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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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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向魏叔卿,冷笑道:“咱黑鸦卫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二哥开了金口,你可别不识抬举,赶快回家把你那侄儿带来才是正理,真当爷们儿爱听你这阴阳怪气儿?啥叫勒索地方,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这几句话一出口,三百黑鸦便是一阵哄堂大笑,这些粗豪汉子最见不得所谓豪门世家高高在上的嘴脸,孙道林那样雄踞边州的豪阀家主都是说杀就杀了,相州魏家这样新起来的暴发户又算哪头蒜?
“相州魏氏虽不是高姓大名那等豪阀,却义不受辱,从不缺搏命死斗的血性!”
魏叔卿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气机骤起如平地掀起滔天巨浪,掌指间亮起金中带赤的耀眼刀光,匣中刀虽未出,却无人怀疑那掌刀的锋锐。
黑鸦们的哄笑声骤停,也不知跟谁学的,个个变脸如翻书,转眼便是一片肃杀,恍若由炎炎夏日径直进入了酷寒深冬,漫天遍野都是冰冷的杀意。
黑鸦卫同样不缺少搏命死斗的血性,却更愿意相信各凭本事、力强者活这样浅显而残酷的道理,表现于人前便是毫无怜悯、不以善恶为念的冷酷无情。
人数虽少,哪怕乖戾偏激,却已有强军劲旅之象。
刘屠狗忽地哈哈一笑:“看刀!”
他猛地自阿嵬背上飞身而起,说是看刀,却同样未曾拔刀,而是轻飘飘一掌朝着魏叔卿当头拍下。
在一众黑鸦的眼中,这一掌乍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见一丝一毫的威势,连带着二爷整个人都悄无声息一般,竟连跃空出掌都未带起一丝劲风。
可越是这般宛如大雷雨之前的宁静,便越教人感到莫名的惶急不安,令人寒毛直竖。
魏叔卿的感受尤为深刻,他的面色转为凝重,出手却毫不迟疑,微微沉腰坐马,早已蓄势待发的掌刀迅疾上撩,整个手掌被刀气晕染得金红一片。
见此情景,黑鸦中不少人面显怒色,更有数人冷哼出声,到了二爷和魏叔卿这等境界,一招一式皆蕴含大力,要克敌制胜拼的还是灵感妙悟。
二爷那居高临下的小小借势已无足轻重,甚至未必能及得上魏叔卿扎根大地来的稳妥,更何况二爷只是挥掌拍击,摆明了是相互试探的切磋文斗,即便如此,这个相州金刀竟还以掌锋去切削二爷的掌面,争这同样未必有用的微末先手,简直毫无宗师气度可言。
至于自家几百人钢刀劲弩团团围困、二爷率先出手这等小事,根本没人放在心上,黑鸦卫的爷们儿啥时候跟人讲过道理了?
身处其中的刘屠狗反倒很是理解魏叔卿这等只求实利的做法,电光火石之间竟自心中升起一丝感慨。
他阅历渐丰,知道如相州魏氏这类因一人而起却又算不得大名的家族,既削尖了脑袋要往那个更高的圈子里钻,最愿意附庸风雅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骨子里却仍保留着那股子崛起于草莽中带来的土腥味,最是吃不得亏,对内对外都是绝不相让,显得严酷之极。
别看这衣着华贵、举止稳重的魏叔卿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欠揍模样,真逼急了只怕能光着膀子大砍大杀。
更别提当日身为嫡脉的魏卞被二爷所败即将失去佩刀,为了不被家族严惩甚至凄惨横死,竟甘愿放弃继承权成为护卫家族的影子。
看似酷烈,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求存之道,于己于家族都是如此。
这感慨不过是一闪而逝,下一个呼吸间,两人的手掌便将于无声中决然交斩。
这一刹那,一向蛮横不讲理亦绝不肯吃亏的二爷显得极有宗师风采,一族之长的魏叔卿却带着血烈亡命之气,看得一众黑鸦都有些莫名的诡异之感。
若是刘屠狗知道此刻麾下黑鸦们的想法,只怕要啼笑皆非,到了他如今的境界,招式已经越来越无足轻重,甚至灵气多寡也并非最为要紧之事,早已不是他从前在西北靠着一股子狠劲砍头破腹、以命换命的时候了。
他毫不停顿,一只看似脆弱的肉掌似轻实重地决然拍下,眼看就要被魏叔卿那锋锐掌刀切削成两半。
黑衣少年的脸上蓦然绽放出一抹灿烂笑容,整个人彷佛都因这一笑而明媚起来。
饶是魏叔卿境界高深、心志坚定,也几乎被这一笑撼动心神,无关其他,只因那笑容的无邪纯粹。
于此同时,在这少年的掌心,一枚近乎透明的叶子悄然浮现,刀气织就、纹络天成,似叶脉,又似掌纹。
不及变招也不愿变招,魏叔卿的掌锋似划似戳,狠狠击打在那枚叶片之上!
