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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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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表兄也俱在朝中为官。侍中为相职之一,再加上苏牧任京兆尹多年所积累下的人望,在朝中大有可为。绮素也相信舅舅一家不会对他们无动说衷。张启泰调至西京也可为他们助力。只要他们回京后安份守己,不让皇帝抓到把柄,倒真比在永州安全。

绮素明白了张启泰的弦外之音,向他敛衽为礼。张启泰辞不敢受她的礼,绮素却坚持拜谢:“谢使君指点。”               

作者有话要说:  简要解释一下,唐前期实行群相制,记得初期是轮流秉笔的,自裴炎始才开始指定一人为秉笔。秉笔的宰相也就成为了首席宰相。

☆、七夕(番外)

每年的七夕,宫中都会有乞巧的仪式。

伏天已过,入夜后。庭中微有凉意。宫女们在案上陈列瓜果,求恩于织女。几个小宫女正慌慌忙忙的在角落里抓捕蜘蛛。不知是惧怕还是兴奋,人群中不时爆出几声惊叫。绮素坐在回廊上看她们乞巧,不由莞尔。

“娘子也来乞巧?”身后微含笑意的语声响起。

绮素回头,德妃正立于她身后。她笑着起身相迎:“只是来看看凑个热闹。小女孩才做的事,我若还做岂不让人笑话?”

已有宫女取席铺于廊上。绮素与德妃一同坐下,观看宫女们乞巧。年长些的宫女们不比小宫女们喜欢胡闹,已纷纷在月下穿起针线。

“我想起还在闺中时,七夕也常和家中姊妹乞巧。”德妃笑着说。

绮素点头:“是啊,我在宫中也每年和太后殿中的宫人们一起乞巧。我记得那时最怕被分到捉蜘蛛的活了……”

德妃再度转头看着穿针引线的宫女们,颇有些感慨:“一晃都多少年了……”

“是啊……很多年了……”绮素应了一声。两人各自陷入沉思。

绮素不知德妃想起了什么,她的回忆却转到了多年前的七夕夜晚……

前朝传下来的风俗,蜘蛛是织女的使者。女孩子们也管蜘蛛叫喜蛛。七夕晚上,乞巧的女孩捕捉蜘蛛闭入盒内,再于次日清晨启盒,视其蛛网疏密,作为得巧之候。

绮素向来惧怕虫子,尤其害怕蜘蛛,可是这年轮到自己和另外几个宫女承担抓捕蜘蛛的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同去。后妃们常年居住的宫室都有人收拾整理,不大可能有蜘蛛出没。因此宫人们总会相约寻找无人居住的宫室搜寻蜘蛛。

这年绮素她们的运气不太好,找了好几处宫室都没见着蜘蛛。

“难道都让其他殿的人抓走了?”有人愤愤道,“也不给咱们留几只。”

“咱们再找找,兴许还有。”有稳重的人安慰道,“你看,前面就是承香殿了。这几年那里都空着,说不定能有收获。”

几人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到了承香殿前。这处殿阁本是淑妃所居,但她前几年过世,其子晋王又远在北府,宫殿不免疏于打理,渐渐荒废下来。不过宫女们想不到这么多,她们只是欢呼一声,三三两两的分头搜寻蜘蛛。

绮素因恐惧蜘蛛,跟随的脚步略略迟疑,很快便发现自己跟丢了。她四下寻找,初时她还能隐约听见伙伴们的笑语,后来这声音就越来越远,最后只余一片寂静。废弃的宫室因为缺少人气,连在白天都显得有些阴森,何况是在这样幽深的晚上?绮素抱着盒子,孤零零的站在殿中。

清冷的月光透过虚掩的门窗透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绮素有些胆怯,犹豫自己是不是要先回去?可是一无所获的回去会不会让伙伴们取笑呢?她踌蹰半晌,还是拿不定主意。她蹲在殿中,手指在地面一划,积满尘灰的地上顿时出现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觉得甚是有趣,便用指在地上写了一个“沛”字。

最后一笔刚写完,忽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咦,你在这里干什么?”

