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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少年行-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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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载眼中,继父这辈子只做了一件还算有眼光的事,那就是为巴结一位当上王妃的元氏远亲,不惜改姓换宗,从景升变成元升,由此获得个员外官的职位,勉强能够供自己读书。可继父贪杯好酒,家里并无多少积蓄,元载的日子仍旧苦哈哈。
贫穷赋予元载的不仅有羸弱的身躯、敏感的自尊,还有渊博的学识。因为贫困,元载上得起学却买不起书,不得不印障蛲啊⑺旅砘虻拦劢枋椤N偈馨籽郏赜猛喊儆喔谱鞔至拥拿剩次奘救逖Ь浜偷兰业浼室蚨⒕K认怖献В兜赖戮贰ⅰ赌匣返贡橙缌鳌�
但元载那时还不知道,学识未必能转化为权势。他多次栉风沐雨前往州府参加乡试,却屡屡落榜。直到天宝元年(742年),崇奉道教的圣人举行策试网罗精通道家学说的英才,苦尽甘来的元载才脱颖而出,高中进士。
步入仕途后,渴望名利的元载以同族之名攀附上东宫内侍李静忠之妻元氏,从而有幸结识名震边陲的大将王忠嗣等朝堂重臣。戎马半生的王忠嗣对元载并看不上眼,谁知其刁蛮叛逆的女儿王韫秀因见惯了纵马飞驰、挽弓如月的边塞将士,反而对文弱儒雅的元载一见倾心。
王忠嗣虽觉得王韫秀的择婿眼光不合已意,但他对女儿甚是宠溺,且元载自幼失怙的悲惨经历也令他心生怜意,遂默许了这段姻缘。
洞房花烛夜,一向不胜酒力的元载喝得酩酊大醉、喜极而泣。他所喜者,并非娇滴滴的新娘,而是庆幸自己终于有了傲视同僚的靠山,赢得荣华富贵将如探囊取物。
谁知祸从天降,元载刚在河东道就任县丞两年,王忠嗣就因石堡之事触怒圣人,被贬斥为汉阳太守,元载梦寐以求的青云之途也戛然而止。
嘴上虽不说,但元载胸中对王忠嗣颇多怨恚:“圣人要攻打石堡,岳父为何要强出头阻拦呢?!死再多人又有何妨,功名利禄皆圣人所赐,与下贱的士卒有何干系?因小失大,殊为不智!”
在元载心中,只有岳父这等从小长在宫廷,从未经受贫困、饥寒折磨的人才会将信念、志向看得比爵禄还重。但凡他们承受过贫穷的磨难,就不会如此意气行事。
埋怨归埋怨,却并不能改变什么。元载无聊而尴尬地待在县丞位置上,忍受着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幸好他少年时经历过太多冷言冷语,倒也能安之若素。
元载没有想到的是,转机竟然出现在岳父病逝后。天宝八年(749年),北庭、安西两镇破石国、胜黑衣大食,陇右军血战后攻下石堡,朝野庆贺之时,王忠嗣却突然死在汉东郡太守任上。
噩耗传来,因妻弟王。震少不更事,元载独身前往汉东郡料理后事,并在岳父旧部李晟的协助下扶灵北归。太子念及旧情,上奏举荐元载官升两级,就任北庭判官,而北庭都护王正见则是岳父的族弟。
不仅如此,西行前元载还被李静忠带入东宫觐见太子。元载本以为李亨要勉励他勤政为国,最多提点两句忠于东宫,不料李亨竟交待他暗中监视王正见。
“怎么回事?!”元载顿觉心乱如麻:“王都护与岳父不都是东宫的嫡系心腹吗?”
经李静忠缓缓劝导,元载才了解到,原来岳父被贬谪后,见风使舵的王正见早已变成墙头草,派长子王珪来东宫任职的同时,却又和李林甫勾勾搭搭。为彻底掌控王正见,太子千挑万选,才决意让元载肩负此重任。
李亨更是明确许诺,登基之后,六部九卿任元载挑选。
见太子之前,元载最大的野心不过是北庭长史。而从东宫离开时,元载期待的则是宣麻拜相、位极人臣!
