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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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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良猛地睁眼,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半点不甘之意,遂喃喃道:“委屈你了。”

一直沉默的安老太突然一声吼了出来:“这时你晓得委屈儿女了,早时怎不记得这家里的老老小小?拼命?你有几条命和人家拼?留下这满屋子的孤儿寡母谁管?老娘养你一场,谁来送终?你这叫不孝不慈,没出息的狗东西,老娘怎会生了你这样一个糊涂蛋!”

安保良转过头闭上眼,无声流泪。

安老太见状虽有些不忍心,却还不肯放过他,厉声追问道:“你难道不知那王虎凶名在外吗?何故要借他的印子钱?借了多少?还了多少?还欠多少?借条拿不回来,日后要怎么办?”

安保良照旧一言不发。

薛氏心疼丈夫,忙劝道:“老太太,他还伤着,稍后再说罢。”

安老太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没多少时候,吴菁过来给安保良处理过伤口,晓得安家人同意安怡给她帮工,便留下二两银子,同安怡道:“算是提前预支你这个月的工钱,拿去给你爹抓药吧。”

安怡谢过后就趁早赶紧去昌黎县城里最大的药铺仁惠堂抓药,却又多了一个心眼,生怕安家欠药铺的钱太多,这钱一进了药铺掌柜的手里就再拿不出来。便出了五文钱请街边一个卖瓜子的妇人帮忙,她自己则蹲在人家摊前帮人看着。

忽见一双精致上好,少说也得卖五两银子的金带鹿皮靴子停在她面前,一条好听的男声道:“这五香瓜子怎么卖?”

安怡抬头,只见早前在周金刚那里遇上的那个青衫少年正一脸促狭地看着她,便假装没认出他来,淡然道:“五文钱一两。”

“来两斤。”那少年拈起一粒瓜子喂进嘴里,清脆利落地磕出两片壳,扬眉笑道:“安姑娘,你什么时候又改行卖起了瓜子?这瓜子炒得不错。”

这吃多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的公子哥。安怡暗骂了一声,她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疲累得很,懒得理睬他,只垂着眼利落地撮了瓜子称好装入纸袋递过去:“公子您拿好。”

青衫少年接了,又笑道:“你这个人太有趣了!不光银针使得好,秤也称得好,也挺会说话的,礼仪规范堪比大家闺秀。听说你还写得一手好字,不知你还会做什么?”

无聊得没事儿做了,找开心找到她头上来了?安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我还会骂人宰狗。”按她想,这人听了这意味再分明不过的话,就算是不勃然变色也该觉得没趣,自己走人,谁知这少年竟兴奋地露出一副八卦嘴脸,兴致勃勃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真的?看不出啊。和我说说,你这细胳膊是怎么宰的狗?”

果然是无聊了想寻乐子,这种人她早年看得多了,京城里的纨绔二世祖们无聊了就是这样的。安怡见卖瓜子的妇人拿了药出来,立刻上前交割清楚,提着药就走人。

那青衫少年不死心地跟在后头扬声道:“你怎么又买药了啊?”

“嗳,你别走这么快啊,听说周金刚给了你一把弹弓做见面礼?要不要我教你啊?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不讨喜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怎么这样呢?这样可不讨人喜欢啊……”

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够,非得追根究底,和个多嘴多舌的婆娘似的。安怡在心里翻着白眼,鄙夷地看着跟在她身后一直絮絮叨叨的青衫少年,忍不住停下来皱眉道:“这位公子,您很闲吗?”

“一点都不闲,我忙着呢。”那少年嬉皮笑脸地道:“你和我说是给谁买的药我就不再烦你。”

原来他也知道他很烦呢。看在周金刚的面上,安怡勉强耐着性子道:“是给我爹买药,他去和人理论,挨了一顿打。好了,我说完了,你别再跟着我。”

“令尊……”青衫少年才开了个头,安怡就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说话不算数的不是男人,是赖皮狗。”

“小小年纪就这样老气横秋,真不可爱,白瞎了那张脸蛋。”青衫少年无奈地立在原地目送安怡走远,转身往旁边商铺里去买东西兼八卦:“这个给我来两斤,你们可知道那个安县丞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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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章 怀才不遇

安怡推开自家院门,正准备回身关门,门就被人从后头抵住了,回身一瞧,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留长须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前,将手撑着两扇门,满脸讨好地看着她笑:“大姑娘,你爹和弟弟好些了么?我来看看他们。”

旧襦衫,袖子上有墨迹,右手指节略粗大,有茧,看来是个读书人。安怡认不得来人,便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将人往里让:“要好些了,您请进。”

那人十分意外她态度竟这样好,赶紧朝她笑了又笑。忽听安老太在一旁鄙夷道:“刘秀才,老婆子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空着两只手来探望病人的,若是家穷无米无银钱,山上砍一捆柴来也不错啊,一个大男人也怪好意思的,何况我们家还是你的债主呢。”

刘秀才清瘦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将手胡乱摆了两下,道:“不是,我是才听说就忙着赶了来,没想那么多……”

安老太瞥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你当然没想那么多,要不是不会想事,也不会明知咱家穷还总来借钱。我可和你说,现下我家里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老太太,我……”刘秀才难堪不已,进退不得。吉利默不作声地提着把笤帚出来,“刷刷刷”地朝着他脚下扫来,逼得他不停往后退,羞愤欲死,却偏不走,就站那里大声道:“安兄,小弟来看你啦!你好些了么?没有大碍吧?”

