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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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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略微看了看,没有仔细辨认,已垂下双目恭敬回道:“是小人听信传言,认错了人,求殿下恕罪。”

“明公子可看仔细了?”云辞淡淡再问,这一次语气已温和许多。

“看仔细了。”明璀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然如此……”云辞停顿起来,继而笑道:“两位回去罢,今日之事乃误会一场,挽之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此次挽之是秘密入京访友,不想叨扰圣上,还望明大人体谅。”

“这是自然。”明程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老臣不打扰殿下清净,这便告退。您在京州但有所命,老臣必无不从。”

“必无不从……”云辞好似听到什么可笑之事:“我离信侯府在京州还不至于步履维艰。”

明程连忙请罪:“是老臣失言。”

云辞顺势下了逐客令:“明大人贵为南熙右相,政务繁忙,今日抽身前来实属不易。挽之不送。”

明程与明璀便俯身告退。

“大人且慢。”在明家父子跨出书房的档口,云辞忽然再次开口:“府上那婢女既然逃了,想必抓回去也无心侍奉。今日大人为这场误会登门而来,挽之也想替她讨个人情,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得饶人处且饶人,世子殿下宅心仁厚,老臣受教。”

第24章:行胜于言更无言

待出了追虹苑,坐上回明府的马车,明程仍旧感到心有余悸。

“爹,这事儿算完了?咱们逃过一劫了罢?”明璀犹自不敢相信。

“此事全因你而起,还有脸问!”明程寒着一张脸,狠狠呵斥爱子。

“怎会是因我而起……分明是小妹的主意。她嫌赫连齐心里有人,待她不够好……”明璀暗自嘀咕着。

“你妹妹不懂事,你也跟着疯什么!”明程气不打一处来:“好在离信侯世子不予计较,否则咱们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明璀不敢再吭声。

“无论那青楼女子眼下是生是死,这事都揭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一个字!你妹妹若要闻起来,只管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不准再让她惦记着!”明程厉声嘱咐道。

“孩儿明白。”

“小璎到底是被嫡庶尊卑给骄纵坏了。”明程终于低低叹道:“也不知往后,她与赫连齐可会长久……”

马车辚辚而去,载着当朝右相的心思,千回百转,不可窥见……

那边厢,明家父子刚一离去,这边厢,晗初心中更不是滋味。

眼前这人,早知他姓云,早知他来自房州,可看着他轻车简从、生性简洁的做派,她一直不敢去猜测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自欺欺人地想,或许云公子只是云家旁支,毕竟只要沾上一个“云”字,便已足够显赫。

原来他的真正名字,叫做“云辞”。这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又身患腿疾,居然是离信侯府的主人。

今日,竟连当朝右相都为之震慑,这与晗初印象中的云公子简直判若两人。她也算见识了云辞身为世家子弟的威严与冷冽。

可如今,她最最害怕、最最避之不及的,也是世家子弟。

晗初心里明白,自己与云公子的这一场主仆情分,是真得到头了。

“出岫?”云辞见她一直怔愣不语,开口相唤:“方才吓着你了?”

晗初回过神来,提笔写道:“奴婢不知您是世子殿下,从前多有无礼之处。”

云辞看着纸上“世子殿下”四个大字,只觉得异常刺目,令他心底微酸。“你实不必如此……”话到一半,他没有说完。

云辞抬首看向立在书案旁的晗初,阳光透过窗户映在她面上,将她整个人都照耀得透明起来。肤色如此白皙,泛着桃李微红,令他想起了“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的芍药花。

的确是极美的,在遇到她之前,他竟不知,这世上当真有女子堪比花娇,堪比花艳,又堪比花清。

只是这朵芍药花,终究开错了地方。

心中的黯然盖过了即将离别的遗憾,云辞再看晗初,轻轻将话题转移:“我要写封信,你来研墨罢。”

仿佛又回到了在东苑里的第一日,他也是命她磨墨,从此磨出了一段短暂的、亦师亦主的情分。

晗初不敢怠慢,修长的柔荑抵在砚台之上仔细研墨,云辞将书信一气呵成,才看向她的手指。

这双手,能在短短三月之内,练出一手极难成就的瘦金体;也是这双手,又及其擅琴。

云辞很想听闻晗初弹奏一曲,这个想法已令他惦记了三月之久,今日终于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出岫,弹一曲好吗?”

