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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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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之龄……娶妻……出岫不禁抬眸望向沈予,但见后者也正看着自己,那目光之中,是满满的了然之色。

难道他方才听见了?毕竟花舞英的声音不小,而沈予当时就站在门口。出岫抿唇想了一瞬,开口留客:“我有些事想对你说,晚上留下用饭罢。”

“好。”沈予一口应承,想了想,又疑惑地问道:“只有你我二人?”

出岫不解沈予为何有此一问:“你以为还有谁?承儿要去陪太夫人的。”

沈予只笑了笑,状若随意地道:“我以为你会让二姨太作陪。”

出岫哑然,垂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道:“我让竹影给你准备热水沐浴,晚膳时候喊你。”沈予每一次教授云承习武归来,都会在此盥洗一番,将衣裳换了,再清清爽爽地回住处。待下次来授课时,恰好也有干净的衣裳可供换洗。如此已成了习惯。

“好,我先去沐浴更衣。”沈予并未多话,也不似从前那样总磨蹭着与出岫单独说两句,这一次他颇为爽利地走了。

晚膳时,气氛显得更为沉闷起来。以往有云承在,三人总还有话说,即便都不说话,心情也都是愉悦的,有时沈予还会没话找话。可今日,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默默吃了会菜,沈予才忽然开口:“我今日想喝酒,你陪我小酌两杯罢。”

出岫勉强笑道:“哪有主人家没开口,客人自己要酒喝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吩咐淡心去拿了酒,又屏退下人,亲自为沈予满上。

沈予二话不说,端过酒杯一饮而尽,“嗒”的一声将杯子沉沉放下,抬起俊目看向出岫:“如今你是名副其实名满天下了……云氏的当家主母,出岫夫人。”

三日前,出岫正式从太夫人手中接过主母的重担,这事尚未对外公开,沈予却已知道了,很显然,是云承对他说的。

难怪他今日兴致不高,是因为这个缘由么?出岫兀自在心中想着,也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得另起了话题:“暗卫又从京州传出话来了,文昌侯的病情尚算稳定,你不要担心。”

沈予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一紧,沉敛着神色半晌才道:“也许我是该回去了。”

“啊?”他忽然冒出的这句话,令出岫有些意外,仿佛是没听清似的,她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予执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仰头喝尽,才又苦笑道:“我想我的确应该回去了。如今你已不再需要我的帮助,而我留在这里一事无成,和你的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

他目光之中满是无力的情绪,却又说不上是绝望,那种带着星火却深知无法燎原的微薄念想,在沈予双目之中表现得如此明显:“没有离信侯府,就无法成就出岫夫人。同样,离开文昌侯府,我也什么都不是了。”

他语中满是自嘲:“我该回去,京州才是我的地盘。只有在天子脚下,我才是统盛帝的螟蛉之子,才是文昌侯府的沈小侯爷。只有倚仗这两重身份,我才配得上你。而不是现在,留在房州像个废人,被慕王日夜监视。”

“小侯爷……”出岫开口想劝,见他又执起酒杯要给自己倒酒,连忙按住他的手:“喝酒伤身。”

沈予执着酒杯的手就此停在半空之中,他定定瞧着出岫的雪白柔荑,缓缓抬起自己另一只手覆上,只觉她指尖的温凉触感令他爱不释手,但又不得不放手。

缓缓拂去她的一根根手指,沈予只道:“让我喝罢,我从不愿在你面前表现得窝囊,可今日,我想窝囊这一回。”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带着出岫看不懂的波澜:“今日一醉到天明,然后,我就不是原来的我了。”

“小侯爷……”出岫越发不解他话中之意,仿佛句句都别有深意,又句句令她毫无头绪:“你若想离开,更应该保持清醒。若喝得懵懂大醉,只怕如何死在路上都不知道!”

这一句话好似戳中了沈予的软肋,他脸色忽然一凝,放下酒杯看向出岫,似在立志:“是的,我必须要走!无论父侯是真病还是假病,我都要离开。我要为父侯尽孝,我要做出一番成就……晗初,我不能当个废人。”

出岫闻言大为安慰,又道:“谁说你是废人?你是我的恩人。”

沈予落寞一笑:“可我不想只做你的恩人。”

出岫垂眸无法回应,沈予又是一阵嗤笑:“你放心,类似的话我不会再轻易说了。如今我配不上你,身份、地位、能力都配不上。不怪你瞧不上我,我比挽之差得太多,也没脸再说这话了……”

出岫庆幸沈予终于想开了,岂知他却还有后话:“但是,如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做出一番事业,能像挽之一样,甚至比他还强……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会配上你的,一定会。”

一定会。多么斩钉截铁的三个字,几乎要让出岫忘了今晚留下沈予吃饭的用意——云想容。

话到此处,她好像越来越难开口了,该怎么提出这桩婚事?即便自己不提,花舞英也会想方设法逼自己提,甚至直接去沈予面前闹……

虽然出岫私心里不愿沈予与云府多有牵扯,也不想逼迫他去娶不喜欢的女人。可不能否认,沈予是该成婚了,也许文昌侯早就急了。而且,若是与云氏联姻,只怕其父文昌侯会乐见其成。

