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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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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煜转眸含笑,钦尽杯中酒,思忖了一晌,起身道,“也好,朕亦技痒了。”

眼看着宸煜走下场去,易水不由得打量那灵贵人,对视良久,方含笑道,“顾盼生辉,灵秀可人,贵人很当得起皇上赐予的封号。”

灵贵人似是得意的咯咯一笑,才颔首道,“娘娘贤淑良德也令臣妾好生钦佩。”

不再多言,随着一声欢呼,易水见众人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岁,宸煜一身明黄衣衫,衣襟袍角裁夺精细随体,此时立于场上当真是英姿勃发,光华凛凛。无心顾盼场中战事,珩儿纠缠在身旁,闹着要取场中的蹴鞠玩耍,易水剥了莲子与他,又取了莲蓬给他玩耍才渐渐的住下。

许久不曾驾熟于马上,一圈跑下来宸煜显然力不从心。易水见锦如目光里有一抹异色,不由得注目场上驰骋的那一点明黄,虽然马蹄疾行,然而宸煜却渐渐不支于马上,手中的球杆落地,宸煜试图弯身拾起,却不想得一个趔趄自马上跌落下来。

一声惊呼,骤然起身眼中一片乌黑,扶着锦如静立了半晌,再睁眼见席中宗亲臣子已然纷纷奔至场中,张罗着软榻藤椅,将宸煜小心抬了回来。

“皇上!”足下一滞回身见得裙裾为桌角所绊,险些栽倒。锦如匆忙间扶起易水,低低道,“娘娘想是着了暑热,不若移至偏殿歇息片刻吧。”

摇一摇头,强自支撑着往后头的内殿里奔去,宸煜已然被安置在内殿的寝榻上,御医正凝神细细为其诊看。穿过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见得那躬身诊看的人不是旁人,却正是冯远,心下稍安,走得近前,却见得冯远眉头紧蹙,觉察出什么一般,半晌才渐渐松缓下来。

“皇上可有大碍?”前行几步至宸煜榻前,见他脸色蜡黄,额头不停的渗出汗意。心下焦急,却见冯远欲言又止,知其必有难言之处,遂道,“不碍,冯大人只拣要紧的回禀。”

冯远擦一擦额头的汗,躬身道,“皇上着了暑气,一时心血不交,气机凝滞,又从马上跌落,略伤了手臂筋骨,微臣即刻替皇上配制药方,须得慢慢调养才是。”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下稍安,遂向众人道,“既然并无大碍,请各位先行回各处安置,待得圣上醒转再传唤各位前来侍候。”

柔嫔与顺嫔显然是头一次见得宸煜如此神色,吓得不轻,蜷缩在众人身后。而灵媚二位贵人倒像是习以为常,坦然立在宸煜床畔,闻听易水吩咐,屈膝作了一礼,结伴而去。

英哥儿立在易水身侧,见她二人如此不羁,不由嘟囔道,“到底是异族,连行事都与旁人不同。”

锦如伸手握了握英哥的手,四下里闲杂人等渐次离去,英哥取了绣墩,易水落座在宸煜身畔,见他气息微弱,抬手拭去他额角细细密密的汗意,身后脚步声响,冯远端了药碗进来,躬身向着易水施了一礼,易水老远闻得那药气酸涩扑鼻,不由得蹙眉道,“皇上尚未醒转,如何用药,过一刻钟再端来吧。”

冯远将药搁置一旁,向着易水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虽然外表与从前无异,实则内里渐渐亏虚,微臣这一剂药下去,气机顺逆,肌理调和,方才能够醒转。”

回首看向苏永盛,见他招了两个伶俐的内宫服侍的人一个托起宸煜肩背,冯远则将一碗药趁着温热徐徐灌入宸煜口中。易水近前而坐,见药汁细细的自宸煜嘴边流下,取了帕子轻轻拭去。

挥退了众人,易水将冯远唤至一旁,道,“如你所言,皇上一向体魄强健,如何此番却说内里亏虚了?”

冯远面有难色,碍于易水逼问,不由得低声道,“皇上近来服食丹药,难免纵欲过度,肾精亏虚不得将养,由此才败坏了原先的体质。”

心神一震,看向冯远道,“所言当真?”

