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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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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太夫人才会按照旧俗,命令今夜子时时分,阖府上下尽数和衣入眠,不得外出。

云管家自然领命称是,匆匆退下去吩咐众人。这边厢他刚走,那边厢沈予却又疾步而来,对太夫人道:“晗初不见了!”

太夫人握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从蒲团上起身,反问:“她人不见了,又与我云府何干?”

沈予心头一急,也不知如何反驳,唯有道:“她是在这府里走失的,又如何与云府无关?”

闻言,太夫人冷笑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如今她已与云府再无半分关系,我许她在此休养,只因伤她之人是浅韵。如今她自行走失,云府难道还有义务去找她?”

“太夫人!”沈予心头着急,忙道:“她这几日一直无恙,明明说好过了挽之的头七,她便随我离开……”

“你以为,是我将她掳走了?”太夫人冷眸一扫,沉声喝问。

沈予哑然片刻,解释道:“我并非此意,只是想劳烦您派人在府上找一找。”

太夫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只道:“今日是辞儿的头七,阖府皆要回避,又如何能派人去找?况且,她是间接害死辞儿的凶手,我也绝不会派人去找。”

“太夫人!”沈予见劝不动,是当真急了:“旁的不说,即便为了挽之,您也不能坐视不理!何况……那天是您亲自拿来的婚书!”

婚书么?太夫人双眼微眯,平静反驳:“那婚书诚然是辞儿的遗物,上头也落有两人的姓名与手泥,可并无媒证之人签字盖印,便也不算生效。”

“太夫人何苦咄咄相逼!”沈予终是忍无可忍,欺身上前一步,怒问她:“挽之费尽心思才保下晗初性命,您怎能让他一番苦心付诸东流!身后不得安宁?”

“怎能忍心?呵!”太夫人凄声厉道:“我怎不忍心?我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为我辞儿陪葬!”此时此刻,太夫人亦是怒上心头,在外人面前接连隐忍了几日的怒意,终是被沈予激发出来。

“太夫人!”沈予似难置信,棱角分明的俊颜很是凝重,“川”字眉峰泄露出无尽担忧。他望着好友的母亲,云氏备受尊崇的谢太夫人,倏然下跪请道:“请您饶了晗初,放她……一条生路。”

太夫人见沈予这般动作,很是诧异,便敛去冷笑看向他,低垂眼帘唏嘘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似沈小侯爷这般骄傲之人,竟肯为了一个女人下跪?”

“您是挽之的母亲,云氏的当家主母,亦是我的长辈。对您下跪,也是自然……何况,为了晗初,我心甘情愿。”此刻沈予已快要隐忍到了极限,双手藏于袖中紧握成拳,只差磕头相求。

心甘情愿……太夫人闻言很是感慨,出岫这女子终究是幸运的,没了辞儿,还有一个沈予守着念着。如今,这位素来傲然的沈小侯爷,竟也敢为了她来得罪自己。

“说到底,你还是以为我将她藏起来了。”谢太夫人幽幽一叹,无奈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负有肩伤,身无分文,想必也出不了云府……”

话已到此,太夫人再垂目去看沈予,道出自己心中所想:“你若应允我一个条件,我便吩咐下去寻人。无论她是生是死,我保准给你一个交代。”

“什么条件?”沈予眼见已说动太夫人,跪在地上立时抬首,目中毫无掩饰的散发出希冀之光。

而这目光,看在太夫人眼中,似是教她晃了眼。

自她知晓爱子云辞的死因之后,便也理所当然地明白了夫君云黎的死因。后又经过鸾卿亲口验证,才知情毒加上诛心蛊,唯有绝情弃爱方能解毒。

她的夫君为了能教她将心口蛊血呕出来,不惜上演那一幕香艳场景,只因他懂她,知道她平生最恨男人四处留情、负心薄幸。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与他闹得夫妻离心,频生怨恨。

可是,她这股憋屈了十几年的怨愤,却只是夫君使出的障眼法!如今被那突如其来的深情真相所戳破,她又如何不大恸?如何不后悔?然而,身为人妻人母,她可以在此时倒下;但身为谢太夫人,她决不能倒下!