最重要的,这也是能保住沈予性命的机会。无论往后南熙局势如何变化,无论是慕王夺嫡还是福王胜出,沈予若做了云氏的女婿,只会是他的助益。

出岫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把心一横,咬着牙道:“其实你是否想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当真想为文昌侯尽孝,头等大事便该娶妻生子,而不是出人头地。”

说出这番话时,出岫本人也有些心虚,甚至不敢去看沈予的神色。果然,对方闻言也是一阵沉默,良久回道:“等我设法脱身再说罢。”

这倒是真的。如若沈予无法离开房州,这婚事也进行不下去。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能把他押在烟岚城入赘云府罢?的确该等到他脱离危险才行。

出岫低眉斟酌片刻,终于敢抬眸看他:“小侯爷放心,至多下个月底,我一定助你离开房州。”

沈予有些意外于出岫的决绝,更担心她会使什么手段:“你打算如何做?”

“眼下还不能告诉你。”出岫饮了一小口酒,才继续道:“我心里有数。”

沈予当真没有再问下去,只“嗯”了一声:“我相信你如今有这能力。”从始至终,他都不该担心她,她的才智一直在他之上,是他自不量力了。

然而出岫没注意到沈予的异样,又道:“你再耐心等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告诉你。”

“好。”他仍旧是以一字禅而回。

从前在酒桌上能说会道的沈小侯爷,如今也变得寡言起来,有时想想岁月当真极为残忍。大家都变了,她也从一个被人抛弃的青楼女子,变成了如今名满天下的云氏新任主母,而且是个寡妇。虽然,她才不过十七岁。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性情可以变,想法可以变,身份可以变……而他们所能做的,唯有极力保住那一份本心不变。

想到此处,出岫豁然开朗,决定将云想容的事抛诸脑后。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必然会给花舞英一个交代,也会给云想容再寻一个好归宿,但那个归宿绝对不是沈予。

如今她是出岫夫人,坐拥天下财富与名望,但其实,真正所拥有的已经太少太少。与沈予这段似友非友、其实并不算纯洁的关系里,有她太多的回忆,也有太多值得珍惜的情分,她不想轻易破坏掉。

说她自私也好,狭隘也罢,她虽然谈不上喜欢沈予,但也绝不想伤害他。如果强行要求他去娶云想容,他大约会答应,可彼此也就真的产生隔阂了。

她不想让沈予误会,误会她是为了云府的和睦,强加给他一桩婚姻。也许有朝一日,沈予会明白高门世家的婚姻都是附带着利益,到了那时,当他能坦然接受一桩并不单纯的婚姻时,她会再为他筹谋一个最有利的妻子。

只不过,云想容大约是赶不上了;也许云慕歌可以。

想着想着,出岫更觉大为舒畅,近两月里堵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再看沈予,仍旧埋头没完没了地喝酒,她只得再阻止他:“你怎么光喝酒,好歹也吃两口菜。”

瞥见桌上有两盘菜沈予一口没动,出岫叹口气,夹了一筷子递到他碗里:“不吃可就凉了。”

沈予定定望着盘子里出岫夹的菜,倏尔抬目看向她,脸色也沉到极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悲伤。

出岫心中“咯噔”一声,好像抓到了什么念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到,只得茫然地与他对望:“怎么?”

“没事。”沈予换上清俊风流的笑意,仿佛方才的负面情绪从不存在。他垂目执起筷子,将出岫夹给他的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此后两人又对饮了几杯,将桌上几道菜吃得干干净净,出岫许久没有这么快活过,话也比寻常多了不少。反观沈予,虽说一杯接一杯下肚,但话却渐渐少了,最后只是附和于她。

夜色渐渐深了,出岫不知最后是如何散的场,只记得自己喝醉了,头沉得很。如此一觉直到天明,再睁开眼时,她忽然记不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唯有额头阵阵的刺痛在提醒她,昨夜她真得喝多了。

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无端升起,出岫猛然从榻上起身,正待唤人,却听得屋外传来阵阵哭闹,听那声音颇为耳熟,又是二姨太花舞英。

出岫打算与花舞英仔细谈谈,想劝她母女二人断了对沈予的念想。正欲唤淡心进来服侍自己盥洗,岂知后者已急匆匆进屋禀道:“夫人!昨夜小侯爷喝醉,误闯了大小姐的屋子……二姨太如今在外头不依不饶地闹开了!”

第112章:人事易分花易落(三)

误闯了云想容的屋子?出岫尚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淡心连忙又重复一遍:“昨夜小侯爷在这儿喝多了,没回私邸休息,歇在了客院的东厢房,就是他从前住的那一间。当时是竹影亲自扶着他回去的,谁知……今早二姨太跑过来说,一大早霓裳阁的丫鬟服侍大小姐洗漱,看到他们两个人……躺在一张榻上。”

淡心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是面红耳赤、难以启齿。

出岫终于回过神来,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对淡心道:“快!服侍我盥洗换衣!”说着一股脑儿从榻上起来。匆匆忙忙洗漱、梳头、换了衣裳。

刚收拾妥当,外头又传来二姨太花舞英隐隐约约的哭闹声:“夫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别拦着我,我要见夫人!”

