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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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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屠狗闻言点点头,这才开口道:“老贼溜得倒快。桑源,你进去看看,有什么不该有的神位,尽数砸了!”
“领命!”
桑源斜睨了脸色大变的乡老一眼,眸子狭长阴翳,笑容玩味狰狞,立刻将原本圆脸方鼻、大耳厚唇营造出的憨厚破坏殆尽。
他快步上前,一脚将虚掩的院门踹开,拔刀便向院中走去。
乡老见状,抬起手中拐杖狠狠往地上一顿,恨声道:“大人,小人等一向奉公守法,为何苦苦相逼,这天下从没有闯人宗祠、毁人牌位的道理!”
他说罢抬腿就要往祠堂里冲,不提防身后一支长戟伸出,戟尖上的月牙小枝勾住他的后衣领,看似只是轻轻一带,这乡老竟是连连后退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人回身抱住戟尖,指尖淌血,不由得声泪俱下,显然极是悲愤:“毁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既然大人不给小人们活路,我今日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护住祖宗英灵!”
嗡的一声,不远处的村民人群中议论之声大起,或悲或怒,拥挤着向祠堂靠近,不少青壮手里还有干活的农具,渐有不稳之势。
刘屠狗扭头看了徐东江一眼,在黑鸦中威望日高的少年会意,极为熟稔地呼喝几声,立刻有数十黑鸦掉转马头,钢刀出鞘、劲弩上弦。
砰砰数声惊悚闷响,最前排的村民脚前立刻多了几个被弩箭射出的孔洞,这下
立刻将村民吓阻,无人再敢妄动。
“黑鸦卫追杀邪魔到此,并无勒索搅扰之意,军情如火,谁敢阻拦,与邪魔同罪,立斩!”
徐东江站在最前方,身躯虽稍嫌瘦弱,却煞气充盈,简短几句话说完,凶戾的眸光看向哪个村民,那人连同周遭之人便吓得面色雪白、噤如寒蝉。
那乡老见状,反倒止住了眼泪,叹息道:“罢了,小人自知罪大当死,不敢苟活,只求大人放过阖村老幼,莫要大兴株连。至于我这不肖子孙……今日便殉了祖宗吧!”
他猛地抬起头,亮出肤如鸡皮的干瘦脖颈,径直朝手中抱住的戟尖撞去。
杨雄戟见状怒道:“真把爷爷当成那等鱼肉百姓的兵痞匪类了?”
寒铁长钺戟的戟尖上猛然腾起一道无色的气劲,形如水纹,却极有力量,不但一下便将那乡老的双手弹开,更将老人撞了开去。
自当日面对二哥与孙道林交手的恐怖余波仍悍不畏死地冲锋开始,杨雄戟几经磨砺,算是找到了自身的修行之道,那便是不追求什么华丽炫目的招式神意,只求一个力字,务求能有朝一日能为二哥撞破一切阻碍。
乡老的可怜模样让刘屠狗有些触动,他抬手一挥,亦是一道无形气劲稳住了老人的身形。
二爷仍是和煦一笑,安慰道:“老人家莫要伤心忧惧,本校尉非是不讲理的人,除了邪魔神位,绝不敢冒犯先人牌位,至于什么私设淫祠野祭的灭族大罪,我全当没看见就是了。”
神道之事干系甚大,大周朝廷对民间祭祀管制极严厉,对未经敕命正封的野神祭祀尤为深恶痛绝,而作为护国教门,谷神殿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护殿红衣在铲除成了气候的野神时往往杀戮极重,最喜株连。
这乡老闻言兀自不敢相信,迟疑道:“大人所言当真?”
在他看来,小小村落中这等局限于宗族之内的微末私祭其实罪名可大可小,若是落进县尊大老爷耳中,厚道些的没准儿只是一笑了之,碰上贪财的勒紧裤腰带多半也能大事化小,反倒是今日这些不知道啥来路的兵爷不好对付,虽不是传说中谷神殿代天行罚的红衣神军,但只看这身不详的黑袍,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见刘屠狗点头,老人连忙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此等再造大恩,小人等必定竭力供奉!”
