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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有约-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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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将记忆中的那一句话刻意封存,哪怕是那个让他脸红心跳的轻吻,也不能动摇他恪守的禅心。

    但兜兜转转,他还是心动了。

    师父手里长杖落下的时候,他没感到疼,只是想起了她所说的求得了便不苦,于是,轻轻的微笑起来。

    “我亦不回。”

    风仍在吹,我看向长夜,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亦不回。

    不管是锦州初见,还是月下相逐,我亦不回头。

    因为,这是我的全部所求,哪怕遍体鳞伤,被认作痴人一个。

    亦心甘情愿。

    多余的话,我们都未说出。但却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不由得相视一笑,牵手进了破庙。

    大邕汉仲二十一年,国寺第三十七代住持方丈长夜坐化,第二年秋末,十三皇子夺宫,是为永兴元年。新帝信佛,国寺地位更加尊崇。

    永兴二年,新帝驾临国寺,和新任住持方丈枯灭大师谈起旧事,道当年和前一任方丈谈起锦州之事,年轻方丈的教诲至今仍令人记忆犹新,并叹息说若不是得年轻方丈的一番点化,自己怕是至今仍活在混沌中。

    至于到底是什么教诲,除了当事人却是谁也不知的。

    新帝也没多言,这事也就成了一个无解之谜。

    枯灭猜不透,也不费心去猜了。新帝之所以对国寺如此厚待,想来也和那人有着解不开的关系。

    外界纷扰,利益纠葛,却是和破庙内的两人没什么关系的。

    在种下的第三年,庙前的牡丹终是开了。

    姹紫嫣红一片。

    绿油油的叶片繁茂葳蕤,大朵大朵的牡丹争奇斗艳。

    春光融融,好花共赏。

    一个身着布衣乌发男子正在靠在躺椅上看花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银发披肩的女子,两人俱是容貌出众,被这花丛一衬,风姿更甚。

    男子忽而咳嗽了两声,打破这沉寂。

    “外面风大,进去吧。”

    我劝道。

    那一年冒雪下山,长夜身上的伤好了,却落下了体寒的旧疾,每到冬日,不仅疼的直不起身来,还常常咳嗽。

    我给他用了许多药,却总不见好。眼见着春天来了,他的背稍好一些,却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无妨。”长夜拒绝道。他本就肤色白皙,此刻病态一显,更添苍白。

    “等天气稍暖,我们去落北吧。我想前世生活的地方看看。”

    顿了顿,长夜看向我提议道。

    我点头,却别开了目光。他以为自己藏的好,实际上,那手心的一点嫣红已被我瞧了个正着。

    他开始咳血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隔世约(20)() 
我告知了他所有的情况,长夜也明白:那副名为故乡的画,不是别人,正是前世的自己所作。而那画中的男子,也正是他的上一辈子。

    一辈子,两辈子,兜兜转转的,最后想回那个地方看一看。

    不过几十年光阴而已,想来变化也不是太大。

    那烤过鱼的溪,那熬过汤的灶,那常坐的青石,还有那照人眼明的火红石榴……上一辈子爱恨消磨过的地方。

    多年过去,草堂还是旧时模样,推开门一看,四处干净的一丝灰尘都没有,就仿佛离开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

    若不是院子内的石榴树已长的遮天蔽日,我定会以为,这近三十年发生的一切,都是午后的一场梦。

    这个疑惑,等草堂的门被一个独臂老者开时,随风而逝。

    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周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这……

    他揉了一遍又一遍眼睛,直到确认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方才挪动步子,朝着那端坐的两人走去。

    “老伯,此处是我昔年旧居,不知已经易主,今日冒然造访,请多见谅。”

    银发绝美的女子看见自己,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无……无妨……”

    周梁颤抖着声音说着,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一生,也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了垂垂老矣的暮年。可她和将夜却还是记忆中那般年轻的模样,好像岁月格外优待,从未在她和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先生的模样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如果说,之前的先生是春风,给人温和可亲之感,那么,现在的先生就像是骄阳,姿容无双,耀眼的让人难以直视。

    周梁却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不仅是因为她身边那和将夜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也不仅是因为她那一头特别的如霜雪般的银发,更多的是眼前的女子带给人的感觉和飘然离去的先生极为相似。

    他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先生,还有谁,会带给他多年前的那种照镜自观的感觉。

    五年前,他在一场瘟疫中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于是他搬到了山上,住在了草堂。

    人生到了他这个阶段,已经没什么梦想奋斗重新开始之类的词儿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