冯远依旧态度恭谨,颔首道,“微臣不敢有一字妄言。”

易水的目光中的犹疑自浅而深,终于落定在冯远面上,质问道,“丹药可是从御药房取得的?”

冯远叹了一声,向着易水摇摇头。易水心下大惊,若不是服食宫中所制丹药,那便是后宫宫闱不严,有人私藏禁药,魅惑君心,导致龙体有恙。

不敢再想下去,向着冯远道,“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即便是御医中人也不能有第三人知晓此事,你于宫中行走多年,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

见冯远答应一声去了,缓缓落座在软榻边,看着宸煜脸色渐渐回缓,气息稍稍平和。柔嫔与顺嫔虽然亦颇得圣宠,然而出身世家的女子,自然没有这个胆魄。何况望族名媛,于此事最是不齿。渐渐将目光移至玉华宫,心念渐起,却见得日渐偏西,笼罩在玉华宫殿宇之间,忽明忽暗飞卷云舒的檐角,勾勒了半天的晚霞。

第四十三章 天寒翠袖添凄楚(3)

宸煜翌日方才醒来,醒来时唯有易水在侧,不由得侧首细瞧。易水本自伏在榻边小憩,宸煜一动,易水就势醒转起身见宸煜看向自己,虽然醒转,目光里光华不复,只是空洞枯槁的望着。

“你来了多久了?”

“臣妾自昨日皇上昏厥而今一直守在这里。”目光恬然的看向榻上之人,想是岁月无情,原本平滑的眼角刻上了时光的烙印,连目光里深沉似水的那一点神色,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日渐苍老的虚浮。

“辛苦你,现在什么时辰了?”宸煜想要起身,易水伸手止住,发间的珠钗泠泠而动,见宸煜看着发间珠饰,略略侧首看向内殿门廊旁的一轮落日,“申时了,皇上睡了一天了。”

言罢转眸看向宸煜,那依旧透着苍白和虚弱的面容,“皇上此时可觉得好些了?臣妾命御医院的人都候在外头,随时等着皇上传唤。”

宸煜的目光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易水抿了抿嘴唇,“人多不利于皇上休养,臣妾让各位姐妹也都回各处候着,皇上醒了要见谁,自然传了谁过来。”

宸煜像是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声,“贵妃安排的很妥当。”言罢嗅了一嗅鼻子,蹙眉,“什么味道,苦森森的。”

易水端过案头上青花缠丝的药碗,慢慢的用勺子搅着,轻轻吹了一吹,“皇上刻吃药了。”

宸煜摇一摇头,又静默了半晌,才道,“去叫人进来吧。”

殿门吱呀一声,大殿里空旷的窗口疏漏着残阳的斜晖。缓缓踱步走过,苏永盛立内殿门口,见易水出来上前数步躬身,“娘娘?”

易水依旧将目光落向层峦暮色之间,“皇上醒了,叫人进去。”

苏永盛思忖了一晌,向着易水作了一揖,躬身向着内殿匆匆而去。立在内殿门外,层层叠叠的纱幔烟罗便如同窗外的山峦,连绵缠绕不尽。远远的,隔却了两重之间。

不知站了多久,苏永盛自里头悄然而出,微微阖上门,躬身擦去额头的汗意。

“皇上怎么说?”端然立在殿门前,夜色渐渐吞噬了易水身后的最后一抹倩影,唯余她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皇上用了药,此时要传御医进去。”苏永盛抬头看了易水一眼,“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的圣体一向由谁照顾?”不经思忖,暗影里看不清苏永盛脸上的神色,听得苏永盛报上名字,含笑,“李元准李大人身子不适,已经向本宫告假了。冯远为御医院院首,公公也可请来暂替李大人看顾圣体安康。”

苏永盛愣了一愣,目光里闪动着疑惑的光芒,见易水一言既出,不为所动,终于躬身下去,“是,皇上请娘娘进去说话,娘娘请。”

内殿里充斥着药气,宸煜吃过药精神明显好了一些,见易水进来,神色里添了几许渴睡的慵然。

“皇上吃了药精神看着好了些。”微微含笑,见宸煜缓缓伸出手来,前行数步两手相握。“皇上一向龙体康健,可是近来朝务繁冗,多有疲惫?”

