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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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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此次沈予只带了一万人马入城复命,看这样子应是快到了。出岫看向淡心等人,见他们一个个也都伸长脖子朝外头看,不禁低笑出声,更为期待。
两年多未见,她也迫切想知道沈予变作了什么样子,在刑部和军中相继磨砺之后,他是否变得比从前更稳重迫人?
捧起茶盏在手,茶香清淡,其上隐有雾色缭绕,水汽浮来。出岫低眉品了口茶,神色悠悠再看窗外,一心想像大军入城时该是怎样的壮观景象,那期待与欢欣隐隐交织,竟让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号角声渐渐低沉,终至于悄声。可与之呼应的是,南城门外忽然响起金鼓擂动,声声动如雷鸣,沉沉响彻天际。鼓声隆隆之后,一道低沉的号角再次响起,铁蹄踏来、大地震动,连出岫面前的茶盏都被震得“咣咣”直响。
刹那间,方才还阵阵喧闹的烟岚城忽然静谧下来,整座城池蓦然隐于无声之中,只余庄严肃穆。
万众翘首,齐齐遥望,随着渐行渐近的沉沉铁蹄,城门口倏尔涌起一片无边无际的铠甲光亮,折得满城日光射向四方,如瀚海银波辽阔璀璨,生生耀了所有人的眼。
碧空之下,万里无云,出岫只见一面紫色大旗高高擎起,昂首腾云,猎猎幡动,其上标榜一个“诚”字。出岫转而再看聂沛潇,此时他已负手而立,站定原地似在等着沈予过来。
不可否认,饶是这一仗乃沈予率军,但诚王麾下制军严明也是事实。倘若没有聂沛潇在身后授意支持,只怕沈予新将入主,不会领兵领得如此顺利。
军容肃穆,军威严整,出岫坐于高高的醉仙楼之上,还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闪烁着银光铠甲们的将士,齐齐下马落地,那铿锵脆鸣之声仿佛能震动整座烟岚城。
两侧百姓这才像找回了神思,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夹杂着振聋发聩的叫好声,响彻天际。
醉仙楼上,淡心率先捂住双耳,扯着嗓子喊:“我要聋了!”可这话瞬间淹没在街上的喧天掌声之中,无人能听得见。
出岫似被这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调起了精神,心思悬到了半空中。她禁不住站起身来探向窗外,握着窗框的手微微一紧。淡心见主子都如此了,也将身子探出去,这才发现两侧的其它雅间都是窗门大开,各个探首在外,说是削尖脑袋也不为过。
出岫只定定望着街上,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几乎要被外头震天的声响充斥得窒息。蓦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入城的一万铁骑纹丝不动同时立定,铁甲摩擦铮铮作响,齐齐望向南城门处,威严肃穆迎接主帅入城。
沈予,终是回来了!
第172章
这一刹那,仿佛春风也变得料峭肃杀,带着猎猎之气。
城门大开,将士肃立,一骑白马忽而飞踏入城,马上之人银盔战甲,手持佩剑,风驰电掣云雷而入。那佩剑上的红缨肆虐风中,飒飒飘扬如同战旗飞舞。
霎时,城内的大军阵型风云变化,齐齐移动战甲声锐,迅速列阵成十个方队,铿锵如一振声高呼:“恭喜诚王得胜,恭喜沈将军凯旋!”
“旋”字一出,在天际划过绵远掷地之音,久久回荡不息。
一万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这一声,当真是震天动地直冲九霄,竟比方才的场景更令人心折敬畏。这是从姜地征战凯旋的浴血英雄、壮志男儿,唯有曾经上过沙场、曾经披荆斩棘、曾经生死一线的将士们,才能喝出的豪迈与威慑!
