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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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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砸烂旧东西,这一千多个青年人,是一股不可抗御的力量,自然,他们不会敌得过正式的军队,但是我还记得,我才上岸的时候,曾拦住一辆军车,一个军官告诉我,军队奉命,不得干涉人民的革命运动。
而如今,这一千多个青年人,只要略受鼓动,他们就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来!
我一想到这里,心头又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本来,我虽然进来了,但就算到达了目的地,如何去对付守著墓地的民兵,和那一连军队,我还是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的,但是现在,我有办法了!
我可以利用这一群只有冲动,毫无头脑的年轻人!
有他们替我做事,别说一连军队,就算有一师军队,也是敌不过他们的,何况军队根本已奉命不得干涉他们的一切行动!
我又将自己的计划,想了好几遍,这时,刚才奔下火车去的青年人,已陆续唱著歌,叫著口号回来了,我看到在那幢庙中,冒出了几股浓烟来,等到所有的青年人,全都齐集在火车周围的时候,有一个领袖模样的人,正在大声发表演说。
我听得他在不断地重覆著:“要砸烂一切旧东西,破四旧,立四新!”
我静静地听著,直到他演说完毕,所有的人又涌进车厢,我才又吩咐我的助手升火,火车又开始向前,缓缓移动,就在火车开始前驶之际,那首领来到了火车头中。
他是一个精力异常充沛,身形高大的年轻人,除了他时时皱起双眉,作深刻的思索状之外,他的样子,是很讨人喜欢的。
他来到火车头,便对我大声道:“工人同志,我代表全体革命小将,向你致敬。”
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还很短,但是他们口中,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口头禅,我却已经可以上口了,我忙道:“革命不分先后,大家都有责任。”
那年轻人高兴地和我握著手:“我叫万世穷。”
我呆了一呆:“你的名字很古怪。”
那年轻人却教训了我一顿:“只有万世穷,才能世世代代革命,这表示我革命的决心!”
如果不是我看出在如今的场合下,我不适宜大笑的话,我一定会大笑起来了。这一批人,似乎只是为了革命而革命,而绝不提革命的目的是甚么,他们只是无目的地革命,或许革命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忍住了没有笑出来,万世穷又向我长篇大论地说起教来,我并没有不耐烦的表示,只是用心听著,因为我需要了解他们的精神状态。
万世穷咬牙切齿地痛骂当权派,当他提到了李恩业那个三儿子的名字之际,我心中陡地一动,他道:“我们这次北上的主要原因,是要支持首都的小将,斗垮、斗倒他的烂摊子!”
我趁机道:“据我所知,你们要斗倒的对象,他的家乡,离此不远。”
万世穷道:“是的,我们要到他的家乡去,向当地人民进行教育。”
我心中大是高兴,忙又道:“听说,这个人的封建思想很浓厚,他甚至于还派人守著他的祖坟,而他的祖坟,又和海外的一个大资本家陶启泉是在附近的!”
万世穷一听到“陶启泉”的名字,像是被黄蜂螯了一下地跳了起来,叫道:“他的罪名又多一条了,和海外的大资本家勾结!”
我知道,我已不必再多说甚么了,我只是道:“我看,我们沿途不必再停了,直驶到他的家乡去,那才是最主要的任务!”
他匆匆忙忙离开了火车头,这时,车已越驶越快了,不多久,我就听得车厢中,响起了一阵阵的呼叫声。
车子一直向前驶著,天渐渐亮了,我看到沿著铁路两旁,有不少年轻人,奔著,想要追上火车,跳上火车来,而在车上的人,则纷纷向他们伸出手来。
看到了那种情形,我不得不减慢了速度,而火车的速度一慢,跳上火车来的人更多了,真有点叫人难以相信,那么多人,何以能挤在那十几节车厢之中!
我听到各地的口音,这些青年人看来并不团结,他们之间,不住地骂著,而且,还不时有人,被推下火车去,有的跌成了重伤。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只好强迫自己,使自己变成一个木头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几乎变得和蚂蚁一样的盲目,我又有甚么办法?
我只是希望,当我们的火车在飞驶之际,迎面不要有火车撞了过来。
谢天谢地,我的希望,总算没有落空,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那个小县城。
火车才一到站,停了下来,车厢中的青年,就一涌而下,原来的人,再加上沿途跳上火车来的人,我估计他们的人数,在至少在两千人之上,万世穷依然是领袖,我看到他和车站的几个人员,在展开激烈的争辩。
但是那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辩,因为立时有许多青年人涌了过来,对那几个车站人员,高声嚷叫著,将那几个车站人员,拉了开去。
接著,就有人在车站中张开了一幅巨大红布,上面写著“东方红革命司令部”几个大字。
他们的行动虽然乱,但是在混乱中,倒也有一种自然的秩序,在一小时之后,他们已列成了队,有几十个一下了车就离开车站的人,这时也弄了许多食物来,食物的种类,可以说是包罗万有,只是可以吃的东西,全都弄来了,我分配到的,是一大块锅饼。
就在所有的人,都在车站中,闹哄哄地吃著东西的时候,一辆卡车驶到,七八个看来像是很有地位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仍然在火车头上,我一眼就看到,曾经约我在夜总会中见面的孟先生,也在那七八个人之中,他已经换了装束,和我以前见到他的时候,那种西装革履的情形,完全不同了。
一个穿著军服的中年军官,一下车就大声问道:“你们由谁负责?”
