?”
淡心连忙喊冤:“您可别冤枉奴婢,此事与奴婢无关!”她也顺势打了个呵欠:“唔,奴婢也困了,要去打个盹儿。”说着还不忘朝出岫眨了眨眼,又瞥了一眼云羡夫妻离去的方向。
出岫立刻明白过来,是鸾卿!她必定在几人的酒水里下药了!这又是什么意思?给自己和沈予制造机会吗?出岫低眉苦笑,忽然觉得有些拘束无措。
片刻,园子里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沈予倒显得很坦然,盯着出岫关切问道:“今晚去应元宫,你真没事?”
出岫心中一惊,想起那座贞节牌坊,连忙笑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看我没有断手断脚,你们反倒不乐意了?”
大约是她做戏做得太好,沈予仿佛信了,深沉广袤的眸光里流露出些许安慰,便如高绝孤独的险峰金光普开,霎时令出岫安下心来。
是的,如今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两人又是一阵相顾无言,园中轻淡的灯色照在彼此身上,只剩下一片温热。沈予望向出岫,见她唇边带着清浅的笑,但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那笑达不到她心底。
从应元宫赴宴回来,沈予感到出岫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虽然她绝口不提今夜发生了什么,可他能感到她总是适时回避自己的目光,那种回避不似从前的慌乱与无措,反而多了几分刻意的决绝。
沈予已无法揣测出岫在想些什么,她让他想起深湖之中遥远的青峰,倒影明澈清净,看似近在眼前,实则云深不知处。
也许,这一段故事当真结束了。往后他们是否还能再续前缘,就要看他振作与否,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而在此之前,他终于发现,多见一次只是多添一分尴尬,其实也是在慢慢消磨彼此的情分。
相见争如不见,这才能令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到此处,沈予也叹笑一声:“今日你进宫一趟必定累了,早日回去歇着罢。我……先回去了。”
“你不等想容了?”出岫脱口而道。
沈予眸色沉了一沉,隐隐透露三分失意:“不了,有你们在,她必能平安无事地回去……今夜本就是我借来的,赊借得越多,欠的也越多。”
这话一出口,出岫已明白,沈予是真的要信守诺言了——倘若不能出人头地,他不会再见自己。如此一想,出岫也觉得难受,不禁凝着嗓子道:“我送你罢。”
“好。”知道将有一段日子不见,沈予也分外珍惜这最后的点滴。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他说不准自己能撑多久,但总归,属于沈小侯爷和晗初的故事,今夜真的到头了。
第149章:妾心如城莫能攻(一)
庄门缓缓推开,出岫与沈予并步走下台阶,一句惜别之语尚未出口,却瞧见一袭贵气紫衣正立在阶下,神色莫辨。
“诚郡王?”出岫有些疑惑,还以为看错了人。这个时辰他不在应元宫里守岁,怎会跑来流云山庄?出岫与沈予对望一眼,显然后者亦做此感,眸中闪过不解之意。
人既然来了,出岫也不能怠慢,连忙款步轻移来到聂沛潇身边,就着檐下灯火定睛看去,果然是聂沛潇:“殿下怎得这个点儿过来了?”