刘屠狗有些无奈,不再理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扭头问道:“任老哥,我家乡神道不兴,自小极少听闻这些事,怎的北地的私祭如此猖獗?”
任西畴笑道:“北地多战乱,自然多妖孽,百姓为求一个平安护佑,自然有愿意冒大风险的,更别提有些受祭祀香火的鬼神原本就是当地战死的烈士英灵,功劳不足以求得朝廷正封,后人们就铤而走险。”
“哦,那缘何朝廷如此忌惮甚至敌视神道?似乎即便是谷神殿这个庞然大物,权力也极为有限,京中的红衣神官绝少履足地方,即便出巡也不能直接干涉地方教务。”
任西畴沉吟片刻,回答道:“其实魔门对神道颇有研究,只是有些说法太过荒诞离奇,难以考证其真伪。”
刘屠狗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传说上古时神道极为兴盛,因为神人杂居,圣迹可见,便有大能受凡人膜拜供奉,反过来施以庇佑,如今许多教门经典里的神魔,都声称是那时传承而来。其后轩辕圣皇扫平天下,厘定规矩,神与人泾渭分明,王权压过了神权,神道便渐渐式微。”
任西畴顿了顿,接续道:“这是权柄之争,即便谷神殿本就是姬家的,也同样不会太受朝廷待见,如不是还要靠那些红衣去牵制压服其他大宗门,恐怕谷神殿还要更受打压。”
刘屠狗疑惑道:“镇压大宗门用大军或者豢养的高手就好,为何还要靠这个不受待见的护国教门,不怕养虎遗患?”
“自然是以神道压制神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刘屠狗疑惑之色更增,任西畴也不卖关子,笑道:“大人,神道可不只是和尚道士建庙收纳信徒香火那么简单,这样养出来的不过就是些厉害点儿的鬼怪罢了,只能用来看家护院。真正成了气候的所争所求其实是气运。”
“您瞧瞧那些圣人高姓、上古大宗门,譬如道门的灵山、佛家的伽蓝寺莲花峰、魔门南宗的隐秘山门,这等豪阀哪个不是占据着钟灵毓秀的福地?其中门道很多,要成就神通甚至成佛作祖,气运才是最重要的资粮。所谓的天下神通论道大会,说白了恐怕就是大家坐下来掰掰腕子,来确定天下气运归属。”
“卑职想来,那羊泉子功法玄妙、手段极高,观其所求也定是气运。不过他怕被仇家发现,一直苦苦隐忍经营了二百年,却被咱们撞破,这仇不可谓不大。”
刘屠狗听得心中一动:“是了,阴山里不也盘踞着阴山玄宗这样一个神秘宗门么,若非被阿嵬截取三成阴山龙气,只怕贺兰长春极有望成就神通,成为阴山下一代的宗主乃至贺兰王帐的新汗。羊泉子这点儿仇算啥,二爷跟阴山玄宗结下的因果才叫一个大呢!”
正寻思着,桑源已从祠堂里出来,走到刘屠狗面前回禀道:“二爷,除了有些灵位摆放诡异明显不合规矩,没发现名号特异的神位,已被我尽数砸了。”
那乡老忙问:“这位大人,您说有些,那是砸了多少?”
桑源朝他狰狞一笑:“大人之前的吩咐你也听到了,我刚刚也说了,尽数!”