万世穷在人丛中挤著,走向前去:“我们的行动,依照最高指示,我负责指挥。”
那中年军官道:“快上车,离开这里!”
万世穷大声叫道:“我们要在这里展开革命行动,你敢阻挠革命?”
中年军官大声道:“我是本地驻军的负责人,我有权维持秩序!”
万世穷举起了拳头来,叫道:“我们要打烂一切旧秩序!”
所有的人,都跟著他高声叫了起来,青年人开始向前涌来,将自卡车上跳下来的七八个人,围在中间,那七八个人,有四个是卫兵,517Ζ立时举起了枪,可是在他们身边的年轻人实在太多,那四个卫兵立时被缴了械。
孟先生可谓不识时务之极,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指著万世穷,呼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这一句话,立时引起了四方八面的呼叫声来,青年人叫道:“就是要造反!造反有理!造当权派的反!”
孟先生的手还向前指著,可是从他一脸的茫然之色看来,显然连他也不知是发生了甚么事。他脸上那种茫然的神情,使我联想到了那个车站的站长。一群统治者,一群一直负责社会安定、秩序的人,忽然发现根本没有人听他们的话,一大群造反者在他们的面前,心头的震惊,形成了那种茫然的神情。
那七八个人开始向后退去,可是他们根本无法退到他们的卡车上,因为卡车上已站满了青年人,他们被迫向铁路处退来,一路上推拥著,跌倒了好几次,每次跌倒,总有人将他们按住,逼他们叫口号。
他们一直退到列车之旁,七八个人,已被挤散了好几次,孟先生一个人,被挤到了火车头旁边,我惟恐被他发现,连忙转过头来。
可是,孟先生却跳上了火车头,在那时,我看到那中年军官已被几个人捉住了,有人用纸卷成了尖顶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有人叫道:“拉他去游行,作为反面教育的典型!”
我感到孟先生在向我挤来,我甚至可以感到,他的身子在发著抖。
突然,他捉住了我的手臂:“快开车,我要向上级去报告!”
我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他那种全然彷徨无依的心情来,孟先生的地位,可能很高,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一点也无能为力,他的权力消失了,他的地位越是高,可能遭遇越是惨!
我本来还怕他发现我,但是我立即察觉到,我现时所处的地位,比他有利得多,我根本不必怕他!
所以,我转过头来,笑著:“向上级报告?我看你的上级是更大的当权派,他们自身难保,自己也被人拉出来在戴纸帽子游行!”
当我转过头来时,孟先生自然看到了我,在那刹间,他神情之古怪、惊惶,真是令人毕生难忘!
他突然尖叫了起来,这时,有七八个青年人,也涌了上来,孟先生立时转过身来,指著我,叫道:“捉住他!捉住他,他是反革命分子!”
那几个青年却只是冷冷地望著他,我道:“他指控我的罪名,是因为我不肯服从他的命令将列车驶走,他要破坏革命行动!”
孟先生张大了口,但是他没有机会再说别的,几个青年人已一齐出手,将他拖了下去,我望著他微笑,看著他被拖下去后,也被戴上了纸帽子。
接著,其余的几个人,也被捉住了,他们被青年人用绳绑在一起,吊成了一串,押了出去,我听到惊天动地的呼叫声,上千青年人,押著他们,走出了车站,去游街示众了。
在那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独自一人,在火车头中,大笑了一场,孟先生以为他一回来,就是权力的掌握者,谁知道他竟成了斗争的对象!
我也想不到,我会处在一个如斯混乱的环境之中,但是这样的混乱,显然是对我有利的。
我笑了好一会,才下了火车头,我决定到城中去走走,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县城,在这样的一个小县城中,忽然来了上千的年轻人,以致大街小巷中,全是外来的人,有一部分年轻人,。电子书。很显然是本地的,也和外来的混在一起,在县城中有不少店铺,招牌全被年轻人拆了下来,而改用红漆,胡乱涂上新的店名。
我穿过了几条小巷,来到了大街上,我看到许多人塞在前面的街口,在大声喧嚷,接著我又看到了一大群人向后退来,在后面的人,要向前涌去,我看到许多士兵,结成了一排,手拉著手,在和青年人对抗。
第六部:趁乱完成任务
那几个被带上纸帽子游街的人,连孟先生在内,已到了军队的后面,他们正在将头上的纸帽子抛下来,面色青白,说不出的愤怒。
青年人和军队对峙著,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不住叫道:“打倒当权派!”