第十五章 力压()
魏叔卿打定了主意要以点线破面,即便是眼前这少年的掌心突然浮现一枚以刀气织就的古怪叶片,这念头亦不曾有半分动摇,锋锐掌刀仍旧一往无前。
这一身黑衣的年轻校尉能将那人追杀得仓皇逃窜,纵有麾下数百彪悍羽翼相助,自身也绝非凡俗,由不得他不聚敛全部心神,去争那任何微不足道的优势先手。
一人身负家族三代之望,从来容不得他有丁点儿侥幸与仁慈。
金红色的刀气汹涌而上,彻底掩盖下那枚叶片微不足道的光芒。
然而下一刻,魏叔卿脸色骤变!
他意料之中火星迸溅的硬碰硬交锋并未出现,掌刀所及,竟觉一片绵软,简直无处着力。
这一下用力过猛,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于此尺寸之地近身搏杀,任何细微变化都难逃魏叔卿这位灵感宗师的双眼。
他清晰地看到眼前这枚叶片被他的掌指击打得猛地向后一缩,叶身随即抖动震荡起来,瞬间便将凌厉的力道尽数分化消弭,而那叶面之上更同时有着水样的波纹在扩散,反将覆盖其上的金红刀气尽数推拒排开,其轻松随意,竟无一丝烟火气。
刚柔随心、曲直如意,他人看不出其中玄妙,首当其冲的魏叔卿却不得不暗赞一声高明。
眼前景象,竟让他禁不住联想到方才静坐树下时所见之景。
清晨的一滴露水滴落野草叶端,叶身微微低垂后即抬起,摇晃几次便恢复如初,虽被露水溅湿了叶面,本身却丝毫无损。
如此静谧灵动之景象,却让魏叔卿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只因那枚后缩的刀气叶片已有回弹的迹象!
他旧力已竭,却没能抵挡消解这黑衣少年的凌空下击之势,待叶面回弹,两势叠加,只怕更加挡无可挡!
对于其中蕴藏的凶险,以魏叔卿之境界与心志自是凛然无惧。
唯可虑者,只在于今日若因这一招之差而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起之秀击败,必定要折损相州魏氏几代人以鲜血汗水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名声。
运势消长论起来虽玄妙,有时却也极简单好懂。有此缺憾,以三代之运养刀而铸就的无敌无畏之大势便要打上一个折扣,一切决绝牺牲便都没了意义,只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这一瞬间,那黑衣少年的灿烂笑容就显得尤其扎眼。
魏叔卿脸上血气上涌,喉咙中一声怒啸喷薄欲出,却是被激出了魏氏骨子里的血烈豪勇,毫不迟疑地催发出自身气象,竟是将这场切磋试探真正当成了生死之争。
他的气象陡然浮现于身后,那是一个人——他自己!
