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图-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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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桐白几乎是立刻想起前两天那位老婆婆，抿唇，却像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见过……”

　　　　“……”李校尉立刻闭上嘴巴。

　　　　三儿咳嗽一声：“那位神婆是前任门主的养母，武力高强。靳天也是她当孙子哄过的。成为门主后，神婆因为前任门主的遗愿，没有和靳天兵戎相见，不过，当靳天做了不道德、不仁义之事，她都冒着与他撕破脸的危险，帮助弱势一方。所以，她才会帮我们撂倒了看管洞口的人。还在大一表明来意后，立刻选择与我们合作。”

　　　　“神婆？！”堂主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搭理他。

　　　　小四不知道搞了什么，也神奇的弄了一支火把过来。

　　　　二二默契地看他一眼：“分头找？”

　　　　“嗯。”

　　　　二二、三儿、小四、小六。

　　　　空桐白、铁娘子、李校尉……药堂堂主——他抹汗追问，自行跟着空桐白三人走了。

　　　　空桐白一行人是从右侧走的。火光的范围比较局限，空桐白握着火把往上举了举，只见坑洼的土形成一个逐渐延伸缩小的圆圈，远远的漆黑一片，引人探索。

　　　　火光照亮处，有腐烂的、蜷曲的孩子的尸体，形态各异，但都呈逃亡的扭曲姿势。成人也有，但看穿着，像是把守隧道之人——这里似乎前不久有过一场厮杀拼搏，左右三两天的样子，尸体腐烂的程度并没有太快。

　　　　满天飞土不见，血腥味浓重到令人呕吐。

　　　　李校尉见空桐白有些不适，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想夺过火把在前面引路。毕竟他和风影卫事先来过多次，比这两个女人都熟悉地形。

　　　　“火把给爷吧。”

　　　　空桐白没觉出他的殷勤有什么不对，担忧地问铁娘子伤口如何，能不能继续走。在得到几乎想也没想的肯定回答后，她笑了笑，重新看向前方。

　　　　她翻了个白眼，瞪他：“不用。”

　　　　大抵是和风影卫待久了，李校尉竟也像三儿一样抹了把鼻子，借转移话题来化解被拒绝的尴尬：“方才那地方有条血河，你身上全都是血。”

　　　　鼻腔里的血味闻得人麻木，空桐白一直以为背后湿漉漉的是血，脸色大变，下意识摸了摸，果然见指尖一团暗红色的液体。

　　　　……什么叫“血流成河”，这就是了。

　　　　药堂堂主白着脸，双腿打着颤，颤巍巍跟在李校尉身后，被骂也不理睬。李校尉捋起袖子，无比熟练地检查尸体的面貌，甚至是身上留下的遗物。

　　　　“啊！”“救命！”

　　　　踩到混杂鲜血的泥土、死人的衣角，药堂堂主都恨不得蹦到天上去。李校尉生生掰开他紧抓自己胳膊的手，他却八爪鱼一样的缠上来……

　　　　李校尉脸黑如锅底：“死老头，你不就是从这边过来的，装什么装！”

　　　　“这地方我没来过呀……我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死亡气息太过凝重，药堂堂主吓得声音都弱了好几度。

　　　　李校尉不理他，从一个五岁孩子衣服里掏出一块发了霉的馍饼，皱了皱眉，还是揣进了兜里。

　　　　“这群畜生！”铁娘子全程冷脸，隐隐看能看出眸中几分杀戮之气，但手落在那些孩子身上时，却深呼吸，动作揉下来。她在一个两岁孩子的袖口里，找到一张巾帕，是擦口水用的，上面充满褶皱，还有些脏。

　　　　该是咿呀学语的年纪，却命丧不见天日的隧道里，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火把只有一支，空桐白离她不是特别近，但也不是特别远，她借着那微弱的光，将巾帕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起来。

第七十六章　襁褓婴儿（）　
“铁娘子！”

　　　　火光闪烁，巨大的人影夸张而扭曲地映在墙壁上。因为动作太大，火苗摇曳，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灭掉。

