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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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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号将军都要爽利得多了。
眼前这些甲士固然精锐,于他而言却是抬手可杀,只是一旦杀了,立刻形同叛逆,无异于自寻死路。
朝廷威严深重,身处其中见证过那一声令下万人效命的场景,感受自然尤其深刻,是以哪怕再跋扈的将军、校尉,事到临头恐怕也鲜有敢绝然反抗的。
那位在铁骑西征中立下赫赫功勋的武成王戚鼎又如何,还不是一道圣旨便给圈进了诏狱?若非如此,谪仙帖可未必敢给据说当时已是神通巅峰境界的武成王送帖。
刘屠狗瞬间想明了自身处境,颇有些哭笑不得。
刚才他本就是心存试探,毕竟灵应侯府与阴山龙气两件事都已经瞒不了人,自然需要知道朝廷准备如何处置,且不说那些个吃进阿嵬肚子里的宝贝,单是名为诏狱鬼卒、实为军方密谍的许逊被二爷一刀枭首,恐怕就已经后患无穷。
谁成想这曹宪之性情如此暴烈,话没说几句,说翻脸就翻脸,用的还是二爷惯常的一力降十会的破局手段。不说城内城外几万大军,单是这小小城楼上就集中了数位宗师,此刻气机隐隐蔓延开来,真要动起手,啧啧,二爷怕是要归位。
刘屠狗羞恼之余,对曹宪之此人却无多少恶感,反而隐隐地有些艳羡,比起老燕,这位一言便能决大将与万军生死的曹虎头可明显要霸气多了。
险恶关头,他毫不犹豫地狠狠一跺脚,如猛虎踏山,整座城楼彷佛都随着这一脚晃了一晃。
冲过来的甲士只觉天翻地覆,有几个甚至当场摔倒在地,余下的也都慌乱止步,努力站稳身躯。
这一跺脚颇有门道,靠的不是力大,城楼也没有真个摇晃,而是将已经能去形存意的病虎探爪式与无形无相的刻碑之法融汇一炉,直接蒙蔽了这些甲士的观感,当真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至于那几位宗师,因为刘屠狗刻意避开了他们的气机,反倒只有几近于无的模糊感应,并没引动他们的警惕与反击。
“曹公真是急脾气,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俺一般见识,刘屠狗既然到了这金城关,自然唯曹公马首是瞻。”
二爷换了一张真诚笑脸,言语谄媚,身躯却始终站得笔直,周身气机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火并一般,实在无法给人奴颜婢膝之感,所谓宗师气度,论心不论迹,即便是刻意服软也不同凡俗。
“野性难驯,飞扬跋扈!”
曹宪之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给了八个字的中肯评语。
他身居高位,又是灵感宗师,眼光与灵觉何其毒辣敏锐,自然能看出眼前这少年所言确实发自真心,也自然能看出倘若自己再行逼迫之举,对方也一定会绝然拔刀反抗。
这世上单有这样一类人,钟灵毓秀、惊才绝艳,真正超凡脱俗、一心秉承己道,若是隐居山林与世无争尚无大碍,出世行走的与这俗世便有些格格不入,尤其对朝廷亦绝无半分畏惧之心,在这位朱衣军机看来无异于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
这等人即便气运加身、后台硬实,绝大多数也难免夭折于求道途中,可但凡能成就所谓大神通者的,也往往便是这类人。
若是江湖草莽,大周朝廷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或压制或纳入掌控,谷神殿护殿红衣与诏狱青衣鬼卒某种意义上便是为此而设,这没啥好说的。
可若是崛起于官府、军中的“自己人”,就要难办的多,位置就那么多,一个飞速蹿升的后起之秀任谁都不会喜欢,不拔擢甚至刻意打压又会寒了人心,长此以往谁还卖命,谁为朝廷去压制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头?
