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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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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夫人对主子深情不渝……大约她是看云氏已度过危机,觉得心愿已了,才不想再醒过来。”竹影对着出岫的寝闺黯然叹息,自责的同时,也为这对生死相隔的苦命鸳鸯而遗恨。

“五年了,难道还要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夫人向来坚毅精明的面容之上难抵哀痛,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已将出岫看得很重很重,胜似至亲。

然而只一瞬间,她又已恢复如常,再次变作了杀伐决断的谢太夫人,对竹影命道:“给我磨墨,我要亲自写信呈送天授皇帝!”

“……老身年迈逾大,常自感命不久矣,近年来越发思女心切,每每寝食难安……特请旨庶女云想容及夫沈予返城省亲,以慰安年。万望圣上恩准。”太夫人执起书信瞧了又瞧,最后才封缄起来。她自问一生骄傲好强,何曾用过这等卑微的口气求人?也只是为了出岫罢。

写下这封信的当日,云氏暗卫飞鸽传书,以最快的速度将书信送进了应元宫。

第165章:碧落黄泉不负卿(四)

书信呈送入应元宫两日,却迟迟未见回复,这次连聂沛潇都急了,命人速去打听其中内情。

而与此同时,沈予终于得知出岫病重的消息,他见宫中没有动静,再也等不及了,竟在宫里未下旨意之前便擅自离开京州。

十五日不眠不休,沈予在正月初八赶到了烟岚城。未及休息片刻便来到云府,与师傅屈方一同为出岫诊治。这边厢他前脚刚到,那边厢天授帝震怒不已,下旨追缉。

即便是为了治病救人,但沈予到底是有违圣意,这乃是带兵之人的大忌,也难怪会惹怒天颜。然而,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天授帝为何没有及时看到谢太夫人的书信?经过聂沛潇的一番查探,真相也终于水落石出——

是叶太后出手干预,私自按下了这封书信。叶太后与谢太夫人作对惯了,见是她的来信便私下挡着拆封来看。叶太后并不知道这封书信和出岫的病情有什么干系,单纯地以为是谢太夫人思女心切。叶太后不想让太夫人遂愿。

因为这个缘由是叶太后理亏,聂沛潇便积极斡旋,又将失误都揽在自己身上,才算暂时平复了他七哥的怒意。毕竟沈予在他麾下,部下有错,他也难逃其责。

再后来,天授帝聂沛涵也得知了真实内情,看在出岫夫人重病的面子上,又有自己最亲厚的弟弟说情,他便松口允了沈予暂时留在烟岚城。

对于沈予擅自离京之罪,他并非不予追究,而是容后处置。

说来倒也奇怪得紧,虽然沈予师承名门医术高明,但他应该敌不过师傅屈方才对。然而多少神医都对出岫的病情束手无策,在沈予接手诊治三日之后,出岫竟渐渐有了起色,至少,她的面容不再是一片惨白。

“你是如何治的?”聂沛潇眼见出岫有好转的迹象,欣慰之余,也忍不住似醋非醋地问道。

沈予双目赤红充满血丝,疲倦神色勉强一笑,未做答复。

此后平平静静又过了三日,忽然有一封紧急军报送至聂沛潇手中——姜地再起叛乱!

姜地是鸾卿的故土,曾经几遭流离动荡。当年还是聂沛潇领军前往一鼓作气,收复了这支诡异而又神秘的民族。因此这一次,姜地再起叛乱,帝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九弟聂沛潇。

这封军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天授皇帝希望聂沛潇能重新领兵平定叛乱。当然,没有直接下旨而是采用军报的形势来暗示,便是帝王给足聂沛潇时间去考虑,告诉他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必勉强。

“姜地丛林密布、瘴气深重、毒物众多,当年我领兵前去几乎吃了大亏,若不是有熟谙地形和用毒的高手出谋划策,只怕那一仗我不会赢,至少不会赢得那么快。”虽然旗开得胜,但聂沛潇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痛,他肩上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年纪轻轻每到风雨天气便疼痛不已。