她清浅笑着,卸下在宫宴上的防备。眼前这位诚郡王,曾在明后面前替她解围,单是这份仗义便足以令她对聂沛潇改观,更何况,她还有求于他,为了沈予。
对于出岫的问话,聂沛潇却恍若未闻,一双星眸闪着莫辨光色,似悲似怒,似寒似恼。他将目光从出岫面上移开,缓缓看向她身后之人,只一眼,脸色又是一沉。
出岫方想起沈予在此,霎时又记起自己刚得了一座贞节牌坊,不禁干笑一声解释道:“今夜除夕,我家大小姐和姑爷同来守岁。”
很有默契地,沈予顺势来到出岫身边,客气笑道:“如今再见殿下,子奉该自称‘罪臣’了。”
沈予见聂沛潇好似有些疲倦,看样子也无意多做客套,便揣测他此时过来想必是有要事缠身,也只得再道:“不耽误殿下与夫人说正事,子奉先行告辞。”
沈予说着,又深深看了一眼出岫,只盼这最后一眼能够直到永久。他没有想到,直至临别也是如此匆忙,想让她送一程,再说几句话,这样简单的要求也难遂心愿。
不是不遗憾的,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贞静娴婉的出岫夫人,他不愿给她增添任何负担。沈予静默着欲上马车,想了想,又回首对出岫道上一句:“烦请您代为照看想容了。”
出岫一怔,情知他这句话是专程说给聂沛潇听的,不禁点头:“姑爷放心,慢走。”
马蹄的哒哒声掺着车辇的辘辘声,缓缓驶离流云山庄。除夕夜街上到处挂着彩灯,流离光色喜气洋洋,却挡不住这离别的气氛。就连出岫也未曾想到,此次与沈予一别,再见竟会是两年之后。然这是后话……
直到沈予的马车走得远了,出岫才回神看向聂沛潇:“夜里风大,殿下有事进来说罢。”
聂沛潇薄唇紧抿,沉默应下。两人一路无话往流云山庄的书房里去,出岫偶尔转眸看到聂沛潇冷冽锋利的侧脸,想起从前在醉花楼里听人说过的一句玩笑话——薄唇的男人,心中无情。
这想法毫无因由得生出,她便好似受了影响,再看聂沛潇冰冷锐利的唇角,更觉得像一道利刃无声划过,在这喧嚣而又静谧的夜晚,划出一道残忍的血痕。
这是出岫对今晚的聂沛潇,最深刻的一个念头。这位高高在上的诚郡王,肌肤下看不见的某处,定然受了很重的伤。
紫绡长纱飘飘摇摇,灯盏明照。流云山庄的书房坐落一隅,也是近日出岫处理生意的地方,最为安静清幽。待请了聂沛潇入内,又吩咐小丫鬟上茶,出岫交代下去,任何人也不能再靠近。
她以为,若非十万火急之事,聂沛潇绝不会在除夕这夜冒然而来……会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她与这位诚郡王的联系只有两人,一是慕王,二是沈予。
出岫心中一揪,也不多做迂回,开门见山问道:“殿下是有什么急事?”
聂沛潇抬目望去,并未即刻回话,而是道:“本王深夜造访,可会对夫人造成困扰?”他话中闪着些微期许,只盼着能在出岫面上看到一丝羞赧亦或,红晕。
然而他失望了,出岫神色如常,只是笑道:“妾身虽然孀居,但也不是矫揉之人。您既然深夜前来,难道妾身还要以‘男女之妨’为由,将您赶回去不成?”
原是一句玩笑话,可出岫瞧见聂沛潇神色更黯。她见状也只得收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若能用得着云氏,您但说无妨。”
听闻此言,聂沛潇双眼犹如弥漫了一层雾气,甚至比那遥远的天星还要沉黯几分。他沉默良久,才道:“是有件棘手之事,不过本王想先问夫人一句,今晚宫宴之上,七哥强加于你的……四座牌坊,夫人你受得可甘心?”
四座牌坊?出岫笑了:“您指的是那座贞节牌坊罢?”她缓了缓,自以为面对聂沛潇已无需遮掩,便如实回道:“不瞒殿下,妾身早已萌生此念,想请慕王殿下登基之后赐立一座贞节牌坊。如今这事不过提早而行,妾身自然受得心甘情愿。”
最后四字一出口,出岫瞧见聂沛潇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寒星碎落,仿佛有什么东西丝丝破裂,直至体无完肤。若不是书房里明火灯照,出岫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素来受尽万千宠爱的天子骄子,怎会做出如此表情?如此……失意?
“殿下?”她轻声关切:“您身子不适?”
聂沛潇沉眸凝声,再问:“倘若本王没有记错,夫人不到二十岁,比本王还要小两岁……夫人风华正茂,当真要守着云氏孀居一世?”
出岫隐隐听出了聂沛潇声音里的异样,又想起当初他听闻自己死讯时所做的那首《朱弦断》,不禁笑回:“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妾身,实乃妾身之幸……不过,先夫早逝,妾身毕生之愿是完成他未竟之志,其余不作他想。”
闻言,聂沛潇几乎是颤抖着再问:“倘若此后,有一个真心尊敬、钦佩、爱慕你的男子出现,夫人也……不会动心吗?”
他终于明白过来,倘若再不说些什么,出岫将一辈子懵懂他的意思:“夫人,我……”聂沛潇看着出岫,正欲剖白心迹,此时恰听书房外忽然响起一阵动向:
“大小姐,夫人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让我进去!她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要偷摸在此?”是云想容的声音,听那语气很是愤恨。
原本出岫的心思全在聂沛潇身上,此刻听见外头一阵异响,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去。她秀眉微蹙对聂沛潇道了声歉,又走向书房门前,打开半扇房门问道:“想容,你在外头做什么?”