当然了,身处曹宪之这个位置,硬要压下眼前这个年轻校尉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地方上一位宗师大将固然举足轻重,到了京师可就没这么金贵了。只是有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他也无法真就任情恣意而为。
朱衣大军机挥了挥手,甲士们便如潮水般退下。
“刘屠狗,你的根脚老夫已经大概清楚,慕容氏不过是个幌子,病虎山那位虽然名声不显,却无人敢小觑了去。它有何图谋非老夫可知,你自己却要好自为之,只要尚在我大周军中一日,便要守一日的规矩,如此方能活得长久!真要撕破了脸,大周拼着伤筋动骨,总还镇~压得住!”
不等刘屠狗回答,曹宪之从袖中取出一卷以淡紫绸缎书写的令旨,一把展开,沉声道:“刘屠狗听令!”
被这朱衣大军机一番恐吓,此刻又上演这么一出,二爷当真讶异莫名,当下老老实实拱手道:“在!”
“着调朔方先登卫左尉刘屠狗及其部属至至京师诏狱听候差遣,见令即行,不得有误!”
“啥?”
刘屠狗突然觉得自个儿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即便是二爷修为高、功劳大足够换个封号校尉的官帽子,那也是由天子颁旨、军部任命,关诏狱何事?
他满腹疑窦地上前接过紫绸令旨一看,几行字之后除去军部的大印、曹宪之的总理军机官印,还有一个小上许多的印章,却不像是官印。
他认真看去,只见这印上刻了四字——镇狱侯吴!
刘屠狗霍然抬头看向曹宪之,疑惑问道:“镇狱侯,这是……封号武侯?”
桃花眼魏卞的老爹、西安府诏狱绿袍勾录魏大曾跟他提过一嘴,这镇狱侯正是诏狱的大统领。
他话一出口,就见整座城楼中群情耸动,除了那名不知是什么身份的灰袍老者尚且镇定如常,另两位一看就是谷神殿中人的神官与武士都气机骤起,情绪有着明显波动。
曹宪之促狭一笑:“侯爷说了,不论许逊究竟是认谁做主子,账面上终归是诏狱的人,现下诏狱少了这么一位灵感境青衣鬼卒,损失甚大,要军方再赔他一个。”
刘屠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意思就是……您老把俺卖给了诏狱?”
曹宪之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捅了多大的娄子自己还不清楚?没镇狱侯发话,你真以为你能囫囵个地活到现在?老夫头一个就要砍了你!”
二爷一拍脑门,当真有些啼笑皆非:“这世事变幻,还真他娘的波诡云谲、瞬息万变呦!”
第一二五章 羽翼初丰,而后图南()
手心里攥着一卷淡紫色绸缎,刘屠狗缓步走出城楼,仍是没能完全回过神儿来,实在说不出自个儿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眼前红尘万丈,着实颠倒迷离,但因果二字,反倒越见分明。
时隔数月,期间更是经历无数惨烈争杀,当日灵应侯府中那斩杀了许逊的搏命快意一刀,即便是挥刀杀人的二爷也有些淡忘了,顶多是担心无心纸与阴山龙气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觊觎窥探,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拿那个身份复杂的死人做文章。
可这后患,终究还是来了,还来的这般光明正大,教各方连同二爷自己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许逊明明是军方安排进诏狱的密探,眼下死了,诏狱竟要求军方赔一个,哪怕谁都知道许逊的死只是一个借口,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要求却没人敢当成儿戏。
无他,只因开口的是一位封号武侯,位列超品、着紫衣、朝野视为国士、军号旗鼓万世不易的封号武侯!
这可大出刘屠狗的预料,毕竟镇狱侯这般大权在握的封号武侯,那可是神通境界的真正巨头老怪啊,高入云天的绝顶人物,就为了他一个小小校尉从云端跳下来,二爷这小身板怎么接得住?