磨墨的盈白双手霎时停顿下来,晗初神色难辨地看向云辞,半晌,低低摇头说了一个“不”字。

不愿意吗?不可掩饰的失望之意窜上云辞心头,他未曾料到,向来在他面前柔顺温婉的出岫,竟会直白拒绝。可他终是未再多说什么,恢复了一脸淡然,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云辞默默地把书信封缄起来,交给晗初道:“将信交给竹影,他自会知道如何做。”

晗初点头领命,转身之际又听云辞道:“今日你受了惊,好生歇着罢,不必来伺候了。”

晗初低低俯身,行礼言谢,而后迈出书房。她知晓手中这封信的重量,这是一封归书,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人来迎云公子回房州了。

而她也该收拾心情,择日返回西苑了罢。

此后一连三日,晗初如常在书房里侍奉,她在等着,等云辞开口命她返回西苑。可是云辞仿佛未曾提过这事一般,没有再说过一句,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离愁别绪。

如此的日子持续了三日,有一陌生男子前来东苑。众人虽不多说,晗初也能从淡心的反应里看出来,这是前来接应云辞的人。

原来那封书信并不是送去房州的,原来在这京州城里,早已有人待命行事,只等云辞一声令下。是呵,堂堂离信侯府,天下第一巨贾,亲信自然也遍布天下。

自此,晗初再也提不起精神与云辞言笑晏晏,书房里的气氛总是安静得近乎沉郁。

“这些日子你是在躲着我?”云辞整理着藏书,忽而开口问道。

晗初反应过来云辞的问话,连忙摇头否认,可这否认有些心虚。

云辞自嘲地哂笑:“自明府之事后,你便一直如此。是因为我要离开?还是因为我的身份?”

晗初垂眸不语。

“看来二者皆有。”云辞自行答了话,叹道:“我一直不说我的身份,便是这个原因,不想教你对我生分了。”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然片刻又问:“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晗初摇了摇头。

“不如我对子奉说,放你自行离开?”云辞斟酌着试探。

晗初再次摇头。

是不愿意离开这里?还是不愿意离开沈予?云辞轻微蹙眉,心底泛着莫名滋味:“为何?”

“小侯爷对我有恩。”晗初提笔写道。

云辞见字不语,须臾,从书案的屉中取出一个装帧精美的盒子,道:“原是想着晚些时候再给你……今日既然想起来,也不必再拖延了。”

盒内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狼毫湖笔、松烟徽墨、檀香笺纸、紫金端砚。

饶是晗初再没有眼力价儿,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套专供闺阁女儿所用的文房四宝。做工巧致、雕花细腻、用材考究、装帧精美。

在醉花楼时,晗初曾见过万千重礼,但如此精致的笔墨纸砚,她以前从未见过。

那笔砚之上的雕花,是芍药。繁丝金蕊,翦刻逼真。晗初一直对这种花不大喜爱,只因从前赫连齐曾说过“芍药别名‘将离’,不大吉利”。

没想到,今日云辞所赠之物,雕花竟也是芍药。“将离”,果真应景至极,一语成谶。

想着想着,晗初只觉鼻尖酸涩,忍了半晌才行礼道谢,从云辞手中接过这套文房四宝。

两人的指尖在一瞬间交错,显得异常虔诚而郑重。曾几何时,彼此手心的温度互相交缠,他曾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纠正她的笔迹。

