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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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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您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出岫轻声道,这一句她说得真心实意。

聂沛潇俊目一挑,笑道:“救命之恩难道不该以身相许?”

出岫脚下步子一顿:“您说笑了。”

聂沛潇没有再逼迫出岫,只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无比疼惜地道:“你瘦了很多,也很憔悴。”

出岫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脸颊,自嘲而叹:“如今是好多了,您不知道我刚醒来那会儿,都不敢照镜子。”

“谁说的?你一直是最好看的。”聂沛潇由衷地笑说:“即使你生病憔悴,也是个病美人,胜过世间庸脂俗粉何止百倍。”

“听堂堂诚王如此夸赞,还真是受用得很。”出岫笑道,又想起屈方说过,自己缠绵病榻的这几个月里,聂沛潇担心不已,连封王的典仪都没参加,便匆匆带着御医从京州赶过来,期间还多次前来探视。

若说没有一点感动是假,何况对方贵为亲王,前后算起来也痴了两三年,若是逢场作戏早该放弃了。都说女子珍惜容颜,出岫只要一想起自己生病时的鬼样子被他瞧见,如今还能听他说出这番赞美,安慰之余也是动容。

春色三月,草长莺飞,烟岚城外倡条冶叶婀娜多姿,任人攀折,像极了青楼女子的凄然宿命。出岫怔怔望着那柳叶繁花,想起自己的过往经历,不禁略微出了神。

“夫人?”聂沛潇关切的声音适时传来:“可是身上不适?”

出岫缓缓回神抬眸望去,只见聂沛潇紫色锦袍金绶缓带,俊面清逸、倜傥风流,目中隐隐约约闪烁着情意,还有担忧。

出岫在心底默默而叹,这是位天潢贵胄,而自己呢?她低眉浅笑,端的是一阵自嘲:“我没事,方才走了会儿神。”

聂沛潇紧蹙的眉峰这才舒展开来,沉吟片刻又道:“你知道你这次病愈之后,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吗?”

出岫微有迟疑,笑回:“该不会是我变丑了罢。”

聂沛潇摇头,也不卖关子,目有灼光炽热望去,富有磁性的声音低缓响起,难掩愉悦之意:“你这次痊愈之后,没有在我面前自称过‘妾身’。”

是吗?聂沛潇这么一说,出岫才意识到这一点,自己好似真的在他面前懈下防备了,至少不再自称“妾身”,便如同对方早已不再自称“本王”。这其实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细细品味便知道,是彼此放下身段、放下生疏之后的一种熟稔。

倘若聂沛潇这番话放在一年前或半年前,出岫听了也许会感到耳根一阵灼烧,赧然、疏离、刻意回避。但如今,经历这一场生死之症,一切礼数她都不大在意了,外人的言语表态也能淡然看待。只因她更坚定,但究竟是坚定了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出岫一直沉默不语,聂沛潇便一直这么看着她,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出岫的下颌更尖了,削如夏日冒露的小荷,配着那不甚红润的樱唇,显出一种别样的水嫩娇粉。

病也好,愈也罢,总归是南熙第一美人,至少这么多年,聂沛潇自问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了,即便有谁容颜更胜一筹,但终究不是晗初,也不是出岫。

忽然之间,他如鬼使神差一般脱口重申:“我不是灵肉分离的支持者……”

第167章:衣带渐宽终不悔(二)

不是灵肉分离的支持者?这话怎说得如此突然?出岫显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聂沛潇:“嗯?”

不过才大半年而已,原来她已经忘了……聂沛潇心里涌起一阵莫辨滋味,既庆幸于出岫的忘记,也苦恼于她对自己的忽略,遂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想说……我已散尽府中姬妾。”

出岫这才明白过来:“您这是何必……”

“你还是不信我。”聂沛潇面上一阵失望。

“不,我信。”出岫眸底泻出笑意:“我相信,也很感激您的厚爱。”

“你终于信了……”聂沛潇似欣慰般地叹息出声。明知有些人、有些话不该提,但他还是戳破了:“虽然子奉很不错……但我不会放弃,我很确定我的心意。”

“我也很确定我的。”出岫似有深意,如是回道。

聂沛潇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提到沈予又惹恼了她,遂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生气了?”