绮素回头,见太子李承沛的一张脸几乎就贴在她面前。

“没干什么……”她一慌,两下擦掉刚才写的字。

李承沛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绮素怯生生道,“我是来抓乞巧用的蜘蛛。”

“蜘蛛?”李承沛瞪她,“你不是最怕蜘蛛么?”

绮素点头,接着又摇头:“可是今年轮到我了……”

李承沛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笑出声来:“你跟我来。”

他带绮素到大殿一角,那里放着一架屏风。搬开屏风,后面是几个瓦罐。李承沛小心挪开瓦罐,绮素看见罐子上飘着几缕蛛丝。李承沛不知从那里捡了一根木棍来在角落里东捣捣,西戳戳。不多时,绮素便见有蜘蛛从墙角爬了出来。

李承沛引导着蜘蛛爬上木棍,托着棍子转向绮素。绮素慌忙打开盒子,让他把蜘蛛放了进去。很快李承沛又捉了好几只,都放进了盒子。绮素数了数,说:“够了。”

李承沛住了手,将瓦罐移回原处,又从墙角抓了一把灰尘洒在瓦罐上面。

“殿下这是做什么?”绮素不解。

李承沛向她嘘了一声,说:“我的宝贝都藏在这儿,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绮素一笑,点头道:“我不会说的。”

“回去吧。”李承沛起身道。

绮素跟着他,两人出了承香殿,沿小径慢行。

“你们要这蜘蛛做什么?”李承沛有些好奇的问。

绮素知道他不关心女孩们的活动,便轻声解释:“是为了向织女许愿。许过愿之后,把蜘蛛封在盒子里,明天早上起来看。如果结的网密,就说明织女会实现这个愿望。”

“真的?”李承沛眼睛一亮,“我也要玩!”

“这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殿下不能做。”

李承沛撇了撇嘴,略有不满,接着问绮素:“那你会许什么愿?”

绮素侧着头看他,慢慢说:“向织女许的愿望不能向别人说起,所以我不能告诉殿下我的愿望。”

“好没意思啊。”李承沛情绪低落。

“要不……”绮素迟疑着道,“明日殿下和我一起开盒子吧?”

“好啊好啊!”李承沛高兴起来。

两个孩子回到皇后殿中。绮素请李承沛为自己选了一只蜘蛛,放在备好的盒子里。她将盒子供于案上,在月下默默祷祝了一会,然后取封条封好了盒子,等明天清早开启。

次日一早李承沛就来找绮素。绮素见他急得抓腮挠耳的样子,不由好笑。她取了盒子,放到李承沛面前:“那么,请殿下为我开启盒子吧。”

李承沛求之不得,当即撕了封条,打开盒盖。他向盒内看了一眼,低呼一声:“素素,你看,好大一个蛛网。”

绮素探头,果然见盒内蛛丝密集,不由满心欢喜。李承沛看来比绮素还要高兴:“看来你的愿望会实现呢。”

绮素笑了:“还要多谢殿下。没有殿下替我抓来蜘蛛,就没有这个好兆头。”

“那你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好不好?”

“不行,向织女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悄悄告诉我,织女不会知道的。”

绮素摇头:“不能说。”她含笑看着李承沛:“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殿下会知道的。”

“真的吗?”李承沛挠头,“那说定了,如果真的实现了,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

两个孩子就这样立下了约定。此是显德十二年七月间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周末不更新的,结果想起今天是七夕,连夜赶了一篇番外。比较短,太子党福利,哦耶!

下次更新在周二,然后恢复日更,谢谢大家,鞠躬!

