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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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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见宝钗把话说到这份上,心中感激,滴泪道:“姑娘虑的极周到。”
宝钗笑道:“此事若传出去,母亲定然怪我不顾骨肉亲情。这倒还罢了,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如何?”她和薛蟠虽然手足情深,被那个神秘声音几次三番的提示,知道香菱未来的结局,故而不欲她嫁给薛蟠,重蹈覆辙,是以方有这看似出人意表之事。只是为他人决定前途命运,何等重担,行事之前必要反复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香菱见左右无人,轻轻答道:“大爷虽好,只恐我高攀不上。”
宝钗知道,直至此时,香菱才说出了真心话,就是看不上薛蟠平日行止的意思了。她不由得心中又暗叹一口气,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自己果然没有错看香菱,香菱并不是那种眼皮子浅、为了点眼前的荣华富贵就不择人品、赶着去做姨娘的虚荣女子;难过的是薛家少主,自己的亲哥哥因行止放荡,不学无术,那好的女子就看他不上,这般可如何是好,偏薛姨妈不顾情由,遇到事情唉声叹气、哭天抹泪一阵,平日里只是一味溺爱,宝钗看在眼里,难免有些烦恼。
宝钗定了定神,向香菱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哥哥虽然不着调,但一时家里还不至于穷了,你跟了他,吃穿用度都是不愁的。若是不想跟他,咱们须早做打算,想办法把你暂时送到别处去,离他远远的才好。那地方难得是自由二字,想来却极是清苦,少不得要抛头露面,事事亲力亲为,只怕要吃糠咽菜也未尝可知。到那时候,想遇到如咱们家一般家世的人,可就难了。”
香菱本是个聪明的女子,听宝钗这么说,就知道她定然是有了主意,前后都想得妥当,忙说道:“姑娘说哪里话。这自由二字,却是我这些年来想都不敢想的。吃糠咽菜怕什么,姑娘难道忘记了,我从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宝钗见她愿意,心中欢喜,又再三提醒她说道:“我也只是这般打算。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呢。你心里先存个数吧。”
香菱感激不尽,两个又细细谋划了一阵子,莺儿送食盒回来,宝钗遂命香菱好生歇着,不必想着晚上置夜,倒和莺儿一起回去。
路上莺儿见四周无人,悄声问道:“香菱可曾愿意了?”宝钗点点头。莺儿便叹道:“香菱也是个好女孩。可惜大爷眼馋得紧,身边留不住。”
宝钗笑道:“莫说是香菱,就是你,我也想禀告母亲,叫你将来早早放了出去,在外面寻户人家嫁了的。”她一心一意打的是入宫陪侍的主意,故而想也未想自己出嫁时候,莺儿须陪着一同过去。
莺儿是薛家的家生子,按常规若不是跟着姑娘出嫁,就是被主子做主配小厮的。听了宝钗的话,她自然心中深深感激宝钗的心意,却忙着摇头说道:“我是打定主意一辈子跟着姑娘的,姑娘别想撵我走!”
两个说笑了一阵子,宝钗便问道:“你哥哥那边,可曾问过刘姥姥了?”
莺儿笑着答道:“起先姑娘送了二十两银子去,那刘姥姥家里感恩戴德的,直说这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又说要亲往家里向太太、小姐、公子哥们问好,被哥哥拦住了。这次哥哥又去,刚提香菱的事情,试探着说出一句半句来,那刘姥姥就不问情由,连忙保证说住多久都可以,住多少人都可以。”
宝钗听了,道:“听你所言,这刘姥姥虽老,却是个能办事的人。倒要郑重其事的对待才好。”
莺儿兴奋,连声称是。宝钗倒笑了:“不过这点事,瞧把你高兴得。眼下不过暂时预备着,真到那个时候再说罢。”
其后的几日没什么要紧事,宝钗那旧疾却一天好似一天了。薛姨妈和薛蟠又开始张罗着替宝钗多买几个丫鬟,预备着调。教。宝钗心里明白只怕这就是香菱之事的前奏了,面上却不动声色,任凭薛姨妈和薛蟠做主。正巧王夫人在屋里做客,听说薛家要买人,连声说:“这又何必麻烦?家里头闲着不干活的人多得很,改日我送几个来,让宝钗随便挑选就是!”