云辞死后无嗣,离信侯之位悬而未决,毒害她夫君、爱子的幕后真凶还潜藏在暗处,她又如何能倒下!即便要死,也要在她了却心愿之后,在为父为子报仇之后!

否则,她又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去见列祖列宗!又怎对得起夫君为她以命换命!

她谢描丹早知云氏多出痴情种,当初也是为了这个传说,才放弃嫁入南熙皇室的机会,在众多求娶者当中选择了云氏。却不曾想,两代离信侯,她的夫与子,竟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为了同一个缘由,因情而死!

太夫人定定瞧着沈予,心中飞快转过千百思绪。见他那双潋潋眸子深藏无尽情绪,太夫人忽然有些恍惚,好似又瞧见了爱子云辞重生。

都说两人在一处时间久了,会不自觉地相像起来,从前她只道是无稽之谈,然而此刻,瞧着眼前爱子的这位好友,这位能令爱子临终相托的好友,她竟觉得此话是真。

是了!定是她的儿子在天上显灵,亦是赞同她的决定!

想到此处,太夫人再无隐瞒,直白道出自己的计划:“辞儿生前准备的婚书之上,尚且空着媒证之名,我要你来做辞儿与出岫的媒证之人,让这纸婚书生效!”

第72章:生不同衾死同穴

做媒证!“沈予闻言“唰”的从地上起身,眉眼倏尔散发冷意:“您要让晗初成为挽之的遗孀?在云府为他守寡?”

“不!”谢太夫人断然否认:“我对这样一个儿媳并无兴趣,若想找一个愿意为辞儿守寡的女人,天下闺秀信手拈来,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

太夫人目中精光毕现,带着三分冷意三分恨意,还有四分算计,道:“我要她以离信侯遗孀的身份,名正言顺留在云府做饵,钓出害死辞儿父子的幕后黑手!”

用晗初做饵,钓出幕后黑手?沈予岂能同意,愤而拒绝:“您这是将她往死路里送!挽之临终之前一再交代……”

“交代什么?”太夫人沉声打断沈予的话:“辞儿为救她,连性命都不要了!如今我只让她做个饵为辞儿报仇,又如何了?”

听到此处,沈予终于恍然:“那日您单独在屋内与晗初说话,便是希望她能留下?”

“不错。”太夫人幽幽道:“不瞒你说,我已将辞儿的死因据实以告,但我让她留下做饵,她没有同意。”

太夫人似是遗憾,又似无力,继而叹道:“出岫太懦弱了,我看得出来,她没有多少心气去为辞儿报仇,只怕是存了生死相随之意。”

“什么?”沈予大惊着重复:“生死相随?”

“不错。”太夫人直视比她高出许多的沈予,气势更为迫人:“我见当日她那番模样,已知她心有死意。你可要快些决定,若再犹豫下去,兴许她已吊死在哪颗树上,去黄泉路上陪伴辞儿了。”

此话一出,沈予心中骤然一紧,再问:“当真不是您命人掳走她的?”

太夫人只阵阵冷笑:“我若真想置她于死地,还用等到今日?这些日子我不动她,是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可如今看来……她很教人失望!”

沈予闻言,犹自在心底挣扎:“我不信,她若想寻短见,也大可不必等到今日,她……”

沈予忽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如若晗初当真似谢太夫人所言,存了死志,他又要如何去面对云辞?还有自己的心?可若要签下那一纸婚书,按照律例,晗初便当真是云府的人了!难道真要让她在此守寡?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做饵?

不!无论是出于对云辞遗愿的尊重,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都不会同意!

沈予正想着,却听太夫人又道:“今日是辞儿头七,也是他阴魂最盛之日。出岫选在今日寻死,想必是存了在阴曹地府与之相见之意。若我猜得不错,她拿到婚书那日,已决定寻死了。”

沈予闻言,心头更添愤慨。原来太夫人早便知道晗初要寻死,却不出言阻拦,一则是想等她自己想清楚,二则便是为了等到今天,逼迫自己去签那纸婚书!