☆、返京

光耀元年五月,新帝下诏,进平恩王李元沛为宁王,领雍州牧、扬州大都督,令其返京。

绮素与李元沛得张启泰指点,即刻启程回返京都。当记忆中的西京城楼自地平线上出现时,夫妇俩不胜唏嘘。一别六年,想不到回来竟是这样的光景。李元沛更是感慨万千:“想不到还有机会回来。”

夫妇俩一同入城,看着日渐繁华的街道,心里都涌着一股说不明的情绪。李元沛更是一改平日喜欢说笑的性子,反常的沉默着,目光不住的在街市各处停留。

新帝登基数月,京城之内已不见哀戚。数年不见,京中繁盛反倒又增几分,连绮素也不得不在心里佩服新君治国之能。

新君早已为他们准备好奢华的府邸。在外人看来,新君无疑是在向兄弟表达自己的善意。两人在府中安顿好后便入宫晋见。李元沛面见新帝,绮素则往内宫拜见皇后。

六年不见,皇帝李承涣的面貌并无多大变化,衣饰也不显华贵,唯有那一袭黄袍显出他至尊的身份。要说改变,大概只有唇边蓄起的胡须而已。

李元沛刚要下拜便被皇帝扶起:“一家人何必多礼?”

“臣,臣……君臣之礼不可废……”皇帝如此亲切,李元沛反倒有些讷讷。

皇帝一叹:“你我兄弟,谈何君臣之礼?这些年你在永州受苦了。”

“臣,臣不敢。”

皇帝轻拍他的肩膀:“先帝子息单薄,在世的只有你我兄弟。今先帝故去,世上至亲唯你一人。我将你召回,也希望能对你有所补偿。”

皇帝全以你我相称,说得极为诚恳。李元沛听他提及先帝,眼圈泛红:“陛下对臣并无亏欠。只是阿爹疾笃之时,臣也未能尽孝,甚为愧疚……”

皇帝亲自领他入座:“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我本也想过召你回京侍疾。奈何先帝不许,只得作罢。”

“如臣这般不孝,先帝不愿见臣,也属应当。”李元沛甚是伤感,“然身为人子,却无法奉养父母,总是遗憾。阿爹病重时的情形,可否请陛下告知?”

皇帝轻叹:“显德十九年起,先帝就常为风疾所苦,严重时目不视物。去岁病势愈发沉重,常神智不清,竟无法视朝……”

“臣听说陛下曾进丹药?”

皇帝点头:“寻常药石总不见效。先帝苦痛万分,命我寻找奇人异术,我才呈进丹药。可惜……”

李元沛兴袖拭了一下眼角,又道:“那末臣的母亲……”

“太后身体倒还康健,”皇帝温和道,“只是数年未曾见你,甚是挂念。稍后你可前去拜见。以后你多到宫中走动,让太后也高兴高兴。”

李元沛应了。

兄弟二人又叙了一会儿话,皇帝才微笑道:“想必太后等急了,你这就去罢。”

李元沛拜谢而去。

另一边,绮素也拜见了皇后崔氏。

崔皇后清丽一如以前,只是成熟了些,神态间多了几分端庄稳重,颇有国母仪态。皇帝崇俭,皇后燕居时也只梳三叠平云髻,穿小袖衫襦,下着七破间裙。绮素行礼之后,崔皇后温言赐座,又按常例颁赐赏物。彼时皇帝的几位妃嫔也正与皇后闲话,崔皇后为绮素一一引见。

皇帝为太子时曾纳良娣一人,昭训三人。皇帝即位以后,几位姬妾都有进封。良娣萧氏育有二子,封为德妃。只是她产子后身体一直虚弱,故今日并未在场。三位昭训则都进位九嫔。修仪赵氏、修媛孙氏皆是婉约温柔的女子,含笑与绮素见过礼,并不怎么说话。为首的昭仪沈氏却是眉目如画,梳着堕马髻,发上盛饰金钿,配以精致斜红面妆,再加上榴红大袖衫裙下半露的酥胸,显得娇艳欲滴,竟比皇后还明艳几分。

绮素入宫前已听说沈昭仪出身小家,深得圣宠,时有轻狂之举。

果然,绮素见礼之后,沈昭仪并不还礼,而是柳眉一挑,笑道:“宁王妃倒是清秀得很。”

绮素低眉回答:“昭仪谬赞,妾愧不敢当。”

“别不敢当,”沈昭仪似笑非笑道,“谁不知道王妃才是太后正经的新妇。我们呀不过是些粗笨使婢,哪入得太后法眼?”