    十八年前,小三子死在了朝堂争斗中,他死的极惨烈,为了不让那人挣脱,他缠着那尊贵的人,被一根长枪串成了一串。

    血顺着小三子单薄的胸膛往下淌,但他的嘴角却挂着笑。

    直到小三子死后的那个春末,他换防回京,方才得知这一噩耗。

    回京后,他收到小三子托人带来的木盒,看到里面的信,方才明白这一切的原委,最后的真相直指六子真正的死因。

    那之后,周梁便抛下刀,回了乡。娶了一个泼辣的女人开始自己虽鸡毛蒜皮却真实鲜活的平凡生活。

    偶尔,在夜里,他会梦到那一场雪,梦里他们又冷又饿,抓起一把把雪往嘴里塞,塞着塞着,一片寒意的肚子开始痉挛,而后手里抓起的白雪团渗出殷红的血。

    于是,很多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他们离家前上山和先生告别的场景。

    先生说:“去吧。自此以后,道路艰险,还望你们互相扶持,一起走的,再一起回来。”

    可是,走着走着,六子去了,然后小三子也去了,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就有些难受。

    于是摸黑爬起来,摸到那藏在柜里的劣酒开始喝起来。悉悉索索的动作吵醒了正鼾声如雷的妻子,引来一阵抱怨和叫骂。

    可是骂归骂,若是那藏着的酒没了,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还是会将家里不多的余钱给他灌上一些便宜的劣酒存起来。

    瘟疫过后,他再一次回到草堂。由于小三子的离去,没了经管,草堂已经呈现衰颓之势。

    他花了好几个月修缮。

    山上他几乎走遍,将夜的墓他也看到了。不仅看到了,每逢清明还会去拔那坟头的杂草再烧一回纸。

    一如他对六子、小三子还有那凶悍温柔的妻子和一双早夭的儿女。

    将夜的墓碑早已破烂不堪,他重刻了一个,但由于年深日久,那上面的字早已模糊不清了。他隐约看到了一个未一个风,于是就按照原样再做了一个。

    将夜,未风。

    他揣测未风应该是先生的名字。但却难以求证了。

    将夜的墓碑是先生立的,但草堂内外却不见了先生的身影,她该是走了,人海茫茫,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很多年就这样磋磨过来了。他不曾想过,这辈子,能与先生再见。

    一时间,周梁心潮起伏,看在对方的眼里,却是一个垂暮老人激动的身子直打哆嗦且呆了半晌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以为我们贸然的闯入搅扰了老者的生活,当下和长夜对视一眼,告了声抱歉,准备离去,不曾想,老者却慌忙摆手:“不,不,留下吧,我给你们做饭……”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人一直耷着一边肩膀,原来左手袖管是空荡荡的。

    不等我们反应,老者就出去了。不多时,厨房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老者热情的准备了午餐,客随主便,吃完饭,在一起闲谈。

    老者提起当年草堂之事,都是很久以前我亲身经历的,想来,此人也是当年来草堂读书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

    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去回想,都难以从老者满是风霜的脸上看出旧时年少的影子。

    流光容易把人抛。

    再相逢,已是对面不相识。

    可这个谜底也没等多久就揭开了。

    在老者的坚持下,我们在山上住了一夜,第二日醒来,桌子上放了冒着热气的饭菜还有一个木盒。

    木盒下压着一张纸,纸上是一串略微有些哆嗦的字迹。

    物归原主。

    我打开了木盒,是一颗曾无比熟悉的药丸。

    那是风九为我备的三颗起死回生药中的一颗。

    当年,为以防万一,他特意多备了两颗。谁料到,让我一股脑儿送给那三个孩子。

    没想到,重临故地,那一颗药又兜兜转转的回到我手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名起() 
我想,我应是猜出他是谁了。

    那药,是我让阿夜亲手交到三人手中的。一个憨厚直温善,一个跳脱火爆,一个文静内蓄。三人的模样在我脑海中逐渐鲜活起来。

    是泥猴儿。

    我扣上盒子,闭上眼睛。

    眼角有泪滑落。

    为自己当年卑劣的心思愧悔。

    当年阿夜重病我无计可施之时,不是不悔恨。当时想着,若不是将那药全数给了那三个孩子,哪怕是留下一颗半颗,阿夜也能多上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而今,当年赠送出去的药却又出乎意料的回来了。

    而且是在我最需要的的时候回到了我的手中。

    为免我为难,已鬓生白发的泥猴儿悄无声息的留下药离去了。

    他认出了我,看出长夜病已成沉疴,极力挽留我们留宿,只为有时间酝酿这一场告别。

    这一颗药,若是他自己服下,至少能身康体健的再活个十七八年。

    对于凡人来说,长生是永恒的愿望,若是这个不能做到,能多活些年头也是好的。

    我看过许多话本子,看到诸多帝王为了长寿无所不用其极。相较之下,泥猴儿的行为便更让我震动。想起曾经在面对阿夜病情无能为力时,生出的卑劣想法,更觉无地自容。

    天刚蒙蒙亮,城门外就聚集了许多前来贩菜的小贩。其中一个背着包裹的独臂老者神色平静的混在人群中。

    “老哥进城是为何事?”