贵胄如他,本不必亲自去受这折磨。当年为何执意要去军中历练,跟随七哥上阵杀敌,那缘由聂沛潇已完全想不起来了。也许是他觉得宫中生活一潭死水,想要追寻一些刺激;亦或者是他急于摆脱富贵闲散的头衔,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总归,他做到了,也从不后悔。可正因他曾亲身经历,才对姜地的危险知之甚深,也知道这一趟他非去不可。聂沛潇捏着军报忧心忡忡,对沈予交代道:“七哥暂时不会降罪于你,你好生留下为出岫诊治。此次我领兵前去平乱,她的情况你务必及时告诉我。”

出岫是生是死、病情是好转还是恶化,他必须要知道。纵然不想在此刻离开,也难免记挂出岫,但平叛姜地他有经验,的确是不二人选。

一面是心上人缠绵病榻,一面是手足兄弟的宏图大业,聂沛潇选择得很艰难。

岂料沈予听了这话,却是沉默良久,回道:“岂有让堂堂亲王亲自领兵平乱的道理,末将如今在您麾下,甘愿担当急先锋。”

聂沛潇闻言惊诧万分:“子奉,你这话的意思是……”

“此次末将擅自离京,全仰仗您从中斡旋。圣上震怒不已,末将这罪名早晚要受处置。不若这一次让末将带兵前去平乱,若是能得胜归来,也可以将功折罪。”沈予说得十分平淡泰然,那神情好似只是去游山玩水一般。

然而聂沛潇却意识到他这话的严峻,立刻蹙眉:“不行。出岫这病情需要你,而且姜地太危险……”

“末将自己就是医者,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沈予打断聂沛潇的话,目光悠长望向出岫的屋子:“她如今已度过最危险的时候,有我师傅屈神医在此看顾,必当无恙。”

“子奉……”聂沛潇踌躇斟酌,再劝道:“你不要冲动。”

“不是冲动。”沈予自嘲地笑叹一声,卸下官场上的称谓,剖白道:“我辛苦经营两年,一朝擅自离京,几乎就要前功尽弃。我曾对出岫立下保证,此生若不出人头地,绝不再见她……”

沈予布满血丝的双眼泛起阵阵猩红,疲倦之中又带着戾气,停顿片刻再道:“即便出岫醒了,倘若我失去一切甚至因此下狱,又有什么脸面再见她?难道还要让您和出岫再去面圣求情吗?堂堂男儿,怎能躲在他人庇护之下。”

虽说沈予算是聂沛潇半个“情敌”,但也是自己的好友兼部下,此时此刻,聂沛潇是真的为他担心不已:“姜地凶险万分,这一仗你可有把握?”

“没有把握也得有。”沈予看似笑得轻松,疲倦难掩英挺俊颜:“当年收复姜地何其凶险,您十几岁的年纪便能旗开得胜。如今不过是小小叛乱而已,末将已二十有四,难道还灭不了几个姜人?”

听闻此言,聂沛潇更难放心,遂再次劝道:“你若想将功折罪重振门楣,咱们可以再想其他法子,未必非要去姜地平乱……”

“错过这机会,也不知要再等多久。殿下放心,这一仗我有把握,只会胜不会败。”沈予收起玩笑,面色渐渐转为冷凝郑重,大有义无反顾之决心:“在此期间,烦请您照顾出岫。”

他揉了揉眉心,勉强撑着精神又道:“如今这话要换做末将来说了,此后出岫病情如何,还请您及时告诉我。”

聂沛潇说不上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只得无言黯然,没有答话。

“殿下别再犹豫了,这一仗,不是我去便是您去。”沈予干脆地再道,面上是一种浓烈的视死如归、无惧无畏。

聂沛潇抬目仔细打量沈予,赫然发现他这位认识多年的酒肉朋友,说来也算半个手足的嬉笑玩伴,早已不是当年风流放浪的模样了。

时光早已将沈予打磨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经历过家破人亡、沙场征战……甚至是爱断情伤之后,他已能肩负重任,历经风霜。从沈予擅自离开京州算起,迄今不过二十余日,却是他不眠不休换来的,为了出岫,他几乎要葬送所有努力,甚至是性命。