云想容正与家丁对峙,抬首看见出岫衣饰整齐出现在房门前,才缓缓放下心来。哪知转眸又见书房窗子上映出一个男子身影,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极为高大挺拔……
云想容心中一抽,立时大为光火,冷声问道:“嫂嫂这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嫂嫂在此做什么?”
出岫想起屋子里的聂沛潇,三更半夜自己一个寡妇与男子单独相见,实在于礼不合,于是她迟疑一瞬没有即刻回话。
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与沉默,却使得云想容心中更凉,她不管不顾地站在阶下怒指出岫:“除夕家宴共桌吃饭,为何我们都是困倦不堪,偏偏嫂嫂和……夫君毫无倦色?这三更半夜夜深人静,嫂嫂又有什么要紧话对夫君非说不可?知道内情的,是说嫂嫂与夫君有要事相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
“是什么?”不等云想容说完,出岫已凝声打断,一双清眸闪着冷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云想容,你想清楚再说话!”
这是出岫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云想容也不禁一怔,再想起出岫和沈予偷偷将一桌子人下药放倒,独自在此共处一室……云想容只觉得恨!
“你让他出来见我!”云想容语带哭腔,万般委屈:“无论如何我也是他的妻子,是云氏的大小姐,他竟然在我云氏的山庄里公然罔顾伦常,又置我的颜面于何地!”
云想容说着说着已落下泪来,将四下的仆婢都引了过来。可她仍旧不依不饶,梨花带雨再道:“他若当真负心至此,不若今日一封休书,将我休了也好。”
出岫看出云想容的手段,明白她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好以此断了自己与沈予的私下接触。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若当真让云想容坐实此事,只怕她辛苦经营的名声就毁了!
嫂嫂与妹婿之间无论发生什么,德行有亏的始终是女方。更何况,沈予还曾是自己的旧主!出岫气得简直要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自己今夜会被连摆两道!在应元宫也就罢了,自己家里人还不消停,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出岫能感到身后两道目光投射过来,来自聂沛潇。她无需回头已能感到他的怜悯,而那种感觉令她如芒在背。出岫不想让聂沛潇看笑话,遂冷声斥问云想容:“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回去?”
云想容见出岫站在两扇门之间,双手死死扶着门框,而那屋子里的男人始终没有露脸。这番情景令她越发坐实心中猜测,故作愤怒地道:“嫂嫂,大哥死去经年,你独守云氏的确艰难。可你不能……你不能……夫君他……”
她越说越是语无伦次,话中那羞于启齿之意令在场所有仆婢都为之恻隐。这里是流云山庄,而并非离信侯府,仆婢们的管教和口风也差得远。出岫几乎可以预见,倘若今晚这事不说清楚,大约不出一月,整座京州城都会传出她云氏当家主母行为不端,有失妇德!
出岫握着门框的双手死死收紧,心中已凉得透彻。她举目往台阶下看去,赫然发现淡心和竹影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也是一副忧心模样,泄露了紧张神色。他们也以为这屋子里是沈予罢……
出岫缓缓松开双手,收入袖中:“屋子里是……”
话未说完,一股龙涎香气忽然从身后袭来,紧接着,她藏于袖中的左手已被人从身后暗自握住,温热之感贴着手上肌肤缓缓传来,伴随着一句冷嘲:“都说云大小姐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本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150章:妾心如城莫能攻(二)
出岫想要挣脱开聂沛潇的手,奈何对方握得很紧,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十分……于礼不合。温热的触感阵阵袭来,虽然知道两人交握的手能掩藏在宽大的袖袍里,但她还是觉得忐忑且羞赧。
聂沛潇没有丝毫放手之意,他俊眸睨着阶下愕然止泪的云想容,冷声冷语再度传来:“今夜出岫夫人进宫赴宴,圣上有旨意传来。怎么?本王趁夜前来宣读密旨,还需要向云大小姐报备?”
云想容显然未曾料到书房里的人不是沈予,慌乱之下不知所措地问:“您是……”
“见到诚郡王殿下,还不行礼?”出岫无奈地任由聂沛潇在背后攥着自己的手,凝声对外头看热闹的一众仆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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