次日果真遣了周瑞家的,带了足足十几个小丫鬟过来,又暗暗指着其中一个姑娘,向薛姨妈说:“这丫头原本是宝二爷房里的大丫鬟,向来规矩是极好的,服侍人也极妥当。不承因被小事牵连,惹怒了宝二爷,被撵了出来。阖家上下都为她道委屈。奶奶若是看中她时,我就向太太回一声就完了。”
薛姨妈是个实诚人,一时之间未能明白周瑞家的话里头的意思,只是一味笑着点头。宝钗倒在一边看出些端倪来,因走过来悄悄地问道:“你方才说这个丫鬟是宝玉房中的?又是因了什么缘故被撵出来的?”
第12章()
周瑞家的见宝钗亲自来问,邀功之心更甚,亦悄悄回道:“这丫头名叫茜雪,原本是是宝二爷房里大丫鬟。若说起来她被撵的这件事,倒还和姨太太家有些关系呢。”
宝钗心中很不满周瑞家的这样胡乱攀扯,但面上并不表露,只是说道:“这可奇了。宝兄弟屋里的丫鬟,好与不好,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周瑞家的陪着笑说道:“宝姑娘可还记得,前个儿下雪的那日,宝二爷和林姑娘是在这儿用的晚饭?听闻当时就和李嬷嬷因了些琐事闹得不自在,回去又不知道为什么小事,发作开来,把茶钟子都给摔了。姨太太和宝姑娘请细想,老太太就住在他们前头,这屋里这么大的动静,怎瞒得过她老人家去?茜雪这丫头也是碰巧赶上了,因此就被撵了。”
薛姨妈在旁听着,只觉得越听越糊涂了,因问道:“这里头却不大明白。既然是和李嬷嬷闹得不自在,又和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干系?她若无错,怎的李嬷嬷没事,反而撵了她?”
周瑞家的闻言,脸上越发笑容满面,只是并不作声。宝钗知道这等事情下人们不好开口的,忙凑到薛姨妈耳边提醒道:“母亲可是忘记了,那李嬷嬷是宝兄弟的乳母,好歹算是有些体面的。若是因了这等小事就给她派不是,岂不是寒了众人的心?”
薛姨妈一听果然有理,想来定然是贾母故意撵了茜雪杀鸡儆猴,遂点头道:“若果真如此,这丫头倒是可惜了。”
周瑞家的引着薛姨妈母女二人将这十几个小丫鬟一一瞧过,薛姨妈笑着向宝钗问道:“你看中了哪个?”
宝钗叹了口气道:“姨母家的丫鬟们定然都是好的,只是恐怕我福小命薄,倒把好事变坏事了呢。依我说,竟不如谢过姨母好意,另外买就是了。”
周瑞家的见这话说的奇怪,忙笑着回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我们太太一直夸姑娘是个最有福气的,每日里赞不绝口呢。”
薛姨妈也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宝钗只低头不答。
周瑞家的见状,情知她母女必要为此事商议一番,只恐怕要说些私房话,遂引了那十几个小丫鬟退到角门旁边的穿堂上,等候母女两人示下。
宝钗便向薛姨妈道:“二姨母的意思,定然是想叫咱们留下那个叫茜雪的丫头了。这是她的好意。只怕若是咱们真这样做了,一来会扫了老太太的面子……”
薛姨妈不等宝钗说完,忙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也太过细心了。这个倒是不妨。老太太既然知道那丫头是无端受累,并不是犯了什么大错,纵使咱们要了她,也是不妨的。横竖叫你姨母去老太太跟前回一句,也就完了。”
宝钗摇头说:“这只是头一桩。第二桩呢,这丫头虽好,从前却是服侍宝兄弟的。如今咱们家把她要了去,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未免心里不犯嘀咕,疑惑咱们心中藏奸。”
薛姨妈摇头叹息道:“偏你细心。不过是要个丫头而已,哪里就多出来这许多事?依你说来,这贾府里所有人都不干事,净想着琢磨人了?”
