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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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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明璎好歹是赫连氏的当家主母,被捉到房州已经很丢脸,倘若再死在大牢里,聂沛潇与赫连氏的梁子就结下了——这只会给聂沛潇的处境雪上加霜。

想到此处,出岫也动摇了意念。但这个理由她不会对赫连齐说出来,只问他:“明夫人在牢里,可吃了什么苦头?”

 这一问,就连赫连齐也不忍回答:“她左脸受了炮烙之刑,容颜尽毁;十指也上了夹棍,生生被夹断四根……这还只是明处的伤,浑身上下小伤不计其数。”

“小伤?”出岫不解:“何为小伤?”

赫连齐沉吟片刻,才低声回道:“有人用针将她浑身扎了一遍,许多针头已嵌入肌肤里……拔不出来了。”

他边说边回想自己去探监的场景——昏暗发霉的牢房、恶臭熏天的气味、神志不清的明璎……

此刻回想起来,赫连齐竟有些想要作呕:“夫人若是看了便知,内子身上许多伤口已溃烂流脓,有些部位还生出了蛆虫……”

第272章:旧人旧怨化玉帛(四)

左脸受了炮烙之刑、十指断了四根、针头嵌入肌肤之内、伤口溃烂生蛆……

赫连齐尚未描述完,出岫已能想象出个中情状,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她连忙用手掩住口鼻,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赫连齐有些担心,上前一步想要扶她,出岫连连摆手后退,与他隔开距离,自己轻拍心口平复作呕之意。

赫连齐唯恐惹出岫生气,也不敢太过逾矩,只得立在原地关切问道:“你要不要紧?”

出岫定了定神,低声回话:“我没事……”她似是不能置信一般,抬眸看向赫连齐:“明夫人受这重刑,是诚王的意思?”

赫连齐抿唇,犹豫片刻才道:“房州大牢关押的皆是重犯,进这牢里必须得到诚王首肯,何况是动用酷刑……如今明璎已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你?当真?”出岫很是意外。

“我骗你作甚?”赫连齐黯然回道:“她口中喊着我的名字,但认不出我来……你没见过那些酷刑,即便是心志坚强的男人也未必承受得住,何况她一向娇生惯养……”

说到此处,赫连齐不忍地闭上双眼,似在怜悯明璎,又像责怪自己无能:“明氏已垮,我也是个无用之人,只能眼看着族人受到牵连……如今我们两家都已无力报复,只求你饶她一命。”

“原来她被折磨得这么惨……”出岫听了赫连齐的描述,只觉得骇人听闻。试想从前的右相嫡女、皇后的亲侄女,如今不仅沦为阶下囚,还被折磨得精神失常、惨遭破相……这等惩罚,大约比死亡还要难受罢。

更何况子女无辜,明璎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即便是为了聂沛潇,出岫自问也该对明璎网开一面,不能再让聂沛潇背上杀戮之名了。

“赫连大人请回罢。”出岫清眸微阖,缓缓叹气:“妾身三日之内必定给你一个答复。”

“晗初……”赫连齐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能说动出岫,心中又涌起一丝希望:“我……”

“大人又失言了。”出岫强忍作呕之意,面无表情回道:“妾身尽力一试,不过不是为了你。”

赫连齐尚不知聂沛潇成婚之事,还以为出岫强自嘴硬,便隐晦地道:“我明白,你是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我……”他话还没说完,已被出岫周身所散发的冷意所慑,只得住口:“夫人莫怪,是我口不择言。”

出岫不屑与他再多说一句,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大人若无别的事,现下可以走了。”

赫连齐好不容易见到出岫,能有机会与之攀谈,实在不甘心就此离开。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这些年经历宦海沉浮,他实在太累了!他也相信,出岫这几年做云氏的当家主母,必定会有同样的感觉。

“其实,当年醉花楼失火,是我……”赫连齐试图对出岫解释真相。

“当年醉花楼因何失火,是谁纵火,妾身不想再听,也不会再追究。”当云辞设下那个五千万两黄金的圈套时,当沈予说服她放弃这笔债务时,出岫已经真真正正地释然了。

前尘往事,如梦一场。若非明璎的心思太过歹毒,意图设计她与云承乱伦,她也不会再去追究那些是是非非。

出岫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寡淡续道:“晗初已死,旧怨早已一笔勾销。若不是明夫人三番两次前来骚扰,妾身早已全忘了。”

赫连齐见她表情淡然,不似伪装,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更兼苦涩:“你真的全忘了?我不信,你当真一丁点儿也不怀念?”

