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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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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婷知道,他们只要用心搜索,总能找到自己。大片的灌木丛只能拖延发现的时间,并不能让她逃过搜查。可求生的欲望和失控的四肢,让她一动都不动的躺在枝叶之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透过灌木的空隙,她看到不少颜色艳丽的衣袍在周围晃动。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灌木的空隙没让她见到任何惨状,无需直面难以承受的景观;难过无数人的死,也改写不了无法逃脱的命运。
矛盾的思维中,她感觉找回了双腿双手,却不敢尝试。发现穿着艳丽服饰的人开始搜索灌木丛,她近乎绝望。犹其是一双套着尖头皮靴的脚出现在几步之外,并不断踢开了丛边的残枝时,刘婷觉得自己的大限将至。
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准备用这种姿态接迎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不想由远传来的叫喊声改写了她的命运。那声音急促又夹着听不出哪里的乡音——“驻军进了庵门,准备撤!”
“还差一个怎么办?”
这个声音就在刘婷身边响起,让她有种对方就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错觉。
“去外面随便找个女的,杀了之后套上捡到的外袍凑齐数量便是。”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反正东家急匆匆找了我们,也只给了人数。”
只需再走两步,便一定能发现刘婷的双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让刘婷压在咽喉里许久的哭声破嘴而出。当自己的手死死捂住满是血渍的嘴唇时,她才发现双手都能动了。
再次失去知觉之前,不算太大的院子里面又热闹了起来。刘婷能透过枝叶的缝隙,见到了曾在忠武将军府看过的士兵装扮。她张了张嘴刚想求救,李菊说过的话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刘婷不再挣扎,任由黑暗再次将自己吞噬。呼吸变得困难时,她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完全泡在泥水,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她动了动腿,在巨痛中记起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逃离的欲望让她克服了全身的痛楚。自泥泞中翻身的她不但望见了乌黑色的小门,还发现了身边的碎银子。想到这是李菊准备,云奇留给自己的东西,而她们两个都已辞世,刘婷将手里的碎银捏得死紧。
她就这样紧握着双拳,靠着手肘和两条腿的力量向后门爬去。瓢泼大雨将整个院落浇得听不到其他声音,也给她增添了不少阻力。可她不敢停下,只能强行将越来越觉沉重的身躯移向后门。连呼吸都能带来痛感时,她总算看到了山路。一条已然由泥浆组成的小道在她身前几步之远,弯弯曲曲向下延伸而去。刘婷没去想其他,费力的爬上了泥浆小道。没爬太远,她眼中的世界便快速旋转了起来,咽喉里的甜腥感也越来越强烈。
额头撞上树木的前一刻,刘婷无力的问自己:我是滚下山?我会死吗?
4。 长兄(一)()
庄羽出现在门前时,庄澄的心就是咯噔一下。
当着母亲的面,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澎湃,以“先生还等着”的借口匆匆告退。走出里屋前,他转头给了庄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守在主院门的庄澄很快便等来了自己的大哥。
当着一众小厮与婆子的面,庄澄绞住庄羽露在盔甲外的衣领,凑在他耳边说:“你不是应该在盘山庵守着妹妹吗?”
庄羽一如既往的长兄之姿。搭住庄澄的肩,以一副兄弟间亲近之姿,庄羽半拖半拉的引着庄澄向另一边走去。
“我把驻兵留在那里了。”戎装未卸庄羽同样压低声音回应:“这里人太多,去你书房里面说说母亲的情况?”
得知驻兵还在原地,庄澄稍感心安。可一回到书屋里,庄羽说的话便让满身书生气,完全看不出是陇西庄氏子弟的庄澄炸了。
庄羽说的是:“蒋嬷嬷说母亲不好,急得我赶忙回来。可刚才见母亲,她已然好了不少?”
