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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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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不住的求易水恕罪。忽而惊叫了一声,“血!”

易水的裙裾之下一条细细的血流蜿蜒而出,原本靛青色的衣裙已经染成了诡异的蓝色。易水只觉得下身疼得受不住,哪里料及竟然流下血来。额头上冷汗直冒,背心已然湿透了。

锦如也颇为惶急,一面让人去抬轿辇,一面稳住了易水的情绪,又让人去请御医。易水雪白的面庞,眼里的血迹如同一条蛇,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不知是疼还是心痛,滚滚的落下泪来。

易水躺在延英殿的床榻上,冯远先给易水服了参片,吊住了精神,又服了固本止血的药,才回身擦了汗,对皇帝道,“微臣启禀皇上,贤妃娘娘已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此番虽然重创好在龙胎尚且健在,只是有些耗损了原本的胎气。恐怕要静养。”

皇帝和皇后紧张的神情得以缓解,皇后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嗔怪,“贤妃有了身子的人,反而大意起来了。”皇帝坐在卧榻一侧,一手握了易水的手,关切道,“有了孩子还这样的不小心,你可知道朕有多担心。”

易水的目光只落在上方一只振翅欲飞的越鸟,五光十色的翎羽勾绘得精致仔细。孩子,这样猝然而至的生命,在她的腹中悄悄生长又险些遗失了生命。

易水的手轻轻抚上小腹,似是在感受着生命的悸动。皇帝的手掌厚实而又温暖,覆盖在易水的手上,仿佛两只手一同保护着腹中的生命。皇帝的声音温和而宽厚,“别怕,有朕同你一起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易水的眼角滚滚的落下泪来,皇帝的手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揩拭去泪珠,眉眼间有少见的温柔。易水的泪光,融合了皇帝眼中的疼惜,直直的坠入心底,荡漾开一朵小小的浪花,激荡而无法平静。皇后已然带了人下去,易水的双手皆交握在了皇帝的掌心,那样缱绻深情的相对,天地间皆为无物,唯有这一刻,时光静止。

☆、第十七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1) (3032字)

不过是一日夜间,延英殿俨然成为了大明宫中最辉煌荣耀的一处所在。各色的贺礼与来道喜的人群纷至沓来。易水看厌了那些带着浓浓的嫉恨却虚伪的笑脸,只道了身体孱弱不宜会见外客,推脱了宫中嫔妃探望。

落坐在窗前,易水常常为腹中微弱而温柔的悸动而感怀。似乎是一刹那间,天下最好的东西便拥有在自己的怀中,延英殿的富丽堂皇,高位厚禄的荣华皆可以置之度外。甚至于,自靖乾十五年而来的仇恨,也可以在这猝然来临而欢快的幸福里短暂搁浅,融融的伴着一室的熹光,消弭殆尽。

冯远在御医院和延英殿间的来往更为殷勤,即便是皇帝钦命的缘故,易水也十二分的感念他的良苦看顾的用心。自当时日里的一场风波,在锦如因势利导下延英殿的诸人对吃食格外的仔细,连药亦是冯远配制好亲自带到延英殿,锦如亲手煎制后由易水服下。

“夙卿还在睡着?”朦胧里听得皇帝刻意放轻的声音和锦如小心翼翼的对答。实在倦怠了日日的疲于应付,索性翻了个身,意欲继续睡去。药香四下弥散开来,冲击着易水的神经。“娘娘。”锦如在帐外小心的唤了一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须应了一声。锦如便渐次的回禀下去,“圣驾已然走了。”说着却轻轻的笑起来,易水掣开了帘帐,面容里有久睡的倦怠。

披衣起身,其实不过是靠了迎枕半卧在床上。就着锦如的手用了两块枣泥馅的山药糕和半盏燕窝,便照例的进药。冯远颇为用心,一样的安胎药却并不似寻常太医制得焦苦,反而带着一点清新的药香。用冯远的话说,“这样的药即便是日日用了也不会腻烦。”

香鼎里是新制的香料,易水一向叫不出名字,却很是喜欢那味道。闻过总觉得心神间安稳。“那香料叫做什么?”锦如的目光扫向泉珠,泉珠永远是一副怯怯的神色,低低道,“回禀娘娘,叫牧兰香。”