宝钗垂首不语。那个声音突然阴阳怪气地插口说道:“啧啧,果真是心思细密。疑惑你心里藏奸、心里犯嘀咕的除了那位,再没有别人,偏你瞻前顾后的为她想得周到……”
宝钗只装没听见一般,薛姨妈就想了一想,又叹了口气说道:“想来这却也是你二姨母的一番好意。你来得晚,不比你林妹妹、史大妹妹这些人,和宝玉是自小玩到大的交情,相处起来难免生疏。若得这个丫鬟提点着,只怕宝玉的平素喜好,咱们就都晓得了。“
宝钗只觉得啼笑皆非,眼睁睁看着薛姨妈将茜雪唤了过来,带到里屋细细盘问。宝钗此时才有暇细细看茜雪相貌打扮,只见她鸭蛋脸,细眉细眼,中等容貌,身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弹墨绫棉袄,发髻装饰亦是寻常,浑然不似先前在宝玉房中时候那般光鲜亮丽。
宝钗知道,茜雪在宝玉房中时,也算是和林黛玉房中的紫鹃、贾宝玉房中的麝月、可人等一般,都是二等丫鬟,在荣国府里颇有面子,高高在上,等闲丫鬟婆子都要让路问好的。想不到,一朝失势,整个精气神都变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想到这里,宝钗不免叹息。
突然听到薛姨妈问道:“听闻你原本是宝二爷房中的丫鬟,究竟是犯了何事?”
茜雪只管低头行礼,却不说话,再问时候,勉强陪着笑说,皆因服侍宝玉时有疏忽之故。
薛姨妈犹自不信,还要追问,宝钗忙在一旁悄悄说道:“这里头的缘故,女儿倒是听说过的。她原本在宝兄弟房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却因为李嬷嬷喝了她沏给宝兄弟的枫露茶,宝兄弟心中不满李嬷嬷,借着酒疯发作,摔了杯子。恰好老太太听见了,想是打发人来问,到底没含糊过去,不好怪罪李嬷嬷,把茜雪推出来顶罪。”
她这番解释说出来,别人尚没什么,唯独茜雪隐隐知道是在说她的事情,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又慌忙拿帕子去擦。
薛姨妈见了,知道宝钗所言非虚,茜雪确实是受了委屈,却又疑惑道;“既是你知道,方才当着周瑞家的面上,何必明知故问呢。”
宝钗小声回道:“毕竟是宝兄弟房里的事情。我虽知道,却也是偶尔间闲谈时候知道了一鳞半爪,慢慢地对出来的。若是不问周姐姐,就一径解释出来,被人知道了,不说他们自己诸事不留神走了风,倒似我有意打听他们房里的事似的,岂不是被人误会了去?再者,这丫头虽则在宝兄弟房中见过几次,到底没说过什么话,怕认错了,故而总要先问一问。”
薛姨妈摇头道:“你太过仔细了。谁会这样想?”遂和颜悦色向着茜雪说:“你既是在宝玉房中出来的,想来他的平素喜好,你也深知了?”
茜雪闻言,却磕了一个头,含泪说道:“我虽是做事疏忽,却也知道主人家里头的事,是断然说不得的。被撵了出来,却是家里脸上也无光,父母兄弟多有骂的。如今若姨太太用我,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要我细说前头主子的事情,是断乎不能的。姨太太若为了这个不用我,我也认了。”
薛姨妈听这话说得古怪,把一腔的欢喜之情尽数抹去了,不觉气得浑身乱颤,向宝钗道:“你听听这叫什么话?不过是为了待客时候好看,就引出她这番话来!难道咱们是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些底细,将来作奸犯科不成?”
宝钗素知茜雪是个直肠子,料得她这般说必有缘故,笑着问道:“谁要问你主人家里头的事了?”