老人反应过来,身子剧烈地摇晃几下,忽然就晕死了过去。
刘屠狗颇有些无奈,刚刚才跟老人家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转眼就说话当放屁了。
他下马扶起老人,渡过去一道温养灵气将他救醒。
这乡老悲愤已极,眼中带泪,嘴唇颤抖,却又顾忌这些兵爷凶戾,强忍着不敢发作,瞧着实在可怜。
刘屠狗心中暗叹一声,比起那些木头刻的灵位,被羊泉子抽走的那丝丝气运才是这小村子最惨重的损失。
他在祠堂门前站了这半晌,并非只是和任西畴谈论神道,而是抽丝剥茧,以敏锐灵觉感应了周遭的灵气变化,已然发现了羊泉子的逃逸方向。
桑源的做法虽然粗暴,却是斩草除根的正理,他并不想去指责,老头子是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给个教训也好,免得真有一天连累全族。
刘屠狗回身上马,朝任西畴感叹道:“狡兔何止三窟,这羊老魔当真狡诈,为求稳妥竟是用的假名,如此不厌其烦、小心谨慎,怪不得能苟延残喘二百年不被发觉,只怕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此等情形,怕是还没等把他镇压了,咱黑鸦卫的名声就要臭不可闻了。”
任西畴笑问道:“那还追不追?”
刘屠狗哈哈一笑:“二爷做事,但求不悔!”
马蹄隆隆,震撼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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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食鬼喂羊()
小药童弃疾蓦地睁开双眼,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物在飞快地向后飞驰,竟是双脚离地数尺,正在向前飘飞。
他身子微微挣了挣,发觉自家的后衣领被人拎住,尤其此人明显是位气息渊深难测的大高手,随即便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咦,倒是个有心思禀赋的,没辱没了这等上好资质。”一个声音戏谑道,明明嗓音仍略显稚嫩,其中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老迈沧桑。
弃疾循声抬头,入眼处便是一张极诡异的脸,少年容颜,面色青黑,双眸碧中带赤,满头白发如霜。
同样堪称妖异的小药童一声不吭,对眼前这老魔的诡异容貌没有表露出丝毫畏惧厌恶,反而微微抿着嘴唇,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对方的白发猛瞧。
如此过了许久,反倒是羊泉子先不耐烦了,微有些恼怒道:“小子,你不怕死?”
小药童摇摇头,声音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悦,答非所问道:“老先生,你的头发这样白,难道平日也喜欢吃人么?”
羊泉子一滞,没有立刻回答这小子不着调的问题,而是极警惕地四下里观望感应一番,见无异状,索性轻轻落地,缓步前行。
他走了几步,右手向前轻轻一抛,将小药童扔到了地上,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吃人跟头发变白有何关联?”
小药童迅速爬起身,也不忙着回答,就着月色定神四下一望,见前方不远处是个小村落,黑黝黝的,不见几盏灯火。
他这才回过头,脆生生地道:“我师父从前也喜欢吸人功力、食人精血,时间一长头发就全白了。”
羊泉子闻言突然有了点儿兴趣,:“哦?没想到除了老子,直到二百年之后还有不怕死的愿意走这条害人害己的邪路,终究是吾道不孤!如不是老子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传下道统,几乎要怀疑他是我的徒子徒孙了。小子,你师父如今在哪里?”
小药童瞥了一眼被羊泉子拎在左手的黑眼珠小羊,轻轻叹了口气道:“吃得太多,炸得粉身碎骨了。”
他虽是叹气,脸上却极平静,不见半分伤心遗憾。
羊泉子呆了一呆,眼中随即闪动起凶残的光来:“如此蠢材,死了也是活该!人要是那么容易吃,老子何必费劲千辛万苦去找这三只……咦?”
他上下打量着一身道袍、白骨发髻的小药童,狞笑道:“你不提我倒还忘了,普通的凡夫浊物虽吃不得,你这天生道胎却是无妨,不但无红尘之毒,还是大补!”
小药童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神情天真道:“我师父也是这么说,还说只可惜他遇到我之前就已经走岔了路,吃了我非但于事无补,只怕立刻就要爆体而亡。”
他说着,双手捧起腰间悬挂的那枚光华圆润的人头骨,很是怀念地摸了摸,这才显露出几分睹物思人的伤感。
羊泉子收起狰狞的笑容,重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妖异的孩子,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决。
“老子其实也曾胡乱收过几个弟子,可惜实在不成器,都被我尽数打杀吞吃了。小子,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是拜我为师,二是做我腹中之食,你选吧!”