“岂会?”出岫报以微笑:“从前是我太过放肆,承蒙您抬爱……不过有的话,听听也就过去了。”

聂沛潇显然没想到出岫的态度温和许多,不比从前对自己抗拒,便笑道:“病了一场,夫人的性子倒是柔和了。”

“是啊!大病一场,也大彻大悟了,觉得这世上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出岫远目望着遍地春色,深深感慨。她如今的心境,就如同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忽然得到救赎,那种在泯灭之后又找回良知的感觉,几乎要让她遁入空门、立地成佛。

她说不上自己是解脱了,还是禁锢得更牢。总之,从前该执着的、不该执着的,都随着这一场大病消散了。现如今在她眼中,生死之外无大事。

“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出岫适时提出来。

“这么快!”聂沛潇脱口而出,又想起出岫的身子刚刚痊愈,不宜吹风,也只得妥协:“好罢。”

出岫顺势望了望不远处城门上“烟岚城”三个大字,忽而道:“殿下同我走进去罢。”

“好。”聂沛潇并未多想,一路陪着出岫走入城内。他的侍卫冯飞、出岫的侍卫竹影,还有两家的马匹车辇都跟在后头徐徐而行。就这么无声地走着,聂沛潇顿感一阵惬意,好似连拂面的春风也是清爽怡神。

一个紫金锦袍、俊朗贵气,一个白衣胜雪、绝色倾城,两人并肩走着便是最惹眼的风景,直把三月春色也逼得黯淡几分。出入城门的路人各个分神来看,纷纷好奇不知是遇上哪家的公子小姐,真如神仙眷侣一般。

偏生这两人都对旁人的瞩目不大理会,静默着走入城门。聂沛潇隐隐生出一种感觉,只盼着这条路没有尽头,如此一直与出岫并肩走着,再好不过。

然而走着走着,他忽然脸色一沉,霎时醒悟出岫邀他同行之意。暮春时节的阳光分外灿烂,照着城门内迎面伫立的四座汉白玉牌坊,那闪动着的光泽晶莹剔透,犹如出岫的莹白雪肌,也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

出岫却对周遭一切不闻不见,只莲步轻移缓缓前行,目不斜视穿过归属云氏的四座牌坊,一重重、一步步,似有什么信念在心底更加坚定。

如此走了一大段路,眼见从前的慕王府、如今的诚王府在即,出岫止步笑道:“不知不觉,倒是将您送到家门口了。”

聂沛潇想起方才出岫的明示暗示,偏不想让她如愿,便假装没明白一般,笑问:“夫人可是好久没来了,怎么?从前是慕王府来得,如今变作诚王府就来不得?不进去坐坐?”他知道自己有些不知耻了,但也知道有句话叫做“知耻而后勇”。

哪知这话说出来,出岫竟是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殿下府上有琴吗?”

聂沛潇微微一愣,点头道:“有,而且还收藏着几把好琴。”

出岫莞尔:“恰好我也手痒了,不知是否有福气沾沾您府上的好琴?”

聂沛潇被这话撩拨得喜上心头,转瞬忘了方才出岫的婉拒,忙道:“求之不得!”

出岫未再多言,随着聂沛潇一道进了诚王府。这座府邸与从前慕王所住时大致相同,格局几乎没变,只比从前多了些花花草草,看着也多了几分生气。

聂沛潇吩咐管家将小库房打开,里头尽是他收藏经年的古玩珍奇,其中不乏几具好琴。出岫精挑细选定下一把,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从小库房里走出,玩笑道:“您这儿好东西真多,我看的眼花缭乱,都舍不得出来了。”

“夫人可随时过来,看中什么也无须客气。”聂沛潇看了一眼小库房,直白而叹:“别说是库房,我这府里也缺个女主人。”

出岫沉静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答非所问:“从前您邀我琴箫合奏一曲,当时我气盛所拒,如今若想要一赎前罪,不知晚不晚?”