　　　　铁娘子听出她语气里的惊喜与激动，忙侧头看去。

　　　　空桐白从一个完全看不出是人是鬼的残骸下，抱出一个沾满血的襁褓婴儿。

　　　　那婴儿咕噜噜转着眼球，看见她们，似乎知道是熟人，在一片沉重压抑的死寂里，竟发出天籁般的笑声，“咯咯、咯咯……”

　　　　“囡囡！”空桐白心里一紧，抱着孩子的力道也加重了些。她方才察觉出微弱尚存的气息，找了找，便从尸体下面找到一个活着的孩子。

　　　　可她没想到，居然会是……囡囡。

　　　　不是说囡囡会平安无恙？若不是自己找到他，这样脆弱还不满周岁的孩子，熬过一天便是奇迹，怎可能一直留存性命？

　　　　叶欢啊叶欢……

　　　　“竟还有活着的。”铁娘子甚是惊喜，顾不上脚下一绊，踉跄着跑了过来。

　　　　空桐白的眼神有着闪躲之意。如果铁娘子不记得囡囡，那么她不打算告诉铁娘子，这是乔姨的孩子。

　　　　好在铁娘子叹了口气，逗了逗囡囡后，倒没有说别的。

　　　　一双粗糙的手伸了过来——药堂堂主走到她旁边。空桐白有些犹豫，但没拒绝让他碰触囡囡。运用起医术，药堂堂主整个人都沉稳许多，半晌沉沉开口，“这女娃面色潮红、舌苔薄白，且四肢有伤口。怕是已经感染了。”

　　　　他凝眉，扶了把胡须，“若不及时就诊，恐怕——”

　　　　空桐白急赤白脸道：“还还费什么话！”

　　　　药堂堂主眯眼扫她一眼，似乎并不想跟她计较：“手头什么都没有，你要老朽如何治？”

　　　　空桐白不说话了。

　　　　“其他的都找过了。”这时，李校尉走过来，“一共三十六具，十一个没有遗物。剩下的二十六个，有的身体上有特殊之处，还有的已经看不出究竟是不是一体了……”

　　　　“我只找到五件。”他脸色很不好，但看见空桐白怀里的孩子时，惊了惊，脸上也有焕然的惊喜。

　　　　空桐白正没好脾气：“你要说什么？”

　　　　李校尉咳嗽一声，一边说，一边瞄向白裙女子怀中的孩子：“我找到一张馍饼，一把金锁，一只女娃娃的绣鞋，一张护身符，还有……一根手指头。”

　　　　铁娘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出声：“巾帕、拨浪鼓、扣子。三件。”

　　　　话音刚落，她与李校尉的视线，一齐看向那孩子。孩子澄澈无邪的眼神，毫无尘滓。

　　　　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还会有活着的孩子存在。

　　　　比起铁娘子和他的惊喜，空桐白显得淡定多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戳了戳囡囡的脸蛋，心下一软，当即便释怀，道：“走吧。”

　　　　走了几步，身后三人却没有动弹。

　　　　她转头：“怎么了？”

　　　　“由你抱孩子，爷实在不放心。”

　　　　空桐白嗤笑着转身：“走吧！我怕你一个使劲儿把她捏死！”

　　　　“……”

　　　　“等一下，这里有机关。”没走几步，李校尉忽然伸手拦住她们。

　　　　没去看空桐白和铁娘子面面相觑，药堂堂主煞白的脸色，他兀自说着：“这是太子殿下设计的机关。”

　　　　太子？

　　　　李校尉讲了个故事。

　　　　“那时候，崇门门主还是前前任门主薛氏。陛下不过七八岁，太子更没有出生……”

　　　　先帝是个机关高手，更创一本心得流传后世。可惜他的孙子，也就是太子吕传弈才不过三岁，先帝便因劳累过多病逝养心殿。那本心得留给了太子。因儿时受到皇祖父的熏陶，长大后的太子整日痴迷机关，听闻祖父曾于崇门建造了一处机关，便秘密去到那里破解。

　　　　到底是帝王之后，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光解了先帝的机关，更是锦绣添花，在原有设计上添了几条隧道。