牧兰香。易水停顿了一晌,沉吟了片刻,道,“我只喜欢那幽幽的兰香之气。承香殿的嬛妃娘娘很是喜欢兰草,你去拿些送到承香殿去,以后若是喜欢咱们就多配制一副给嬛妃。”

泉珠的神色中似是颇为犹疑,锦如催促了一句也就去了。翻转身来,锦如道,“奴婢只觉得泉珠有些古怪。”擦拭着纤纤柔荑,易水的目光悉数落在小腹那一点微微的隆起。“本宫亦不喜见她总是那一副怯懦的样子。”

锦如展眼看着易水,目光所及两相对视,锦如道,“那么,依娘娘的意思是。”泉珠本自是在内殿里当管着香料、鸟雀花草诸类杂事。易水想了一想,虽然泉珠不曾出挑,可是外殿里也未必有什么合适代替的人选,叹了一声,道,“你只先物色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锦如应答了一声便去交接馔食的杯盏。鼎内的兰麝芬芳淡淡的飘散开来。依靠在一侧,身边的迎枕柔软而光滑的缎面如同小儿的皮肤,触碰间滑不留手。易水的身心皆沉浸在淡淡的满足里,独自在脑海中勾画着腹中生命的样子。

寝殿里供奉了百子图,孩童纯真无暇的笑靥如同新新绽开的花朵,易水看着渐渐迷醉了神思,梦里有孩童的笑声和稚嫩的面容。伸手去抱却总是一碰便猝然远去渐渐幻灭。易水惊得一头汗,猛的坐起身来,反而吓了锦如一跳。

“娘娘怎么了?”锦如一面抚着易水的背心,一面又替她擦汗。易水的神色怔怔的,半晌才回过神来。“锦如,我怕。”锦如看着易水幽然的神色,缓缓道,“娘娘不必惊惶。”

易水半卧在榻上,渐渐的泌出汗意来。那场一闪即逝的梦,易水的手护住小腹。“锦如,我只怕这一切会猝然的又离我而去。”锦如半跪在榻前,双手交握在易水的手臂间,“奴婢尽心竭力,必不会使娘娘有半分所伤。”

眼中含了浅浅的泪光,看向锦如,“多谢你。”门外骤然响起了一声通传,皇帝便疾步的走了进来。眼中是满满的欢喜。看着半卧在榻上的易水,脱口道,“夙卿。”

窗口有茉莉花香飘来,易水的心忽悠悠的一轻,已然被皇帝拥在了怀中。双臂攀在皇帝宽阔的肩背上,心里的抵触渐渐消弭。毕竟他是腹中孩子的父亲,泪渐渐的落了下来,糯糯的唤了一句,“皇上。”

捧着易水的脸看个不住,皇帝的满目情深里隐隐的如同易水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朕许久不曾见过夙卿了。”易水含着浅浅的微笑,手指游走在皇帝的眉目间,“夙卿也许久不曾面见皇上。”忽而伸手抿了一抿鬓角,低头道,“臣妾仪容不整,面君实在失礼。”

皇帝哑然失笑,那笑容里有着少见的温暖,“夙卿与朕不必计较这些。”把过易水的手,在唇间一吻,笑道,“夙卿在朕眼里,永世是初见一瞥惊鸿的样子。”

易水别过头去,面上虚浮着满足的笑容,“臣妾早已不复往昔。”皇帝的怀抱里龙涎的清香和着宫室里牧兰的味道,格外安人心神。“那么朕便只爱你此时的柔情似水吧。”

这样缱绻的情意,易水像是极为受用,但是又在每每此时,总会想起草原的大帐外日复一日的蒹葭歌声。推开皇帝的怀抱,淡淡道,“皇上也该往别处去常走走,才能雨露均沾,后宫内子嗣绵延。”

一番话说得极为恳切真诚,皇帝亦不免动容。“朕视你如同瑰宝,怎好丢弃了你去陪旁的妃子。”倒是说得易水脸红起来,皇帝亦垂首笑道,“夙卿竟然舍得将朕赶到别处去么?”

