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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不言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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腑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虽不致命,却大大伤了根基,算是个废人了。
他微微偏过头,将左边脸转向兰不远:“我现在,当真和从前没有差别吗?”
兰不远无语:“露出左边鬼脸,当然有差别!差别大啦!快点转回去。”
沈映泉忍不住笑得胸腔颤动。
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这种时候,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既然能忍受面前的鬼脸,不是应该假意安慰奉承?可不知为什么,听了她的大实话,非但不觉得扎心,反倒胸中暖融融一片,也许是因为她极自然的态度,叫人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男子汉大丈夫,也不靠脸混饭吃,破相便破相吧!散功就散功吧!不破不立,谁说得准是祸是福!
正是豪情复炽之时,听得兰不远幽幽道:“叫你瞧不上我,如今风水轮流转,以后该我瞧不上你了。大师兄啊,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我现在还挺兴灾乐祸的真的。没骗你。”
沈映泉:“其实你不用这么实诚不管怎样,多谢你了。没想到你会出手相助,我之前对你”
兰不远截住话头:“你那日拦住夏侯亭,没让他杀我。只是还你这个情罢了。”
沈映泉再怔:“那是因为”
“不必说了,”兰不远在风雨中眯起了眼睛,“大师兄,有些时候,动机没有结果重要不是吗?对我来说,生死以外无大事,你明明可以像杀死张令那样轻易置我于死地,却处处留手。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沈映泉觉得不解释不行:“其实我不是留手,而是留着你还有用。”
话一离口,沈映泉不禁想扶额——怎地被她给传染了,脱口就是大实话!
兰不远扁了嘴:“大师兄你这么实诚会讨不到媳妇的!难怪那许云柔跟别人跑了”
“你也发现她和尹金华有问题?”沈映泉冷笑道。
“问题可大了。”兰不远面露嫌弃,“我瞧着,那妇人对你似乎是有情意的。只不知为什么,却跟了那个色痨鬼。”
沈映泉细细琢磨这“妇人”二字,心中觉得兰不远的嘴巴实在是又刁又损,倒是生不起气来,只觉好笑。
许云柔哪里有半分妇人的模样?只看外表,分明是个娇娇俏俏含羞带怯的小娘子,在兰不远口中却成了“妇人”,登时感觉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
“我说大师兄啊!我看你对这妇人,倒是没有半分情意,莫非是因为”她斜眼笑道,“云香公主?”
沈映泉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她说的是“因为我”,下意识地无奈叹息:“师妹啊莫要再戏弄”蓦然变了脸,“你说什么?!”
“啊!猜中了!”兰不远“啪”地一合双手,叹道:“又发现了大师兄一个小秘密。”
雨更大了。
沈映泉浑身冰冷,一股浓浓的疲惫无力感袭上心头。
兰不远,怕不是人?
是能看穿人心的妖魔吧!
若不是妖魔,吸纳了那团黑灵气,如何能安然无恙?若不是妖魔,怎么会轻轻巧巧就制服那阴墨刺?若不是妖魔,又怎懂得读心术,看穿了自己对那位正被送往北霄国和亲的大庆第一绝色云香公主的淡淡爱慕?
沈映泉只觉得自己身心都遭遇了毁灭性的摧残。
兰不远却没有半点身为“妖魔”的觉悟,她仰起脸,任那瓢泼大雨洗刷她脸上的铅粉和胭脂,在风雨中,哀哀戚戚、生无可恋地长叹——
“为什么每个人都爱她!她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好的!以貌取人,肤浅!肤浅至极!”
第39章 解疑惑()
听着兰不远忿然的控诉,沈映泉倒是分辨不清了。
分不清兰不远哪一句是真心话,哪一句是在做戏。
二人正走过一片小竹林。竹林后面,就是兰不远的住处。风雨穿过绿竹,更显得清凌凌的,打得人脸颊生疼。
沈映泉轻咳一声,道:“师妹若是觉得不该以貌取人,那你为什么只亲近皮相漂亮的男子?”
兰不远看白痴似的斜他一眼:“因为好看的小哥哥不会纠缠我啊!”
沈映泉一愣。
心中再一次涌起古怪的念头。这青陵派中,再无人问津的男子,见着兰不远都要绕路走,就好像兰不远会死缠烂打赖上他们一样。其实真正自作多情的人,怕不是兰不远?
沈映泉不知该说些什么。
解释不久前用宝册陷害她的事?似乎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自己的确那么做了,没得逞。
问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傻了吧?她怎么可能会说?
终于,沈映泉叹息:“兰师妹,多谢你了。”
“不必。”二人到了木门前,兰不远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青铜锁,将沈映泉扶到桌边坐下。
“你屋子钥匙给我,我去帮你取身干净衣服来。你换了衣服再上ˉ我的床啊!”