这气象约莫能有一丈高,眉眼相貌凝实清晰,袍展似云,袖垂如瀑,周身隐隐有金红之气缭绕。
除去身躯长大且没有背负刀匣,瞧上去简直与真人一般无二,虽出现得悄无声息,粗看上去也不像二爷曾见过的那些气象一般神异雄奇,却自有超拔气度,仿佛天地间亘古长存的神祇,威严深重,不落凡俗,似下一刻便要雄飞高举、升临九重。
哪怕是限于境界无法以肉眼直观的黑鸦们,亦莫名地感到心中一沉,宛如压了一块大石。
只见魏叔卿的气象甫一出现,便是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迈出,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瞬间融汇为一体。
这一幕映入场中几位宗师眼中,竟生出一种奇妙错觉,彷佛眼前这身姿伟岸的巨神乃是径直由魏叔卿的身躯骤然膨胀而成,宛如传说中上古圣贤法天象地的绝世大神通,虽两者差距不可以道里计,仍是威势隆重,煊赫而不可一世。
电光火石之间,魏叔卿并没有徒劳地收回掌刀,而是手腕一翻,改切割为向上托举,主动迎向刘屠狗,另一只手掌则屈指成环,做握刀状,又似掐了一个混元贯通的法印,向下猛砸。
同一时刻,一丈高下的宏大气象如斯响应,一掌托天,一拳击地,古朴雄劲而浑然天成,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苍茫道韵。
这魏叔卿竟是宁愿拼着生受这一掌,也要还二爷一记重拳,宁愿两败俱伤,也绝不退缩半步以避锋芒!
刘屠狗的笑容越发灿烂,只是其中竟多了几分促狭,只因他心底里竟有个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若非气质迥异,这魏老二大可以站在寺院山门前做一做那镇寺金刚了!实想不到这些世家子弟之中竟还有如此硬气的汉子,真真令人欣喜!至于两败俱伤,嘿嘿,那说不得就得让二爷教你一个乖!”
刘屠狗心意催发,掌中的叶片轻轻一震,似慢实快地反弹而回,叶片上更是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柄刀的影像。
刀身模糊,其上似有日月轮转、雷霆奔流、天柱巍峨、猛虎盘踞。
诸般异象纷至沓来,神意弥漫方圆数丈,却又无法让人真个看得分明。
砰!
两掌终于相击,如晴空中突一个霹雳响彻,大地彷佛都跟着抖了一抖,古木也是一阵摇晃,许多叶片和露水纷纷掉落,虽此时是夏日,几让人忆及深秋景象。
距离较近、境界较弱的黑鸦们被这交锋中逸散的神意一催,皆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昏沉,只觉得天地倒转,即便是以几位百夫长为首的黑鸦中的高手,亦免不了一阵头重脚轻。
当下人人伏低身躯,或是牢牢抓紧缰绳,或是干脆抱住战马脖颈,以免自己从马背上栽下来。
半空中有鲜血飘散,刘屠狗掌中一再发生变化的诡异刀气堪称锐利无匹,那叶片与刀影眨眼便将魏叔卿掌面上附着的金红色刀罡撕扯得支离破碎,顺带着将他的手掌撕咬得血肉模糊,虽只是皮外伤,却已高下立判。
雄浑力道自上而下自手掌沿臂骨倒灌入体,细微却刺耳的骨裂声中,魏叔卿左膝猛地一沉,整个人竟被这一掌打了个趔趄。
“咦?竟还能站着?也是,你的境界应当远不止此,若是能将匣中刀取出,你的气象也有刀意在手,起码也是半步神通的威能,俺这回以境界压人,倒是有些胜之不武了。”
刘屠狗轻盈落地,看向魏叔卿的目光带了一丝惊讶,他方才那一掌看似寻常,其实已几乎出尽了全力,再不行,就只能拔出屠灭跨上猛虎蛮干了,哪里能有现在举重若轻的宗师风范?
他没有过多在意,话锋一转,咧嘴笑道:“可赢了就是赢了,二爷就喜欢以力压人!世家子个个好面子,你又是个大高手,应当不会恼羞成怒吧,现在能把这孩子交给俺了?”
魏叔卿一身修行被对方一掌轻描淡写破去,一掌一拳浑然天成的攻守之势瞬间瓦解冰消,那一记威力绝大的拳印才刚刚挥至半途,此刻竟是再也打不下来。
他喉头上下滑动几下,将险些就要涌进口中的猩红咽下,见这黑衣少年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出言半是揶揄半是夸赞,也就顺坡下驴,收回拳掌后云淡风轻地立于原地。
这短短交锋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若非身处其中,任谁也难以真正感受到其中的玄妙与凶险。
魏叔卿回头看了小药童一眼,摆了摆手便不再理会。
待小药童几步走回队列,被杨雄戟一把拎上牛背,刘屠狗才满意点头,随即笑着问道:“魏卞呢?速叫来给二爷牵马!”