可如今,只是这指尖的触碰,却好似两团烈火,同时灼伤了两人,令他们不约而同地飞快收手。

晗初接过沉甸甸的盒子,素手轻抚,这才发现盒身上还刻着四个字:“行胜于言”。

瘦金字体,风骨极佳,显得异常熟悉与亲切。晗初不知晓这四个字算是一语几关,但至少对于她一个失声的女子而言,这的确是最好的鼓励,也是她如今习字的真实心境。

只是未曾想到,这一番贵重的心意,竟是云公子赠给自己的临别礼物。她很喜欢,几乎要爱不释手,但这喜欢之中,别有滋味。

云氏,有如天边之云,可望而不可即。

与此同时,云辞也淡淡看着眼前的晗初,见她喜欢这份礼物,心中很是欣慰。他并不打算告诉她,这套文房四宝是自己为她量身打造,命人寻了上好的材料,耗时整整一月。

雕花的图案是他亲笔所画,装帧也由他亲自过目,“行胜于言”四个字更是他亲手刻下。放眼南北两国,这样的文房四宝只此一套,世无其二。

记忆中的沉琴一幕又浮现在了云辞的脑海之中。那个决绝毅然的女子面容,曾在这间书房里变作柔美浅笑,可今日,她的容颜又与那晚重叠在了起来。

云辞明白,晗初骨子里其实倔犟非常,倘若有何事触到了她心里的围城,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心门关上。而他离开在即,已是无能为力。

恰如此刻。

云辞修长苍白的手指就势收到案上,开始轻轻敲击桌面,晗初发现,这是他在思考事情的表现。她静静等着云辞示下,良久只等到一句:“你下去罢。”

没有任何解释的屏退。

晗初紧紧抿着双唇,怀抱礼盒俯身告退。转身的一瞬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呢喃:“保重。”声音低不可闻,仿佛是那人的自言自语。

鼻尖忽然更为酸涩,手中的文房四宝也变得异常沉重,沉得硌手。晗初很想转身去向云辞表达谢意,可到底只是顿了顿步子,复又朝门外走去。

云辞望着那一抹窈窕清丽的背影,哑然于这离别的氛围之中,心思也随之纷乱起来。仿佛是一具无声的古琴,被不懂音律的人拨弄了琴弦,嘈杂,难听,煎熬得心慌。

他从未如此渴求过有一双懂琴识音的素手,来平抚心上被拨乱的弦;也从未如此渴求过能有深知音律的女子,来重新弹拨一曲高山流水。

这样的素手,这样的女子,也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出岫,”在少女迈出书房的那一刻,云辞终于冲口而出,“倘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房州。”

(免费章节至此结束,明天见。大家晚安)

光阴如水,漏指而过。有时极力想要挽留的岁月,只能眼睁睁看它从指缝流走。无奈又残忍。

故而有人总道珍惜、珍重。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云辞的返程之日。临行的前一日下午,淡心收拾不完衣装行李,便请晗初来搭把手。

“这件衣裳我还没机会穿过,便赠与你罢。唔,还有这件。”淡心拾掇着衣箱,挑拣了三四件崭新的衣装出来。

晗初见状伸手比划着,大意是让淡心留着自己穿。

淡心轻轻叹了口气:“云府的下人都有定制的衣裳,我是主子身边儿的大丫鬟,一年春夏秋冬统共二十四件,不能私制的。这些衣裳也唯有在京州穿一穿。”

她边叠衣裳边遗憾地道:“当初使劲宰小侯爷的荷包,挑了多少好布匹,如今竟是穿不及。”说着已将挑拣出的几件衣裳递了过去。

晗初闻言不禁失笑,便也未再拒绝,接过衣裳无声道谢。

两人花了大半晌功夫,足足收拾了四五个箱笼,才将淡心的行装整好。晗初不知淡心究竟宰了沈予多少银子,不过看这样子,已能抵得过寻常人家女儿的嫁妆了。

“累了罢?快回去歇着,一会儿小侯爷还要设送行宴呢!”淡心见已收拾妥当,又向晗初道谢:“若不是你,我只怕要累断膀子也收拾不及呢!”