怀着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元载携带家眷踏上漫漫西行之路。斜倚车厢或夜宿驿站时,元载常常回想李静忠的叮嘱:“汝乃太子殿下制衡王正见的利器,决不可轻易暴露,闲杂琐事不需汝费心。殿下但有劳烦尔之处,自会有人登君门。”
顺利抵达庭州时,王正见超乎寻常的热情令元载既动容又惭愧;北庭长史杜环清亮而锋利的眼神令元载既羡慕又警惕;王珪、王绯和王霨三人 雍荣闲雅的风范则令元载既喜爱又嫉妒。
五味杂陈的元载因思虑过多,并未格外留意声名渐起的王霨,反倒是妻子王韫秀对王正见的庶子有点在意。可当元载询问妻子王霨有何古怪时,一向干脆爽利的王韫秀踌躇许久才喃喃道:“无他,就是觉得霨郎君甚是眼熟,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北庭判官作为都护的佐僚,事务极其繁杂,远非一县县丞可比。即便有杜环手把手教导,元载依然觉得有些吃力。满腹心事、急于扬名的他很快就全身心投入琐碎的公务中,并未将妻子的话放在心上。而之后他携妻子数次登门拜访王正见时,也甚少见到王珪、王霨兄弟。
元载就任北庭判官一年多的时间里,王珪与王霨先后进京赶考并留在长安任职,他也就逐渐将王正见的两个儿子抛之脑后,毕竟他来北庭的主要目的是监视王正见,而非关注王家子弟。
在北庭任职日久,元载深切感到王正见与太子之间存在的淡淡疏离。尤其是在出将入相一事上,王正见居然带头响应李林甫的奏议,令元载深感惊愕和失望。
数月后,王正见携家眷远赴长安参加冬至大朝会,北庭都护府上下顿时松懈下来,元载也乐得优哉游哉。就在此时,如意居庭州分号的刘掌柜以送礼为名来到元载家,带来一份来自长安的密信。独自看完后,心惊肉跳的元载急忙将密信付之一炬。
趁杜环到西郊军寨坐镇之际,元载悄然来到如意居,在密室接见了来自长安的两位客人。为首的是位笑眯眯的青年郎君,手里把玩着刚在京城流行起来的折扇,据说这也是王正见的庶子王霨鼓捣出来的。其随从则是名佩戴墨绿帷帽的娘子,虽看不清容貌,但她腰间的长剑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青年郎君出示太子的手书后,当即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元载尽快弄清西郊军寨守军的驻防情况。当元载询问如此做的目的时,得到的答复只是冷冷一句:“元判官,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元载一肚子怨气,但为前程计,却不敢得罪身负太子密令的青年郎君。为尽快完成任务,他借呈送公文、请教政务之名,频频出入西郊军寨,用过目不忘之能暗中记下望楼的位置和哨兵巡逻的路线。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当他去的次数多了之后,元载无端觉得杜环的眼神颇为玩味。而当金满县丞杜佑被调入都护府专司联络城中与军寨时,元载立即猜出杜环已心中生疑。幸亏他早就将西郊军寨布防图详细画出,并亲手交给青年郎君。为避免暴露,元载遂慢慢减少去西郊军寨的次数,并逐步将两头奔走之事全部移交杜佑。
接下来的日子,忐忑不安的元载在都护府中不漏痕迹地打探消息,除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全,他还心存一丝侥幸,看能否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青年郎君的意图和杜环的反应。
可让元载失望的是,虽隐约察觉到庭州城内外并不平静,马璘统率的北庭牙兵和同罗蒲丽执掌的素叶镖师外松内紧,可元载却如平康坊中被拒之门外的看客,明明知道青楼里面灯红酒绿、精彩纷呈,却不得门而入。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杜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可恨,一旦太子登基,某看尔等能笑到几时!”愤愤不平的元载将满腔怒火发泄到杜环身上。因为他恍然意识到,王正见对自己看似重视,却并未将他视为可依托的亲信,而自命不凡的杜环才是王正见真正的心腹。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二)()
雪密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冬至前庭州大雪纷纷,焦躁不安的元载接到来自青年郎君的最后一道命令。当西郊军寨升起的火焰照亮天际,元载冒雪赶到北庭副都护程千里的府邸,请他出面平定西郊乱局。
出城路上,有所察觉的元载已略微窥探到青年郎君毒计的全貌,竭力压抑心中惶恐的同时,他又深感奇怪:“若一开始目标就是程千里,又何必多此一举打探西郊军寨?”
