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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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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忽然感到很庆幸,自己没有惹恼他,反而能以“知音”的身份保持了这份友善。即便她如今看透生死,可为了云辞,她也要极力保全云氏一族,有聂沛潇在,也算给云氏多添了一道护身符罢。

回过神来,出岫转而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太功利,不禁自嘲地笑笑。此时恰听一声“哎哟”响起,方才那抱着拜帖的门僮被门槛绊了一跤,“哗啦啦”将拜帖撒了一地。

冯飞本在前头领路,见状不禁喝斥道:“做什么毛手毛脚?冲撞了贵客!”

门僮连连下跪告饶:“冯大人息怒,帖子太多挡住了奴才的狗眼,奴才一时不慎跌跤了。”

出岫看那门僮年纪不大,此刻已被冯飞吓得发抖,便开口打了个圆场:“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言罢还俯下身子一并帮他收拾帖子。

冯飞见状大惊:“怎能劳烦夫人动手,殿下知道可要怪罪卑职了。”

出岫莞尔,又见那门僮吓得越发厉害,只得起身道:“好,不捡了。”她顺势将收拾的帖子递到门僮手中,眼风一扫,恰好瞥见最上头那张写着“赫连齐”三个字。只是这笔迹,显然并非赫连齐亲笔所书。

只这一闪念,那门僮已忙不迭地道谢,连头都不敢抬,躬身接过出岫递来的帖子。出岫见状也未再多说,辞了冯飞上了马车,返回云府。

刚踏进知言轩,云逢已迎了出来:“夫人。”

“怎么?有急事?”出岫问道。云逢是管家,平日里事务繁忙,若非有什么急事,也不会等在知言轩里见她。

“是有急事。”云逢恭敬回道:“您前些日子一直病着,按照太夫人的意思,各家前来探病的拜帖都给拒了。如今您病好了,这些人又要过来问候……”

听到此处,出岫有些不解,心道云逢所言之事也并非十万火急,何以他急着等在知言轩里禀报?除非这些送来拜帖的世家里,有什么重要人物或者特殊人物,云氏非见不可。

出岫忽然想起方才诚王府的那一幕,烫金红贴上毕恭毕敬的“赫连齐”三个大字忽然闪现出来。尚未等她开口求证,云逢已主动送上一张帖子,目光颇为意味深长。

出岫接过低眉一看,不禁想笑。这帖子上的名姓并非赫连齐,而是……明璋、明璎两兄妹。

“您见是不见?”云逢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压得很低。

出岫捏着帖子笑叹:“从来都是讨债的人心急火燎,没见过欠债的人主动送上门儿来。”她顿了顿,又道:“你去问问他们两兄妹的意思,若是想要还债,这事儿你全权处理了罢。”

这意思是拒见了?云逢会意,退了下去。

出岫在垂花拱门前驻足,看着护卫在一旁的竹影,良久才对他道:“你随我进来。”言罢走进屋子里坐定。

竹影随之入内,见出岫面无表情,更不敢怠慢,沉默听命。

出岫缓缓抬眸看他,问道:“沈予去姜地带兵了?”

竹影迟疑片刻,终是如实回道:“是。”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得没人提起?”出岫有些较真,担心是因为沈予吃了败仗,知言轩里一众心腹才不敢对她说。

竹影见出岫问得如此郑重,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唯有打马虎:“那时候您病着。后来……我还以为淡心和屈神医早就告诉您了。”

出岫秀眉微蹙,似信非信:“当真是忘了?那你现在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竹影闻言斟酌起来。他想起沈予临行前一再交代的话,只得隐瞒沈予来过烟岚城的事实,道:“姜地突然起了叛乱,天授帝让诚王举荐出兵人选,诚王便举荐了……沈将军。”

竹影原本想说“姑爷”二字,然话到口边又换了称呼。

听闻这番话,出岫秀眉蹙得更深,再问:“天授帝和诚王麾下名将众多,为何偏偏派他去?”