一刻钟后,兰不远换上干爽的衣裳,撑着青色油纸伞,拎一只木箱,把沈映泉的衣裳全搬了过来。见沈映泉行动不便,兰不远一脸无所谓,帮着他换下湿透的外袍和中衣。
沈映泉怔怔看着忙碌的兰不远:“师妹,你是当真不怕人说闲话。”
兰不远嗤道:“他们啊?看我不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恶语伤人——这群没用的家伙,我有兴致了,便回骂过去堵得他们无话可说,没兴致,便不加理会。哪值得往心里去?”话里话外,也有些劝慰之意。
“倒也是。”沈映泉摇头笑道,“有本事将你赶走的,都没空议论你行事如何。”
“那,”兰不远坐在沈映泉对面,体贴地为他倒上一杯冷茶,问道:“你说留下我是因为还有用,是想利用我对付我干爹一家?现在你还有这个打算吗?”
被戳穿了隐秘心思的沈映泉已经惊讶不起来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有多瞎,才能把面前这头妖孽看成一颗可以轻易玩弄于鼓掌的棋子。
如今瞎了一只肉眼,心眼倒是明亮了。
沈映泉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我在害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兰不远大大咧咧将腿支到了桌面上,脑袋微微前倾,又问,“为什么呀?师兄我很好奇,就凭你的本事,夜里下山一趟,灭了何家满门,似乎也不是难事?你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搞那么多事?”
沈映泉目光微闪:“你救我,莫非就是为了解答心头的疑惑?”
兰不远噎了下:“不!你怎么能这样曲解我善良的心算了,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其实好像就是那么回事?
“好吧,”沈映泉歪歪地倚着桌子,沉吟片刻,说道:“当年,天子坠崖,何济生的曾祖父采药经过,救了他一命。天子伤愈、登基之后,想要重赏这位何氏先祖,他却只讨了京郊良田和房舍,从此成了悠闲自在的富农。何家后人经商,朝中大小官员心中有数,处处给予方便,到了何济生这一代,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
“何济生这名字好生耳熟?”兰不远皱起眉头。
“你干爹!”沈映泉有些无语,“何济生与当时离宗长老、大庆国修士第一人曾天真的女儿曾玲两情相悦,得双方家长同意,顺利成了亲,很快,就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何临渊。”
沈映泉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此时的他,右半边脸风华无双,左半边脸形如鬼魅,极为诡丽。
兰不远默默地想:“临渊、映泉。沈尚书收养了他,给他取这么个名字,似乎另有深意?”
“便是我了。”沈映泉吐出藏了多年的秘密,身体里似乎有股劲儿泄了出去,也像兰不远一样,松松垮垮倚在靠椅上。
“我五岁那年,何济生被一个烟花女子勾去了魂魄,从此流连花楼,到了后来,干脆将那女子赎了身带回家中。我娘每日以泪洗面,盼着何济生回心转意。他偶尔也会良心不安,到我娘院中稍加抚慰,却是虚伪客套,没有半点温情,且还容不得我娘抱怨、见不得我娘哭泣。我和娘只要稍微流露出不满,便正是遂了他的意,以此为借口,月余见不着人影。”
“我娘哭过闹过,终是不舍得离开他。而何济生忌惮我外祖父,也不敢公然宠妾灭妻。直到我七岁那年,外祖父失踪了。何济生当即翻了脸,写下休书”沈映泉右眼通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生生又咬碎了左边两颗牙。
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我娘投了乌江。过完头七,何济生大宴宾客,将那个伎女扶了正。便在那一日,我被人装进布袋,扔到了水里。我听那拍岸的涛声大抵也是乌江罢。是要我们母子团聚么?”
沈映泉抬起一只独眼,目光炯炯:“兰不远,你说,我的报复该是不该?”
“该。可是你为什么要利用宝册来报复呢?”兰不远不解。
沈映泉挑了挑眉:“灭他满门倒是容易。可是灭了之后呢?皇帝想起何家祖上对他有恩,定是唏嘘感怀,下旨风光大葬,说不得还给个什么封号,若是再有史官美化几笔,岂不是千古留名?这样死,太便宜他了。我娘九泉之下,如何安心?我定是要让他在死前身败名裂!”
兰不远啧道:“都说最毒妇人心,看来男子狠起来也不遑多让。”
沈映泉但笑不语。
“那是谁把你从江中救起?”
沈映泉摇了摇头:“他并没留下姓名,只是指点我,某地将有大官的轿辇经过,让我拦轿鸣冤。”
“这个大官,正是你现在的‘爹’沈尚书?”兰不远纳闷,“你比我厉害,混了个‘亲爹’。”
第40章 风雨歇()
“沈尚书为什么要收养我”
沈映泉自嘲一笑:“说来也是巧极了。沈尚书藏在烟花巷的女子,其实生下了一个男孩,刚巧那一日,事情叫沈家老太君知晓,令他打发了那个外室,将孩子接回府中。不想正妻孙氏带着人尾随在后,见那外室生得娇美,当即妒火攻心,令人用棍棒将其活活打死。那男童见母亲被打,上前相护,却被击中后脑,脑浆迸裂。”
沈映泉似笑非笑:“夫妇二人回府途中,被我拦了轿。为了应付老太君,便将我带回府中,顶替那个外室子抚养长大。而我,利用新的身份,正好可以亲手报仇!”