小药童小心地将人头骨放回腰间,神情变得极淡漠,与先前尚存少许欢悦天真的稚嫩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二爷很厉害的,他的刀也很厉害,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人一刀,却被小药童叫做“他们”。
羊泉子闻言冷哼一声,原本就青黑邪魅的脸上更显阴翳,显然也是想起了那骑虎少年犀利无匹的煌煌刀光,至于那把刀,厉害是厉害,不知为何其中却无灵性,称不上神兵。
他低头盯着小药童清亮却冷漠的眼睛,冷笑道:“没啥好说的,老子这回认栽!可惜你不是他,既然力不如我,就得听我的摆布!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徒弟,是我的炉鼎,也是我的食物!”
老魔头伸出右手食指往小羊的一只漆黑眼珠上狠狠一戳,就见自那眼珠上溢出一丝浓郁黑气,缭绕上他的指尖。
小药童本是静静地瞧着,突觉浑身一轻,整个儿身躯就身不由己立地而起,向着羊泉子平伸而出的右手指尖飘去。
只见那被晕染得浓黑如墨的指尖在小药童额头轻轻一点,黑气立刻援指尖而上,飞速地渗入弃疾的眉心。
小药童猛地颤抖起来,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却极为硬气地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黑气很快便消耗殆尽,羊泉子收回右手,小药童便蓬地一声扑倒在地,双手抱住头,小小身躯先是佝偻如虾,随即便开始满地打滚。
只是在这过程中,满口鲜血的小药童仍旧一声不吭,场面显得极为诡异渗人。
羊泉子已经对这妖异孩子的资质与心性有所了解,此刻见怪不怪,碧绿眸子中赤意更盛,有些贪婪,有些喜悦。
“你先前那套纳气法门颇有可取之处,若不想死就全力吸纳转化这缕由香火怨力吸附凝聚而来的地气,若是挺过去了,保你终身受用无穷,若是挺不过去,嘿嘿,只怕死状凄惨,不比你那死鬼师父痛快上半分。”
老魔头为了躲避那跨虎少年的追杀,已封死了小药童的头顶穴窍,令其无法引气入体,可既然此刻黑气已然主动入体,倒是不妨碍后续的收纳消化。
小药童没有回答,也不知听见没听见。
羊泉子却不再多做理会,他静待了片刻,发觉小药童翻滚的速度逐渐放缓,呼吸也越来越规律而平稳,脸上便有了笑容。
他一把拎起小药童的后衣领,大踏步往前方的小村庄而去。
他对此地显然极为熟悉,越走越快,渐渐形如鬼魅,又似一缕青烟,没有惊动任何人,连犬吠也没惊起半声,很快便飘进了一间祠堂。
祠堂中幽暗深邃,不见半盏灯火,门外的月光只能照到一小块地方,绝大部分牌位都隐在黑暗之中。
随着羊泉子的进入,有一块极不起眼、位置也很偏僻的牌位渐渐泛起幽绿色的光芒,彷佛火焰,却晦暗而冰冷。
“嘿!长势不错,现在就吃倒是有些可惜了。”
羊泉子冷笑一声,猛地张口,朝那个被绿焰笼罩的牌位狠狠一吸。
虚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怨毒的哀嚎,绿焰沸腾起来,极不情愿地汇聚成一个面目模糊、形体扭曲的人形,在半空中极力地挣扎。
只是不知为何,这哀嚎明明声音极大却根本出不了这间祠堂,无法传到院外被人听闻。
随着这绿焰人形的挣扎,几缕几乎微不可察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向着它汇聚而来。
羊泉子见状立刻将黑眼珠小羊举起,这一刻,这小羊似乎活了过来,咩的一声叫,同样无法为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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