“怀念什么?”眼见赫连齐如此纠缠,出岫索性将话说开:“世人都道晗初已死,大人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让她安息罢。”

“可你没死!你还活着!”赫连齐闻言终于激动起来:“你既肯为我原谅明璎,可见还不能全然忘情……晗初,我……”

“你什么?”出岫如看戏一般冷眼旁观,语带鄙薄:“大人也太自作多情了。妾身说过,不是为你。”

“那是为谁?”赫连齐瞧着这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抑制不住那迸发的浓烈思念,只想拥她入怀。但他明白,如今的出岫夫人已不是当年的晗初,但凡他作出一丝一毫轻薄之举,他的下场会很惨。

骤然间,一个念头忽然闯入了他脑海之中,亦或者说,这念头他早已酝酿许久了,只不过从前是近乎绝望而放弃,此刻却又死灰复燃。

赫连齐的双手藏在袖中死死握紧,克制自己不去碰触出岫,迫切地剖白道:“晗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们一起离开。”

离开?出岫很是诧异,进而更觉哭笑不得:“大人思妻甚切,看来是失常了。妾身恕不奉陪。”

“晗初!”赫连齐连忙挡住她的去路,喑哑着道:“我真的后悔了,当年我若是有这勇气,你也不会……”

“当年你没有勇气,如今你儿女成双、肩负家族重任,反倒有勇气了?”出岫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悲悯地看向他:“赫连齐,你比明璎更可耻,更加让我看不起。”

想起过往,出岫感慨万千,便也放下了“出岫夫人”的矜持身段,暂时做回“晗初”:“其实我要感谢你,若非醉花楼那一场大火,我不会认识先夫和沈予……也许我会在青楼里卖笑终老,或是嫁入哪户人家做妾,最终被正室凌辱致死。”

“我不会这么待你的!”赫连齐忙道:“云辞死去多年,沈予也成了你的妹婿,我会……”

“赫连大人!”出岫最后打断他,冷嘲道:“你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要来讨嫌了。再敢啰嗦一句,便等着替明夫人收尸罢!”她唯有口出重言无情威胁,才能让赫连齐清楚地认识到,她早已并非从前的晗初。

而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这句话终于让赫连齐清醒过来。他的的确确不忍见明璎在牢里受苦,更要顾及赫连一族的声誉。于是,他只得强忍一腔爱意,平复心中的莽撞冲动。良久,赫连齐艰难地吐露六个字:“多谢夫人成全。”

“妾身不送。”出岫凝声撂下这一句,冷冷拂袖而去。

出岫走得很稳、很决然,她知道赫连齐在身后看她,但她不会回头,亦不屑于回头。身为晗初时,她卑微怯懦自怜自伤;而今身为出岫夫人,她早已练就弥坚的心智,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繁华而冷清的待客厅内,只剩赫连齐望向她的背影,终于彻彻底底死了心。

有人一路走来,早已重获新生;

有人站在原地,一直沉溺回忆不可自拔……

*****

赫连齐离开云府时,已过了午膳时间。出岫草草用过饭便吩咐云逢备车——她要带上竹影去一趟诚王府。不仅是为了明璎的事,出岫更担心的,是聂沛潇本人。

他是否猜到了叶太后的用心?他是否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他是否能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聂沛潇替她收拾了明璎,而她始终欠他一条命,也许还有一条手臂。

马车辘辘而行,从城北驶向城南,一路之上出岫思绪纷繁,眼前闪过许多画面:一会儿是太夫人老泪纵横、慨叹不已;一会儿是叶太后爱子心切、冷言冷语;一会儿是明璎神志不清、周身生蛆;还有聂沛潇雨中吹箫、祈求原谅……

想了一路,叹了一路,终于到了诚王府门外,可出岫却忽然不敢进去见他……

早已说过“割袖断知音”,甚至还假借叶太后的手送去一根断弦,而今再关切他的近况,是否显得太过虚伪?