这样的人,要不就是真无赖,要不就是真性情,可留下一观。安怡挡住吉利的笤帚,把药递给她:“去煎药。”

竟安排指挥起自己来了?吉利睁大眼睛不服地看着安怡,安怡冷淡威严地看着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二人僵持了片刻功夫,吉利终究抵不过安怡的气场,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因为此刻她若是反对安怡,就说明她不想给安保良煎药,那就是犯了众怒。算你狠!吉利火大地忿忿接了药低头走开。安怡这才回头朝刘秀才一笑:“是刘家叔父吧?我领你去瞧我爹爹。”又给安老太使了个眼色。

安老太收到她的眼色,撇撇嘴,没再刁难刘秀才。这时安保良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迭声地叫把人请进去,见安怡领着刘秀才进去,正中下怀。安怡见他二人大有抱头痛哭的趋势,便退出去寻薛氏。

薛氏给她解释:“你爹总说这人是个有才干的,总有一日能一飞冲天,这些年没少接济他。可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屡次下场都是无功而返,也不知真是时运不济还是个绣花枕头。”

安怡想想,倒了杯热水送去给刘秀才,到了门前并不立即入内,而是站在门口听。只听安保良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恨意和不甘:“又是那头恶虎在后头作怪,不然一个小小的地痞又怎敢如此目无法纪,横行霸道?只要给我机会,定要将这头恶虎拉下来!”

刘秀才低声道:“安兄既有如此想法,何不此刻便未雨绸缪?那位登基第三年动了安首辅,次年动了周太傅,又次年动了兄长,接着又动了亲舅,你以为,稍后他会动谁?”

安保良静默片刻,轻轻一击掌:“谁拦着他,他就动谁!”既然皇帝想动黄家,那就需要有人在合适的机会出头,这个出头的人,只要不犯大错,将来就可以官运亨通。既然他已被逼得无路可退,为什么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刘秀才赞道:“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刘秀才果然是个胸有丘壑的!当年她还在闺中时就曾听祖父说过,这黄家拥兵自重,迟早要被拿下,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而已。也许,这会是个安保良翻身的机会,也将会是她的机会!安怡有些兴奋地敲了敲门,屋里的说话声停住,安保良道:“谁?”

安怡推开门,低眉垂眼的道:“女儿给刘叔送水来。”

“放在这里吧。”安保良低咳了一声,道:“你辛苦了。”

“不辛苦。”安怡收起托盘,天真而希冀地道:“爹爹,是不是您从现在开始搜集黄家的罪证,将来就有机会报仇啊?是不是报了仇,咱们就可以回京城过好日子啦?”

安保良和刘秀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愕然。他们自认为刚才的话说得十分隐晦,却给这小丫头三言两语就总结完了。想到自己之所以倒霉就是因为失言并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安保良不由大为紧张,板起脸低斥道:“别瞎说!刚才可是听我们说话了?”

安怡默认,垂眼道:“虽然很想出气也很想过好日子,但听说黄家是杀人不眨眼的,弄死个人就和捏死蚂蚁一样轻松,我不想没有爹爹。”这安保良明知王虎的恶名却还和王虎借印子钱,借了后还妄想着让老虎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这行径就是个莽撞不长脑子的。那黄家乃是这一片多年的地头蛇,山大王,她要不提醒他,只怕他会枉丢了这条命,再把一家人给赔进去。

安保良和刘秀才再次对视后,安保良严肃地道:“你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出去乱说,包括你祖母和母亲也不能说,记住了么?”

安怡点头应下,又朝刘秀才热心地建议:“刘叔,我这两日在吴姑姑的医馆里,听一个病人说起顺天府的知府刘嵩为人不错,很是惜才,时常举荐人做官,且深得圣眷,十次举荐总有八九次成功的。他可是您本家,若见着了您这样的才干,定会举荐您。”

见她又冒出这么一席话来,两个大人更是同时愣住,随即安保良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

安怡噘嘴不满道:“我不就是听娘说刘叔父时运不济,无人赏识,替他可惜么。刚好听说了这事儿,就想给他知晓,也是为他好。”她十分清楚自己刚才所作所为非常莽撞,和她的年龄经历并不相符,很容易让人生疑,但她必须得抓住一切机会布局。那刘嵩自年少之时就是今上身边最信任的玩伴之一,这事儿很少有人知道,她若不是常陪在年迈孤独的祖父身边听他闲唠嗑,她也不会知道。刘秀才既然有才干,就该进京去寻刘嵩,不得出路也就罢了,若是因此得了出路,将来就会是安保良和她的助力!