“是沈将军自请前往的,他求诚王举荐他挂帅平乱。”

自请前往?出岫垂眸不语。好端端的,刚从曲州剿灭福王旧部,怎么就闲不住呢?姜地又是擅毒之地,即便沈予医术高明,也未必能保住自己周全。

出岫越想越觉得担忧,又对竹影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听说叛乱是平息了。”

“听说?听谁说的?”出岫连连再问:“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竟像你事先都打听好了一样。”

竹影顿觉无言,不想出岫忽然问得如此犀利,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唯有道:“您卧榻期间,诚王前来探过病,时不时地提起过这事。”

出岫似是信了,沉默片刻回道:“我知道了。”

竹影见状正要告退,又听出岫道:“慢着。”

“夫人您说。”竹影重新站定,等待示下。

出岫想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让暗卫去探一探,沈予这一仗是输是赢,若是赢了,何时回来?是直接班师回朝?还是先回烟岚城向诚王复命?务必打听清楚。”

竹影得命,再次告退。待他沉着脸色出来之后,恰好遇上淡心,后者觉出他的不对劲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夫人给你好果子吃了?”

竹影无奈地摇头,没有多说。

“喂!娶了媳妇儿,我这个妹子不认了?”淡心气鼓鼓地睁大双眸,双手掐腰故作生气状:“如今见了我,说话都敷衍。我都还没恼你,你倒爱理不理。”

竹影想起从前淡心喜欢自己,如今又看她坦坦荡荡,才释然一笑:“是我的错,得罪妹子了。”

“那你该对我讲讲,你方才从夫人屋子里出来,为何脸色不豫?”淡心显见不想放过他,依旧不依不饶。

“不是不豫,”竹影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是我觉得,夫人病好之后,变了许多。”

“哪里变了?”淡心想了想,又道:“若真说变了,也是变得越来越温和了,如今都没见她对谁红过脸。”

竹影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夫人看起来好似比从前更和顺,但其实是更厉害了,也更……坦然。”

“你这话前后矛盾,我没明白什么意思。”淡心不解地追问。

竹影回首看了出岫的屋子一眼,低声将今日出岫对聂沛潇的婉拒复述一遍,末了还不忘评价道:“这等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的招数,难道不是更胜从前?”

淡心闻言没多做评价,只叹了口气:“也不知夫人面对小侯爷时,能不能如此狠心。”

“恐怕不能。”竹影脱口笑回。

“为何?你今日总是卖关子,一句话不说个痛快。”淡心嗔怪。

竹影严肃蹙眉,嘱咐道:“乱说什么?多想想你自己,年纪不小也该嫁出去了,没得光操心别人的事。”言毕,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快步而去。

第169章:千种风情何人说(二)

三月末的傍晚不冷不热,太阳落山后最适宜闲庭信步,尤其如出岫这般大病初愈之人。吟香醉月园里,月朗星疏光华点缀,清风自翠竹之间淡淡穿绕,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世子云承自出岫病后便开始接手云府庶务,为谢太夫人打下手。近日里遇到不懂的账目问题,此刻正逐一向出岫讨教。淡心及浅韵侍立一侧,瞧着这名义上的母子二人言语往来,都是心生感慨。

云承长得太像主子云辞了,在这天色黯淡的夜晚,竟令她们生出一种错觉,好似眼前站着的还是从前那一双璧人。只可惜事实惨痛,离信侯云辞已逝世五年有余了。

若主子还在,云氏怎会历经这些年的艰难,要让孀居的婆媳两人苦苦支撑。每想到此处,浅韵和淡心也不禁黯然。幸而夕阳已落,灯影惆怅,出岫与云承说得起劲,并未发现这两个丫鬟有何异样。

云承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出岫也答得仔细,最后竟不知时辰已晚。

“母亲可会精神不济?那我明日再向您请教罢。”云承担心出岫太过疲倦,遂道。

出岫也怕一口气说得太多,云承记不住,于是笑回:“也好,今日我说的这些地方,你回去下下功夫,好生思索一番。”

云承点头,俊朗的面容上映着月华,酷似故人:“那我陪您回知言轩。”

云承此话一出,好似提点了出岫一件事,她想了想,忽而问道:“承儿,你今年该十四了罢?”