易水依依的笑着,靠在皇帝的臂膀间,偶尔三言两语却也是外人看来的甜蜜。皇帝坐了许久,方才道,“你这屋子里是什么味道,很是清雅。”易水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香炉上,“是牧兰香。”

皇帝沉吟了许久方道,“这味道却也熟悉。”易水不由诧异,“这是宫人自行配制。”想了一想,复道,“恐怕是皇上在承香殿见过也未可知。嬛妃姐姐那里臣妾也送去了一些。”

皇帝的神思颇为恍惚,经易水一提,才茫然笑道,“或许是吧,朕近来繁忙却也糊涂了。”锦如呈了晚膳来,照例易水只用了些糕点用了一碗粳米粥,皇帝看着不像,伸手握着她纤柔的手腕,道,“只吃的这样少,你这做母亲的反而要苛待了自己吗?”

易水见皇帝隐隐有不豫之色,目光看向锦如,锦如会意道,“娘娘脾胃虚弱,用多了恐怕不消化反而落下病症,故而每日调制了馔饮,并不曾有疏忽。”

宸煜的目光自易水的脸上逡巡而过,带着几分怀疑,“所言当真?”易水亦是极恳切的点头称是,皇帝停留了半晌,淡淡道,“如此也便罢了,你是伤过身子的人,不该太过任性了。”

易水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惊怯,“臣妾不敢。”宸煜也便不再提及,不过说了几句闲话便去了。

皇帝走后,易水方道,“皇上的态度很是古怪。”锦如思忖半晌,方才回话道,“奴婢听说宫中颇有传言说是娘娘要有意戕害龙嗣。”易水的面色霎时间雪白,“你是几时听说的。”锦如微笑道,“不过是传言而已,娘娘并不必当真。”

易水静静的靠坐在榻上,目光虚渺的穿过殿堂,看向含元殿的方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皇上恐怕还是有几分信服的。”

锦如默默无言侍立当地,易水只觉得胸襟中憋闷难舒,许久才缓缓道,“嬛姐姐说的对,后宫里就是没有一日安生的日子。”锦如的神色动了一动,屈膝道,“奴婢只祝娘娘万安。”

万安,易水微微的一笑,腹中的微弱的胎动惊醒了神思一般,伸手环住了小腹,身体微微后倾,是最常见的保护婴儿的姿势。泉珠上前点了一点牧兰香,虽然只是一缕香气,却是闻起来心旷神怡,不由道,“也只有你能配出这个味道。”

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像是极欢愉的,对锦如道,“我只是腰身发酸软,你来替我揉一揉。”泉珠无声退去,锦如的手势温柔和缓,易水侧躺在迎枕上,枕头里透出淡淡的清香,神思渐渐放松,朦胧睡去。

☆、第十七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2) (3498字)

一觉醒来却已然是戌时了。宫殿里四处掌着灯,昏昏然得投下柔和的灯影。腹中隐隐的几分凉意,不觉惊惶,转身却觉得身下有些不适。掣开帷帐,急急唤道,“锦如!”目光里满是焦急的无助。“娘娘怎么了?”锦如亦是急的一头汗,伸手一探,却见得身下有几分血迹,易水的心如同掏空了一般,声音里亦有几分颤抖,“我小产了是不是。”

锦如借着灯影见得易水的惨白的面容,惶急的神色,渐渐连气力也虚微了。急忙的唤起泉珠,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发急的发狠道,“这丫头这会跑去哪了!”无奈只得开了宫门让守夜的宫女去御医院传御医。易水躺在床上,伸手紧紧的抓住锦如,道,“不要惊动旁人,就传了冯远进宫。”

锦如亦是急得要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的镇静了心神一壁的抚慰着易水的心神。一壁道,“娘娘大难不死必然会有后福,不必惶急,奴婢已然差人去请冯御医了。”

冯远来的时候却也是悄悄的,因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回避,便当着面把看了脉象。易水只见得冯远的神色不像以往那般沉着,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壁道,“微臣前番已然稳住了胎像,如何又会动了胎气。”易水的小腹坠坠的止不住的滑凉,心里已经荡出层层的绝望来。

冯远依然是取了人参来吊住易水的精神,易水只觉得腹中的坠凉感更甚,伸手紧紧的攥住锦如的手,对冯远道,“无论如何保住我的孩子。”对皇帝的仇恨和淡薄,在这一刻全部凝聚了在腹中的幼子身上。冯远一面为易水配药,一面好言相劝道,“微臣势必努力保住娘娘的胎像。”又是一轮诊看,似是松下一口气来,“娘娘腹中龙嗣且在,只是实在禁不起这样两次三番的折腾了。”

易水的心灰了大半,目光虚无的看着窗外的一弦明月如钩,心中忽然就无限的悲戚起来。泪缓缓自眼角滑落,悉数落在了菊花枕上。冯远面上皆是悲悯的神色,看着锦如煎制了药端来,正躬身行将告辞,目光却紧紧的锁在易水的衾褥间,凝神屏息了片刻,忽而大惊道,“娘娘本自胎像不稳怎好再用麝香?”

