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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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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宪之闻言苦笑一声“俞侯这话就有些口不对心了,陛下或许真是要打磨我,或许不是,毕竟将近二百年光景,谁能知晓中间会有什么变化?我只知道,如果陛下一开始就要用曹虎头平戎,那我这些年去的就该是西北四镇和平戎司了,眼下分明就是贺霆威辜负了圣意,这才……”
曹宪之见俞达登起了眼睛,便不再提贺霆威的事,摆摆手道“今日俞侯登门,该就是来替陛下解我心结的吧?俞侯放心,曹宪之先是冷眼旁观那许多年,又真正位列中枢、执掌大权数十年,还有什么看不透、想不通的呢?曾经的些许怨愤之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俞达点点头,笑容和煦,却又冷不丁开口问道“宪之啊,如果我没记错,你出身清河曹氏吧?”
曹宪之闻言有些疑惑“正是,只不过我同辈兄弟之中出色的不多,如今都已过世,后辈更是不肖无人,尤其见我受了戚鼎连累,再无出头之日,就断了来往。待我入值军机,又巴巴地派人来攀亲戚,被我尽数打出了门去!嘿,到如今,曾经偌大的清河曹氏,已是泯然众人了。”
俞达却是摇了摇头“不见得吧,虎头啊,你那些亲族后辈可是不大安分啊,想恢复祖上荣光不要紧,但不要忘了,如今的清河,乃是一位嫡脉王爷的封地,尤其这位王爷,曾经还有夺嫡之望,却生生地出了意外,陛下的怒火可想而知。”
曹宪之悚然而惊“清河曹氏如此胆大妄为,竟搀和进夺嫡中去了?
他沉默片刻,又看了看俞达的神色,心中已是了然,惨然道“俞侯,这是陛下的意思?”
“你说呢?”
俞达叹息了一声“我原也不想来当这个恶人,可西征兹事体大,陛下自不肯冒半分的风险,够资格来跟你说这些的老家伙又着实不多。”
“哦,陛下还说,同是姓曹,朔方有个刀匠世家曹氏,素来勤恳忠厚,一心为大周效力,名噪一时的绣春刀就出自这家人之手,理应褒奖。”
听到此处,曹宪之头顶已然见汗,怔然良久,才道“圣明无过陛下,朔方曹氏,确是清河曹氏分支。臣代曹氏,谢陛下隆恩!”
俞达点点头“朔方曹氏人丁单薄,一根独苗如今正在诏狱黑鸦军中,做一名百骑长。”
曹宪之暗暗记下此事,向俞达拱拱手,算是承情。
他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公西氏的那个后生昨日派人投了拜帖,言道要于今日大朝会后来我府上拜见。若是见他,恐遭百官非议,必定有人弹劾,若是不见,西征之事又决然绕不过公西氏去,俞侯,你说我见是不见?”
“哦?公西氏的消息也算灵通,大朝会之前就知道自家的生死存亡,将要落到你曹虎头掌中?也对,若无这点道行,公西氏也挣不下如今的家业。”
俞达呵呵笑道“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卷司马氏的兵书爱不释手吗?”
他也不卖关子,跟着解释道“世人皆称颂陛下施政宽仁、性情柔和,殊不知陛下年轻时,却最爱读兵书,尤其是此书之中这一句……”
“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
“富国、强兵、王天下!这是陛下毕生的宏愿,登基以来孜孜以求,无一日或忘!”
“陛下打磨了你曹虎头小二百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辛苦隐忍了二百年,若无此雄心大志、无此深谋远虑,又如何能将先皇在位时那些跋扈的门阀山头、功勋权臣一一削平,又如何能有你曹虎头施展抱负的这一天?”
曹宪之缓缓起身,面向禁城方向,神情肃穆,行大礼参拜。
“臣,曹宪之顿首百拜,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
第一一七章 谪仙帖上录姓名(上)()
听到刘屠狗的吩咐,刘去病再无半分犹豫,调转马头,策马径直冲到长安县衙大门的台阶之上方才停下。
他冷面含威,看了一眼门内那几个面如土色的衙役,自顾自回身,朝着一众早已跃跃欲试的黑鸦举起了手中的绣春刀,高声道“二爷有令,随我进去提人,谁敢阻拦,留他一口气便是!”