出岫似被这勇猛的呼声震住了,只觉得一颗心已紧绷到无以复加,若再听到一声如此震撼的高呼,她怕自己会猝死在此。握着窗框的手有些颤抖,出岫忽然不敢去看街上那白马银甲的主帅,仿佛方才眼前一掠而过的锋利银光,只是如梦一场。
都说“近乡情怯”,其实“近人情更怯”。
出岫缓缓闭上双眸,深深吸了口气,耳边倏尔爆发出百姓们的欢呼声,如汹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听到这红尘喧嚣里的鲜活人声,她好像也踏实了一些,这才再次睁开双眸,举目去寻找那骑白马、那身银光铠甲。
此时此刻,沈予恰好御马穿行过云氏的四座牌坊,朝聂沛潇的方向驶去。然而在经过最后一座牌坊时,他忽然勒马而停,仰首望向那牌楣上的四个金漆大字——贞节牌坊。
这一眼,生生晃了出岫的视线。她极力眺望,想要看清沈予的身形与表情,无奈只能看到他骑在马上的一个背影。
身姿挺立、孤独挺拔,铠甲沉重而锋芒闪烁。沈予微微勒马仰首,似有所想。只一瞬,他又再次御马疾驰,没有在牌坊底下多做停留。
出岫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之意,将方才的喜悦与迫切冲淡许多。再回神时,但见沈予已彻彻底底勒马停下,翻身跳落在聂沛潇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中大礼。
聂沛潇作势虚扶一把,笑着不知对沈予说了些什么,继而立刻有侍从端上托盘,其上搁着两个酒杯。聂沛潇与沈予各执一杯,共饮而尽,算是喝了一杯迎归庆功之酒。
街上的赞叹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出岫能听到隔壁屋子有人透过窗户探头说话:“这是哪位将军?威风凛凛啊!”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出岫几乎要热泪盈眶……她望着沈予徐徐转过的身形,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虽然隔得很远,但很清晰,异常清晰。
两年多未见,出岫几乎要认不出来。如今这个凌洌孤峻,睥睨傲然的将军,竟会是沈予!他周身所散发的肃杀之气如此强烈,几乎能令遥遥在望的众生感到胆颤,至少,出岫已为之颤抖。
今时今日的沈予,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杀戮气质,但这气质绝不是花拳绣腿便能养出来的。他必然是经历过生死血战、杀敌无数才能练就至此。单单是远远瞧着他这副模样,出岫已能想象到他在军中吃了多少苦头,经历过多少锤炼……
诚王聂沛潇麾下大多是天授皇帝的亲信,精兵铁骑猛将如云,各个都是南征北战、攻城掠地,军功甚高之人。沈予若要服众,若要整肃三军听命于他,除却诚王的大举支持以外,必然要有骇人听闻的辉煌战绩,用武力和鲜血来征战服众!
可他做到了!单看今日入城的这一万先锋军如何尊敬他,出岫便知道,他真的做到了!短短两年之内,他已从一个风流放浪的世家公子、一个身败名裂的罪臣子弟,一步一个脚印,终于赢得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威远将军!
审明氏一案、剿福王旧部、平姜地叛乱……从文到武,两年时间他完成了真正的蜕变!如今的沈予,成熟、阳刚、名扬天下威震四方。
姜地何其复杂诡异,任谁出征都要再三掂量,何况是带兵经验甚少的沈予。出岫相信,经此一役,南熙朝内再也无人敢小觑于他!短短时间内,能洗脱自己翻身重来的人,能有几个?唯有沈予!
恍惚间,两年多前的除夕之夜,那晚的寂寥背影似乎与眼前的铠甲刚锐合而为一,变成千军万马中那一点孤傲的银光。出岫鼻尖阵阵酸涩,喉头也哽咽得难以出声,双眸里泪意渐渐模糊了视线,连同四座汉白玉牌坊一起,仿佛都氤氲成了沈予身上的铠甲之色,只剩下一片耀眼的白。
出岫不知古语中的“威震六合”到底是何意,然而那渐渐盈湿的眼眶里所流淌出的,却好似瀚海波澜。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相信纵然天授皇帝聂沛涵在此,也要为之动容震撼!