　　　　不过，靳天成为掌门后，对朝廷忌惮之心更重，派遣高人拆除这些机关。可惜有些地方实在过于精妙，一时难以拆借。他只好另掘出路——便是那条排水暗沟。

　　　　“说起来，其中也有昭王妃的功劳。王妃曾被困在机关中，不过聪明绝顶，找到了些玄机，逃了出来……”说完，李校尉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嘿，他看自己不顺眼，倒是挺崇拜那个王菲的吗？空桐白酸了酸，然后移开目光，全当没听见。

　　　　李校尉道：“里面的机关实在古怪，风影卫也没等解开。一会儿，咱们仨必须跟进彼此。”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凝眉，“若有情况，先想办法逃出去。小命儿保住才要紧！”

　　　　一会儿，当四个人一起进去后，那唯一一把火把竟然消失了，空桐白觉得这里面何止古怪？

　　　　“……铁娘子？”“李校尉！”

　　　　“啊啊啊啊啊啊……”

　　　　空桐白掐指点火。

　　　　只有不停上下缓慢浮动的石阶。

　　　　哪里还看得见铁娘子和李校尉？分明只有药堂堂主，艰难地扒住一块石阶的边缘，在石阶不曾停歇的浮动下，眼瞅着一点点滑落，就要掉下下面漆黑一片的万丈深渊——

　　　　“救命！”他的脸色苍白到透明，嘴唇都在疯狂打着颤。

　　　　别说是他怕成这个样子，连空桐白都被吓得冷汗津津。那下面虽说是漆黑一片，难不难听出有水泡破裂的声音——空桐白下意识以为是熔浆。

　　　　这什么鬼地方！什么鬼机关！

　　　　搞出这种地狱一般地方的人，是未来的天子……不会是个暴君吧？

　　　　这个荒谬的想法也不过一闪而过。空桐白静静看着药堂堂主，忽然笑了：“你不是说我是杀人凶手？那你说，我救你，还是不救你？”

　　　　药堂堂主像猫似的狂挠石阶，用尽吃奶的劲儿，才往上爬了一点儿。

　　　　他显然被吓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呆呆凝视空桐白，好半晌才艰难挤出一个字：“不……”

　　　　空桐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她眸光骤冷。她真的很讨厌这个老头儿，一口咬定她是凶手。

　　　　之前救过他一命，现在她还救？

　　　　再说，此处诡谲异常，这老头儿什么本事都不会，留他是个大麻烦。

第七十七章　新任门主（）　
虽然抱着囡囡胳膊酸痛，但空桐白依旧紧紧呵护怀中的婴儿。甚至因为担心铁娘子和李校尉而紧抿的唇，在看到小家伙处于危险之中，却浑然不觉地张牙舞爪，忍不住勾了起来。

　　　　药堂堂主没力气再坚持了，面如死灰，眼神里尽是绝望。

　　　　“闭眼！”就在药堂堂主掉下去的那一刻，空桐白眸光一闪，迅速看向那向下坠落的人。

　　　　那老头只觉耳边嗡嗡的，临死前的恐惧席卷全身，他当然是闭着眼的。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儿子儿媳身子都不大好，全家只靠他一人维持生计。他还未抱过那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下一秒，他觉得腰上一紧。迷茫抬头，竟看到一条莹薄如纸的长丝带，蛇一般灵活地捆绑住自己。顺着两侧嶙峋的岩石往上看，白衣少女站在对面，似乎已经通过；了浮石考验。

　　　　她的脸看不太清，却能看见一双好看的手。

　　　　堂主不知继续往下坠，等待他的是什么。岩浆？深海？但他显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很快被卷了上来。

　　　　踩上厚厚的石头，他腿便一软，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

　　　　没……没死！他差点哭出来。

　　　　同时，空桐白懒洋洋收了丝带，他偷偷斜眼睨着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亲和孩子气，对之前自己笃定的怀疑，微微有了丝动摇……