“母亲何曾不好?你和妹妹一走,她便来先生处看我,直到我把她劝了回来。”庄澄放在桌子上的手攥成拳,止不住的颤抖。鼻尖酸到连牙根都觉痒的情况下,没完全失去理智的庄澄站了起来,跪在了他的胞兄面前:“哥哥,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去盘山庵把妹妹给接回来。”
“母亲我回来时,说是让父亲麾下的一个将领过去了。这时辰,妹妹差不多也起程回来了。再说,母亲还叫我办点事呢。”施施然起身的庄羽不觉有异,理着披风调笑:“你啊。妹妹不过出府大半天,又是去提前十几天就打点过的盘山庵为母亲祈福,能有什么事?”
庄羽自感能宽慰兄弟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双腿被跪着的兄弟一把抱住的同时,庄羽满心诧异的对上了庄澄泛红的双眼。在庄羽眼里,一向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此刻无比强硬的说道:“我求你立刻去往盘山庵把妹妹接回来。”
“我知道,你和妹妹打小一起长大,不似我——妹妹出生时,我便每日都要随父亲去驻兵营了。”轻拍着庄澄的肩,庄羽半乞求半宠溺的说:“快起来吧。堂堂忠武将军的嫡女,又有近百驻兵守着,我不去也不会有事。”
“你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庄澄倏地起身,甩下这句话便向着房门走去,却被庄羽有力的大手拉住了。
“母亲让我看着你念书。”年仅十五岁的庄羽威武俨然不亚于任何一个将军,收敛了长兄神色的他以下达军令的语气说:“我陪你去见先生。”
庄澄知道以自己之力,难以挣脱在兵营中成长的长兄。可他尽全力尝试了。直到双手都被庄羽制住,他才咬着牙怒视着兄长:“我只恨自己幼时落病,只能坐在后院读圣贤书。若我能似你一般自小便出入兵营,何至于似现在一般苦求无果,还被你制住?”
“你是我的弟弟,想要我做什么不过说句话,为兄自会为你尽力。可父母是天。母亲让我看着你待在先生处,咱们岂能做大逆不道违背母亲之命的事?”在军营中,颇有庄望舒说一不二风范的庄羽耐心又柔和的劝道:“就当帮为兄一个忙,听母亲的话好吗?”
见庄澄咬着牙转过脸去,庄羽只好稍稍减轻了手里的力度。考虑到从文的弟弟无法逃开自己的控制,又与妹妹有着打小长大的情义,庄羽放开了庄澄。
“妹妹是极少出府,别说你怀挂,我难道不担心?是,盘山庵远离镇子,有可能出现夷族,可母亲让妹妹整个屋里的人都跟着去了。身边的人都是母亲亲手挑的,又有驻兵守在庵外,咱们不是白担心了?”将庄澄按在坐椅中,庄羽从背后拍着他的肩道:“听母亲的话。到了晚饭前,咱们兄弟俩一起到门口去等妹妹回来。”
查觉庄澄的肩头开始颤动时,庄羽还认为自己的兄弟只是愤慨于不能自由行动罢了。可当他下意识的挑头去看,却见两行清泪流出了庄澄的眼角。从未见过男子流泪的庄羽头脑一片空白,呆滞住了。
“身边的人都是母亲亲手挑的……”流泪而笑的庄澄转头看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感叹:“坏就坏在身边的人都是母亲亲手挑教。”
“我不知道什么?”从震惊中醒来的庄羽一个激灵,蹲在庄澄面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告诉你,你不会让我离开对不对?”得到庄羽的点头回应后,庄澄闭上了眼睛,任由眼里泪水冲眶而出。“前几天母亲叫我过去,说是明年便让我与郭家定亲。”
“郭家七小姐,也是母亲的外侄女,母亲曾跟我提过她。你明年就十四了,也该定下亲事来。”深表赞同的点头之后,庄羽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睁开眼看了看完全是父亲翻版的兄长,庄澄索性坦白:“前夜,我在妹妹院外站了一晚。这是我第一次想去看硕儿又没有去进。我……我不知道见到她能怎么样。告诉她我不想定亲,只想与她一辈子厮守?我怕她吓坏了!”