说罢,刘去病也不下马,抬手一振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直接冲进了门去,唬得几个衙役顿时作鸟兽散。
“诺!”
五十骑黑鸦应声如雷,随即齐齐跳下马背,随着刘去病,如狼似虎一般涌进了县衙大门。
见状,刘屠狗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这才像黑鸦的样子嘛,既然入了诏狱,就别指望着能讨人喜欢。
至于自家刀奴自作主张,把“别打死了便成”改成了“留他一口气便是”,这其中的微妙差别,二爷才懒得理会。
刘屠狗从阿嵬背上跃下,不慌不忙地走进门去,行了不远,就见于获麟一身绿色官袍,正站在县衙大堂前等他。
数十名黑鸦冲入县衙,自然是鸡飞狗跳、沸反盈天,这位长安令却仿佛充耳不闻、恍若未见,始终是神情端肃、目光平静。
待刘屠狗走到近前,于获麟当先拱手一礼,略有些生硬地道“下官长安令于获麟,见过刘都统。”
见他这幅拜见上官的架势,刘屠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寻常县令不过六七品,即便长安令堪比郡守,也不过是五品,而禁军中的都统,则是四品。
只不过诏狱又与禁军不同,遇到骨头软的,可谓见官大一级,遇到真正不怕事爱较真的,哪怕黑鸦握有生杀之权,依旧只当你是镇狱侯私军、家将部曲之流,这品级也就无从谈起。
如今人家以礼相待,刘屠狗便也跟着回了一礼,才要说话,却见于获麟又是一揖到底
这回他的语气就要诚恳了许多“于某代当日在场官民人等,拜谢刘都统救命之恩!”
于获麟直起身来,赞叹道“当日暴徒猖狂、悍然逞凶,眼见得京畿首善之地将为修罗场,都统少年英雄、横空出世,超拔吾等于水火之中,此等只手挽天倾的壮举,必将播于宇内、名垂后世!”
被这位长安令一顿狠夸,刘二爷起初听得是眉飞色舞,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味,毕竟今日自己打上门来,形同抄家,算是狠狠地落了对方的面子,于获麟这等做派,着实诡异得紧。
于是刘屠狗摆摆手,打断道“老于啊,甭给我灌迷魂汤,你什么脾气我多少知道一点。那日你可是当着无数人的面,指责兰陵王纵马城郊、惊扰百姓,逼得那位王爷不得不当场行礼受教,还捏着鼻子称赞你是个直臣。你连王爷都不稀罕巴结,何以对我大放谀词、近乎谄媚?”
只见刘二爷两眼一瞪,顿时煞气四溢,语气阴森地道“难不成你觉着兰陵王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我刘屠狗就是个小人,在我这里只有阿谀奉承、歌功颂德才能过关?”
于获麟哈哈一笑,毫无畏惧之色“都统说笑了,于某方才所言,确实发自肺腑。在下虚度三十几个春秋,为官亦是有年,但见官府专横、世家傲慢,江湖中的所谓大侠,亦多是恃强凌弱之辈。”
“我也曾见过西湖剑宫的青衣大剑士,未有尺寸之功于当世,只因勇力过人、一剑摧山,便被人尊为剑王。我初见他时还觉容貌奇伟、英雄了得,却不想此等人物,竟也甘为权贵驱策,他日难免身不由己、违背本心,一朝为恶,更恶于常人十倍、百倍!”
“更有甚者,还有那所谓谪仙帖,竟是罔顾国法,公然送帖杀人,只因我的名字犯了他们的忌讳,就悍然出手刺杀!那鲁绝哀自称秉笔执事,更是自恃神通、视人命如草芥,若无都统仗义出手,于某已为其所害!如此凶徒,朝廷竟不能制,殊为可恨!”
