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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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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这一点,霍光才真正的恼了。
恼了,原本听到消息时的震惊反而消褪了。霍光按着面前的漆几,冷冷地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心腹,良久都没有出声。
张安世抬眼看了一下霍光,见霍光神色沉郁,并无说话的打算,他心中一紧,咬了咬牙,先开口了:“……大将军……”
霍光没有应声,只是抬眼望向张安世,眼神颇为冰冷。
张安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却不能不硬着头皮开口:“君侯乃昨日檄召……”
“哦?”霍光挑眉,“如此,君等从公车门来?”
“……正是……”张安世只能如此回答。
——啪!
霍光狠狠地拍了一下漆几,尤觉不解恨,拿起漆几上的奏书,狠狠地敲在漆几上,连敲数下,才觉得心气稍平。
“哼!”霍光沉着脸打量两人,手上却慢慢地将那份奏书放了下去。
“议问何事?有何定论?”霍光的语气冰冷,却让张安世与杜延年更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仍然是张安世开口回答:“君侯召吾等议问侯史吴之罪。”
“哼!”霍光嗤笑,“果然!”
张安世心中一跳,话也说不下去了,抬眼示意杜延年开口。
杜延年惊讶地挑眉,却不敢怠慢,连忙接着张安世的话,言道“众议,以为吴不道。”
听到这个结论,连霍光都讶然失色:“不道?”
张安世与杜延年点头。
霍光微哂,半晌才笑出声:“君侯如何言?”
张安世与杜延年相视一眼,却都不敢放松,最后,仍然是杜延年开口:“君侯云,明日封上众议。”
霍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延年,问道:“幼公精于刑名,以为此议如何?”
张安世也看向杜延年,眼中满是忧虑。
杜延年不是没有察觉,然而,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执礼答道:“此议过矣!”
霍光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让两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果然,霍光沉默了一会儿,神色越发沉郁,让两人越发地紧张起来。
“的确过矣!”霍光总算开口,却是赞同杜延年的话,但是,那份语气丝毫不能让张安世与杜延年安心,反而更加紧张了。
霍光慢慢地言道:“然,内外异言非汉之幸,既有集议,当以议行!”
说着霍光冷笑一声:“如此结果……丞相之过也!”
107、罪名()
听到霍光这样的说辞,张安世与杜延年同时一惊,然而,霍光并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直接开口让他们退下。
出了尚书台,张安世与杜延年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悸。
——霍光是要拿田千秋开刀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杀鸡儆猴!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向杜延年揖礼别过。——他还要去光禄勋寺。
杜延年也没有说什么,答了礼,目送张安世离开之后,又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重新进了尚书台。
看到杜延年去而复返,霍光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挑眉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奏书。
过了一会儿,有尚书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官奴婢,抬着一笥奏书,见杜延年在,那名尚书也就没有直接向霍光禀告,而是与平常一样,将奏书交给了杜延年。
杜延年是右曹,本就受尚书事,再加上霍光对他素来信重,这几年,除非杜延年休沐,或者霍光直接过问,否则,尚书台移交的奏书都是由杜延年接收的。
杜延年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过,直接交接结束,霍光也没有说一句话,这让他心中稍安。
——看起来,霍光心中并未因此事对他生隙……至少,还是相信他的。
等尚书离开,霍光才搁下笔,对他冷笑言道:“君尚知职分?”
若是之前听到霍光如此言语,杜延年心中难免惴惴不安,这会儿,他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小心地放下竹笥,随后才抬着看向霍光,笑道:“臣素来安守己职,更是恪尽职守。”
霍光冷哼一声,显然仍旧不悦。
杜延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解释:“君侯召臣等集议亦其职也。”
——那是丞相的权力,与霍光的喜恶毫无关系。
霍光自然明白这一点,然而,他心中的恼怒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此固丞相之权,然君侯久不行也!”霍光冷冷地言道。
——他的恼怒并不是因为丞相召集官吏议论罪案,而是因为已经多年不曾行使此权的田千秋,此时竟然又重新行使此权,其中的意味难免引人深思。
霍光不能不想到,这是不是田千秋在刻意地向朝野表明——他才是总领百官之人!
当然,更让霍光恼怒的是——张安世与杜延年在接到丞相府的召令时,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心腹之人对此事的理所当然的认可,才是霍光最无法容忍的!