    有健谈的贩菜汉子开口问道。

    “看看儿女和老妻。”

    那挑着一担新鲜蔬菜的老汉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门吱吱的开了,许多人都朝着门口涌去。

    他也顾不得和周梁寒暄了,赶紧往前挤着,争取一会儿在集市上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

    城里开始闹哄哄的。

    叫嚷声,孩子的哭闹声,女子的咒骂声混成一团。

    周梁浑然不觉,自顾自穿过开始喧闹的街道,朝着城北的一个小巷走去。

    那是他以前居住的地方,屋子还好好的留着,不过积了一层灰,长出了几个蛛网。

    他打了打门上勾连的网,推开门,看见了当年的回忆。

    泼悍的妻子在屋里忙忙碌碌,一双儿女互相追逐着从屋子的这边跑向那边。

    泪眼模糊间,又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哪里有妻子和儿女的身影。

    不过一片残败。

    他吃力的打起水,开始里里外外的收拾起来。

    曾经,他不想触碰这些记忆,所以独自一人去了草堂。

    而今,草堂迎来了自己真正的主人,自己也该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他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更加迫切的想要回来看一看。

    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他终老了。

    在这屋子里,他先后送走了一双儿女和相伴多年的妻子。而今,他快要死了,却没有人来送他了。

    想一想,真是悲凉的紧。

    人生飘零久。

    除了那些断了联系的军中好友,他少年时期的朋友,中年时期的亲人,每一个都先他而去。而今,将要轮到他了,到时候,谁会为他埋上那一抔土、哭上那一回子呢?

    欸——

    人生啊——

    说不清那漫长的时光里,到底是苦乐多还是哀愁多。

    他少年是跳脱的性子,有些急躁,到了军中,经常会因为火爆的脾气而和人干架,但久而久之,也收获了一些个性相投的好友。但那些好友,几乎在一场场接连不断的战事中消磨了大半。剩下的,不是少了胳膊,就是残了双腿,回到原籍以后,道路书信俱不通,后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一辈子啊,就这样到了最后的时候了。

    周梁靠在门前,看夕阳慢慢从门槛里头移到外头。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匆匆的溜走了。

    抓也抓不住的。

    纵使感慨伤怀,它也是丝毫不肯为你多加停留的。

    周梁他又陷入了往事。

    他发现自己最近很容易回忆过去,也许是老的快要死去的缘故。过往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经常会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被触发了连环播放的按钮。曾经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也逐一清晰的浮出水面。

    草堂内瞌睡搞怪的日子,昏沉沉的夏季,还有先生突然伸过来的那冰凉温柔的手堪堪扶住自己将要磕在桌子上的头。。。。。。小三子文静的看着书,六子皱着眉头,他脑筋不大灵光,所以一旦学了新的东西,便苦的鼻子眉毛都皱在了一起,但纵使如此,六子也是极为认真耐心的。。。。。。阿夜握着笔,笔尖的墨掉在纸上晕开一大团,他浑然不觉,仍是目光放空的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周梁又想起后来先生给他们取学名儿。泥猴儿是他的诨号,大名儿什么的还没取上。按照他伯伯家各位堂哥们取名的排序,他该是叫周大地、周山坡之类的名字。

    先生说取一个好听的名儿,给了他们三个选择,一个乘风,一个破浪,一个栋梁。

    他选了听起来最气派的那个——栋梁。谁家屋子没有支撑的梁子啊?都有。先生说,支撑国家的梁子叫栋梁。他感觉这个名字光是听起来就气派的让人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六子选了破浪,小三子选了乘风,他是栋梁。那个时候的他感觉,什么风啊浪啊的,都不如他的梁子实在气派。

    梁子很重要,一个房子的根基是梁子撑着的,一个国家的根基是他撑着的,因为他是国家的栋梁。

    那个时候,年纪小,见识浅,很容易就豪情万丈。

    但现在不行了,老咯,也就豪不起来了,情不动了。

    他现在看自己的名字,和看堂哥们的名字并没有什么不同。周山坡,周大地,还有周栋梁。

    一样儿一样儿的。

    没什么差别。

    他叫栋梁,最后也没成为栋梁。

    同样的,叫山坡和大地的堂哥,也没变成一道山坡或一块大地。但他们前些年死了,化成了一堆黄土,最后和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的土地融为一体。

    也许是有差别的。

    周梁揉了揉想的发昏的脑袋。

    或许是少年时拳头血液总是先于脑子先行,所以到了老的时候,他会静下来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有时候能得到解答,有时候却不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还君() 
比如名字中的梁字,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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