还有明璎,当初是自己亲口说要明璎“以命相抵”,如今又来请求聂沛潇放人,是否显得太过矫情?

出岫在车里挣扎半晌,终于还是决定放弃,遂对车夫命道:“调头回府罢!”

“是。”车夫没有多问,挥起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准备驾车调头。

而恰在此时,车外响起竹影的低声回禀:“夫人,诚王身边的冯飞来了。”

看来诚王已得到消息了。出岫只得改变主意,下车对冯飞笑道:“妾身不请自来,还望冯侍卫见谅。”

“夫人哪儿的话,快请进。”冯飞伸手对出岫相请,两人并排跨入门槛,往聂沛潇的书房而去。竹影在后相随。

“夫人若再晚来一日,可就见不到殿下了。”冯飞边走边道。

只这一句,出岫已猜到了聂沛潇的去向:“殿下要赴京州?”

“真是瞒不过夫人。”冯飞重重一叹:“想必夫人已听说赐婚的消息,殿下今日心情不佳,您来得正好。”

出岫并未开口接话,冯飞见状也没再多说,连同竹影一起沉默地走到书房门口。

直至此时,冯飞才低声再道:“上次在府上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莫怪。”

若不是对方提起,出岫险些就要忘了,数月前冯飞曾登门见她,直指她无情无义拒见聂沛潇,最后还愤然离去。

这是今年五月发生的事,彼时烟岚城刚迎来头一场夏雨。而如今是八月底,正值秋季。算算日子,她与聂沛潇真是许久未见了。

“冯侍卫客气,当时是妾身无礼,很是惭愧。”出岫想起此间经过,轻声回道。

冯飞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书房的门:“殿下在屋里。”

“有劳。”出岫微微颔首致谢,示意竹影留在门外,她便独自进了书房……

第273章

出岫刚一迈进屋内,扑面而来一股酒气,浓烈而刺鼻。她下意识地寻找聂沛潇,然四下看了一圈,也不见其踪影:“殿下?”

“你来了……”喑哑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竟是在屏风后头靠墙的角落里!出岫循声找过去,刚绕过屏风,便“咣啷”踢到了一个酒壶。

她低眉一看,地上横七竖八摆了好几个酒壶,而聂沛潇则靠在墙上,半边身子倚着屏风,右手还握着一个半空的酒壶。

见此情形,出岫的第一反应是安心——聂沛潇的右手既然还能提起酒壶,可见并不是全废了。

赐婚的旨意今早才下,云氏即便不是最早得到消息,也不会比诚王府迟太多。可这短短半天时间,聂沛潇便窝在书房里喝光了这么多壶酒,足见他已猜到了应元宫中的局势。

“殿下当心,喝酒伤身。”出岫轻轻俯下身子,试图将酒壶从聂沛潇手中夺过来。奈何对方握得死紧,她失败了。

她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为明璎求情的话也无法张口,唯有先安抚聂沛潇的情绪:“我听冯侍卫说,您明日要动身前往京州,既然如此,何不早些休息?”