茜雪情知说漏了嘴,此事可大可小,只怕自己小命难保,闹不好还会连累父母,却也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说道:“人们都在传,说薛大姑娘戴着金锁,将来必是要寻个有玉的来配的,想来是宝二爷无疑了。既是如此,怎么能不问清楚宝二爷屋里头的事?想来这才是姨太太想要我服侍的缘故。”
宝钗不等茜雪说完,就冷笑着说道:“可见谣言误人。这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是你们也忒把人小看了!谁不知道我是来京中待选的,不过是暂时住在亲戚这里,怎么就传出这许多话来?”
薛姨妈听到这里,倒没先前那么生气了,像是自知理亏似的,先命人把周瑞家的叫进来,指着茜雪说道:“虽则是你们太太的好意,如今却少不得要辜负一回了!这样的丫鬟我家是断然不敢要的!”
周瑞家的听说,也吓了一大跳,忙陪着笑问道:“莫非这丫头出言不逊,顶撞您老人家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姨太太莫生气,待我回明了太太,把她一家子交给姨太太发落。”
薛姨妈连连摆手,周瑞家的先拉着茜雪,骂了几句,又打了几下,拉她出去,这边宝钗向薛姨妈说道:“女儿有一事不明。金玉的事情统共也就没几个人知道,却是怎么传出去的?把女儿的名声置于何地?”
薛姨妈有些心虚,忙说道:“想来不过是那起子小人胡乱编排了!待我跟你二姨母说了,把这起子造谣生事的人都绑了来,给你出气!”
宝钗见薛姨妈言语神态,已经暗暗猜到,必然是薛姨妈和王夫人商议着,预先造出金玉之说的声势来。可叹她一向自负聪明细致,却被蒙在鼓里,若非茜雪这丫头说话不留神戳破了,不知道还要被瞒多久。这种声势无疑让宝钗觉得十分尴尬,只是亲生母亲如此如此,倒也抱怨不得,只得认命罢了。于是反倒不再追问,只是向薛姨妈言道:“母亲倒也不必向二姨母说了。我料得那造谣生事的人自然是抓不得的,二姨母和母亲固然是为了我好,才合计着要促成这么一桩亲事的,这是一番美意,但我忖度着却是成不了的,头一个老太太就不愿意。”
薛姨妈听了这话,也顾不上别的了,忙追问道:“胡说,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
宝钗叹了口气道:“母亲原不知道,这茜雪一家是当年老太太从史家带来的人。虽一向不甚得用,却还是老太太一系的。虽然被撵了,只怕却还忠心。倘若老太太真心愿意这门亲事,茜雪又怎么会这般说?虽说是这丫头年轻不知事,自作主张,但老太太的意向是无疑的了。”
第13章()
薛姨妈素知宝钗说话从来不会无根据乱说,闻言虽然有些疑惑宝钗从何处得知茜雪的来历,却也由不得信了。她出了半天神,向宝钗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大家子里婆媳相处的道理,我原先是想等你大些再教你的,想不到你倒自个儿先得了。说起来这史老太君也是个精明人,我们这里刚刚透出风声,她那头就知道了。”
宝钗听了并不说话,暗道,只怕荣国府婆媳争斗的剧烈程度,又比薛家当年激烈了不知道许多。史老太君偏爱凤姐、黛玉一干人,可见她年轻时候也是个活泼伶俐的。宝玉是史老太君最疼爱的孙儿,为了他的事情,只怕婆媳两人斗法了不知道多少次呢。
虽然并不被史老太君看好,但是当那个声音明确告诉宝钗,茜雪是因为忠于老太太,故而不顾自身安危,在薛家母女面前透露风声、希望她们知难而退的时候,宝钗却感到莫名的轻松,就如同一个多日里悬而未决的难题突然被轻易化解了那般。——贾母不愿意她和宝玉结亲,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她终于可以轻松摆脱宝玉,而不必冒着得罪王夫人的危险了!
但是薛姨妈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宝钗感到了莫名的惆怅。薛姨妈皱着眉头说道:“既如此说,只怕老太太的意思,真个是要把林妹妹和宝玉凑成一对,你二姨母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倒还要加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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