绮素微笑答道:“恕妾愚钝,在座几位娘子有谁不是太后正经新妇么?”

沈昭仪定定看了绮素一会,绮素仍微笑以对。沈昭仪轻笑起来,将绮素推到皇后面前:“皇后,你瞧王妃这张嘴多会说,怪不得太后心心念念想着。”

崔皇后淡淡一笑:“王妃是太后养女,太后挂念也是人之常情。”她又转头向绮素道:“昭仪爱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绮素谢她解围,也客气的回答:“昭仪生性活泼,妾喜欢还来不及呢。”

一名女官入内,在皇后身边耳语数句。皇后微笑向绮素道:“宁王已见过至尊,正要去见太后。王妃一同过去罢。”

绮素起身再拜,然后随引导的内官退出殿外,与李元沛汇合一处,前去拜见太后。

太后已迁居别殿,专心礼佛。绮素和李元沛见到她时,她身着素衣,手持佛珠盘腿坐于榻上。数年不见,太后鬓边头发已白了一大片,眼角也垂了下来,颇见老态。她平静的看着眼前一双儿女向她下拜行礼。

李元沛行过礼便想上前,却被绮素牵住衣袖制止。他有些不甘不愿的退了回来。良久,他们才听见太后的声音:“一路之上可还顺利?”

绮素回答:“谢太后挂念,这一路很是顺利。”

太后点点头,将目光凝于李元沛身上片刻,旋即转开:“顺利就好。”

绮素又问:“太后在宫中,起居可还如意?”

“甚好。”太后答道。

绮素命人呈上一幅经卷:“此次上京,未及备礼。妾与大王手抄佛经一部以献太后,聊表孝心。”

太后点头:“有劳了。”

她向侍立一旁的染香使个眼色,染香将抄满字的经卷接了过来。太后只看了一眼,便命染香收了起来。

见太后似乎甚是疲倦,绮素和李元沛没过多久即起身辞别,一同出宫。

一上车,李元沛便道:“阿母她……”

绮素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她轻轻靠在丈夫身上,才在他耳畔低语:“京中不比永州,耳目众多,大王还是慎言为是。”

李元沛猛然转头:“一回京,咱们连话都说不得了么?外面都说皇帝事太后至孝,那阿母为何还郁郁寡欢?”

绮素默然无语,皇帝毕竟不是太后亲子,再怎么孝顺,也总有隔膜。太后又不知皇帝有什么打算,自然小心为是。她看向丈夫,这些话能对他说么?

她想了一会,才微微一笑:“咱们今天在宫里也都看见了,陛下对太后奉养优厚,绝无不孝之意。想来是先帝故去,太后和先帝情谊深厚,难免悲伤之故。”

李元沛有些狐疑的看着妻子,似乎不大相信。

绮素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使君临走前不是说了么?回京之后一定要忍耐。现在忍耐,将来才有生机。”

“难道我要忍一辈子?”李元沛语气冷淡。

“当然不会。可是现在咱们必须忍。”绮素断然道。人强我弱,隐忍以待时机才是上策。

永州那样的逍遥岁月已经一去不返。现在他们只能仰人鼻息。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所以,必须小心。

也不知李元沛想清楚没有,绮素只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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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

光耀元年十一月冬,宁王夫妇已在京居住半载。

皇帝对李元沛这位兄弟可说极厚,除了赐给极尽奢华的宅邸、食邑远超亲王应有的万户,又常召他入宫叙谈,且他每次入宫都会获赐珍玩财帛,让人羡慕不已。京中有人大赞皇帝友爱;也有人私下认为这帝位本属宁王,皇帝现在怎么补偿也不为过。

只是绮素很快发现,李元沛每次入宫回来都会沉默好一阵。她初时以为是皇帝斥责于他,可李元沛却说并无此事,皇帝待他是一向优容的。绮素再三询问,李元沛才说,皇帝越来越像先帝,因此每次见到总不免神思恍惚。绮素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是实情,也就不再追问了。

除了入宫晋见皇帝,李元沛最常做的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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