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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能生巧-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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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姑快步走近,将剪刀夺下来:“哎呀!这小手上都起泡了!”她看着这雪玉可爱的小娘子捧着肉嘟嘟的手指头也不喊疼,还对自己笑眯眯的,忍不住说她:“小娘子,老奴不是说过?她一个姨娘,胆敢动手,你就哭,边跑边哭,去前头找娘子。你怎么出了个痘,倒不肯哭了?”说着从怀里拿出把黄杨小木梳来:“来,老奴先给你梳头。”
九娘吧嗒吧嗒着大眼睛不作声,心里却想她好歹是堂堂三品诰命,太后面前的红人儿,岂能使出这般小儿无赖之法。更何况,林氏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拍在身上跟打蚊子似的。
慈姑快手快脚地给她绑好头发,叹气:“好女不吃眼前亏,你装也要装着哭闹几声啊!”又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叠着六块小枣糕:“真是!小娘子你哪里胖了?你姨娘偏要请娘子少给你吃一些!明日寒食节,这些新蒸的枣糕,快吃,还温着呢。”
九娘笑着开口,声音还带着丝奶声奶气:“慈姑别担心,我胖,肉多,不怕。”她醒来后十几天,为了被迫向苗条的两位姐姐靠拢,没少忍饥挨饿,亏得慈姑总偷偷给她带些点心吃。
九娘蹭下矮凳,移动两条小短腿走到圆桌边,自己踮起脚爬上绣墩,规规矩矩坐正了。
慈姑把枣糕放在白瓷碟子里,给她倒了杯热茶,拿起剪刀剪柳枝,眼看着小人儿一只手拿着小帕子等着下面,另一只手轻轻拈起一块枣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人坐得笔直,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娘子出了痘,这规矩真是一等一的好,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六娘也就是这样了,可惜你命不好啊。不知道哪个黑心眼的,偏说府上七岁的娘子剪的柳条插在门上才能光耀门楣。迟早有报应!”说完朝着西边呸了一声。
孟九娘这命,可还真不怎么好啊。
***
过了两日是清明,四更鼓才响,林氏就来了听香阁,把九娘揪起来,让慈姑给她换了身淡粉绿底白花的宽袖褙子,扎了两个丫髻,郑重其事地嘱咐她:“今日你跟着娘子去庙里,千万别闯祸,不然我可护不着你!慈姑你要看得紧些。”又叮嘱连翘:“你也多上点心,我昨晚和郎君说了,下个月就把你提回一等女使。”九娘心里暗道你这种蠢事少做做就好了,每次也是说你你不听,教你你不会。唉!
东角门外,细雨霏霏,三辆牛车已经候着。三房的娘子程氏正踩着脚踏上车,娇美柔弱的阮姨娘殷勤地替她提着裙摆。程氏所出的七娘还没睡醒,打着哈欠。阮姨娘所出的四娘孟娴正柔声细语地同她说着话。几个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的侍女小厮肃立着。
见她们到了,程氏停下脚,冷眼瞥了林氏一眼,再看看行礼的九娘,淡淡地道:“上来罢。”阮氏笑着提醒:“天还黑着呢,娘子千万小心脚下”。林氏看见程氏,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只推了推九娘,朝程氏行了个礼。
慈姑弯下腰轻声叮咛:“七娘要是欺负你,你在娘子跟前可得忍着点别哭,老奴就在后头车上。”
九娘拉拉她的手,笑着眨眨眼点点头让她放心。
牛车缓缓远去,林氏忐忑地问阮氏:“我没去伺候娘子起身,娘子没生气吧?”阮氏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有我呢,同娘子说过了,你要去服侍九娘。”
看着林氏撑着伞远去,四娘孟娴禁不住埋怨道:“年年都这样,娘子也都不带我去!”阮氏心疼地替她整了整鬓角:“急什么,累了吧,回去再睡一会儿。”
***
车厢里宽大舒适,琉璃灯照得透亮。女使梅姑倒出三盏热茶,又从食盒里盛出三碗寒食粥并各色点心放到矮几上:“娘子们且用一些点心茶汤,这里到开宝寺得好两个时辰。”九娘接过茶盏低声道了谢,只当没看见七娘挑衅的眼神。
程氏看看窗外,蔫蔫地靠在隐枕上叹了口气。
梅姑笑道:“娘子要见宰相表哥,该高兴才是。”
程氏面露不虞之色:“你跟着我从眉州嫁进孟家的,还不知道这苏家人的脾气?这汉子不争气,倒要我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去替他谋划,爹爹当年真是看走了眼。”
“十七娘现在贵为宰相夫人,她最和善不过,年纪又小,娘子好好说道,大家亲戚一场,总能好好相处。何况咱们也是去祭奠九娘的。”梅姑圆圆脸上总是笑眯眯。
程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若是王九娘还活着,我倒心甘情愿唤一声嫂嫂。十七娘?自家阿姐还没死,就谋算起姐夫来。要不是为了那个死鬼,我会去对她这种人低声下气?”