易水也吃了一惊,锦如已然熄灭了香炉里的香料,又扣上了炉盖。冯远细细的察看了一遍,方道,“娘娘宫中常用为何种熏香?”易水只觉得头皮发麻,怔怔的看着香炉,珐琅的光芒,精致的雕工,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自己的小腹,“那香里有不对是不是?”

冯远已然是痛心疾首的神色,“只怪微臣不曾明白告知娘娘,如今按照娘娘的体质恐怕微臣穷尽所能也保不住皇嗣安然落地了。”易水忽然就觉得胸中气息涌动不平,一探身抚住胸口,不禁作呕,却也只是干呕,似要呕出心中的忧愤哀伤一般。

冯远看着易水的神色,只是痛惜道,“微臣久蒙君恩,自然会努力保住龙嗣。”易水直起身子,带着喘息漠然道,“还能保住多久?”冯远垂着首,像是沉吟了许久方道,“大概两个月。”

目光里流露出无可掩饰的绝望,“两个月,我与我腹中的孩子只有两个月的缘分了吗?”慢慢的昂起头,止住了眼中的泪意。许久方道,“你只尽心救治,能多保住一天便多保住一天。”言罢看向冯远的眼神已有冰雪般的凌厉,“你若是敢透露出去半分。”

冯远会意,跪地回话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向娘娘请罪。”温热苦涩的药缓缓的自口中灌入胸腔,却生不出一丝暖意。下腹的坠胀微微好转,冯远确信了易水腹中胎像的平安才退了下去。

心中有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那小小的萌发的生命已然不在了腹中,永世的离了自己去了。呆呆的坐在床上,宫殿里的药香散去,渐渐弥漫开得是熟悉的味道,忽然就厌恶的将身边的迎枕扔了下去。

锦如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拦住,切切道,“娘娘息怒,动怒无益于皇嗣康健啊!”皇嗣康健,易水忽然就冷笑起来,“好一个牧兰香,好一个泉珠。”忽而眼睛定定的看着锦如道,“泉珠呢?”锦如垂手在一旁,沉静道,“奴婢已然派人去寻了,寻到了但凭娘娘发落。”

易水骇人的神色里透着青白,“你也猜到了是不是,枉我那样相信她,到头来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负了我!”锦如一面劝慰着易水不要动怒,痛切道,“奴婢亦没曾想到这妮子会这样的心狠。”

易水的手紧紧的抓住身下的衾褥,“狠心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人要置我于死地。”狠狠的咬着下唇,“今日的事延英殿上下有一人敢传出去,即刻仗毙。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要我的命。”

锦如低低的应了一声是,继而道,“奴婢明日将内殿打扫一番,娘娘今日且移往偏殿歇息吧。”扶着锦如的手,易水雪白的衣裾拖曳开来,渐渐的隐没在黑夜里。

锦如用心的掩盖着眼底的一片乌青,门外展四忽然道,“娘娘,寻着了。”锦如的手微微一停,易水侧过头去,“让她近来。”

泉珠一步三退的被展四带了进来,易水看着她惊恐的面容,缓缓道,“昨夜你不在延英殿,去哪了?”泉珠站在门口,垂着头却只是嗫嚅,“奴婢,奴婢。”眼光流转,锦如已然拿了一丈青在手上,泉珠显然是吓得糊涂了,只是叩头央求,“奴婢没有一句撒谎,奴婢没有一句撒谎。”

心里烦躁的很,心头一口恶气,只道,“锦如,给我狠狠扎她的手。”话音刚落,锦如已然紧紧的握住了泉珠的手,拿着一丈青扎了下去。泉珠疼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哭号出声,“不是奴婢要害娘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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