聂沛潇将手中的酒壶撂在地上,那美酒从壶嘴里洒出来,溅在了山水泼墨的屏风之上。聂沛潇想要起身,但又觉得无力,只得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抬目去看出岫。

他的神智很清醒,一眼看到了出岫眸中的担忧。“你拒绝我是对的,出岫,我是个废物。”聂沛潇抚着额头自暴自弃:“我连母后都保护不了,我也保护不了你……”

“不是的,您多虑了。”此时此刻,出岫不会再计较他话中的暧昧,耐心劝道:“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您赶紧想出一个对策来,也好赴京和圣上谈判。”

“我已修书一封,快马呈送入京,告诉皇兄我的决定。”聂沛潇苦笑道:“我不娶谢佩骊了,他让我娶谁我就娶谁,只要别伤害母后。”

“既然如此,您更不能再喝了。您若喝醉,谁去救太后娘娘?”出岫终于将酒瓶从聂沛潇手中夺下,推到一边不让他再继续喝。

她试图搀扶聂沛潇从地上起身,后者也显得很顺从,半倚着出岫站了起来。可他坐得太久,喝了太多,便也有些站立不稳。

“咣当”一声巨响传来,聂沛潇踉跄着带倒了出岫,两人一起压塌屏风仰躺在地上。出岫并没觉得哪里疼痛,仔细一看才发现聂沛潇做了人肉垫子。

“殿下!你没事罢?”出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查看聂沛潇是否受伤。

而对方只双目无神地睁大俊目,缓缓摇头:“我没事。”

与此同时,屋外立刻响起两声询问:“殿下(夫人)?”正是冯飞和竹影,但两人识趣地没有进来。

“没事。”出岫唯恐被瞧见这副狼狈模样,忙对外回道:“不小心踢倒了屏风,没事。”

屋外两人没再说话,出岫这才从地上坐起来,伸手去扶聂沛潇。

但这一次,聂沛潇出言拒绝:“让我躺着罢。”

若是聂沛潇失声痛哭,出岫或可安慰一二;若是对方沉稳冷静,她也能与之共商对策。可偏偏聂沛潇半是失态半是冷静,不吵不闹只是喝酒,她也对此束手无策。

两人相对静默了许久,聂沛潇才缓缓问道:“你来寻我何事?”

出岫沉默不语。

“你担心我?”聂沛潇再问。

出岫依然不知如何回话。若说是,只怕再给他徒劳的希望;若说否,又怕他会更加伤心。

“你肯来看我,我已很知足了。”聂沛潇如同尸体一样躺着,浑身上下了无生机,只不过还能开口说话而已。

出岫坐在他身侧,也抛却了身为云氏媳妇的礼节与矜持,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倾听者,站在“知音”的角度体谅怜悯着聂沛潇。

“此次进京,千万别与圣上起冲突……”出岫忍不住叮嘱道:“你知道他的脾性。”

聂沛潇闻言笑了:“我比你更清楚。”

出岫低眉沉吟,为难地解释道:“这桩婚事太过敏感,又涉及谢家,想必云氏不会插手。”

“我明白。”聂沛潇回了这三个字。

话音落下,出岫霎时变得手足无措,一时竟也找不到继续的话题。聂沛潇这才再次笑起来,端得是一阵自嘲:“你真是来看我的?”

出岫闻言一怔,不知这话何意。

“赫连齐是不是去找过你了?”聂沛潇再问。

“您都知道了?”

聂沛潇嗤笑一声:“他托了几层关系想去房州大牢探监,屡屡碰钉子,还是我松口让他进去的。否则他以为,房州大牢他想进就能进?”

原来聂沛潇全都猜到了。出岫想起赫连齐所托,更觉得难以启齿。

“昨天赫连齐刚去过房州大牢,今天你就来看我,必定与他有关。”聂沛潇直白戳破:“你打算让我放了明璎?”

出岫并未正面答话,反是问道:“明璎在牢里受了酷刑?”

聂沛潇又笑了:“出岫,你太心软了,这种恶妇你还要放过她?”

出岫唯有低叹:“听说她已经疯了……而且,她也受了不少折磨。”

“我若是不放人呢?”聂沛潇忽然撂出这句话来,令出岫感到十分意外。她以为在此紧要关头,聂沛潇必定无暇顾及明璎,也必定会开口放人的。

“殿下为何不肯?”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赫连齐。”聂沛潇答得坦然:“若是他不来找你求情,我兴许会放过明璎一马;他越是找你说情,我越是不想放人。”

这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也太过幼稚……出岫大感无奈:“殿下这是与谁置气?何必呢?”

“你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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