从前,都是沈予见证她的一路成长,一路蜕变;今日,终于轮到她做了一次见证人!见证他从无到有的过程,见证他练兵之精,治军之严,得胜凯旋。
出岫站着,听着,看着,面朝窗外肆意地流着泪,不愿让身后的淡心等人看见。直至阵阵春风抹干她的泪意,直至她感到自己眼底已是一片干涩,直至她已能平复自己五味陈杂的心情,她才缓缓回身重新在案前坐定,静默无言。
“竹影留下,你们先去车上等我。”出岫定定看着面前的茶盏,轻声说道。
淡心与竹扬不敢有议,纷纷俯身称是,离开雅间。两人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醉仙楼里纷繁的人声丝丝缕缕飘入屋内,出岫充耳所闻,皆是询问方才入城的主帅是谁,以及对他的啧啧称赞。
欣慰吗?大约无人比出岫更加欣慰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她不用再抱着愧疚的心情去面对沈予了。
转眼之间,他们相识已近八年,占据了她人生里的四成时光,也是她最璀璨、最热烈、最坎坷、最难忘的八年时光。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这八年里,她遇上了他,但也遇上了赫连齐和云辞。
只是可惜,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了他,但却并非是他最好的年华。倘若彼此相遇时,沈予是如今这等面貌,则一切结局也许会就此改写。
但是,人生之凄美,便在于那些意外、那些反复、那些错过。出岫认为,无论以后沈予是否再娶,自己是否再嫁,这八年时光所磨炼出的情分,这八年时光曾共同度过的风雨,这八年时光曾互相扶持走过的日子,终将成为彼此心中一笔宝贵的财富,无可替代。
只是这笔财富之中,有一个人横亘在此——云辞。而这个障碍,她跨越不了,尤其是在知道明氏倒台的内幕之后,更加无法跨越。
怔怔然许久,周遭的喧嚣声才渐渐平息,街上人群熙攘四散开来,雅间里也能隐隐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大家把热闹看够了,见了诚王、见了威远将军,自然是要离开的。
出岫垂眸再看街上,但见一万先锋军已分列十队,整齐有序地上马逐一离开。听说这次大军扎营在城西,只在此停留三天,然后诚王聂沛潇将亲自率军回京州复命,自然,沈予作为头等功臣,也要随军前往。
论功行赏是意料之中,出岫已能想到,京州城里那些攀高踩低之辈,那些曾在文昌侯府倒台时落井下石的人们,这一次要自打脸面了。只是不知道,沈予扬眉吐气之后,是会逐一报复?还是一笑置之?出岫猜测大约是后者。
忽然觉得咽喉处喑哑干渴,她端起案上的茶盏欲饮入口。与此同时,竹影连忙开口阻止:“夫人,这茶凉了。”但为时已晚,他眼看着出岫将半杯冷茶一饮而尽。
茶已冷,但却能慰藉心灵。出岫笑着将空盏搁在桌案上,侧首垂眸再看窗外。聂沛潇和沈予二人仍旧站在原地说话,大约是前者在询问后者这一次的战况。眼见天色不早,日光越发强烈,出岫也笑道:“无妨,咱们回府罢。”
“此时回府?您不去见一见沈将军?”竹影有些疑惑。
“不急,今日晌午诚王必定要设宴犒劳军中将士。”出岫眸中带笑,仍旧看着远处聂沛潇与沈予二人,道:“我让云逢今晚在府中设宴了。”
“还是您考虑周全。”竹影亦将目光投向窗外,顺着出岫的视线看去。
街上那些将士正在列队上马而行,队伍已离开过半,但聂沛潇和沈予还是没有动身上马的意思,似在等着什么人,或者在等什么时机。出岫正有些好奇之际,却见他两人已结束交谈,沈予忽然转身指向南城门处,不知对聂沛潇说了句什么。
出岫顺着沈予所指方向回望城门口,遥遥望见一辆软红马车辘辘入城,朝着聂沛潇和沈予的方向不紧不慢驶来。马车旁边还有一人骑马随侍,马上之人正是出岫送去京州的清意!