正文 第22章 拿你抵债

“出去忙你的吧。记得不要乱说。”安保良看着退出去的安怡,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怪异感,仿佛女儿再不是从前的女儿了似的。他摇摇头,坚定地把这种怪异的感觉赶走。

刘秀才却是对安怡刚才说的那席话上了心:“大侄女儿虽是童言童语,但那刘嵩的名声我确实有所耳闻。树挪死人挪活,或可去京师一试。就是不能如意,也好四处拜访名儒大师,知道自己短处在哪里,为何别人能中我就不能中。”

安保良叹息道:“去试试也好。”他二人却是不知,就因为这一试,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次日,安怡以帮工的身份到医馆上工,吃过早饭,泡好茶,把针具、笔墨纸张等物统统准备齐全后,趁着吴菁还未开始接诊,安怡摸出一本从书房顺来的医书蹲在角落里背诵。正背得热火朝天之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笑道:“安怡!你是叫安怡的吧?你家是从京城来的啊?不怪一口的京腔,不知那京城安家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安怡熟悉这声音得很,除了昨日那个着青衫爱八卦,总莫名纠缠的少年外不会再有他人。安怡懒得理他,背过身继续背书。那少年却不肯放过她,“唰”地一下从篱笆后头翻过来去抓她的书,嬉皮笑脸地道:“你不理我是要后悔的。”

这人有病吧?她和他很熟吗?安怡被惹得笑了,索性袖着手道:“你确定?”

“当然确定。”青衫少年掏出一只玉佩和一张纸一晃,嬉皮笑脸地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吧?”

安怡当然认得这玉佩就是被那王虎抢去的安家祖传之物,而那张纸也能隐约看到朱红色的指印,所以应当是安保良的借据。安怡心头一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认真打量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

虽然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蜜色皮肤,五官英挺俊秀,眼睛里仿佛有两颗小太阳似的,特别温暖明亮,衣衫虽还是青色,也还穿着鹿皮靴,但衣物的花纹和样式却和昨天不同,里衣的颜色也变了。出门在外的人,却能里里外外、从头换到脚,每样衣物都十分精致贵重,还能轻轻松松从王虎那里弄到这玉佩和借据……安怡带了几分慎重道:“敢问公子贵姓?如何得来这两件东西的?”

少年将玉佩抛上抛下,懒洋洋地道:“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安怡转身就走。她倒要看看,特意来显摆,对方却不理睬,究竟是谁要着急呢?

果然少年立时急得跺脚:“你这人怎地这般无趣?逗你玩的!我姓石,是出高价从那王虎手里买来的!”

安怡停下回身道:“你买了做什么?”姓石?和她猜测的不大一样啊。兴许是假名,等她稍后去和周金刚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

“好当你家的债主啊。”姓石的少年收了急色,再次嬉皮笑脸地挑逗安怡:“这可是印子钱,利滚利呢,若是你家还不起,我就让你爹把你拿来抵债,让你做我的小丫鬟,看你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

安怡朝他微微颔首:“吴姑姑叫我了,我得干活儿去了,公子您请自便。”

姓石的少年看着她的背影饶有兴致地道:“胆子贼大,竟然吓不着。”

他的小厮从树荫下走出来,满脸的为难和不赞同:“公子,您做的这事儿若是让老爷知道……”

“不就是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阿猫阿狗么?也值得他上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和他们说,你拼死也拦不住我,行了吧?”少年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朝周金刚的房间走去。

安怡的工作包括询问并记录病人病史、症状,吴菁开药时负责写方子,给吴菁的茶壶里加水,给吴菁递针具帮忙等等,总之但凡吴菁需要人帮忙时她就要顶上。虽然一直忙得似陀螺,但安怡却觉得无比充实,还有什么能比走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更令人愉快呢?

午饭时,医馆照例要休息一个时辰,安怡照旧拿了书在角落里苦读。陈知善凑过去递了个鸡蛋给她,问道:“你爹和弟弟好些了吗?”

“好多了。”安怡把鸡蛋剥好,掰了一半递给陈知善。陈知善笑眯眯地去接,指尖还未碰到鸡蛋,斜刺里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不由分说就把鸡蛋给夺了过去。

“这鸡蛋煮得老了些,也冷了点。”石姓少年边吃边挑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知善,自来熟地灿烂一笑:“我叫石昭,飞龙关人。你是吴大夫的徒弟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知善虽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回答:“我叫陈知善。她……”正想介绍安怡,石昭已经吃完了鸡蛋,大喇喇地道:“我认得她,我现在是她的债主。”

陈知善不解地看向安怡,安怡头也不抬地道:“石公子不要弄混淆,写借据的人是我爹,和我没关系。”

石昭斜眼看着她:“那不一样吗?父债子还,你爹还不了我的钱,就要拿你来抵债。”

安怡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石昭撇嘴:“不怎样。”说完背着手挺着胸走了。

“他……”陈知善张口欲问,安怡摊手:“我也不知道。”

忽见谭嫂兴奋地走过来道:“那王虎昨夜里给人打折了腿,听说一柜子的借据被人尽数烧了个精光。这就叫恶有恶报!安姑娘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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