梅姑急道:“娘子!小娘子们都在呢。”
九娘靠在角落里假寐,一声不吭。心里头却隐隐有根刺在扎着,眼睛有些涩。有时候,女子还是笨一点傻一点才好,起码可以被骗到死。可她偏生太聪慧,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那日午后,病得那么厉害的她靠在榻上,远远地看见堂妹在正房院子的合欢树下,仰着脸对苏瞻说话,十六岁姣若春花的年轻脸庞,闪着光。堂妹离去后,苏瞻身姿如松,目送着她远去。春风拂过,柳絮轻扬,宛如一幅好画。
他在树下,看那个她的背影。而她,在窗内,看他的背影。十年夫妻,不过如此。
苏瞻,自然是会娶了她的,果然,娶了她。
牛车停下时,天方微光,五更天还不到。开宝寺辕马歇息处已经停了一些牛车骡车。
梅姑在车下守了好一会儿,掀开帘子说:“娘子,苏家的马车到了。”
九娘睁开眼,程氏已经起身:“你们两个且跟着来。”七娘一骨碌爬起来,踩在九娘腿上迈过去,一扭头得意地笑着:“啊呀,九妹真是对不起,我没看着你。”
这样的小打小闹,九娘怎会放在心上,她想着她前世的儿子,她想见见他,那个从小夜夜要赖在她怀里滚几滚才肯跟乳娘去睡的肉团子,咬着手指头突然冒出模糊的第一声“娘”的小人儿,在她手里一日日长大,开蒙,进学,最后含着泪将一颗小小头颅埋在她手里,哽咽着重复着同一句话“娘,娘,求你别丢下阿昉”的大郎,是她重生以来心心念的盼头。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月初八,浴佛节这日,天下两万五千寺;僧尼四十万人,千万信徒,共庆佛诞。
汴京城十大禅院浴佛斋会全天不断,百姓都去各大禅寺领那浴佛水。京中七十二家正店都开始卖煮酒,市面上那晚春的各色水果琳琅满目。
因宫中妃嫔大多礼佛,历代也有过好几位公主出家建寺,那法瑞主持的静华寺;正是太宗朝的秦国公主削发为尼后在城南所建。这天高太后和向皇后也请了不少僧尼前来讲经赠水。
过了午后时分;僧尼们告退后,高太后和向皇后留在延福宫游玩;众公主妃嫔作陪。鲁王妃陆氏;是皇祐元年选秀时高太后做主定下的;温顺恭谨,正服侍高太后喂鱼。吴王的永嘉郡夫人张蕊珠;伺候在圣人身边,小腹已微微凸起。
鱼池里的红鲤金鲤追逐那鱼食;上下交叠;追头赶尾,尾巴拍水声不断,引得众人叫声笑声不断。
向皇后四周看了看,笑问陈德妃:“怎么没看见阿予?”
