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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而上-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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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纪文呆坐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他脑袋涨得不行,关于元姐的记忆就像是春潮一般涌出来,应了那句“春潮带雨晚来急”,要把他生生地淹没。
左手边,元姐弯着腰捂着肚子,胃疼的脸色发白;右手边,王爷书房里她不见一丝惧色,嬉皮笑脸;眼前,她带着帷帽露出一只又大又亮的眸子;身后,她躺在柳树下小憩,呼吸声此起彼伏……
回忆就像那红丝草,把徐纪文层层包裹;又像那春江水,把徐纪文寸寸淹没。
他一时为她胃痛心急如焚,一时为她任性怒火中烧,一时为她俏皮心如擂鼓,一时为她小憩暗自疼惜……
直到不知何时旁小六推门而入,发现徐纪文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不由奇怪。
“四哥,我来找你说话了。”他试探道,见徐纪文果然浑然不理,不知沉浸在哪一段思绪里抽不出身,上前摇了摇他。
“四哥,你怎么了?说话呀!”小六贴了他的脸前,大声喊他。
徐纪文被这呼喊,终于叫回了神。迷迷茫茫中,他看见月光下旁小六清秀的下巴,精神一振,还以为是元姐来了。
他心中一喜,他双手一抬,一把握住了小六的双肩,脱口喊道:“元儿?”
这一句彻底把徐纪文自己惊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叫过她“元儿”,不都是叫“元姐”的吗?自己为什么会叫她“元儿”
呢?是因为这个“姐儿”字太过客气了吗?难道自己心里和她已经如此亲近?
“元儿”二字一出,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投进了海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疑问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浪花,拍在他的心头。
然而旁小六却傻了眼,直直喊道:“四哥,我是旁六,不是袁二!”
徐纪文灵台终于被他喊得清明了,他抬起双眼再看旁小六,哪还有元姐的一点儿影子,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自己当真是糊涂了。
“额……”徐纪文不得不扫开脑子里的混沌,打起精神和旁小六说话:“是我弄错了,小六怎么过来了?”
小六没回他,反而问:“这袁二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可是府里的?”
徐纪文被他问得心虚,心想幸亏方才叫的不是“元姐”,不然可如何唬过去,他只好扯谎道:“哦,不是府上的,是老家的人,方才认错了。”
他可不想在此事上和小六纠缠,只好又问道:“可有什么事?”
小六一听他问,赶紧来了兴致,眼睛发亮,笑容更盛了,说道:“四哥方才没出去,可错过了一场好戏,蒋舍人看中了大鼓,要把自家妹子介绍给他呢!”
“嗯?还有这样的事?大鼓可是应了?”徐纪文笑着问道。
“大鼓羞得脸都红透了。瞧他平日里多糙个老爷们,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羞红了脸,还呐呐说不出话来,跟个大姑娘一般,真真笑死我了!”小六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捧腹大笑。
徐纪文倒是暼了小六一眼:“你可别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定明日就轮着你了。”
“噫,你还说我,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你也跑不了!”旁小六指了他。
徐纪文被他说的一脸震惊,电光火石之间,心里却忽地明白过来。
此刻迷雾散尽,留下了赤裸裸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为一个人而跳动。而这个人正是今日吓得他肝胆俱裂,气得他怒发冲冠,折磨得他魂不守舍的元姐。
“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这样想的……”他喃喃道。
旁小六见他先是发呆,后又说起胡话,吓了一跳,使劲推了他一下,喊道:“四哥你傻了?!”
他习武之人力气大,一推之下却把徐纪文推出了床边。然而徐纪文却没倒,反而直直站了起来,嘴里嚷道:“我就是傻了!”
他想起了江上自己听着元姐那句“不是外人”,心如擂鼓的时候;想起了别院门口自己一眼瞧见元姐脸颊带伤,着急担心的时候;想起了看到戚朗送她的又大又亮的东珠,心酸扯慌的时候……
原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而不自知罢了。
他弯了嘴角,张了眼睛,月光在他脸上跳过,下一息,他一步跨出了房,消失在了月色里。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照的徐纪文越发地清醒了。
再回想起今日种种,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大傻子、二愣子,有话不会好好说,有事不能慢慢问,一时怒目圆瞪,一时厉声责问,最后还个扔了句冷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心里一阵一阵地懊悔,还不知道自己这番疯傻之态把元姐吓成什么样呢?
可恨自己还说什么“不该多管闲事”,还冷哼一声,就把元姐留在了房里。如今几个时辰过去了,连个解释都无,元姐会不会从此烦厌了他,再不理他?
徐纪文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恨自己和元姐怎么住的这般遥远,待到自己过去,她会不会已经睡了,熄了灯?