刘屠狗没心思再跟穆狮磐废话,也懒得去思量屯骑校尉脸上笑容的复杂难言意味儿,才要下楼,便是一怔。
城楼下,三百余黑鸦牵马而立,抬头望着城头,纹丝不动,静默无声。
他们在等自家的校尉。
刘屠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笑得灿烂,如乌云尽散后耀人眼目的温暖阳光。
“镇狱侯征召黑鸦卫入京,说句实话,二爷我从前跟诏狱结了很大的梁子,此去京师或横死或富贵,这都说不准,去留自愿,都由得你们。”
这消息颇有些耸人听闻,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绝大机遇与凶险。别说黑鸦,便是金城关上上下下的士卒闻言都是脸色一变,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然而慑于这些黑鸦的厚重沉默,没人说话,只是互相交换目光。
渐渐躁动狂热起来的沉默中,一身泥水的杨雄戟猛地单膝跪地,大吼道:“属下誓死追随!”
徐东江、曹春福等一众血棠旧部紧跟着跪下,齐声呼应:“属下愿效死命!”
三百黑鸦当下跪下了近一半,余下的都有些犹豫踌躇,纷纷看向站在最前的几位百骑长。
这下任谁都看出了黑鸦卫的四分五裂、貌合神离。
轰的一声,金城关上下的士卒几乎不约而同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刘屠狗和黑鸦们的目光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全无方才被震慑后的敬畏忌惮。
脸上刺了一朵黑火的任西畴笑容妖异狰狞,他对四周的杂音充耳不闻,站直了问道:“校尉大人似乎麻烦缠身,可敢再收留一个魔门北宗的孤魂野鬼?”
刘屠狗居高临下目视这位新晋宗师,咧嘴一笑:“狗屁的魔门,二爷只认得黑鸦卫的自家兄弟,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滚蛋!”
被辱及师门的任西畴收起笑容,神情肃穆,气机涌动。
杨雄戟腾地站起来,转身面向任西畴,这个第二旗百骑长原本何等恭顺,一旦破境为宗师就跋扈起来,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拄着寒铁长钺戟瞪眼道:“你想死?”
一众血棠旧部也纷纷起身拔刀,将任西畴团团围住,任西畴身后第二旗亦是拔刀,虽然气势被徐东江、曹春福等人压过,却绝不是甘心就戮的模样。
身处风口浪尖的任西畴冷冷看向刘屠狗,开口问道:“任某连同手下兄弟这样的桀骜难驯之徒,校尉大人即便收留,能做到心无芥蒂一视同仁?”
刘屠狗不耐烦道:“甭把自己看得太高,二爷做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要么继续穿这身黑皮,要么滚蛋!”
任西畴对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杨雄戟视而不见,只是自嘲一笑,随即朗声道:“既然如此……蒙大人不弃,黑鸦任西畴谨以心魔立誓,此生誓死追随!但有背弃,必心火焚身而死!”
他发了一个让人瞠目的誓言,突然左膝跪地,继而跪下右膝,双臂前伸,合身向前一伏,扑倒在泥泞里。
任西畴,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金城关上下鸦雀无声,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任西畴的举动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第二旗幸存下来的黑鸦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显得手足无措。
杨雄戟眼珠一转儿,怒喝道:“任老哥已决意追随大人,你们还犹豫什么?”
第二旗数十黑鸦如梦初醒,这些被任西畴收服的亡命之徒连忙跪下,如同任西畴一般五体投地。
因着这一跪,魔门北宗最后一点儿余辉就此熄灭,却为新生的黑鸦丰满了羽翼。
董迪郎与张金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决断。
“我爹不止我一个儿子,董家越骑校尉的官职不愁没人继承。”
“张三本就是幼子,有朔方边军的压制,大旗门不大可能再壮大,只能守成。大丈夫行事,岂甘心看家守院?”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跪地行礼,出身董家与大旗门的黑鸦们尽数跟着跪下。
除去尚未归队却注定无力抗拒大势的和老四等人,所有黑鸦尽数归心臣服。
刘屠狗缓缓走下台阶,饶是他心志坚定如铁石,此刻也禁不住心怀激荡。
“我上楼去见到了曹公,没有跪。来日见到镇狱侯、见到天子,同样不跪。”
“入我门来,生死有命,祸福自招。”
“一日为黑鸦,不求苟且生,但求壮烈死。老任啊,你之前那首歌咋唱来着?”