清意也该算是沈予的心腹了。这马车既然由他护着,且还是尾随一万先锋军入城,可见车里应是什么重要人物。出岫仔细打量那马车的装饰布置,猜测应当是……世家女眷所乘的车辇规制。
女眷……这两个字在出岫脑海中一闪而过,就此定格。
正想着,那辆软红马车已辘辘穿行过四座牌坊,缓缓停在距离聂沛潇十步开外之处。沈予连忙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说了句什么话,并亲自伸手搀扶马车里的人走下来。饶是出岫离得远了,也能感觉到此刻沈予忽然收敛起来杀戮之意,周身换做一泓温和清润的气质。
紧接着,马车里缓缓伸出一只盈白的手,露出一角浅绿色的女子衣袖。沈予顺势握住那只手,小心翼翼扶着车里的女子下了马车。
那身着浅绿衣衫的女子是面朝北、背朝南,出岫看不见她的样貌表情,但沈予与她相对而立,恰恰是面对着出岫。温和、俊笑、关切等表情逐一从沈予面上掠过,他仍旧握着那绿衫女子的手,似是在嘘寒问暖。
竹影亦瞧见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出岫,见她依旧毫无表情看着窗外,便没有多说什么。
再看沈予,此刻也已松开了绿衫女子的手,两人并肩而行,似一对璧人。而且,沈予还时不时地侧首在她耳畔低语一句,如同护花使者一般将她引至诚王聂沛潇面前,大约是互相做了介绍。
出岫定睛细看,清楚瞧见聂沛潇面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甚至是惊讶。但只一瞬,他已恢复如常,噙笑颔首。
绿衫女子顺势俯身行礼,朝聂沛潇盈盈一拜,后者则虚扶一把,嘴唇翕动客套了几句。沈予仍旧与那女子并肩而立,三人聚在一起又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聂沛潇朝身畔的侍从打了个手势,侍从立刻恭谨地牵马过来,他便率先上马朝城西驶去。
而沈予则搀扶绿衫女子重新上了马车,自己还亲自御马护着她的车辇,随在聂沛潇身后朝西而去。
一直到软红马车和沈予的银光铠甲消失在视野之内,出岫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而再看竹影,道:“走罢。”她语气寡淡,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
竹影不知出岫心中作何想法,但却发觉,相比方才她隐隐约约的紧张、激动和欣慰,此刻的出岫显得太过平静,好似已无悲无喜。
竹影终是没有多说什么,下了醉仙楼护送出岫打道回府。一路上马车之内,淡心一直赞叹着方才的场面,还时不时地夸赞沈予几句,但出岫一句话都没接,只淡淡笑着回到云府,心思莫测。
刚跨入大门,云逢已迎了出来,他也顾不上避讳淡心,敛声禀道:“夫人,明氏兄妹已等了快两个时辰。”
第173章:相见争如不见时(三)
明氏?出岫回想一瞬,才忆起今日确然应承了明家的拜帖,怪只怪早上自己一心记挂着去看沈予入城,倒将这事给忘了。出岫自嘲地笑笑,尝试回想多年前明璎的模样。
出岫向来自诩过目不忘,记忆惊人,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她已根本记不起明璎的长相。印象中那个善妒、高傲的世家小姐,如今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骄纵影子,就连当初她如何侮辱自己,自己当初的心情又是如何,出岫都记不起来了。
曾经有多恨,多不甘,多屈辱,多绝望……如今却变成了过往云烟。方才去看沈予进城,她才蓦然发觉,两年的光景足以抹去前尘,更何况她与明璎的恩怨已过去许久许久了。
若不是那五千万两黄金的生生提醒,她会完全放下。可云辞六年多前便开始部署,她又怎能让他失望?怎能辜负他的筹谋?
她自然要将云辞未完成的计划,进行到底。
出岫沉吟良久,才对云逢问道:“赫连大人可来了?”
云逢摇头:“只有明氏兄妹二人。”
赫连齐没来?出岫颇为意外。这倒奇了,上个月她分明瞧见赫连齐将拜帖送去了诚王府,证明他也来了烟岚城。怎么他夫妻二人没有一并前来?还是说,聂沛潇也拒见赫连齐?
倘若聂沛潇真的拒绝相见,出岫也能猜测到其中缘由。一则是堂堂诚王想与明氏撇清干系;二则是他反感当年赫连齐曾抛弃晗初的往事。
出岫在心底默默叹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袭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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