“不晚!”聂沛潇一口应道,只觉得出岫今日异常怪异,欲拒还迎、若即若离。从前的她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言行决绝不给他留一丝念想;现下大病一场态度倒是好了许多,但又隐隐透露着古怪。

但无论如何,能与出岫光明正大合奏一曲,是他执着已久的一个念想,他也自信能通过音律传递情意,让她明白他们的契合。

聂沛潇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箫,想起从翠湖打捞出此物的情形,当初这玉箫被湖水泡得久了,竟吹不出一个调子,他后悔不跌,寻了不少行家代为修缮,才勉强修复到从前的八分音色。修复后的箫声依旧呜咽婉转,但已大不如前。

并非不遗憾,可正是曾失手过一次,将其丢入湖中,才知这玉箫难能可贵爱不释手。恰如他对晗初,因为从前的拱手相让,重逢后才知缘分使然。

聂沛潇握住玉箫放至唇边,示意出岫开始起调。后者会意,将琴搁在案上拨弄了几下,试过调子才素手弹起。

曲调悠悠扬扬,雅致似静谧幽兰,曲意姿态高洁。只听了几个音,聂沛潇便追上调子,箫声响起与琴声相合。渐渐的,但闻乐音悠扬起起落落,随着暮春清风流连不尽。好似四面八方全无外物,这片天地只余一琴一箫,还有弹琴吹箫的两个人。

待一曲终了,出岫收手于袖,聂沛潇仍旧沉浸在这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中,只觉得意犹未尽,身心俱受一番洗涤,使得通体干净舒畅,摒弃了一切红尘杂念。

等等,摒弃了一切红尘杂念?聂沛潇为自己忽然生出的这个想法而惊诧不已,但曲毕的那一刻,他当真是将七情六欲都抛却在心灵之外了!甚至连心爱的女人都暂且忘记。

一首琴曲,竟能让他生出这种感觉?而这并不是他与出岫琴箫合奏的初衷!他是希望他们能通过音律走得越来越近,并非越来越远!

聂沛潇低头去看仍坐在石案上的出岫,那绝色女子一身白衣折射出了耀眼光泽,似幻似真。他看到她面上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笑容的意思是……

“《无量寿经》里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去,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出岫盈盈抚过每一根琴弦,对聂沛潇笑道:“不知殿下闲来无事是否研究佛经,我倒认为这话说得极为在理。既然知道解脱之法,又何苦执着于无果之事呢?”

对方话已至此,聂沛潇想装聋作哑也不成了。方才并肩穿过贞节牌坊,如今又弹这首佛曲,说这段经文,字字是拒!聂沛潇不禁在心中暗道:出岫这一招倒比从前高明许多,看似温婉柔情,却是以柔克刚,堵得他无言以对。

“殿下的箫声委实登峰造极,至少是我听过的第一人。您看重我在琴声上的造诣,我亦珍惜彼此在音律上的默契。那又何必破坏掉呢?”出岫从案前起身,幽幽一叹:“凡事一旦沾上‘情’之一字,都会变了味道。正如我与先夫之间,当年若没有彼此动情,也许他不会死……”

“你这是彻彻底底地拒绝我了。”聂沛潇心底阵阵苦涩,又不愿输了风度:“我倒宁愿你气急败坏骂我一顿,总好过带我去看贞节牌坊,又和我谈什么佛经。”

出岫浅笑,声音婉转悦耳不输琴声,但说出的话不啻于给聂沛潇判了死刑:“您若看得起我,愿同我谈谈音律、畅聊心事,我荣幸之至乐意之极。至于旁的事……反而是对知音之情的一种伤害。”

“一种伤害……”聂沛潇呢喃一句,心中竟说不出是酸楚还是疼痛,但又有一种诡异的宁静,应是受了方才那首曲子的影响。

他知道,出岫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做知音可以,但若要往前逾越一步,只怕连知音都没得做。

想到此处,聂沛潇面上难掩失意之色,沉目远视不知看着哪处,一身光华贵气倏尔收敛,只余落寞孤独。

出岫大病一场,也算懂得了聂沛潇“越挫越勇”的脾气,又感于他的深情厚谊,才想出这委婉的法子拒绝。如今看来,是有效了,至少比自己疾言厉色以对,要有效得多。

她知道聂沛潇需要时间来平复接受,便就势笑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殿下留步。”

出岫说着已盈盈行礼告辞,正欲转身,却听到聂沛潇声音沉沉响起,撂出一问:“那沈予呢?”

