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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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这样想的？”无道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想错了。我不希望你有那些杂念。我要你一心向道，好好修行。”

　　　　“”兰不远扶额，“我好好修行，你岂不是更难杀我了。”

　　　　“我不介意难一点的事情。”他淡淡地说着，又把视线落回了手中的镜石上。

　　　　兰不远在心里悄悄地划掉了“杀妻证道”这一行蹦跶的小字。

　　　　无道说话是可信的。他说不是这个理由，那一定不是。

　　　　镜石中的画面正好到了兰不远和素卿看另外一块镜石的那一幕。

　　　　无道轻轻抬起一只手，示意兰不远不要打扰他。

　　　　兰不远定定地望着那只手。他的手生得好看自不必说，但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流露的天然风流，才是无道身上真正最吸引人之处。

　　　　他正通过一块镜石，去看另一块镜石中的凤倾绝和他的父母。

　　　　兰不远恍然大悟。

　　　　他懂唇语！

　　　　因为她自己不懂，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

　　　　所以，无道只有始终让他自己和凤倾绝手上那块镜石没有任何交集，才能保证凤倾绝不会对他起疑心。

　　　　终于，无道放下了镜石。

　　　　黑暗冷光一闪，那柄剑再度现身，一击便将镜石化为齑粉。

　　　　兰不远没着急去问凤倾绝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此刻更让她好奇的是无道本身。

　　　　“你修为在身时，也是这般如履薄冰吗？”

　　　　“嗯？”无道微微歪了下头，似乎不明白她到底在问他什么。

　　　　兰不远也愣了下，解释道：“从前你是冥君，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照理来说，你应该是那种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的人，在你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烈日下的小小冰粒，蹦跶不起来。可我却觉得，你这般思虑周全，并不是因为如今没了修为，而是你的习惯和本能。”

　　　　无道听明白了。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却还是开口了：“你以为，比起那时，现在的我很弱。但你却不知，那时的我，才是此生最弱、最危险亦最无力的时候。当然，现在的处境比那时更糟糕一点，不过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兰不远怔怔地望着他。

　　　　她感觉得到。

　　　　虽然无法理解那个天上地下人人闻之色变的冥君究竟哪里弱，但她却能感觉到无道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那样深沉的情绪险些将她也拉了进去，与他共情。

　　　　然而无道截断了那一点灵犀。

　　　　他微微皱着眉，“你若是见到你双亲，该说些什么？”

　　　　兰不远压下心头的情绪，过了一会，缓声说道：“你知道，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不过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若是有人将他们活生生带了回来，我应该会问他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若是好，那我会非常开心；若是不好，我会安慰他们一切已经过去了，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抿着唇，慢慢点头。

　　　　兰不远问：“那凤倾绝说了什么？”

　　　　她其实有点神不守舍。凤倾绝身上无论有什么秘密，其实和她都没有直接的关系，大不了一走了之，从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见。但无道的秘密，却是事关她的生死，而且，她在乎。

　　　　“凤倾绝说，‘动手的人还没查出来，以后需要更小心’。凤父说，‘华胥氏、金氏都有可能’。凤母角度太小，无法辨认。凤倾绝说，‘等到华胥氏的使者前来辨认这二人时，我正好试探一二。’。”

　　　　“华胥氏？！金氏？！我没记错的话，元极就是姓金吧！”兰不远震惊了，“凤倾绝的秘密果然不小。不过能被元极亲自种下戒痕，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元极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

　　　　“传统。仙界不斩降兵，被征服的界，平民沦为贱民，修行者沦为贱奴，加以一些区别对待的手段，就能让他们内斗起来，将不甘不忿不满指向另一群人，长久的内耗之后，没有人再向往从前的自由，心中只余怨毒和仇恨。从此，贱民的后代永远是贱民，贱奴的后代永远是贱奴，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天然地、永远地仇视着彼此。统治者不必多费什么心思，就能得到乖顺的奴隶——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会在内斗中被释放消耗殆尽。”无道神色平淡，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

　　　　“原来是这样。”兰不远隐隐觉得这样的手段似乎不止是被用在贱民与贱奴身上，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哪里还见过这样的事情。

　　　　无道看懂了她的疑惑，道：“制衡之道罢了。”

　　　　兰不远点点头，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华胥氏的使者要来辨认谁呢？如果正是她和无道的话凤倾绝到底知道多少？

　　　　接下来几日，黑水迷城中风平浪静。

　　　　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既然莲君有本事从黑水迷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两个活人一具尸体，那么花仙真君和莲君之死想必也是瞒不过五花界的。

　　　　凤倾绝积极备战，无道则带着兰不远、穷奇和黑豹，乘飞舟离开了黑水迷城。

　　　　这一趟顺利多了。

　　　　他们没有进入杏花村，直接绕过村庄，到了湖边，沿途遇上的黑死鬼都被黑豹和穷奇轻易解决了。

　　　　二人二兽潜下湖。越过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分界线之后，上下颠倒，原本的下潜变成了上浮，探出水面，再次抵达了禁域。