魏氏家主冷哼一声,失了血色的脸上浮现怒容,竟有几分自始至终不曾有的发乎于心的真正愤怒,那心意不言自明。
“我说,他一个不受待见的没爹护着的可怜孩子,你护着他作甚?再者,是他爹曾拜托我有朝一日有所成就了,回来提携他儿子一二,也胜过在那个没人情味儿的家里郁郁而终甚至被人害死。”
魏叔卿哑声道:“他若能于逆境中披荆斩棘而上,有朝一日便是我魏氏下代家主,岂能容你这外人轻辱?”
刘屠狗纵身向后一跃,于半空中一个灵巧的后翻,稳稳落在白马背上,咧嘴笑道:“哦?咱诏狱黑鸦卫追杀邪魔至此,说不得今次就要马踏相州,还此州百姓一个平安喜乐了。”
魏叔卿闻言摇头:“相州一地,邪魔可入,你黑鸦卫不可入。”
“为何?”
“你此次追杀惊扰数州,此刻非但各州郡军,只怕北定府恒山大营甚至禁军都已陈军州境,很快便会有各种军命、王命乃至天子旨意下达,若不想被镇狱侯清理门户,校尉还是别太出格为好。”
他补充一句:“那人在边州兴风作浪,就算低调隐忍,真当中枢诸公都是瞎子不成?阁下还未入京,不想现在就平白得罪了某些贵人吧?”
刘屠狗闻言眸光闪烁:“又是这些腤臜破事儿,当真坏了二爷的兴头儿。”
他拍了拍阿嵬的脖颈,阿嵬对二爷的心意近乎心有灵犀,当下掉头转向西北,那是北定府的方向,入京师前极重要的一站,没有真定老王爷的点头,黑鸦卫可入不了京畿重地。
“你养刀的法子挺别致,明明气象仍在,却独独缺了最为重要的刀意根本。我听说魔门南宗有一门画龙点睛的妙法,嘿嘿,跟你这法门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日刀成,不妨再找俺做过一场!”
“二爷看在你还有几分风骨,这回就不入相州了,但魏卞必须来!黑鸦卫会在北定府休整些时日,若见不到人,可别怪二爷不给你养刀的时日、出刀的机会!”
马蹄隆隆,一众黑鸦依旧沉默,随着刘屠狗奔驰而去。
天高野阔,古木如龙。
魏叔卿静静立在远处,神色莫名,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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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天,总是被打断,最终感觉写的也不够爽快,俺也是有病,总是不能让二爷一爽到底,非得整点儿小挫折小不如意,但以俺的想法来说,总体上还是会越来越爽的,恩。)
(感谢血o图腾、雪染倾人城两位道友的打赏!雪基是你嘛?)
第十六章 画龙点睛()
红日低垂,晚风褪去了夏日的燥热,吹得人身心舒畅。
三百余黑鸦在官道之上拉成一条长长的稀疏队列。
虽说让羊泉子那老魔逃之夭夭,但总算救回了小药童,转道北定府的黑鸦卫不再急着赶路,一路走得很是悠闲。
杨雄戟歪歪斜斜地骑在牛背上,晃晃悠悠地凑到任西畴跟前,瞥了一眼对方脸上漆黑如墨的火焰纹饰,大大咧咧地问道:“老任啊,二哥先前提到魔门南宗的那个劳什子法门,你一定知晓,讲讲呗?”
任西畴早已对这厮的脾性见怪不怪,闻言丝毫不以为忤,他虽是魔门出身,可以眼都不眨地拿人皮做鼓,平素也是一副沉默寡言的阴沉做派,却出人意料的人情练达,面对堪称校尉大人头号心腹的杨雄戟,从来不吝啬笑容和口舌。
他当下轻笑道:“大人这是拿话敲打那魏叔卿呢,免得他以为咱黑鸦卫不入相州当真是怕了他。他养刀的法门确实有些魔门南宗功法的影子在,但也只是有这个嫌疑,此类口说无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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