“正是。”

“都是我的疏忽,当年你进府才不到十岁,自然是跟着我住在知言轩,如今你大了,也是时候该搬出去。近日你留意留意,这府里若相中哪处园子,只管开口。”出岫停顿片刻,又道:“长风轩便算了,那是你三叔的园子,他迟早还要回来。”

云承闻言迟疑一瞬,才道:“但凭母亲做主。”

“按惯例你十三岁便该开园单住了,不过去年事情太多,我几次想起来,又给忘记了。”出岫笑道。

云承面上略有不舍之色,正欲开口再说两句,管家云逢却在此时禀报入内,瞧见园子里人多,又站着不说话。

云承见云逢欲言又止,知他是有话单独与出岫商谈,便知趣地带着浅韵离开。淡心见状也笑道:“我去给云管家奉杯茶。”说着转进园子里的小隔间。

云逢看了一眼那消失的鹅黄色背影,才对出岫道:“前几日明家兄妹登门拜访一事,我已按您交代的话转达了,但他们兄妹二人执意要来拜访您,只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出岫目光潋滟泻出一丝笑意:“除了欠债一事,我云氏与明氏没什么瓜葛。”

云逢亦是叹道:“他们很执着,初开始只派了个得脸的下人过来;前几日换了管家来送拜帖;今日是明璋本人亲自过来,又送上一张帖子……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您。”

“还真挺执着的。”出岫再笑:“那你如何将他打发走的?”

云逢斟酌一瞬,如实回道:“我说夫人您大病初愈,前来问候的世家太多,如今还不得空。”

出岫轻笑,又满意地点头:“这主意甚好,你去回他,若是真想登门,可没法子夹队,让他们先排着罢。”

她说得随意淡然,不带一丝感情起伏,云逢亦猜不到出岫心中所想。他只知道,凭他对云辞和叔叔云忠的了解,云氏必定是与明氏有仇怨,而且还是深仇大怨,才会设下一个精心布置了六年的局,花费这天大的黄金数额去算计明璋。

明氏倒台的时间太巧合了,加之那些闲言碎语,云逢不得不如此想。他见出岫对此事浑不在意,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只怕这其中有诈,也忍不住劝道:“夫人,明氏兄妹既然如此执着,许是真有什么要事呢?要不……您松口见见?”

闻言,出岫眸光落在云逢身上,好像对他为明氏兄妹说话而感到意外。又见云逢面上一副坦荡之色,这才收回眸光,低眉沉吟起来。

云逢见出岫一直不开口,以为自己惹恼了她,正打算告罪,耳边忽然轻飘飘掠过来两个字:“也好。”出岫顿了顿,又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三月二十八。”

“如今我暂时不主持中馈,也无人月中月底来找我结算银钱和账本,这日子都要过糊涂了。”出岫自嘲地笑笑,又道:“你告诉明氏兄妹,我日子紧,教他们四月十八再过来罢。”

“为何是四月十八?”云逢不解。

“随口说的。”出岫笑回:“总得晾他们二十天才行。”

“那我明日就去告诉他们。”云逢受命。

出岫“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气氛忽而静谧下来,令夜晚的吟香醉月园有些诡异。也许出岫自己并不觉得什么,可云逢却觉得尴尬。当初两番痴心求娶,都吃了闭门羹,第二次更是遇上云辞之死,也令他看出了这女子对云辞的一片深情。至此,不敢继续奢想。