宸煜的渐渐拧结的眉头,将疑心悉数昭于面色。“朕近来亦觉得频频力不从心。”

易水低头轻笑一声,“皇上周旋于新欢旧爱之间,难免力不从心。”

宸煜亦付之一笑,苏永盛带了冯远进来,易水松开手去,起身立于一旁。见冯远替宸煜细细诊脉,过了半晌,冯远起身,宸煜不由问道,“朕到底是何症候?”

冯远看了一眼易水,躬身道,“皇上是近日来疲倦过甚,未得以及时将养之故。微臣以为还是以滋补肾元营卫之气为上。”

宸煜迟疑了一晌,易水看他慢慢收回手去,向着冯远,“今日如何是你来替皇上诊看?”

冯远面色一僵,旋即明白过来,垂首掩饰,“李御医近日频频不适,所以遣了微臣过来。”

易水的目光瞟向宸煜,见他并无异议,反而道,“你的脉息也很好,又是御医院院首,以后你也来替朕看视。”

冯远躬身答应一声去了,宸煜见他走远,向着易水,“朕乏了,想眠一眠,你去吧。”

“随本宫去一趟玉华殿。”踱步缓缓踏出庆福殿,天色暗沉似是一场大雨在即,因着山中风凉,陡然立在风中,几觉秋之将近。

锦如见易水思虑深重,也不多言,只遣了余下的宫人回庆云殿去。玉华殿近在眼前,易水却陡然觉得心中有些惶恐,宸煜看来并不晓得服食了丹药的事,心中又一刹的惊惧,借着夜色缓缓步入偏,止住门前当差的宫人,悄然无声如同一片落叶一般。

灵媚二人见得易水并无惊惶,照例躬身施下礼去,易水笑道,“免礼,二位贵人进宫一月有余吧,时日不多而宫中礼数无一不知,实在难得。”

媚贵人缓缓行至软榻旁,莞尔,“嫔妾等既然要进宫侍奉皇上,中原礼数在家中尽数学过。”

易水于殿中一处短榻上落座,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二位妹妹不仅貌美如花,且通情达理,来日若能替皇家延绵子嗣,可当真是宫闱之福啊。”

灵贵人侍立在一旁,闻听此言眸光闪过一丝不屑,易水见她星眼桃腮,细柳弯眉,清丽中不失妩媚,然而此时她泠泠开口。亦不出乎易水所料。

“贵妃这话我们姐妹可担当不起,娘娘荣宠有加身居高位,尚未替皇上延绵子嗣,我们姐妹岂敢逾越本分呢?有娘娘在皇上身边,那才是宫闱之福呢。”

易水眸光一转,锦如屏退了一宫中人,缓缓展开手中的锦匣,低眼笑言,“灵贵人果然聪慧非常,本宫此生于子嗣上无缘。若是灵贵人足够小心,想重蹈本宫覆辙,自然是防备缜密,不留万一。”

二人见易水说得古怪,神色间如同烛光飘浮不定。易水擎起手中锦匣,示与二人,“二位妹妹,不会不认识这其中的物件儿吧,说起来,中原物产丰饶,本宫数十年来所见珍奇宝贝无数,偏偏是这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二位若是与此物相熟,不妨讲与本宫听听,本宫今日也受教了。”

灵贵人相距更近,只注目瞧了一瞧已然变了神色,媚贵人看过,亦不由一怔,便盈盈转了笑意,“还请娘娘见教,嫔妾等并不识得此物。”

易水见她二人如斯神色,将锦匣收于掌中,静默了半晌方道,“不曾识得?那二位妹妹不妨去偏殿外的犄角看看,那一堆香灰可还在也不在了?”

言至于此,二人情知无可推卸,索性冷然了神色,“贤贵妃,便是我们姐妹所为又当如何?昏君无道,贪恋女色,是他自作自受!”

易水静静坐在短榻前,听着兰芝谷的风声拂过玉华殿的廊檐,细碎的轻响,为这寂籁无声的长夜,缓缓奏响一曲哀歌。轻叹了一声,“自作自受也罢,咎由自取也好,只是如今事情败露,若细细查起来,你们二人必然难辞其咎。”

幽幽烛火里眸光明晦不定,看向二人道,“你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殊不知,末路将近。”

空落无人的大殿里,细细的抽气声惊破了子夜的静谧。易水缓缓起身,“事到如今,你们还是不肯说一句实话吗?”