于获麟目光坚毅清正,盯着刘屠狗道“反倒是如都统这般侠义无双、为救素不相识之人而不顾生死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刘屠狗越听越奇,没想到这于获麟竟认得裴洞庭,更似与鲁绝哀有着极深的瓜葛。
裴、鲁二人与刘屠狗的因果之深自不待言,这于获麟得罪了那位飞仙观主,竟还能活到今日,当真是不容易,怪不得他明明不懂修行,仍不惜以自身精血孕养神兵,也难怪区区一个五品官北来赴任,竟要由法十二这样的高手一路护送。
就这,还险些被鲁绝哀一道刀气长河击杀当场。
他不由得笑道“绕了一大圈,原来长安令是要规劝我秉持正道,不要学裴洞庭的趋炎附势,更不要学鲁绝哀的丧心病狂?”
于获麟神情坦然地点点头,直言不讳道“刘都统果然聪慧敏捷,诏狱恶名昭彰,素来为人所不齿,都统心地纯善、前途似锦,何必委身其中、自甘堕落?”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也见出这位长安令的真性情、真颜色,果然,于获麟既然敢恶心兰陵王,就更加不会畏惧一个诏狱都统。
只不过,这种指责对于“天下恶名一身当之”的刘二爷而言,宛如清风拂面、不值一提。
他丝毫不恼,反觉得这于获麟天真得紧,年纪已然不小,竟还不能明悟所谓善恶之辨,殊不知这世上的许多人、许多事,本就不能以善恶二字论之。
当即,刘二爷颇为好奇地问道“我听部下说,黑鸦的事迹已然传遍京师,长安令没听说过么?本都统杀过的人,虽及不上鲁绝哀,却也着实不少,杀人时也从不问是善是恶、有辜无辜,这样也称得上心地纯善?”
于获麟本拟刘屠狗少年心性、最受不得轻视侮辱,被说成是自甘堕落,必定会暴跳如雷,谁知这少年竟是毫无愠色,当下也是深感诧异。
他又听到眼前的少年有此一问,立即正色道“流言本不足信,于某脾气虽臭,却非轻信之人。刘都统年纪尚轻,在边镇时身边都是粗鄙暴虐的军汉,不闻义理之学,一味崇信勇力,后入诏狱,更是多见奸宄之人、阴私之事,难免受其熏染,于无知无觉间做下许多错事。”
“当日我见都统宁可拼却性命不要,也不容鲁绝哀杀戮无辜,便知你心中善念犹存,迷途知返,其犹未晚,是以今日特地引都统来,奉上这一番肺腑之言,还望都统深察之。”
听到此处,刘二爷已是瞠目结舌。
这于获麟虽然迂腐饶舌,妄图仅凭区区数言,就让一位有望神通的灵感宗师改弦更张,着实是可笑,然而能做到交浅言深,却也见得此人心肠不坏,从二爷的经历来看,实属罕见。
自刘屠狗出山以来,多得是被人算计利用,往往最后还是要拔刀做过一场,或生或死,恩怨自了、是非自明,何曾有人这般苦口婆心,跟二爷讲什么义理?
刘屠狗心中大是犹豫,心道若是因此就拔刀砍了这厮,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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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谪仙帖上录姓名(下)()
于获麟虽不知刘二爷此时心中所想,但当他注意到对方那满含深意的眼神,却是汗毛立刻竖起,连同体内那柄神兵也如临大敌一般躁动不已。
只因这位诏狱南衙都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着,就仿佛一位市井之中的屠户瞅着待宰的牲畜,在思索着该如何下刀。
好在他读书养气几十年,一刹那的恍惚之后,便收束好心神,将心头连同神兵的躁动压下。
见状,刘屠狗心中不由得有些讶异,他方才以一丝神意试探,虽是浅尝辄止,却也探得这于获麟的几分底细。
此人说是普通人吧,却以精血孕养了神兵在身,配合书生意气,几有灵感之能,说他是修士吧,却又分明不通修行之法,着实有些诡异。
刘二爷收回目光中的神意,开口问道:“老于啊,那日鲁绝哀称你为‘器主’,还指责法十二护卫不力,你且说说,是怎么跟谪仙帖以及伽蓝寺扯上关系的?”