晗初掩面而笑,返回自己的院落。

收拾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晗初额上也渗出薄汗。想到再过一个时辰要去赴送别宴,她准备先行沐发。

晗初不愿让云辞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她想清清爽爽地赴宴,给他留下最后的好印象。所幸时间尚且足够。

打了水,卸下簪子,头发还未浸湿,晗初便听闻院外响起敲门声:“出岫,是我。”

是淡心。不是才刚分开吗?难道有急事?

如此想着,晗初也顾不上收拾,披散着头发前去拉开门闩。只见淡心怀抱一具包裹严实的长物,立在门外微笑着道:“看我这记性!原本还有样东西要赠给你,方才竟是忙得忘记了。”

“我无意之中得到一把好琴,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弹琴的,明日动身带着累赘。咱们也算‘两看相不厌’,这琴便赠给你留作纪念罢。”

淡心并没有言明琴的由来,只是隐晦地带过,将琴具往晗初怀里一塞。

晗初霎时觉得手中一沉,琴已到了自己怀中。只这一瞬,心也好似变得沉甸甸起来。是婉拒?还是道谢?晗初尚未想好,淡心已乘着夕阳的斜晖快步离去……

天色渐晚,留下最后一丝光晕。有人早早点起了烛火,仿佛在迎接黑夜降临。那烛光明明灭灭地在屋内摇曳,好似笼罩了一层浅淡离愁。

云辞独坐案前盯着烛台,心中不知所想。

淡心走出晗初的院落,径直前来请见云辞,低声复命道:“主子,东西已交给出岫了。”

云辞好似没瞧见来人,只幽幽望着烛台,很是默然。

主子近日有些清减了呢!淡心心头微酸,到底没敢再开口多言。

“噼啪”一个爆栗从烛台上响起,仿佛唤回了云辞的神智。他浅浅地回望淡心,问道:“她没有拒绝?”

“按照您说的,奴婢将琴往她怀里一塞,转身跑了。”淡心如是回道。

云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呵,若非如此交代淡心,也许她又要拒绝了。

“主子,奴婢不明白,”淡心明知不该过问,却还是忍不住,“这琴分明是您特意令钱庄的人搜罗的,又为何要让奴婢白白得了这个人情?你真心实意送出岫一具琴,不好吗?”

云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分明是想起她的沉琴之举,还有明璀说她“极美、擅琴”,自己才特意为她寻了一把好琴来。可偏偏,那日他请她弹奏一曲,想顺势将琴赠给她,却遭到了直白相拒。

连弹琴都不愿,何况收琴。他唯有让淡心寻了这个借口,将琴送上。

是有些遗憾的罢,原以为能听到她的琴音,可她还是拒绝了。

拒绝弹琴,也拒绝随他去房州……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主子……”淡心不如浅韵沉稳,有些受不住这压抑沉重的气氛:“您能不能跟小侯爷说说,咱们带上出岫一起走?”

闻此一言,云辞听到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也感到了心头微颤。虽然只有一瞬,却如此清晰。莫名的,清晰。

“你想带出岫回府?”云辞在摇曳烛火中看向淡心,反问。

淡心点了点头。她并不知,在此之前,已曾有人为此遭到无言的拒绝。

黯淡的烛光中,云辞瞧见了淡心微红的眼眶,也听到了她的请求:“您必定也发现了,小侯爷待谁都是温声细语,偏生对出岫是狂声暴语。还有茶茶,也会欺负她的。”

说着说着,淡心已是有些哽咽:“更何况,更何况……”

一连两个“更何况”,皆是意有所指。再说下去,便是自己僭越了,淡心适时住口。

云辞明知淡心未说完的话中之意,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淡心见主子安静地坐在轮椅之上,在夜色与烛火的映照下之,恍惚得不似凡人。

“你也舍不得她?”良久,云辞开口用了一个“也”字,算是侧面回应了淡心的话。

淡心听出来了,兀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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