庄硕会不会吓坏,没去试过的庄澄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向稳重的大哥被自己吓坏了。瘫坐在地上的庄羽全然没有了世家子弟的风范,张着嘴看了他半天才怒喝:“你和硕儿是一母同胞,你怎么能!这事若传出去,别说咱们家,整个陇西庄氏,包括母亲的娘家——廊坳郭氏都完了。”
庄澄问自己:要告诉大哥真相,让他不再用看鬼神的眼神打量我吗?
知道这件事涉及过大,不想让兄长牵扯进来的庄澄选择默认。
“是啊,历经两朝的声誉没了,被排挤出世家不说,庄郭二家的子弟连朝中都待不下去。”双手抱头的庄澄冷哼一声,语气坚定:“可我宁愿和硕儿真有了什么。木已成舟的话,母亲即便想对硕儿做什么,也会有顾虑对不对?”
“母亲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话一说完,庄羽便想到了一个的先例。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传出兄妹相恋的世家选择让女方消失。“弃女保子”的做法维护了世家唯一可以倚仗的声举,自然也得到世家的赞许……
5。 长兄(二)()
世家有多少不能见光的内情,庄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点。当夷族闯入盘山庵作乱的消息传来前,庄羽已然原谅并接受了胞弟。
“母亲在你来不及对硕儿做什么时出手,才是世家主母该有的风范!”说这话时,庄硕歪头对自己笑的模样一直浮现在庄羽的脑海中。压制着不忍的他抓紧庄澄的手臂道:“妹妹若是因此离开,也是死得其所。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岂能连累要撑起家业的男子?又岂能由得她拖累庄郭二家?”
庄澄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庄羽一拳,看着半边脸都青紫的兄长冷笑。
他想说: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在你们眼里命如草芥吗?
庄澄知道,说出来也改变不了大哥的看法。除了女皇统辖时期略有好转,任何时期的大吴都将女性视为附属品。这种根深地固,并受到世家和贵族认可了几千年的思维,连女皇都深受其扰,又岂能仅凭几句话否认?即便面前站着的是胞兄,是十几年如一日深爱自己的大哥,庄澄还是明白自己无力说服对方。
庄澄发誓:硕儿若能平安,她不会和其他女子一样成为附属品。这是我要给她最好的东西!
“硕儿若是出什么事,庄家失去的不光是一个嫡女,更有一个嫡子。”收敛眼泪的庄澄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大哥,冷冷的问道:“你是放我出去,还是继续按母亲的要求看着我?”
在庄羽的手抓住了自己后,庄澄笑了。他从容的蹲下,就着尚未干透的泪水问对方:“我连胞妹都敢爱,大哥觉得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来的?”