松融阁越发近了,他却越发忐忑起来,一种近乡情怯之感油然而出。
“睡了吗?”他喃喃自语。
转过路边的紫薇花树,松融阁的正房后窗便落到了他眼里,那里漆黑一片,不见一点灯光。
他心中失落不已,可脚下不停,仍旧往那扇他下晌心灰意冷翻出的窗子去了。
他轻轻叩了叩窗,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也不知道是想让房里的人听见,还是不想扰了房内之人。
房里没人应声,也没有走动声或穿衣声想起,他轻轻推了推窗户,没关,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自他第一日来过以后,便嘱咐可元姐,入睡时定要将此窗关闭。而如今窗户没关,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为他留下的窗呢?
徐纪文轻轻推开窗户,一眼就瞧见了床上的元姐,而房里除了她却再没旁人,如此他也没了顾及,轻巧地翻了进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入怀()
元姐睡在红木雕花拔步床上,帐子因为天热撩了起来,露出她玲珑的身躯,纤细的手指,熟睡的面颊。
徐纪文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子,贴近了她的脸。
月光下,有滴晶莹的泪珠在那她紧闭的眼角挂着,没有流淌下来,却不知是在等谁。
徐纪文看着,心疼得不能呼吸了。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滴泪,泪珠转瞬间顺着他的指尖流进了手心里,流到了心尖上。
元姐自他飞奔而去,那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砸。
这半年来,她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山村,开始了极近颠沛的生活。
和舅舅,聚少离多;同丽姐,擦枪走火;来武昌,几多算计;连她打心底信任的郑四哥,都弃她而去。
往日郑四哥从未与她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处处关心。可今日,自己分明看到了四哥恨不成钢的怒意,看到四哥失落伤心的背影,看到了四哥弃她而去的冷情。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就像不知道丽姐那样对她,她哪里错了一样。
丽姐对她指桑骂槐,冷嘲暗讽,她还可以理解成她与她误会连连,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四哥呢?
四哥那样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之人,又为何恼了她,她只好认为,是她品行不好,才犯了众怒。
流过泪,伤过神,她身心俱疲,早早地就睡下了,等舅舅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舅舅,自己到底该如何为人?
终究难以安寝,每每诸事烦扰,与人龃龉,她总会把儿时那场逃亡变本加厉的在梦里铺散开来,以至梦呓,甚至夜哭。
这会儿她便不安起来,没了方才的安详,皱起眉头,一脸忧愁。
徐纪文看着更是悔恨不已。定是自己闹得她不得安宁,他恨恨想道。
然而他的自责,并没能让元姐好过起来,她张开了嘴,想喊什么,可喉咙里只有支离破碎的音透出来,一双手也胡乱摸索起来,一张清秀的小脸完全皱在了一起,就像是揉成一团的纸张一般。
这可把徐纪文吓坏了,他心里也乱了起来,他再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下握住了元姐摸索的双手。徐纪文略带薄茧的温暖的大手包住那双细嫩而湿冷的小手,让元姐一瞬之间镇定了不少,破碎的呼喊停了下来,眉头松散了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徐纪文看着,松了口气。
可他放松归放松,可心里就像吃了一筐子苦瓜一般,又苦又涩,苦遍了全身各个角落。
他就任凭自己心里苦涩蔓延,他知道,这是老天对他下晌鲁莽行径的惩罚。
过了约莫半刻钟,当徐纪文听到门外轻轻的走动声时,不得不松开了元姐的手,站了起来。
脚步声越发近了,正是朝着正屋来了,他掀了窗子,翻了出去,不过他没走,就蹲在窗下的草丛里。
屋里有两个脚步声响起,其中一个开口说了话,说道:“姑娘下晌哭湿了好几条帕子,问她也不说,只说是自己不好。这会子睡下了,我就怕她又做了噩梦,睡不安生。”
这个说话的是元姐的贴身大丫鬟春霞,徐纪文识了出来。可春霞说的话,却让他心里又添了一层苦意,他叹了口气。
“哎,姑娘自小就是这样。那会子千里逃命,我抱着她,白天一声不吭的,一道夜里睡下就开始在梦里哭闹不停。姑娘心里苦呀。”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李二婶,徐纪文想。可这并不重要,李二婶说的话才让他惊讶万分。
一直以来,他以为元姐就是无父无母,孤苦零丁地隐居罢了,却没想到她在幼年还经历过逃亡,还是千里逃亡!
李二婶这番话说得徐纪文肝肠寸断,他不能想象,元姐自小是受了多大的苦。
只见她平日里俏皮说笑,进退有度,受了委屈也不会张牙舞爪地一报还一报,却没想到她把苦闷都窝在心里,把凌乱都幻成梦境,这不是折磨她自己么?