足下稍顿,出岫闪过落寞之色,只一瞬,快得犹如从未出现过:“他如今只是我的妹婿。”

聂沛潇哑然在出岫的坦荡回视之中。他想质疑,想反驳,又或者他相信了,那卡在喉头的话还没出口,却见冯飞急匆匆闯进来,禀道:“殿下,姜地送来沈将军的奏报。”

第168章:千种风情何人说(一)

沈将军?姜地?出岫下意识地去看聂沛潇,见对方亦在看着她,沉声道:“是子奉的军报。”

听到沈予的表字,出岫忽然感到一丝挠心,想要一听究竟。可转念一想,军报乃机密之事,自己这是逾越了,于是她便施施然再次行礼,对聂沛潇道:“不耽搁您的正事儿了,妾身告退。”说着已莲步轻移,打算离开。

待走过聂沛潇身边时,出岫忽然听他低声问了一句:“日后我是否还有机会再与夫人琴箫合奏?”

出岫怔愣,继而浅笑:“这是自然,妾身之幸。”

聂沛潇蹙眉:“能不在我面前自称‘妾身’吗?”

出岫忍俊不禁,瞥了眼一旁的冯飞,悄声回道:“殿下的侍卫在侧,我总不能坏了礼数规矩。”

这话的意思是……四下无人便能放得开了?聂沛潇想到方才出岫的两番拒爱,心中颇为苦涩。但看着她的态度变得淡然温和,又肯亲近自己,又觉得一阵安慰。

有舍有得,情爱之事总要徐徐图之,也许适当地后退一步,是为了日后的大步迈进……聂沛潇唯有如是安慰自己。更何况他也明白,要想打开出岫的心扉,其难其艰不亚于攻城作战。

聂沛潇怕耽误了战况,也没有再挽留出岫,从冯飞手中接过沈予的军报之后,对他命道:“你替本王送出岫夫人一程。”

冯飞领命称是,对出岫伸手相请。出岫便略微点头致意,随着他一道出了诚王府。

聂沛潇见四下无人,也顾不得再去书房,立刻拆开军报来看,信上只有寥寥十四个字:“不负圣意,剿灭乱党,近日班师返回。”

沈予赢了!竟这么快!聂沛潇本来心中失意,此刻也禁不住被这消息所感染,大喜过望之下,连忙招来诚王府管家命道:“快去打听威远将军班师回来的日子,本王要亲自迎他入城,并设宴犒劳三军将士!”

那边厢诚王府管家得令,聂沛潇喜不自胜;这边厢出岫在冯飞的引领下出了王府,恰好瞧见一个门僮抱着一揽子烫金红贴往府内跑。出岫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这必然是各家送来的拜帖,都巴望着能与聂沛潇结交,套一套关系。

如今天授皇帝登基,众所周知诚王是他最为亲厚的弟弟,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天授皇帝养在太后叶莹菲膝下多年,兄弟两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更何况天授皇帝还将自己龙潜时的封邑房州封给了聂沛潇,只此一点便已显出与众不同来。若没有当这个弟弟是自己人,如何能将自己起势的地方和亲信全数交给他接管?再者如今明眼人一看便知,天授皇帝势必要统一南北两国。

最亲近的兄长是将来的开国帝王,生母又将是开国太后,聂沛潇日后当真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世人纷纷来巴结他也是自然。

出岫忽然感到很庆幸,自己没有惹恼他,反而能以“知音”的身份保持了这份友善。即便她如今看透生死,可为了云辞,她也要极力保全云氏一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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