陈德妃答道:“方才福宁殿来人召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钱妃接过张蕊珠手中的玉盘:“蕊珠,你有了身孕,去坐着歇会儿吧。德妃你也是,阿予能闯什么祸,便是闯了祸,官家最疼她的,最多笑着说她几句罢了。”向皇后闻言也笑了:“八成是为了想跟着六郎出宫玩的事,求了好些天了,恐怕因为崇王今日进宫,她有了援兵,又要去胡搅蛮缠呢。”
张蕊珠含笑听着她们的话,默默退到一边,扶着女史的手,侧坐在美人靠上,凝目看向不远处的高太后和陆氏,看了看天色,赵棣差不多要进宫来了。
不一会儿,一位女史到了高太后身侧,低声禀报了几句。高太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吩咐回慈宁殿去。众人行礼恭送。张蕊珠松了一口气。
钱妃慢慢走到张蕊珠身边,低声问:“可是五郎进宫了?还是为了那事情?”
张蕊珠红了眼圈点头道:“妾劝过殿下好多回,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妾能服侍殿下已经三生有幸,万万不值得为了妾身和娘娘拗上,可他——”
钱妃看着张蕊珠,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记着,除非娘娘自己提出来给,你们别绕着弯子想方设法去讨,只会惹得她老人家厌烦。”她顿了一顿:“先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才是。你们那点心眼,不够娘娘看的,温顺,温顺,需得把温良顺从记在心里。”
张蕊珠被钱妃看得心里一慌,正要起身。钱妃已经转身走了。
慈宁殿里,吴王赵棣跪在太后膝前,垂首听着训斥。
高太后叹了口气:“五郎,你是个多情又心软的孩子,随了你爹爹。但是这吴王妃,张氏这辈子也做不得的。”
赵棣哽咽道:“娘娘!蕊珠为着我已经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却连个名分也给不了她,若是孩子生下来成了庶长子、庶长女,五郎实在愧为人父!求娘娘开恩!”
高太后淡然放下赵棣刚进献的一百零八颗菩提数珠串:“张氏虽有韶颜,却闺德有失,她爹爹张子厚又是个不省心的。张氏和你私会开宝寺一事不说,自她从孟氏女学进宫任公主侍读后,你从契丹回来后,就无心正事,三天两头入宫来魂不守舍的。你这么个孝顺孩子,为了她跪了一天一夜,我遂了你的心意,让你纳了她,还封了郡夫人诰命。可这样的女子,岂可为妻?如今你吴王妃还没过门,庶出的孩子倒先有了。我既答应了你让她生,你且安心让她生养。她竟然仗着身孕怂恿你来给她争吴王妃的名分?这人啊,不肯安分,就留不得了。”
赵棣大惊失色,膝行两步,磕头道:“五郎知错了!五郎错了!不关蕊珠的事,她求了我好几次,不让我来说。娘娘开恩!”想起张蕊珠苦苦哀求自己别提此事的模样,赵棣哭道:“求娘娘开恩!蕊珠无错啊!错在微臣!”
高太后叹了口气,看向赵棣身后空荡荡的大殿:“好了,起来吧。今日佛诞,老身委实不该动了杀机,阿弥陀佛。”
外头,慈宁殿的秦供奉官躬身入内,行了礼,在高太后耳边低声回禀了几句,又退了出去。
高太后取过数珠看了看:“你六弟和四妹都在福宁殿陪着官家说话,崇王在,苏瞻也在。先把你这起子柔肠百转收起来吧,好好想想,崇王明明是你亲自接回来的,为何却和六郎那么亲近?儿女情长若是成了负累,你可要懂得取舍。”
赵棣赶紧拭泪又拜了拜,才起身告退。
等他去了,高太后沉声道:“来人。”
秦供奉官带着诸位尚宫女史们进了大殿。
“去吧,将熙宁九年的那份懿旨取出来。”高太后吩咐慈宁殿的许司记。
“娘娘,可是宣召孟氏六娘子的那份?”许司记轻声确认道。
高太后点了点头:“把金印一同取来。”
秦供奉官垂首看着大殿光可鉴人的地面,想起梁老夫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
福宁殿里,十个银盏排在长几上,里头都装了浴佛水。赵栩正在认真地一盏盏端详,时不时低头嗅上一嗅。
长几的尽头,一个内侍推着一辆轮椅,上面坐了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人,面容清隽,和熙宁帝有几分相似,多出几分仙风道骨,眉眼疏朗,薄唇含情,正摇着宫扇笑道:“六郎,你要是只靠眼不靠口舌,光凭看就能辨认出这十盏浴佛水各出自哪个禅院,那幅快雪时晴帖我便输给你。”
赵浅予拍掌笑道:“三叔!我和爹爹可都听见了!还有苏相也能作证,你可不许再赖皮哦。”
御座上的官家和左首的苏瞻,见赵浅予天真烂漫的样子,都大笑起来。
崇王赵瑜瞪起和赵栩兄妹极相似的桃花眼:“咿?阿予你说说三叔何时赖皮过?”