聂沛潇终于发现,自己对出岫的喜欢是远远不够的,至少比起眼前这人,沈予,他还差得很远。但他既然自请来到房州,便不会轻言放弃。

情场是情场,沙场是沙场,情敌归情敌,朋友归朋友。纵然聂沛潇与沈予在情事上是敌对的,但不可否认,此刻他也要对他高看一眼,为他的真情和勇气由衷地赞叹。

“你要去姜地这事我做不得主,还是请圣上定夺罢。”聂沛潇唯有如此说道,也不知是该送该留。沈予说得对,他若不去,自己便会去。总之,要有一人留下看顾出岫,而另一个要去平定叛乱。若是沈予能把握这次机会,也许真的能将功折罪。

“只要是您上书举荐末将前去平乱,圣上必定会同意。”沈予再看了看出岫的寝闺方向,叹道:“此生若是一败涂地,我宁愿不再见她。”

沈予目光之中的深情与不舍如此强烈,难以掩饰,聂沛潇也忍不住一并看去,幽幽一叹:“她醒来若是知道此事,定会怪我了。”

“那就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这里。”沈予摇头苦笑:“我曾说过,若不功成名就绝不见她,倘若让她知道我回来,那便是我破誓了。”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这一走,我怕我回不来。”

聂沛潇默然,终是上书他的皇兄天授帝,举荐沈予出兵姜地平复叛乱,借此机会将功折罪。

未几,天授帝应允。聂沛潇与沈予彻夜相商,制定作战方案,并将自己亲临姜地的经验、教训一一传授。

沈予带兵离开的那天,出岫面色忽然红润起来,病情也有了好转的迹象,仿佛是教离人安心出征一般。最后在榻前看了出岫一眼,沈予身着银光铠甲毅然南下,聂沛潇亲自送他出城。

红尘喧嚣,旧梦已去,义无反顾想要赢得身前功名,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第166章:衣带渐宽终不悔(一)

二月初,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出岫也仿佛结束了一场冬眠,悠悠转醒。睁开双眸,只觉大梦一场,前尘往事恍如隔世。

“夫人!您终于醒了!”淡心、浅韵、玥菀都在榻前守着,浅韵头一个瞧见出岫睁眼,饶是她平日冷淡,也忍不住惊喜出声。玥菀霎时热泪盈出,喜极而泣道:“我去请义父进来。”

出岫神识仍不大清明,脑中昏昏沉沉朦胧一片。她强撑着想要起身,淡心和浅韵执意将她按下。

“我睡了多久?”出岫迷迷蒙蒙地问,长时间不曾开口说话,从前甜糯的嗓音也有些喑哑。

“足足两个半月。”淡心一阵哽咽:“您这病来势汹汹,险些就……”

原来自己睡了两个半月。出岫缓缓抬起双手,清晰地瞧见何为“骨瘦如柴”,她有些不敢照镜子了,只怕会瞧见一只鬼魅。掌心上的新生肌肤盈白可见,若不仔细去看,也找不到那些细密的疤痕。

反应了一阵子,她才想起昏倒那日的情形,她是跌在了碎裂的茶盏之上,嵌了满手满膝的碎瓷片。可见已经有人悉心为她剔除过,还上了伤药。

正想着,玥菀已领着神医屈方和另外三位名医进屋。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妨了,浅韵和淡心一道撤了屏风,好让屋子里空间大一些。

出岫眼风在几位名医面上一扫而过,这才明白自己的病情有多么劳师动众。她想要起身客套两句,然而只是动了一下,却被床榻硌得慌。出岫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如今有多消瘦憔悴,可,这又能怨谁呢?

除却屈方之外,其他名医皆是聂沛潇带来的,最近吃住都在云府内。几位当世名医相继为出岫诊了脉,连连称奇:“夫人总算熬过难关了!多少好药用下去,幸而没有白费。”

出岫勉力笑着道谢,想了想,轻咳一声又问:“妾身依稀记得卧榻期间,一直有人在妾身耳边说话,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倒是拉扯着妾身的神智不让耗尽。这招数还惯有用的,也不知是哪位神医的主意?”