可心却似管不住一般,每每总忆起关于出岫的音容笑貌,于是只得借着自己身为云锦庄当家人的身份,在每年她生辰之际送几件精心织造的华美裙裾。这几年来,云逢最渴盼的便是每年三月底,各地各行业的管事前来报账,那是他一年之内能光明正大看见她的唯一时候,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地与她说话。

一年一年,他也见证了她从一个小小哑婢变成出岫夫人的传奇过程。旁人也许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心思留意出岫的事情,但这些年来出岫一步步杀伐决断、名动天下,他了解内情之详细,几乎便如亲眼所见。

每每向叔叔云忠打探时,叔叔总是会警告他死心,可是……身份差距已云泥之别,难道还不许他相思一场吗?难道听听她的消息也不能吗?当初匆匆娶的一房妻子终于发现他心有所属,怀孕三月时伤心滑胎,最后郁郁而终。

不是不愧疚,但自从他误闯知言轩小院的那一刻起,那惊鸿一瞥已注定了此生他要心系于她。纵是得不到,若能天天看着,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好在皇天有眼,叔叔临终之前举荐他来接替管家之职,出岫也同意了。如此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来到云府,有这同住屋檐下日日相见的机会。

能有今时今日,能天天见着她,又做了云府的总管,也算无憾了。

想着想着,不禁就想得远了。云逢在心底默默叹气,也不知算是满足的叹息,还是贪婪的叹息。他垂着双目,只用余光去看出岫,虽然并不能清楚看到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也在看自己。

果然,但听出岫徐徐问道:“云管事丧妻多久了?”

云逢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还是如实回道:“整整两年。”想起亡妻,他心中也是一番内疚:“是我对不住她。”

“两年……都这么久了,云管家没想过续弦?”出岫再问。

听到这话之后,云逢的第一反应是想问问出岫:侯爷都死了五六年,你怎没想过改嫁?但他知道这话他不能问,于是也只得继续沉默,不予做答。

出岫想起老管家云忠临死前说的话,此刻又见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也信了七八分。这事若放在从前,只要对方不戳破,她定然会假装不知,亦或者故作轻松自然;可大病一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也深知该坦然面对。

就如同能坦然面对聂沛潇的示爱,能有勇气接见明氏兄妹一般,对于云逢的痴心错付,明知会无疾而终,又为何要故作不知再耽误着他?不若挑明了罢。

想到此处,出岫又是笑问云逢:“咱们府里别的不多,一是钱多,二是女孩子多。你若都看不上,也放眼去外头挑挑,以你如今的身份,年轻有为,想必能挑到可心之人。”

听了这话,云逢只是笑得苦涩:“大约缘分还没到,我也不强求。”

“我不是催你,只是瞧你每日为府里忙进忙出,屋子里没个贴心之人。”出岫淡淡解释。

云逢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回上一句:“多谢夫人挂心。”

出岫未再多言,静默片刻命道:“去将淡心叫出来罢,该回知言轩了。”

“是。”云逢领命,往小隔间里而去。方才淡心借口煮茶回避,如今是该叫她出来了。云逢边走边想,觉得淡心也是个不错的女子,知情识趣,而且与她相处并不觉得烦闷枯燥。

只是这霎起的一个念头,云逢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出岫,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夫人,我想求娶淡心姑娘。”

既然很难再喜欢上谁,那何不娶一个自己欣赏的女子?更何况,淡心是出岫身边的大丫鬟,颇受重用,自己若娶了淡心,这是不是也能变相与出岫更亲密一些?

娶不了心上人,那便娶一个离她最亲近的女子罢。倘若真能娶到淡心做续弦,云逢相信自己第二次做人夫君,会比第一次做得好,至少不会让淡心重蹈亡妻的覆辙。

此时此刻,出岫也很错愕,她没想到云逢竟然会开口求娶淡心……然而更错愕的是,她顺着月光朝云逢看去,恰好瞧见淡心站在小隔间门前,就在他身后几步之遥。

鹅黄色衣衫在月色下泛着柔和清顺的美,淡心呆立当场。

第170章:千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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