任西畴直起身,站了起来,笑着轻声吟唱。
“人皮鼓,刀吼长风,男儿志,豢蛟骑龙,要长枪大剑,谈笑成功!”
鼓声渐起,金城关内城响起了雄壮歌声,三百余黑鸦军汉扯着铁嗓大声嘶吼,嘈杂纷乱、不成曲调。
然而这歌中的雄浑意气、激昂慷慨却不减分毫,反倒多了一分撼人心魄的壮心与豪迈,闻者无不变色,随之心动神摇。
也只有连年烽火的北地边镇才能孕育出如此不含一丝柔媚脂粉气的大丈夫长歌。
也只有辛苦戍边日日厮杀搏命的粗豪汉子才能真正吼出、才能切实领会其中三昧。
“可惜啊,不能为我所用。此一去乘风借力,便再不可制了。”
曹宪之在城楼中端坐,侧耳细听,有些入神,又似在出神。
“李统领,诏狱今次毫不避嫌地扩充势力,怕是得了陛下的授意要大动干戈了,日后难免要压过你麾下的护殿红衣一头喽。”
李秀蛟闻言有些不满,他不归属枢密院与军部领衔的军方,对曹虎头并无太多敬畏,当下就要反驳呛声。
元丹丘抬手止住欲开口的护殿红衣统领,笑道:“此子羽翼初丰,便迫不得已早早振翅图南,稍有不慎便要摔个骨断筋折。曹公如此高看一眼,是不是言之太早了?”
曹宪之看了一眼这个近乎与他平起平坐的谷神殿左祭酒,眼中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之意。
“丹丘子,有些事,你们这些跪拜侍奉神灵的人永不能懂。”
“此子固然令人惊艳,但周天英才何其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所看重的,是他心如赤子,却偏偏有一身浓烈的桀骜英雄气。至于日后能不能真正成事,反倒是末节了。”
朱衣大军机看向南方,眼神深邃而沧桑,似在追思往事,渐渐又泛起几分没来由的热切与期望。
他笑道:“羽翼初丰,正该图南,岂可畏难惧死、留恋故土尺寸之地?”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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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概就是这样了,意已尽,就不水了。在琢磨着是不是跟上一章一样写个卷尾语再来个剧透什么的,你们觉得呢?)
(啊呀呀,又差点儿忘了,感谢~斜风子~道友的打赏,屠龙氏铭感五内。)
第一章 在河边()
落日余晖,映入河水,涟漪泛着金黄,照得人满眼光辉。
河流不宽,水流舒缓,河岸边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虽茂盛,却让人有了荒凉萧疏之感。
林荫掩映的官道上,两旁树木在夕阳下反显得浓黑,三百余彪悍骑卒策马而行,黑袍黑甲黑披风,连银盔上盔缨都是黑色,面目模糊,掀起一阵烟尘。
打头的一人忽地高高抬起手臂,整支马队倏然减速,流畅自然,毫无滞涩之处。
骑牛的杨雄戟有些疑惑:“二哥,咋了?”
刘屠狗轻笑道:“你的牛当然无妨,兄弟们的坐骑可都该喝口水了。”
他看向官道延伸向河岸的斜坡,坡上与岸边各自散落几只白羊,本是在悠闲吃草饮水,此刻被骑队所惊,都不安地抬起头来。
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握着一根小鞭子,衣衫破旧,脸上脏兮兮的,瞪着一双还算明亮的眼睛,眼神有些畏缩警惕,却并无多少恐惧。
此时黑鸦卫向南赶路,几乎快出了蓟州,沿途所见渐渐没了北地的烽火杀伐气息,反倒让这些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汉子有些不适应了。
刘屠狗咧嘴一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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