话问出口,屋内无人回应。淡心、浅韵、玥菀都似哑了一般,沉默不语。

出岫不明所以,抬眸望向屈方,后者眉目一蹙,斟酌良久才开口回道:“是诚王。”

“诚王?”出岫无意识地反问出口,对这个封号一时反应不及。

淡心见状连忙解释道:“在您卧病期间,摄政王已在京州登基称帝,改元“天授”,还晋封原来的诚郡王为‘诚亲王’,赐了封邑在房州。”

原来已是天授元年了,自己当真病得太重了。出岫笑着叹问:“眼下什么日子?”

“二月初四。”浅韵、淡心异口同声。

“我病了这么久。”出岫虚弱地笑笑,适时转向屈方等人道谢:“有劳几位神医。”

屈方与出岫已很是熟稔,便摆了摆手没有多做客套。反而是其余三人中有一人笑道:“夫人毋庸客气,下官等人乃是奉了诚王殿下之命而来。”

自称“下官”,那便是有官职在身的御医了。出岫晃了晃神,有些想不起来聂沛潇的模样,印象中唯剩一个朦朦胧胧的紫色身影,只依稀记得他俊朗非常、贵气天成。

“请代妾身向诚王殿下致谢。”出岫对那御医回道,又问:“睡了太久,头脑都昏昏沉沉的。不知妾身是否可以下榻走走?”

“还是再静养些时日罢。如今刚到初春,外头风大,夫人小心为好。”屈方如是嘱咐,便与几位御医一并离开,去研究如何给出岫用药。

自那日醒来之后,云府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每日里,太夫人、云承、几位神医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前来探病,就连二姨太花舞英也来过几次,却独独不见诚王聂沛潇。

他自然已知道出岫转醒,怎奈如今姜地战事吃紧,聂沛潇虽然远在房州,但也记挂得很。日日听着奏报,大军又死伤多少人,他心里也是一阵阵地烦躁。

纵然知晓沈予医术高明、自保无碍,但聂沛潇还是担心会吃了败仗。毕竟如姜地那种情况,并非靠兵力和谋略便能取胜的,那些瘴气、毒物……每想起一次,他肩上的旧疾便是阵阵生疼。

战事一直胶着到了二月底,总算有了一丝转机。军报上说,主帅沈予中了不具名的毒物,险些丧命,幸而得到当地一名女子相救,才挽回性命。休养十余日,沈予如今已无大碍,开始率军深入,预计三月中旬便能剿灭乱党。

听了这消息,聂沛潇终于长舒一口气,取过信笺提笔写道:“速战速决。”想了想,又添上四个字:“出岫无碍。”

驯养有素的飞鸽振翅上天,绑着诚王的军报,遥遥飞去不知名的地点……

转眼到了三月中旬,出岫的身子终于痊愈,虽然面色依然憔悴,但已隐隐再现绝代风华。而沈予在姜地也频传捷报,战事到了收尾之时。

在此期间,聂沛潇一直没去云府探望出岫,一是他心系战事,二是知道出岫缠绵病榻,于礼数而言自己去了也见不到人。但他时不时地会送些补品药材过去,派去的御医也每日向他汇报出岫的病情。

三月二十,从京州请来的几位御医打道回府,出岫为表谢意,亲自在云府设宴送行,诚王聂沛潇自然成为座上之宾,这顿送行宴也算宾主尽欢。

宴后将几位御医一直送出烟岚城,聂沛潇也破天荒地跟着去了,直让几位御医受宠若惊。出岫难得出府一趟透透气,也没急着回去,便在城外信步而行,聂沛潇陪在一旁,自然而然问起她的近况:“身子都好了?”

“嗯。只是坐得时间久了,还有些乏力。”出岫清眸浅笑,比从前多了一丝宁谧:“这次真是多谢殿下了。”

“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聂沛潇想要说什么,顿了顿又叹道:“罢了,如今你身子未愈,我还是不给你多添烦恼了。”

“没有,您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出岫轻声道,这一句她说得真心实意。

聂沛潇俊目一挑,笑道:“救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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