“原来是这样啊”兰不远解了心头的疑惑,便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好奇的不过是沈映泉为什么要坑她,至于他的身世如何凄惨、如何扑朔迷离,她却是懒得费心去关注了。
兰不远打个呵欠:“所以,从一开始你要对付的就不是我,我只是一块刚刚好出现在你复仇路上的石头,你打算捡起来,砸破何济生的狗头就对了。”
沈映泉哭笑不得:“师妹说话实在是风趣。”
“你后悔吗?”
“什么?”
兰不远眨了眨眼睛:“原本可以轻轻松松取他狗命的,可现在你成了废人,再没有能力做这件事情了。也许,你会眼睁睁看着他寿终正寝,活得比你好一百倍,你不后悔?”
“不会。”沈映泉浅淡地笑了。
他笑起来,原是清风朗月一般,好看极了。但此刻,左半边脸形如骷髅,眼睛处只余一个幽深的黑洞,抿嘴一笑,因着左边没有了嘴唇,便露出两排将掉未掉的牙。
他说“不会”,乍一听,仿佛在说“不会后悔”,但看他的脸,完好的右脸上那个阴诡的笑容,却是和左边的半幅鬼面怪异地契合,望之叫人遍体生寒,便会晓得,他其实说的是“何济生不会寿终正寝”。
兰不远又打一个呵欠。
“大师兄啊,你这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哪。”
“你说尹金华?这件事”沈映泉目光微闪,“兰师妹,你怎么看?”
“显然,姓尹的很蠢。”兰不远嗤道。
“嗯?”此刻的沈映泉,就如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看着面前兰不远脸上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听着她胭脂凋零的红唇里蹦出意料之外的话语,身心的伤痛仿佛减轻了许多。
他大约明白了为什么戏班子里总会有丑角儿,且十分受人欢迎。
兰不远又道:“像他这样的蠢人,那种情形下,应该是不会说谎的。也就是说”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他当真是喂饱了阴墨刺。照他的说法,除非阴墨刺蛰过人,才会再吸人精血,这个说法我也听说过,应该是不错的。那么,昨日今日之间,阴墨刺蛰了谁?”
“师妹莫非已有结论?”
“若我所料不错,被阴墨刺蛰中的人,正是尹金华自己。”
“嗯?”沈映泉双目一凝。
兰不远摸着下巴,慢悠悠点头:“我曾不经意戳了下他的侧腰,当时便觉得他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看我的眼神十分忌惮。若我没猜错,阴墨刺正是蛰了他的腰,但此人显然沉溺于色,腰酸腿软乃是常态,所以他并未察觉”
沈映泉皱眉,坐直了几分。
兰不远又道:“那两只铃铛,的确有问题。我并不只是单纯地报复夏侯亭”
沈映泉有些无语:“那就还是有报复的意思?”
“当然。”兰不远理直气壮,“若不是师兄你拦着,我的小命就断送在后山了,报复他一下怎么了?”
沈映泉默默点头,心道,“万万不可再招惹此女!只不知道此刻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铃铛有阴邪之气,极淡。定是有古怪的。不过更奇妙的是,许云柔的腰带上,有个下垂的环扣,我猜,那两只铃铛原本是系在她身上的。”兰不远眯起眼睛,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许云柔故意引诱尹金华,然后挑唆他找我生死战,尹金华自觉不是我的对手,便准备了阴墨刺这等邪物,在上山之前,许云柔用阴墨刺蛰了尹金华,一则让他损了战力不得不用上阴墨刺,二来让那阴墨刺空了腹,取我性命!”沈映泉太阳穴旁青筋直跳。
“这是师兄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看到环扣、铃铛,发现尹金华腰部有异常。”
沈映泉很快冷静了下来:“即便是事实,也是没有任何证据。尹金华已认了罪,这一切,不过是臆测罢了!且许云柔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兰不远耸肩摊手:“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要找地方睡觉去了。”
她把两只手抱在脑后,踢踏着脚往外走。
“”沈映泉欲言又止,终于,淡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兰不远已走到门边。闻言,脚下微微一顿,没回头,扬起右手摆了摆。
潇洒利落的模样。
雨停了,阳光从她身体周围洒进屋。沈映泉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不在意别人眼光,的确会省去许多烦恼。
沈映泉单手撑着桌面,慢慢起身走上床榻。
倒也算是干净整洁,只是隐隐约约总有股霉味挥之不去。沈映泉挣扎着掀开稻草扎的圆枕,霉味更加刺鼻,却依旧不见味道的源头。
他蹙着眉,捏了捏草枕。
“嗯?”
伸手一掏,拎出一本霉味扑鼻的破烂册子。
沈映泉嘴角一抽,随手翻开。
果然是七文钱一本的幼童启蒙书——万字神诀。
“万字”二字模糊不清,看起来像是原本塞在桌脚或是床脚下,然后被强拽了出来,将那两个字磨没了。
沈映泉陷入沉思。
兰不远为什么要把它藏在枕头里面?
莫不是故意用这刺鼻的霉味来时刻警醒她自己?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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