虽早知程千里必死无疑,但当身形如电的女刺客用毒针轻松夺走北庭副都护的性命时,元载还是大惊失色、面若死灰:“杀人手段,竟至于斯!人心之毒,竟至于斯?朝争之烈,竟至于斯?!”
不过元载并未愣神太久,牢记使命的他放声高呼,将杀人罪责栽赃到黑衣大食头上,同时还悄无声息抹掉程千里咽喉上的毒针,以掩盖刺客的真实身份。
程千里之死引发一连串变故,而对北庭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本应在冬至大朝会后留在长安任职的王都护独自回转庭州,整顿兵马防范黑衣大食。后虽查实呼罗珊军东侵只是谣言,但王都护却错过在中枢任职的时机。
元载本有点担忧杜环会进谗言诋毁自己,可见王正见待自己如故,他才慢慢放下心来。唯一让元载感觉不爽的是,恃宠而骄的杜环竟说动王正见提拔黄口孺子杜佑担任北庭掌书记,分走自己处置机密文书之权。
面对杜氏叔侄的挤压,忍耐许久的元载终于寻觅到一个足以保身的策略。初识王正见,元载只觉得节镇一方的他秉节持重,而他对自己的热枕只是惺惺作态;在庭州日久,元载渐而发现王都护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且他颇念旧情,对岳父甚是推崇。故而元载决定“以情动人”,隔三差五带妻子拜会独居庭州的王正见,时不时谈论岳父的逸事,使王正见或喜笑颜开、或扼腕兴嗟。
见元载频繁出入都护后宅,庭州城中渐有元判官风头盖过杜长史的闲言碎语。元载乐见其成,面对杜环时腰杆不觉硬了不少。
日月如梭、乌飞兔走。转眼已是一年多,元载身在庭州、心念长安,但京城传来的消息却令他心神不安。圣人精神矍铄也就罢了,盛王李琦居然横空出世,逼得太子的东宫之位摇摇欲坠。
为忧思缠绕的元载决意亲自进京一趟,探探朝中虚实。为此,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讨得北庭朝集使的差遣,马不停蹄赶到长安,去李静忠府上投了名刺。
李静忠并未接见元载,而是通过妻子元氏转告他,太子殿下欲在元日大朝会后邀他入宫一叙,但长安城中暗流涌动、人多眼杂,望元载稍安勿躁,静候传召。
无聊等待之际,元载访亲探友打探朝堂风向,听来的消息令他触目惊心。圣人虽未明言易储,却故意处处冷落太子,让盛王频频出头露面;太子的大敌李林甫已死,可李相残党仍不容小觑,高仙芝更
(本章未完,请翻页)是出将入相;椒房贵戚杨国忠与太子向来不睦,接任右相后也明里暗里鼓动圣人更换东宫。
“东宫风雨飘摇,难怪王正见狡兔三窟。”灰心丧气的元载正懊恼时,太子司议郎王珪派人邀他过府一叙。
元载进入亲仁坊王正见祖宅后刚开始与心不在焉的王珪寒暄,就见一名内侍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卒推门而入。
“快更衣!”不待元载反应过来,一名士卒卸下铠甲、兜鍪,飞速披挂到元载身上。
“这?”厚重的铠甲压得元载一时有点喘不过气。
“元判官,太子殿下有请。”王珪解释道。
元载不料拜会太子竟需如此遮遮掩掩,如提线木偶默然配合的同时,深感东宫前景一片黯淡,只是他上船已久,一时却寻不到下船的良机:“不料王都护独具慧眼,早看出李亨此子坐不稳东宫。唯愿他顾念与岳父的情谊,保某在北庭节节高升。只是如此,某一辈子都得屈居杜环之下,实在令人不甘。算了,一切待见过太子再定……”
捣椒泥四壁,周回下罗幂。红炉木炭旺,博山龙涎香。
卸掉铠甲、整理好衣冠的元载在李静忠的引领下踏入东宫暖殿,殿中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可他却无端觉得阴风恻恻、寒意逼人。
“素叶居的石炭炉烤得屋中燥热,终不如梨木木炭来得清香。”跪在柔软宣城毯上行叩拜大礼的元载忽而比较起石炭与木炭的优劣,不过自幼悟性颇佳的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紧张了。
“元判官一路辛苦!”端坐榻上的李亨伸手示意元载就坐:“圣人命某坐镇长安协理国政,诸事繁杂,今日始有暇见汝。元判官抵京多日,不知有何体悟?”