赵浅予叫起来:“三月里金明池水嬉那次,明明是六哥游得最快!三叔你就耍赖了!”
赵瑜抬手宫扇一指赵栩:“水嬉争标是要去夺那彩球,你六哥游得倒是最快,他却不管彩球,自己游去西岸晒太阳,怎么好说我耍赖?”
赵栩微微一笑,提笔蘸墨,在一盏浴佛水前面的蜀笺上写下“上方”二字,笑道:“开宝寺上方禅院。”他下水,自然不是为了彩球夺魁,他只是在水里游着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地喊着阿妧的名字,告诉水中的一切,谁也不许带走阿妧。他穿过芦苇丛,满身是水地走上西岸,倒在草地上时,想着阿妧那时替自己笨手笨脚擦脚的模样,才能任由自己带着满脸的水肆无忌惮地大笑。
一旁的宫女取过银盏,送到轮椅前。赵瑜接过来,将银盏举高,盏底用朱砂写着两个字“上方”。他啧啧两声:“六郎还真是有点厉害啊。大哥,我要是输了,可得伤心好些日子,您可得帮衬帮衬我!”
熙宁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那就让医官帮你多针灸几次?”
赵瑜苦着脸:“大哥,您这是帮我吗?我这腿十几年没知觉了,非逼着我躺两个时辰,遭罪得很!”
这边官家劝了崇王几句话,那边赵栩已经将其他九盏都一一写出了名字,赵浅予乐不可支:“六哥你最厉害!最厉害了!”
苏瞻也忍不住过来帮着查验,只看了三盏,就摇头道:“崇王殿下怕是要输了,燕王神乎其技,广利禅院、大悲禅院、普济禅院全对!”
赵瑜也已经看了四盏:“六郎,快说说你的辨认之道。奇哉奇哉!三叔认输了。”
赵栩笑道:“其实并无多大稀奇,各大禅院煎浴佛水的香药都不相同,所用的糖也不同,所以颜色气味就有了差异。不过三叔若想保住你的快雪时晴帖,只需要替六郎做一件事即可。”
赵瑜眼睛发亮:“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赵浅予高兴极了,一切都如六哥所料,三叔果然又要打赌又舍不得字帖,这下他们肯定能出宫去田庄,算来她已经快三年没见到阿妧和苏昉他们了。
赵栩笑着凑上前在赵偂哙止玖艘换岫U澡っ衅鹧郏簧茸哟蛟谡澡蚴直凵希骸昂媚愀隽桑の液湍愣恼飧鲈》鹚闶亲砦讨獠辉诰瓢。 �
赵栩笑着行了一礼:“先代阿予谢过三叔了。”
赵浅予凑过来给赵瑜捶捶背,一脸讨好:“三叔——!三叔你最好了,爹爹就听你的话嘛!”
熙宁帝哭笑不得,抬起手摇了几摇:“不成,若是为了阿予要出宫去玩,我可不会答应你们。阿予,上次出去,小命差点丢了,你不记得了?!”
赵浅予嘟起嘴,小粉拳更卖力了。赵瑜笑道:“大哥,我可不是为阿予求情。”
赵浅予立刻收回手,娇嗔道:“三叔——!六哥——!”
赵瑜回头一瞪眼:“继续捶,用点力,要不真不带你玩了。”赵浅予赶紧继续捶,眨巴着大眼不明所以。
“大哥,眼下春…色将尽,听说苏相在金明池附近有一田庄,不如大哥微服带臣去看看阡陌人家,体会体会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叔侄是怎么过日子的。不知苏相可愿招待一二?”赵瑜悠哉悠哉地摇着宫扇。
苏瞻一愣。赵栩就笑着说起苏昕送帖子的缘故来。
熙宁帝却被赵瑜一句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叔侄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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