杜延年不由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便紧皱眉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光也没有开口,他相信,杜延年会明白他的意思。
杜延年也的确明白了。
——田千秋是骤贵的。
——征和三年,刘屈氂被要斩之后,他不过是上了一份极合孝武皇帝心意的奏书,就由长陵高寝郎一跃成大鸿胪,随即不过数月,便拜相。
——这位丞相既无他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仅以一言寤意,便于旬月取宰相封侯,实在空前之事。当时,汉使至匈奴,单于问及此事:“闻汉新拜丞相,何用得之?”使者答:“以上书言事故。”单于直接讥讽:“苟如是,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使者还,将单于之语禀告,孝武皇帝以为其辱命,欲下之吏,良久,才决定宽赦。
——尽管如此,田千秋也并不是不想有所作为,更不是毫无主见的。拜相之后,他见孝武皇帝连年治太子狱,诛罚尤多,群下恐惧,便想宽广上意,安抚众庶,于是,他与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寿颂德美,劝上施恩惠,缓刑罚,玩听音乐,养志和神,为天下自虞乐。然而,孝皇帝的答复却狠狠地打了这个新丞相的脸。
——孝武皇帝说:“朕之不德,自左丞相与贰师阴谋逆乱,巫蛊之祸流及士大夫。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乐之听?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虽然,巫蛊始发,诏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廷尉治,未闻九卿、廷尉有所鞫也。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宫人,转至未央椒房,以及敬声之畴、李禹之属谋人匈奴,有司无所发,令丞相亲掘兰台蛊验,所明知也。至今余巫颇脱不止,阴贼侵身,远近为蛊,朕愧之甚,何寿之有?敬不举君之觞!谨谢丞相、二千石各就馆。书曰:‘毋偏毋党,王道荡荡。’毋有复言。”
——这番话几乎就是直指朝中结党,为罪人开脱了!
——自那事之后,田千秋不要说召见官吏,就连正常领衔集议都不曾有。
——今上即位,田千秋虽然也同受先帝遗诏,辅道少主,但是,毕竟与霍光、上官桀、桑弘羊不同,他自己也十分有自知之明,行事从不肯越过霍光……
——如今……
杜延年不由心惊。
——难道是觉得自己没有多少日子,所以……要勉力试过,才不会后悔?
杜延年打了一个寒颤。
“……大将军……”杜延年看向霍光,有些不敢想霍光会如何处置此事了……
霍光却是镇定得很,之前,见杜延年径自沉思,他便继续处理奏书了,这会儿,听到杜延年唤自己,他也没有搁笔,眼都不抬,直接吩咐:“君有不能决之事?”
杜延年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光是问奏书的事……
“非。”杜延年连忙解释,随即道,“君侯之事……”
“不急!”霍光仍旧没有抬头,“待君侯封上众议再论。”
霍光的语气平淡,但是,杜延年仍然心惊不已。
——若是霍光依旧恼怒,他还有劝说的由头,然而,霍光这样冷淡,完全让他无法开口了。
——这样平静、冷淡的态度,说明霍光已经有决断了。
杜延年很清楚——霍光一旦有了决断,那么,真的就是决无转寰了。
——用张安世的话说,霍氏皆如此!
杜延年也知道,张安世说的霍氏不是真的指霍家,而是指霍去病。
——那位大司马一旦有了决断,就能当众射杀当朝九卿!
——相比霍去病,霍光也真的算是收敛许多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霍光的决定就会轻易改变。
杜延年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仍然轻声进言:“大将军,子心与中孙绝非大逆之人。”
听到这话,霍光抬起头,皱眉道:“吾知矣。”
杜延年还想说什么,却被霍光抬手阻止:“此事待后再论!”说着,霍光用手点了点杜延年身边的奏书:“君当先决之!”
霍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杜延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低头应诺,老老实实地处理奏书。
等处理完手中的奏书,霍光便出宫往幕府去了,很干脆地将尚书台的事情交给了杜延年了。
明知道霍光在回避,杜延年也无可奈何,只能寻了一个空,去见张安世。
听完杜延年的叙述,张安世也很干脆,直接道:“若是如此,丞相此番能安然便是大幸!”
张安世比杜延年更了解霍光——事到如今,霍光是绝对不可能容忍任何人威胁到他的权力!
——田千秋擅召中二千石等,看似只是行使职权,却也的确是威胁到霍光的权力了!
——自先帝朝以来,何曾有内朝不决,外朝即议的狱事?
——这一次,并无任何诏令,让朝臣议侯史吴案……
——田千秋这一次的作法,细究起来……真的是犯忌了!
杜延年虽然心惊,却也深以为然,皱眉道:“侯史吴若抵为不道,子心与中孙……必问以弄法轻重之罪……左冯翊亦是……”
张安世点头赞同。
——汉律条文如此……根本不必多想!
杜延年低语:“若是如此……我恐……累及君侯……”
张安世同样有此忧,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叹息:“时也……命也……”
——谁让田千秋这会儿方寸自乱呢?