沈予终于发现,他到底是低估了谢太夫人的手段!云辞的这位母亲,云氏的当家主母,心肠如何暂且不论,只这一份算计与心思,他这个只知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已是拍马也远远及不上!

“太夫人不愧执掌云氏十数年,心思之深令人自叹不如。”沈予似讽刺,又似叹服,到底还是难以遏制地焦虑起来。他发现自己从来不懂晗初,无论是从前在追虹苑,还是如今云辞死后,她的心思,他都要从别人口中听来!甚至,他还欣慰于她愿意随自己离开,却不曾想,那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

晗初早就存了殉情之志!这残忍的真相被撕破之际,沈予焦急、担忧,但更觉苦涩、心痛。

太夫人生平阅人无数,见沈予此刻沉着脸色暗自斟酌,终于又下了一剂狠药:“我并不是要出岫一辈子在云府守寡,我只想找出真凶为他父子二人报仇。但这个饵,唯有出岫能做。事成之后,你若想带她走,这媒证之人是你,辞儿已死,只要她愿意,便没有纠纷。婚书是否有效,也全凭你说得算。”

“可若是别人来做这媒证,即便到时出岫愿意随你走,只怕媒证若不毁改,婚书便依旧生效,她依旧是辞儿的人!”

不可否认,沈予闻言动摇了,可他还是半信半疑。他不得不怀疑太夫人话语中的真实性,毕竟,自己在这位执掌云氏十余年的当家主母面前,心智实在犹如稚童:“您当真会放她走?”

太夫人有些不耐地点头:“我之所以非要你做这个媒证,难道你还不明白?一则是我尊重辞儿的遗愿;二则也是方便你和出岫离开。若非如此,这媒证还轮得到你来做?我拿了婚书去找慕王,难道他还能推辞不成?”

沈予慎重地斟酌起来。自古大户人家结亲,媒证之人皆是找一颇有威望的人来担任,如此才算按律生效。太夫人若要捏住这纸婚书不放,大可去请房州的主人——慕王做这媒证……

届时即便晗初愿意离开云府,只要慕王认定这婚书有效,按律晗初便走不得,一辈子也无法脱离“云辞遗孀”的头衔,自己的父侯又岂会点头让她过门?更何况自己区区文昌侯之子,又能拿什么与云氏、与慕王对抗?毕竟,慕王是南熙帝王的亲生儿子,而自己,只不过是帝王的螟蛉义子。

诚如太夫人所言,若是自己来做这媒证……届时婚书是否有效,便在自己掌握之中,想让晗初改嫁,也不是不可……

想到此处,沈予终于下定决心,对太夫人应允道:“好,我来做这媒证之人,但前提是您要确保晗初的安全。”

太夫人笑笑:“有你师傅和鸾卿在,难道还能再有人对她下毒下蛊不成?我谢描丹也没这么傻,一而再再而三教人将云氏根基玩弄于鼓掌之中!”

事到如今,沈予已不得不去相信谢太夫人,亟亟道:“如此,便请您尽快下令,寻找晗初的下落。”

“这是自然。”

此后,太夫人立刻命阖府上下寻找出岫。可是云府实在太大,连暗卫都出动了,甚至是将打捞出夏嫣然尸身的静园荷塘都找了一遍,仍然毫无头绪。

沈予不敢想象,如若晗初当真出了意外……他这一辈子,又该如何度过。有负云辞所托,又是痛失挚爱,那滋味,必定有如万箭穿心。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眼看着到了日暮时分,天色渐晚。奴仆们开始打起灯笼,这也为寻人的差事增添了不少麻烦。太夫人分身乏术,又听说有人为了袭爵之事在前厅闹腾开来,便只得去见云氏族人,出面调解……

“太夫人!”找了两个时辰,沈予也无力了,唯有去往前厅,打断正与族人争执不休的谢太夫人。

厅内的气氛正有些紧张,太夫人面色也极为不好,见沈予到来,便与在场众人说了句“失陪”,走出前厅问道:“人还没找到?”