淡心神色既紧张又担忧,小心翼翼地看向出岫:“竹影和竹扬在外头拦着二姨太,您看,是否要避一避她?”

“都闹到这份儿上了,还避什么?”出岫急得面色通红,正待出门,脚步一顿又问淡心:“小侯爷眼下在何处?”

“被大小姐的侍卫和护院拦着,人还在霓裳阁里。”淡心如实禀道。

“荒唐!这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么?!”出岫只觉惊怒交加,出了这等事,不想着如何遮掩,还让侍卫护院把人拦着,二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姑娘毁了名声么!

想到此处,出岫只觉得一阵心焦,侧首又对淡心道:“走!去看看花舞英到底玩什么把戏!”在出岫私心里,她不愿意相信沈予会做出这等事情。她知道沈予的为人,纵然再风流,他也只会碰他喜欢的姑娘,并且是“你情我愿”的那种,他又怎会二半夜溜进霓裳阁?云想容的侍卫和护院都是白养的吗?

更何况,客院和霓裳阁之间,可不是一步两步的距离。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就算是跑过去,至少也得耗时小半柱香!

这件事,大有蹊跷!沈予定然是被陷害了!

出岫边往外走,边在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她还没走到知言轩的垂花拱门处,就瞧见花舞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哭喊。竹影和竹扬谨守职责将她拦着,前者一脸阴沉,后者一脸嫌恶。

花舞英远远瞧见那白衣身影疾步过来,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倾国倾城之色。她心里一面赞叹出岫的美貌百看不厌,一面还不忘努力挣脱竹影和竹扬的束缚,眼见挣脱不开,便“扑通”一声原地跪下:“夫人!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住嘴!”出岫鲜少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刻:“你是嫌知道的人还少么?你不要名声,想容也不要了?”

花舞英没料到出岫会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也愣了。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已不是从前云辞身边的小小哑婢,而是云氏新任的当家主母,能够三言两语掌握云氏生杀大权的出岫夫人了!

这般一想,花舞英立刻低头请罪:“是我太心急了,请夫人恕罪。”

出岫低眉看着跪地的花舞英,连句“起身”都懒得说。她从未觉得如此恼火,从未!若教她知道,这一次是二房刻意陷害沈予的话……

如若当真是一场陷害,她定不会轻饶花舞英!即便是让云想容毁了名声,她也绝不会强迫沈予去娶她!

此时此刻,这是出岫脑海中的真实想法!然而,就连她自己也未发现,她在听闻这件事后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早已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沉稳的判断。

花舞英自然也发现了出岫的冷意与反常,饶是她跪在地上,也能感到头顶如同刀子一般落下的眼神。她咬了咬牙,正想抬头回看出岫,岂知这位当家主母已冷冷说了四个字:“去霓裳阁。”言罢步履匆匆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让她只来得及看到一角白色的裙摆。

花舞英赶紧起身,跟在出岫、淡心、竹影和竹扬四人的身后,匆匆往云想容所住的霓裳阁而去。她知道,在知言轩这几个下人眼中,她根本不算是云府的主子,就连走路也不让她先行了,还得她看着竹影几人的后脑勺。

但,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云想容,花舞英决定忍了。



一行人匆匆来到霓裳阁,园子里瞧着倒还平静,可一走近想容所住的闺房小院,出岫便瞧见一排护院齐刷刷把守着门口,各个面色严肃。

“见过夫人,见过二姨太太。”护院们一并跪地请命。

出岫大眼一扫,足足有十余人守在这里……知道的人越多,对沈予越是不利。出岫也没什么好脸色给护院看,只吩咐一句:“让开!”说着已自行穿过小院门口,走了进去。

护院们纷纷让行,竹影、竹扬、淡心和二姨太花舞英也相继迈入跟上。

出岫原本以为沈予会是一副宿醉的模样,亦或是悔不当初,亦或者大吵大闹。岂知出乎她的意料,沈予此刻竟然衣装整齐地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只手还搁在石案上轻轻敲着,也不知是打发时间还是在斟酌什么。

迎着初升的朝阳,出岫瞧见他的湖蓝衣衫闪着细微的光泽,应是布料内层暗绣的金线。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分外挺拔,高挺的鼻梁和深蹙的眉峰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岭,衬着那海一般颜色的衣衫,令人想到高耸的山川与广袤的大海。

在这个瞬间,这个出岫驻足看向沈予的瞬间,她忽然觉得他一夜之间有了变化。亦或是,他早已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而她从前一直没有发现,甚至是刻意忽略。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个模样的沈予,令出岫感到意外,还有心痛的窒息。她一直渴望看到他的成熟变化,可是……并非眼下这个情形。

“夫人!”花舞英跟在出岫等人身后,见她忽然停下脚步,不满地喊了一声。这一声在唤回出岫的神识时,也令沈予循声望了过来。

这个眼神……出岫心中一抽,只觉得沈予眼中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此刻她领会不到一丁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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