“灵贵人德吉,媚贵人梅朵,无论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进宫谋害天子,我只希望你们从今而后能够安分守纪,为了你们未偿的夙愿,也为了你们自己,好好的在这大明宫里,活下去。”

盈盈一滴泪珠滑落,玉华殿步步生金,芙蓉似锦,那一滴珠泪滑落,滚滚侵染了一方富贵花开,犹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起层层涟漪。

“你欲意如何处置我二人?”梅朵缓缓开口,眉目间犹带着消磨不去的厉色。

“本宫若是当真要处置你们,直接将这一盒香灰药丸奉与皇上,你们此刻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梅朵微微一怔,德吉跪坐在地上,“那你为何要救我二人?”

易水微微侧过面庞,将神色掩盖在这浓重的夜色里,“为了,我亦未偿的心愿。”

第四十四章 紫盖忽临双鹢渡(1)

宸煜的身体渐渐复原,回京的日程便拟定在八月初十,初秋风凉,易水取了苏永盛递来的大氅替宸煜系着颈上丝绦,车队缓缓而行,将玉华宫的长风,秋水,和宁静的夜色皆抛在移动的车辕后。

宸煜依偎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易水坐在其身畔,看他闭目静静养神,锦绣堆中更显得面色枯槁。

归路并不如来路一般坦荡平阔,易水掀开一点纱帘,侧头看着一路的层峦叠嶂,溪流潺潺渐渐远去,满目的苍翠欲滴都点化在山峦之间,迷醉了双眼,山中的清风拂面而来,所谓秋高气爽,想来不过如此。

“夙卿很喜欢玉华宫的景致。”宸煜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易水回过身来,鬓边的碎发被风拂落在面颊旁,丝丝缕缕随性面又悠然的神态,衬着易水陡然绽放的笑容,如同一朵盛放的芙蓉,极尽妍丽的绽放开满面的光华。

宸煜的目光流连在易水面庞眉眼之间,眸光里饱含着笑意,“夙卿许久没如此开怀了。”

易水抬手将顺颊边的碎发,却听得宸煜缓缓吟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那声音似是从心底流露而出,字字透露着真情。

易水愣怔的坐在他身畔,听他吟罢又叹了一声,似乎带着未尽的遗憾,“看你流连在玉华宫山水之间,如同一朵精巧的莲花,仿佛唯有置身山水间,你才有这样纯净的笑容。朕若不是天子,为着你方才那回眸一笑,亦愿意和你平民夫妻,白头偕老。”

许是说了太久的话,宸煜连连咳嗽了数声。易水从未见他如此悠远而平淡的神色,待那一席话道尽,胸中却融然一片暖意。

若是平民夫妻,哪怕贫贱相守,哪怕不是在这湖光山色之间,只要一生一代一双人,便足够了。可是自十五岁踏入大明宫的那一日,这样的梦,便如同那春风里,疾驰马蹄下的尘齑,杳然消弭了痕迹。

目光黯淡下去,伸手替宸煜抚平了气息,又取了水递与他慢慢喝下。宸煜的脸颊泛着些许的潮红,易水替他捋顺了散碎的鬓发,唇边噙着清浅的笑意,“能与皇上相守此生,也算是白头偕老。”

宸煜伸手握住易水的柔荑,易水感受着抚在XX上略显粗糙的薄茧,见宸煜缓缓伸出手臂,易水附了另一只手上去,却见宸煜手臂微微使力,使易水贴服在膝头,一头青丝婉转,层叠在眼前。冰凉的珠玉散饰其间,宸煜的手拂过那些琳琅生光的珠翠似是带了一些颤抖。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待宸煜缓缓言罢,易水不由得起身,鬓发斜斜坠落肩头,卸去满头珠饰,只余下一只绿雪含芳簪在发髻之中。

“皇上可是喜欢臣妾乌丝如瀑的样子?”易水见宸煜微微含笑,垂眸道,“皇上便是喜欢臣妾素颜相向,臣妾已然老去,无以红颜酬君王了。”

言罢低低的笑着见宸煜半阖着双眼,亦含着笑,“你初见朕时,发上一根簪子都没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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