军队渐渐支持不住了,孟先生等几个人,则已上了车,等到他们的车子开动之际,青年人一起拥了过去,军队也散了开来。
但是拥上去的青年人,终于追不上车子,车子载著那几个人驶走了。
我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暗暗好笑,这时,所有的人,就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揭开了一块大石板之后,在石板下的蚂蚁一样,乱奔乱窜,乱叫著,我就在人丛中挤来挤去。
我看到许多精细的家私,被青年人自屋中抛出来堆在街上,也看到零零星星,东一堆、西一堆,有人被围住了在戴纸帽子。
接著,一辆卡车驶来,卡车上有扩音器,扩音器中传来万世穷的声音,他在叫嚷著:“同志们,革命的群众们,让我们一起行动,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扩音器的声音,震耳欲聋,我退出了大街,来到了一条比较冷僻的巷子中,才算是听不到叫嚷声了,我松了一口气,我猜想这群年轻人在县城之中,至少要闹上一个晚上,不到第二天是不能走的。
我一面在想著,一面在低头走著,突然之间,一辆中型卡车,转进巷子,自车上跳下七八个人来,我抬起头来,等到我看清,在那七八个人中,有一个是孟先生,并且他已和我打了一个照面之际,我再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孟先生指著我,我相信这是他一生之中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他怒吼著:“抓住他!”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来,和他一起向前奔来的,是其余的六七个人。
我转身便跑,但是只逃出两三步,身后已经响起了枪声,我只好停了下来。
两个军官立时来到了我的身后,扭住了我的手臂,我在那时,脑中嗡嗡作响,因为我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可以说从此完结了!
我本能地挣扎著,也许是我的运气好,更可能是枪声的缘故,有几个青年人,奔进巷子来,我立时大叫道:“快来救我,我是帮你们北上串联的司机,当权派要破坏你们的革命,他们非法逮捕我!”
我仅仅只能叫出了那几句话,口就被人掩住了,接著,我就被人拖得向后退去。
那几个年轻人听到了我的叫嚷声,一起奔了过来,孟先生一迎了上去:“这是反革命分子,潜进来的特务,希望你们别误会。”
我还在希望那个青年人会大打出手,但是他们的脸上,却现出犹豫的神色,只是望著我。
而就在那一个耽搁间,我已被拖上了车子,孟先生等人,也退上了车子,车子驶进了一个院子,我又被从车上拖下来,被人拖著,并进了一间房子。
到了房子之中,我并没有得到自由,我的双手被一副手铐反铐著。
要弄开那样的手铐,其实并不是甚么难事,但是我却并没有机会。
我被铐了手铐之后,双臂仍然被两个人抓著,那两个人推著我,到了另一间房间中,那间房间中,有几张办公桌,我看到孟先生和另两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我一进去,那两个官员就开始翻阅他们面前的文件夹,我猜想他们是在看我的资料。
孟先生的脸上,现出十分阴冷的笑容,他望著我,虽然不说话,然而在他的脸上,也流露著一种“看你怎么办”的神气。
过了难堪的一分钟,其中一个官员才抬起头来:“卫斯理,这是你的名字,你居然还敢混进来进行破坏!”
我吸了一口气,这可能算是审讯,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自然可以拒绝回答,或者,通知我的律师。可是,在这里,我无能为力。
我苦笑了一下,孟先生已道:“副局长,这个人,要解上省去,听候处理。”
我突然道:“你们不能带走我,那两千多个革命青年,他们需要我!”
孟先生奸笑著:“我们会替他们找到更好的火车司机,至于你,我看北大荒是你的最好归宿!”
我苦笑了一下:“你总算达到目的了!”
我被关进了一间小房间,可是不多久,外面传来了上千人的吼叫声,一大群青年冲了进来,救出了我。带头的正是万世穷。
当晚,在县城中一直乱到了半夜,一大批人,才浩浩荡荡向山间进发。这许多人,像是绝不知道甚么叫做疲倦,他们大声唱著,叫著,很多人的嗓子,根本已经是嘶哑了。
我杂在他们中间,当进入山区之后,我们经过了两个岗哨,那可能全是民兵的岗哨站,但是,正像非洲的兵蚁群经过时,所有的动物逃过清光一样,那两个岗哨上,早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们一直向前走著,翻过了几个山头,直到天色大亮,我才看到了那幅“鲸吞地”,同时,也看到了那一幅“血地”。
那真是两个很奇异的地方,在两幅地附近,都有兵士守卫著,青年人漫山遍野地奔了过去,叫嚷著革命的口号,他们之中十几个人,围住一个军官,在交涉著,可是其余的人,根本不等交涉有甚么结果,就行动起来。
泥土翻了起来,骨殖破土掘出来,在那幅血地上掘挖的年轻人,将一副还很完整的棺木,弄得碎成片片,然后,在山头上涂下巨大的标语。
军队只是袖手旁观,他们无法在理论上说服那些青年人。
看到上千个青年人破坏了那两个坟墓,在混乱中,我先他们一步下了山。
我回到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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