“一个时辰前,有人瞧见出岫在灵堂前徘徊,可,还是寻不到人。”

太夫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立刻道:“走!去灵堂!”

此二字一出,连沈予也大为震惊。重开棺木,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太夫人的意思是……

“太夫人,我知道您的意思,可这棺盖重逾百斤,晗初一介女流又如何能抬得动?您……还是莫要打扰挽之的亡魂,让他安息罢。”沈予郑重劝道。

“那你是小瞧女人在悲愤时的能耐了。”太夫人扫了沈予一眼,冷道:“连这点开棺的胆量都没有,我倒是怀疑,日后你可能护出岫周全?如若赫连氏或明氏为难于她,你可有胆子与之抗衡?”

这一次,轮到沈予脸色一变:“太夫人!”他素来骄傲,听惯男男女女的阿谀奉承,又如何能受得了这等小觑?

“少废话!开棺!”太夫人颇不给沈予面子,再次对尾随而来的仆从命道。然一干仆从却踌躇着不敢妄动,生怕惊扰云辞的魂魄。

“一群废物!滚出去!”太夫人沉声斥道,见仆从们都散了,才看向沈予:“我是辞儿之母,你是他生前好友,你我二人开棺,也不算惊扰亡魂。”说罢她亟亟迈步,直朝云辞的棺椁走去。

事已至此,沈予亦不敢再耽误,连忙大步走到棺椁之前,对太夫人道:“还是我来罢!”他挽起衣袖,双手放置在棺盖之上骤然发力,低沉的木材摩擦声便缓缓响起,片刻之后,棺盖被推开一半。

两人俯首看去,但见紫檀木制成的上等棺椁之中,并排躺着一男一女。男子面色苍白,不掩清俊,周身散发异香,是死去七日之久的云辞;而女子侧卧在男子身旁,面色红润,容貌倾国倾城,正是出岫无疑。

她竟然当真躺进了云辞的棺椁中殉情!是要生不同衾死同穴!

第73章:阴阳无惧两情长

生不同衾死同穴……这等骇然而又深沉的殉情,世上又有几个女子做得出来?

沈予看向躺在棺椁之中的出岫,顿感惊怒交织,连忙俯身去探她的鼻息,只一伸手,已是强忍着伤痛,道:“她在棺椁里活活闷死了。”否则也不会面色红润得如此异样。

然而太夫人却冷声道:“将她抱出来!这等没出息的女人,怎配与辞儿同享棺椁!更不配做我云氏的媳妇!”

沈予怔怔未动,太夫人又看向他道:“也许还有救,这棺椁并非最后给辞儿下葬所用,棺身上钻有透气小孔,但很细微。”

沈予听闻此言,立刻伸手揽起出岫,将她抱出棺椁,又按上她人中穴与脉搏开始施救。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医者……

如此费了大半盏茶的功夫,沈予已是满头急汗,“啪嗒”一滴汗水恰好滴落在出岫眼帘之上。与此同时,出岫的长睫倏然闪动,一声细微的咳嗽随之响起,她终于幽幽转醒,只不过,双眸无神。

“看来还没死透。”太夫人站到出岫面前,忽然伸出右手甩了过去。只听“啪”一声脆响,立刻在出岫面上留下五指红印:“我儿拼死救你,你却要为他殉情?!”

“太夫人!”沈予揽着出岫,想要伸手阻止却为时已晚。

静静的灵堂内只能听到出岫微弱的气息,她好似这才反应过来,死寂地看向太夫人,双眸渐渐浮出悲痛欲绝的神色。

“如今前厅之中,云氏族人各个虎视眈眈,盯着离信侯之位。你不想着如何保下这位置,不想着如何替辞儿报仇,反而这般糟蹋自己性命,你对得起他吗?!”太夫人越说越是愤慨,胸前起伏到难以遏制,身形颤动几乎要昏倒过去。

“晗初……”沈予此时亦开口,似怨怪、似疼惜,将下颌抵在她额头之上,痛声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性命,挽之地下有灵,要如何安息?”

与此同时,太夫人朝沈予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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