——谁又知道田千秋究竟是不是自乱、自误呢?
张安世无意再牵涉此事,也劝杜延年:“此事牵扯内外之分,非我等可涉及也!”
——说白了,这件事牵涉内朝与外朝的制度,并无明文可循,却也因此,不容丝毫退让!
——再者,亲疏有别,张安世也不认为霍光需要忍让田千秋。
杜延年却另有想法:“子孺,君侯此举固然不妥。若大将军以此连及君侯,却为大不妥!”
“哦?”张安世颇不以为然。
杜延年轻声道:“先帝遗诏所托辅道之臣,仅余大将军与君侯……”
张安世一怔,随即凛然。
“君之意……恐天下非议大将军……”张安世拧眉,心中有些犹豫了。
杜延年点了点,随即又低声道:“大将军失名,恐天下寒心……”
张安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杜延年却没有再说话。
——现在,只能等张安世自己决定了。
好一会儿,张安世才下定了决心:“君所言甚是。此事必谏!”
杜延年振奋了精神,连声追问:“如何谏?”这才是他来见张安世的目的!
张安世一边思忖,一边轻声对他言道:“就以君方才所言谏之。再者,丞相年老……”
杜延年会意地点头。
“君须待大将军见丞相后,方可进言!”临别,张安世又特别叮嘱了一句。
108、缘故()
因为上林柳树枯死又复生的事情,刘病已一直被约束着不能出宫,不能去椒房殿——总而言之,在庐舍乖乖待着最好!
为了让刘病已安心待着,张贺很干脆地从复中翁那儿要来功课,让刘病已按时完成,等他自己休沐时再送去复家,让刘病已完全没有半点空闲想别的。
今天却是例外了——张贺休沐回来,居然没有向他交待功课,而是把掖庭属吏全召去了正堂,很明显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这些天,刘病已实在是被拘束得太紧了。尽管他不愿违逆张贺,但是,这个时候,他是一点都不想提醒张贺关注他。
犹豫了一下,刘病已还是决定,让自己轻松一会儿!于是,他悄悄地离开张贺的庐舍,往自己的居处走去。
毕竟,张贺再三叮嘱了,刘病已也无意触犯张贺的禁令,只是打算让自己好好松散一下。
掖庭署并不大,但是,前前后后的屋舍并不少。刘病已不想让张贺太早找到自己,但是,也清楚,不能离后宫太近,于是,他很干脆地往西绕了过去。
如今已是三月,正是艳阳高照,花团锦簇的时候,刘病已只想散心,便尽拣偏僻的地方走,到最后,他也有些辨不清身处何处了,不过,方向还是看得出来,他心中也并不十分担心,慢悠悠地按着想好的方向走过去。
等走过一处夹道,刘病已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掖庭署西边的禁门附近了。
刘病已知道轻重,并无意靠近内外守卫皆森严的黄闼禁门,因此,隔得远远地,向熟识的黄门仆射行了礼,便打算离开了。
黄门仆射也认识这位少年宗室,答了礼,正要吩咐属下过去问问刘病已为何到此,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不由心烦,自然也就顾不上刘病已 了,直接转身瞪向门外闹出动静的女子。
说是女子,其实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身寻常的布衣,头上也没有簪环,显然是个还算晓得规矩的女子——禁门出入总是检查的,太过麻烦的妆束只会自己惹麻烦
若是平常,黄门仆射看到这样的女子,心中还会有些好感,有些无关原则的通融也会允了,但是,今天……
“汝且回……今日……许君无暇!”
“怎么会?”小女子不肯相信。
黄门仆射本就心烦,哪里耐烦与她解释,直接翻脸,喝斥她速速离开。
——这种事每天都有!
刘病已瞥了两眼,便径自转身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些因为罪输掖庭的罪人的家人,千方百计地进了宫,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禁门的,但是,寻上机会,见一见亲人还是可能的。
刘病已在掖庭长大,这种事情真的是见多了,根本连半分好奇都欠奉!
看看日头,刘病已估计自己也转了有半个时辰,便寻思着要要直接回掖庭署。
“公子!……病已!”
若不是这一声喊,刘病已估计已经离开了!
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有感觉的,刘病已也不例外。没等他想明白,身子已经转了过去,看向出声高喊自己名字的人。
——正是在禁门外的那个小女子!
刘病已挑了挑眉,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他并不想掺和事情!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的时候,那个小女子再次出声:“公子!小女只有一句话!”语气凄婉,说不出的绝望与诚恳。
刘病已毕竟只有十四岁,哪里禁得住这般恳求,思忖再三,还是走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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