　　　　兰不远算是解了心头一大疑惑——上次无道分明受了重伤，他是怎么把她和老夫妇三个溺水昏迷的人弄到禁域的？原来他们是自己浮起来了。

　　　　有穷奇小王子在，没有任何凶兽敢靠近他们，二人二兽很快就来到黑帝毒池边。

　　　　无道在池周围布下了阵，发动之后，满池黑帝毒水诡异地渗入了地下。

　　　　“上次没做完。”看着黑帝毒水消失在池中，无道吩咐黑豹，“让穷奇变回原形，带我们离开禁域。”

　　　　果然兽类最懂兽类，只见肥猫跳上穷奇的肩膀，冲着它的耳朵嗷唔几声，穷奇便抖抖一头蓝毛，化成巨大凶兽，载着二人一豹飞出禁域。

　　　　这一趟出乎意料地顺利，也让兰不远更加惴惴。

　　　　无道再次进入禁域，是来补做这件事情的。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池底还有白后菇？

第64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一回，兰不远和无道是骑在穷奇身上的。

　　　　穷奇颈后有几道隆起的软肉，好像天然的鞍垫。它的脑袋很大，足以挡下飞行时的罡风。

　　　　兰不远偷眼看着云淡风轻的无道，终于忍不住问道：“上次若不是出了那些意外，你本就是要用阵法引走黑帝毒水？”

　　　　“嗯。”

　　　　“那你知道下面还有白后菇吗？”

　　　　“自然。”无道转头看了看她，目光里微带笑意，“所以，无论你有没有放弃我，结果都不会改变。”

　　　　“多多少少总会变一些吧。我不信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兰不远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说出了心里的话，“如果你要杀我只是一个初心、一种执念，为什么不尝试着放下？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有点口是心非”

　　　　“你错了。”无道认真地说，“最后说一遍，不是什么执念，那是事实，非我所愿。”

　　　　“我不明白。”

　　　　“明白之日，就是你身死之时。”

　　　　兰不远思索片刻：“那我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至少给我三天时间准备，敢吗？”

　　　　“给你三年又如何。”无道挑了挑眉，唇角浮起一个精致的冷笑，“我现在做的一切事情，便是为了让那个日子尽快到来，你有能力阻止我吗？”

　　　　兰不远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但它有。”

　　　　她指向前方。

　　　　无道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只见一头体型看起来极威猛的成年穷奇正向他们扑来。一身墨蓝鬃毛又长又亮，好似身披战甲的将军。

　　　　驼住他们的穷奇小王子浑身一抖，翅膀一顿乱拍，失去了平衡，竟然吓得从半空掉了下去。

　　　　那头成年穷奇紧追不舍，从上方俯冲而下，一对赤红兽目凶光乍现！

　　　　风声阵阵，身体跟随着穷奇小王子直直向下坠落，兰不远被乱风刮得睁不开眼，两只手死死揪住穷奇小王子颈后的鬃毛。她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叫你心心念念要杀我，这下可好，一起摔成烂泥吧！’

　　　　无道很自然地抓住了兰不远的手腕。他微眯着眼睛，另一只手拎住了大肥猫的后颈软肉。

　　　　轻轻一踢，二人一猫脱离了下坠的穷奇，微微一滞，然后诡异地停在半空。

　　　　无道的脚下悬着一柄黑剑。

　　　　在那成年穷奇用凶狠的目光扫过来时，只见剑身黑光一晃，呼吸之间已掠到了天边。

　　　　黑剑仿佛破开了时空，直达彼岸。

　　　　兰不远没有感觉到一丝风。

　　　　她迟疑地睁开眼睛，看见无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衰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再一眨眼，黑剑已载着二人一猫，直直俯冲向一处荒岛。

　　　　“呜嗷——”

　　　　大肥猫的身形急剧变大，在无道收剑落地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和兰不远。

　　　　兰不远只觉身下一软，轻轻一弹，踉跄两步站稳了。回头一看，无道紧闭双眼，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大肥豹正低低呜咽着，舔他的手背、拱他的身体。

　　　　这一瞬间，兰不远的心头异样地澄静。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她慢慢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一股极冰冷的寒意漫上心头，胸口传来了锐痛，仿佛正要被一样极阴极冷的东西穿心而过。

　　　　‘我该不会是太在乎他了吧？这怎么可能’

　　　　兰不远双腿发软，扑坐在无道身边。

　　　　“喂你别死啊”

　　　　那股寒气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兰不远两眼发黑，耳畔轰鸣，心脏时而疯狂乱跳，时而像是被冰冻。

　　　　兰不远猜到，无道御剑离开，用的是类似心想事成强行提升修为的方法，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她强忍着周身不适，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不料身体一软，竟然直直栽了下去，一嘴巴啃在了他的脸上。

　　　　她的力气不知道漏到哪里去了，嘴唇软绵绵往侧面滑，落到了他的耳朵边上，干脆顺势耳语：“别死，无道，别死。”