庄羽妥协了。他固执的认为自己并非妥协,而是想办法让弟弟尽量不做与母亲意愿相反的事。
对庄澄了解不深的人,多半会认为他身体孱弱。可庄羽知道,陇西庄氏排行第七,与自己同出一母的这个弟弟,多次被父亲的幕僚私下称赞为“有知之士”。尽管只通兵务的庄羽对“有知之士”概念模糊,却不愿看到弟弟让事态朝着与母亲背道而驰的方向发展。
不愿失去视为手足的亲兄弟,也不愿让母命落空的庄羽只好选择跟在庄澄身边。如有必要,他不介意动用武力,阻止亲弟做出不该做的事。至于庄澄对亲妹产生的奇怪情愫,庄羽不觉有什么问题,更没让他对亲弟的情感产生任何变化。
五百年以上才能形成的世家,看似清洁无瑕的声誉下都隐藏了什么,庄羽不敢说全知道,却略有耳闻。对起兄妹情这种丑事来,同胞幼弟肯定更为重要。更何况,庄羽不认为自己有定议胞弟的资格。在庄羽心里,只有父母才能决定弟弟是对是错。而母亲所做的一切,很明显透露出“保子”的意思。
将青紫的脸颊隐藏在用铁盔中,庄羽紧随着庄澄身后走出了书房。哪知兄弟两还未踏出院子,便有小厮急奔着跑来。
犯了后院忌讳的小厮带来了让庄澄疯狂的消息。行色匆匆的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庄羽,堂口结舌的说:“盘山庵被夷匪闯入。将军以为大少爷也在,派了人回来说了一声,就亲自领兵赶去了。”
盘山庵怎么可能有夷匪?这是庄羽的第一反应。见被紧攥着的弟弟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正怒叫着对身边的树木猛撞,庄羽赶紧让小厮离开。
“你别担心,多半没事。”阻拦庄澄继续伤害自己的同时,庄羽说着连自己都感觉无力的安慰:“夷族因着马市的原故与我们素有往来,他们定不会伤了庄家的人,更不会伤了妹妹。”
“不会有事?”被庄羽抱得无从动弹,庄澄侧头怒喝:“你不是初通兵法吗?我的好大哥,与我们素有往的夷族在你离开后便赶到,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还是兵法中的调虎离山?”
“就算……就算真是母亲的手笔,也是她身为主妇该做的。”将怀里的弟弟抱得更紧,庄羽心怀不忍的说道:“非要在你和妹妹中做个选择,我也会和母亲一样……”
“大哥,你什么时候都不知道!”瘫软下来的庄澄闭着眼反问:“你确定父亲会赞成母亲这样做吗?如果父亲不赞成,我们是不是该去做些什么用以补救?”
庄羽成功被这个假设唬住了,连带手里的力度也降低了不少。他知道世家主妇做的事若未获家主的认可,会迎来怎样可怕的后果。对母亲的担忧、对父亲想法的不确定,让他心生惶恐。当他发现庄澄已经趁势争脱自己,只好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强行安慰自己。他说:“父亲的确对妹妹宠爱异常。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真如你所料,夷族是母亲派去的,妹妹她已经……木已成舟,父亲只会往前看。”
“硕儿不会死。硕儿绝不可能会有意外!”甩开了手上的束缚,庄澄飞奔着向外院跑去。急急追上的庄羽只好连拉带劝,总算说得对方脚步有了世家子弟该有的从容。仿佛从假设中获得了力量,年仅十三岁的庄澄一边低声嘀咕:“妹妹不会有意外”,一边召来了小厮。接下来,身为长兄的庄羽便完全看不懂胞弟的举止了。怒极的他不但没去找母亲理论,也没有走出宅邸的行为,他只是交待自己的心腹家丁:“让你留意的那两个人,立刻领来见我。”
在最接近府门的偏僻小房内,庄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用颤抖着的双手整理衣袍,再用颤抖着的双手开始饮茶。将茶杯从嘴边拿开后,弟弟的眼光落在了他身上。
“哥哥不去母亲那里,守着我做什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庄澄再次提醒:“您也听到了,母亲已经下令不许放我出府——我出不去了。”
“妹妹的事还无定论。身为世家子弟,是该耐心等待。你也勿要太急躁,免得坏了事。”见庄澄神色还算正常,只是双手依然有轻微的抖动,庄羽起身:“我去母亲那边等父亲回来。若父亲要对母亲发难,你……”
侧过脸去的庄澄让庄羽看不清的神色。他说:“我不会让自己爱的人受任何不公!父亲若是对母亲发难,定与你携力护母。”
6。 失控()
等待在府门边的庄澄比郭英英更早知道消息。在要找的人还未出现时,庄家人遭遇夷匪无一幸免的消息便传入庄澄的耳中。
他气得摔碎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想竭力让“庄硕没死”的假设不动分毫。可庄澄毕竟只是十三岁的男子,他没办法不去想庄硕的惨状。在睁着眼睛的情况下,庄硕惨遭杀害的假想依然飘浮在眼前。
冲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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