不,不,这不光是折磨她自己,也是折磨着他,就让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一步也离不开,只想守着她,不让她再在梦里痛哭流涕。
春霞点着灯看了看元姐,见她睡得还算平稳,松了口气:“姑娘这会子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嗯,别忘了给她备些安神茶,夜里醒了喂她喝。”李二婶道,她说着,二人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徐纪文又翻了进来。
再看元姐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就拉起了她的小手,没了他的温暖,她的手又凉了起来,还出了不少冷汗。
徐纪文想着她定然难受,便暂时离了她,寻了块儿帕子与她擦手。可这黑灯瞎火的,他也找不到哪儿有,好不容易在梳妆台子上瞧见一块,刚想拿来,就听元姐在梦里,轻声哭了起来。
这一声哭啼把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再顾不上什么帕子不帕子的,一步便奔到了床边。
元姐的睫毛上已有了点点泪花,她双手捂了胸口,秀眉紧皱,一抽一抽地轻声啼哭。
这可如何是好,徐纪文顿时没了主意。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三哥跟人打架,吃了亏,还掉进了池塘里,夜里就发高烧,梦呓,哭闹不停。
当时他就见母亲赶过来,把三哥抱在怀里,轻轻唤他小名,轻轻把他叫醒,免得惊了他。当时他还想,三哥也有这么娇惯的时候,自己可不要这般,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想起这事,心里便有了主张,可他终究没和哪个姑娘这般亲近,心里不住犹豫起来。可眼见着元姐哭得越发急了,却由不得他犹豫,他一咬牙,拿定了主意。
在心跳如雷中,他坐到了床头上,轻轻把元姐抬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圈住她,一只手轻轻地拍她。
他的心跳的越发快了,几欲跳出嗓子,他从来都不曾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拥在怀里。他咽了口吐沫,从前他总觉得元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可他如今抱着她,只隔了层衣衫,就像别院的雷雨夜里那一瞬间一样,他觉得元姐再也不是小女孩了,而是一个能让他脸红心跳的大姑娘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思绪()
徐纪文思绪翻飞,元姐的缕缕青丝散落在他的腰间、腿上,她的泪花随着睫毛在不停颤动,她的体温也隔着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
徐纪文总算没忘了自己的任务,他嘴里喊着“元儿”,右手轻轻落在了元姐的腰上,一息不到就把他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可元姐还在细细碎碎地哭泣,他只好又喊着她的名字轻轻叫她,只是他再不敢拍她了,更不敢把目光往她腰上落。
如此几次,元姐虽没醒来,却不再哭泣了,安静下来,又恢复了方才的安详模样。徐纪文瞧着,松了一口气。
可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竟浑身不听使唤,仍旧定定坐在床头,拥着她入怀。
他告诫自己,再是满心满眼都是她,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若是坏了她的闺誉,让她如何自处。
他狠了心,又把元姐放回了原处,自己也下了床。
这会儿当真不早了,夜里还有刺客行动,他再不方便留在这里。
他转身要走,却看到了一双夜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一错不错。
他一阵警惕,拳头也握了起来,可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喵喵地叫了。
“灰白?”徐纪文一下子卸下劲儿来,看见是灰白吓他,忍不住点了它:“吓我一跳,和你家姑娘一样古灵精怪,净让我担惊受怕。”
灰白约莫是报了下晌泼茶之仇,也不再理他,跳下了案,跳到元姐床边脚踏板上团了起来。
徐纪文看着,笑了一声,心想他躲过了人,却没躲过猫,摇摇头,又回头看了元姐一眼,放下心来,离开了。
元姐后半夜睡得极好,没再哭闹不说,连抓刺客的吵嚷声也没听到,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徐纪文注定不能入眠了。他看完元姐回去,那边已经开始组织起来了,到了子时便闹开来,他当然不在乎什么刺客贼人的,只怕这一闹再扰了元姐清梦,让她又不安起来。
一直忙活了两个时辰,他才又回到了自己房里。
他倚在床上,怀了没了元姐的温度,腰间没了她青丝缠绕,手里也没了她一双细腻的小手。这样的空当让他心里也空落落,睡不着。
他想,明日,他还是得跟元姐说个清楚,让她千万莫要再一门心思怨了她自己。
一想到要见她,一颗心又扑腾了起来,黑夜里面皮也渐渐滚烫,可他转念一想,元姐可是在睡梦中的,并不知道他夜里曾经去过,自己可紧张个什么劲?
虽然这样想,能让他心里的紧张和羞涩慢慢散去,可一丝似有若无的失落却浮了起来。
元姐,是不知道他的心意的,而他,也不知道元姐的心意。
元姐会像他一样想的么?
徐纪文不知道。他想起了戚朗送给元姐的坠了东珠的笛穗了,显然元姐对那笛穗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态度,那她对笛穗的原主是不是也不能可有可无呢?
戚朗可是能和元姐正大光明地交往之人,而自己却要东躲西藏。
想到这儿,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在元姐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不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他要等到名正言顺之时,再正正经经地跟她说,若是她也愿意,他立马就让娘找人提亲。
说起娘亲和提亲,他嘴角抽了抽。
娘早就和他们哥儿四个说了,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敌不过一个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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