大朝会前夜,按照晏浮生在匹夫楼中所言,鲁绝哀那一刀看似斩的是法十二,实则是要切断北上石佛所携佛门气运与姬室帝气之间的联系,逼天子在自保和兴佛之间做一取舍。
谁料天子当真硬气,生生受了这一刀,结果帝气动摇、寿数被斩,不数日就发生了暮雨落花那一幕,险些就如先皇一般暴毙而亡。
再之后便是神主出手,折姬室气运为天子续命,天子则一改登基一百六十年来谋定而后动的行事作风,急不可耐地提前召开了大朝会,一意发动西征,这才引出了道门的后手,使天下人得见天人一剑的煌煌之威。
是以当日鲁绝哀那一道刀气长河不过是虚有其表,落下时威力只余十之二三,这才让刘屠狗侥幸抗下、暴得大名。
这些内情,自然没必要告知于获麟,刘二爷好奇的是,鲁绝哀出手时为何要以这位长安令为借口,或者说于获麟与谪仙帖乃至江南佛门究竟有何牵扯?
毕竟鲁绝哀之与刘屠狗、野狐一脉之于佛门,都是二爷修行路上绕不过去的关隘,早晚要有个了结。
只是刘屠狗这一问,在于获麟看来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了。
他见刘屠狗故意岔开话题,不免有些失望,心中暗道:“果然,这些所谓的灵感宗师,心志都是极为坚定,绝难为外物所撼动,高僧法十二如是、剑王裴洞庭如是,比这二人还要超拔不群的黑鸦都统就更是如此。只可惜了如此俊才,终究是要陷入那些最为血腥阴暗的争斗杀戮中去了。”
于获麟收拾好心情,回答道:“也没什么,我曾在江南一个小县任知县,所住的宅子门前有一株龙爪槐,谪仙帖将一柄神兵寄存在树中温养,有一日派人来探视,来人意外得知了我的名字,因为圣章之中,有‘绝笔于获麟’之语,犯了秉笔执事鲁绝哀的忌讳,那人便要杀我。谁料不知何故,树中那柄神兵竟是认我为主,自发守护,反将刺客杀死。自此于某便被鲁绝哀盯上,据法十二和尚猜测,只怕已是帖上有名了。”
先前于获麟说因为自己名字犯了鲁绝哀忌讳就遭谪仙帖刺杀时,刘屠狗已觉得十分耳熟,似乎早就在哪里听过此事,此刻再听到“在江南任知县”“绝笔于获麟”等句,忽地福至心灵,暗道:“是了,当日慕容春晓上天门山,代灵山祖师问鲁绝哀三事,头一件就是问一位因犯了忌讳而遭遇谪仙帖刺杀的知县是否帖上录名。”
当时刘屠狗事不关己,只是感叹这飞仙观主当真霸道,对那位县令却未曾太过留意,谁能料到世事之奇,两人竟有对面而谈的一日。
刘二爷再次仔仔细细地将于获麟打量了一番,边看边摇头:“犹记得慕容春晓传话,说是灵山老祖认为此人命格甚贵、不当早夭,可这于获麟一副穷酸的教书先生模样,说话直、脾气硬,连宗室王爷都敢不给面子,哪里像是能富贵的样子?”
于获麟被二爷这一番打量,颇觉莫名其妙,口中则是继续道:“刺杀之后不久,法十二和尚就不请自来,登门游说我依附敖莽,于某素来看不惯朝中结党之事,是以并未听从。法十二和尚便在县城外自来佛寺住下,时常与我往来,我知他是要就近护持于我,至于为何如此,他却不肯说了。”
“于某被破格提拔,短短时日就做到了长安令,人人皆道是得了敖莽的青眼,唯独我自己知晓,此生从不曾见过这位权相,更无一纸片言往来,奈何世人早已将我看作敖氏一党,任凭我如何辩解都是无用了。”
他看着刘屠狗,认真地道:“就如同诏狱黑鸦,无论是贤是愚、是善是恶,只要穿了这身黑衣,其一言一行,都会被世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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