　　　　那语气，她自己都臊得慌。

　　　　兰不远觉得自己脑袋里有点错乱了。一方面，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对无道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可能会难过一阵子，消沉一阵子，后面的路稍微难走一阵子，但仅此而已，或许还能免去一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巨大危机。但另一方面，疯狂的直觉在横冲直撞，让她有些失控，不自觉地用那样柔软无助可怜的语气，想把他唤回来。

　　　　伤员的耳朵尖微微红了。

　　　　“你下去。”

　　　　兰不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抓着肩膀掀到了一边。

　　　　原来她刚才整个人扑到了无道身上，虽然嘴巴是滑到他耳朵旁边了，但上半身却是重重地压着这个可怜的人。

　　　　她爬了起来，发现心口不痛了，但危机感依旧在，她的头皮都开始丝丝发麻。

　　　　“咳，你没事就好。我感觉不太对啊！”兰不远说话都利索了。

　　　　“感觉不对就对了。”身后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兰不远后知后觉地发现，大黑豹早已绕到她后面，竖起了满身黑毛，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

　　　　“上次偷走白后害我受罚，这一次还毁我神泉我玉离真君今日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来者磨着牙，恨声说道。

　　　　原本清冷的面容此刻已是十分狰狞。他便是兰不远第一次闯入禁域时遇到的那个守域真君！上一回看见兰不远他们被穷奇捉走，以为这几个擅入禁域的家伙会死在穷奇嘴里，便没有拼了命去追，只自认倒霉，回去领了罚。这一回，发现黑帝毒池又有了动静，紧赶慢赶，正好瞧见了一个墨蓝色的穷奇屁股。

　　　　玉离真君也不蠢，当即想到这几个闯域者和穷奇是一伙的！于是催动真气，死死追了上来。

　　　　若不是遇到了那穷奇王半路袭击，那出手的便该是他了。

　　　　方才无道的黑剑速度太快，玉离真君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这才找到了落在荒岛上的他们。

　　　　玉离真君出现之后，兰不远身上的异状彻底消失了。

　　　　“不想死，就滚。”无道撑起了身体，脸色苍白虚弱，说话倒是毫不客气。

第641章　蚍蜉撼树（）　
玉离真君本就有些扭曲的脸孔更加失了形状。

　　　　照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失态的。私闯禁域这种事情无论哪个分域都少不了，毕竟禁域中有那神仙也能杀死的黑帝毒，以及那能够起死回生的白后菇，诱惑力实在太大。铤而走险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得手的。仙庭对守域人并没有那么严苛，处罚也只是叫他肉疼，并不会伤筋动骨。

　　　　但玉离真君的心头就是燃着一把火。每每闭上眼睛，少年结实的、若隐若现的胸膛就不断地刺激着他，让他寤寐不宁。想到那具身躯被穷奇凶兽咀嚼时会发出怎样的声音、想到那样的玉人也会流出腥臭的血、想到连枯骨也不复存在他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力逼疯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他甚至已经决定此生不再找女性道侣双修。

　　　　然而今日，突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对方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子。

　　　　落到这步田地，这个骗子不好生求他放过，还敢让他滚？！

　　　　玉离真君清秀的脸庞上浮起了一个血淋淋的笑容：“滚？不不，说了要让你们碎尸万段的就先拿这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试试手吧！”

　　　　兰不远没反应过来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指的是自己，她以为这个守域真君要对无道出手了，当即祭出骨刺将无道护在身后。

　　　　“蚍蜉撼树！”玉离真君冷冷一笑，周身立刻出现七把光剑。这一回，光剑上隐隐泛着赤红色，明明暗暗，一望即知它们的主人此刻已是杀心肆虐。

　　　　“真君而已。”无道的声音轻轻缓缓，“本不想杀你，奈何你已经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只好让你去死了。”

　　　　兰不远微怔，低下头看看骨刺，莫名有些心虚。她不是不知道在仙界的人面前最好不要拿出骨刺和玉如意来，但危机加身时不可能顾得上那么多——隐藏身份只是为了保命，若是当下就要性命不保，那隐不隐藏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紧握骨刺，将周身仅存不多的灵气悉数调了出来，凝在骨刺尾梢，又暗暗取出心想事成藏在袖中。

　　　　黑豹已经上了！

　　　　骨刺一现身，它就亢奋得四足乱刨起来。聚上了灵气之后，骨刺闪烁着微光，嗡嗡鸣叫起来，黑豹更是按捺不住，当即轻身一纵，迎着光剑扑向玉离真君！

　　　　只见玉离真君剑指一并，身侧环绕的飞剑直直袭向黑豹的腹部，兰不远悬起了心，却没有妄动。

　　　　黑豹当初不费吹灰之力就咬死了化神期的不弃，它的实力至少也相当于仙界的人君，甚至要更高，但绝对没到真仙的程度。因为如果是真仙，它就可以轻松赶走那只突然袭击的穷奇，也可以化出光翼托起坠落的无道和兰不远，那么无道就不必弄成眼下这副样子了。

　　　　黑豹以肉身硬扛下了玉离真君的飞剑。

　　　　飞剑击在黑豹身上，令它发出低低的闷哼，却是无法击穿它的皮肉。就好像是人被木剑击中一样，虽然吃痛，但只要避开要害处，一时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