　　　　他虽老，但不傻！救他一次，可以说居心叵测，想隐瞒杀人事实。救两次，理由也能往罪行上扯个八九不离十……

　　　　可怪就怪在这少女眼神太干净。尤其此时怀里有个婴儿，不知为何，他有种错觉——面前这小丫头，浑身竟镀上慈母般的光芒。别说是杀气了，连那丝青涩都消失不见。

　　　　空桐白想起化月，内心难受好一会儿。

　　　　许久，她想起李校尉的那句话，皱眉，犹豫地望着触手可及的大门。

　　　　却突然想起那个漫天飞雪中，拎一盏灯笼，让风尘都安静下来的男人。

　　　　她再没有犹豫，浅笑了一下：“老头儿，走！”

　　　　堂主面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起身，忽然面色一痛，“哎哟！”空桐白觉得他真是烦死人了，不耐烦地扭回头，却见他白着脸，粗糙骨瘦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似乎在确认什么。

　　　　空桐白打了个激灵，随即扶额，腿断了？

　　　　“……”果不其然，堂主哀伤地叹了口气，“方才撞到了岩石……”也不看她，只道，“老朽若死在这里，对姑娘有好处。罢了，我年事己高，能活到现在已属幸运……所谓‘事不过三’，老朽无需你救我第三次。”

　　　　空桐白竟然被他轻飘飘的态度气笑了：“噢，你以为我会救你三次？”

　　　　药堂堂主闷闷看她一眼。

　　　　“囡囡，你觉得该救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吗？”

　　　　“……”

　　　　“哈，是吧，我也觉得不应该。”

　　　　见空桐白自导自演，末了还满意地点点头，堂主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不过我这人啊，总是矛盾的！”药堂堂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愣住。空桐白却拨了拨刘海，有些自嘲地说道，“你也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小孙子吧。”

　　　　“……我可不想让那孩子，连祖父的面都未曾见着。”

　　　　下一秒，她慢吞吞走过来，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伸手将他搀起。

　　　　“……”药堂堂主眸子闪了闪，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到门前，空桐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石墙上突起的方砖，用力按了下去。石头颤颤巍巍上升，从一条细微的缝隙，到完全上升到顶端，里面的漆黑又神秘向她招手。

　　　　空桐白皱眉，又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大洞，何时才能走出去？

　　　　叹了口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着老人，她不知自己的背影融进黑暗中，看上去多滑稽。

　　　　她实在没有办法拿火把，只能在自己忐忑害怕的心跳声中，凭借听力，找寻着方向。

　　　　除了这条隧道，面临通向四方的无数条通道。她眨巴眨巴眼，觉得这条路略微熟悉……她一惊，猛然睁开眼，却是笑了。

　　　　怪不得这么熟悉！她激动地想，排水暗沟嘛！

　　　　空桐白仿佛已经看到前途的光明。

　　　　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耐心……当她搀着断了一只腿、只能咬牙慢吞吞单脚行走的堂主，终于从排水暗沟出去时，她下意识回避开刺眼的阳光。

　　　　微微睁眼，待眼睛适应过来，她又一次傻眼了。

　　　　旁边的堂主并没告诉她，骨折的人是不能轻易移动的。可是，能留得一命，断一条腿又如何？五十而知天命。他这个年纪，早就懂得人生取舍。

　　　　当然也比年轻人镇定得多。

　　　　可当他抬眸，看到数十米高处，一群黑衣人，正有条不紊地往沟里丢尸体，还是忍不住心惊。

　　　　空桐白脸色大变——这些人都是叶欢的。被丢下来的……都是崇门的人！金兵卫则占少数。

　　　　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难不成有一场激烈的大战？

　　　　当看到一具熟悉的身体——曲大长老被丢下来时，她还以为花了眼。

　　　　所以叶欢……

　　　　已经成了崇门的新任门主？

　　　　空桐白跟黑衣人打过交道，他们大多二话不说，便拎着剑朝她劈过来。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隧道里灰溜溜的出现，想躲也躲不开。

　　　　正凝眉沉思用怀中囡囡要挟他们是否妥当，便听一个黑衣人忽然道：“门主！”语气恭敬。

　　　　随即是一声含笑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叶欢缓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