“殿下百忙之中接见在下,某三生有幸。”元载略一思索,朗声道:“吾在长安别无所得,唯觉右相弄权、胡将跋扈,天下盼殿下登基若大旱之望云霓。”
“元判官此话言不由衷。”李静忠冷哼道:“汝在京中四处打探,时常唉声叹气,怕是琢磨何时投靠盛王才能卖个好价钱吧!”
“李内侍冤枉在下了!”脸色发青、汗如雨落的元载慌忙跪倒在地叩首不止,他未料到自己一举一动皆落在太子眼中:“某忧心殿下安危,拜会亲友乃欲寻觅破局之道。至于唉声叹气,实因在下才疏学浅,深恨无法为殿下分忧的缘故。”
“静忠,元判官乃吾兄忠嗣的女婿,某信得过。汝切莫胡乱猜疑。”李亨亲自扶起元载:“元判官,汝在庭州已近三年,居功甚伟,深慰某心。不知庭州近况如何?”
“庭州?”满头大汗的元载急忙平复心绪:“自前年冬至大朝会后,王正见劝农桑、拓荒地、务积谷、开商道、安流民、整军旅,庭州一片繁华。只是北庭军虽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但王正见并无动刀兵之心,唯不时低价售粮于安西、陇右两镇,助其压制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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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正见可有入京为官之意?”李静忠急切问道。
“回殿下、李内侍,某观其志,对庭州毫无眷恋之心,常言今冬即可回京全家团圆。”元载一五一十道。
“果然如此。”李亨目中闪过一团阴霾。
“以元判官之见,王正见离任后会推荐何人接任北庭都护?”李静忠低声问道。
“边镇节帅皆由圣人与政事堂裁定,王正见何以置喙?”元载茫然不解。
“太原王氏树大根深,简在帝心;王正见在碛西颇有名望,与政事堂多位相国交好。若得他举荐,自可事半功倍。”李静忠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元载沉思片刻道:“程千里死后,北庭副都护之位空悬许久,杜环名为长史、实为僚佐之首,地位仅在王正见一人之下。且他谄媚侍奉王正见多年,故某猜测,王正见心仪之人当是杜环。”
“元判官对杜长史颇有怨气呀?”李静忠嗤笑道。
“不敢。然某确实看不惯其只知曲意奉承上司,心中却无君无父,浑不将殿下放在心上。”元载不失时机挑拨是非。
“某并无恩德于杜环,不敢奢求其忠心。”李亨淡淡道:“元判官方才所言不差,北庭都护继任人选终究由圣人与政事堂一言而决,某忝为东宫,亦有参赞之权,不知元判官有意乎?”
“某?”元载闻言且惊且喜,连谦让的话都忘了说。
“亲王遥领边镇都护、节度乃国朝旧例,某年幼时曾先后领过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而今盛王遥领平卢节度使,某思之圣人恩德当雨露均沾,已拟好奏表,乞请王正见入京后,由永王李璘领北庭都护一职,汝为副都护、知留后事。”李亨细述胸中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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